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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由于物理学的理论的巨大进步，19世纪有很多人相信宇宙已经被事先决定好的机械决定论。尽管达尔文主义在根本上和机械决定论并不必然矛盾，但在表面上自然选择所强调的突变的随机性，却和机械决定论所强调的决定性存在强烈矛盾。更重要的是，机械决定论的那种预测未来的乐观态度，再加上实在论对于逼近宇宙真理的强烈信仰，在很大程度上契合并支持了19世纪前后出现的各种乌托邦思想——比如自由主义乌托邦和无政府主义乌托邦。自由主义乌托邦认为结合了自由主义的民主制度将是人类最终的政治制度当人类社会实现这一政治制度之后，历史也就“终结”了；无政府主义乌托邦则认为没有政府、一切靠人民自主自爱的世界才是最美好的，因此也将是世界的最后形态。20世纪堪称是人类历史上的“乌托邦世纪”，各种乌托邦思想竞相发力、相互激荡，主导了各种大善大恶的历史事件。最终，在经历了20世纪末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之后，西方在21世纪也陷入经济衰退，中国等发展中国家崛起，自由主义乌托邦由此衰落，连提出“历史终结”论的美籍日裔学者福山也改变了自己观点。无政府主义乌托邦倒是一直在中产阶级中长盛不衰，比如新奥地利学派乌托邦的开山祖师之一哈耶克虽然批评其他乌托邦思想试图预言人类最终归宿的行为是“致命的自负”，但是他自己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无政府主义乌托邦的致命自负当中，其诉诸传统，认为传统不能动摇的观念也难以逃脱退步主义历史观的嫌疑。相比之下，生物哲学谦虚地承认，由于量子世界的真随机性和宏观世界的混沌现象的存在，不仅学科之间只能做不完全的逐步还原，而且未来也是不可预测的。脱离了近未来可预测的因素，不管是谈论人类的最终归宿是什么，还是言之凿凿地肯定那种政治经济制度一定最好，都是没有意义的，立论下得越细就越荒谬。因此，生物哲学天然石反乌托邦思想的。

到这里你大概也能明白，为什么我要花这么大篇幅讲物理哲学和生物哲学的对抗这样艰深的内容，因为它们作为一种能够转化为社会技术的思想，间接地、然而非常重要地决定族群竞争的结果。在我看来，21世纪是一个乌托邦退潮的世纪，乌托邦思想的退潮，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传统物理哲学的衰落。未来人类社会很可能将重新恢复一种务实、保守的风气，而生物哲学有可能在其中起到重要的支撑作用。生物哲学的兴起，不仅是第三次科学革命的重要标志，可能也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未来人类社会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