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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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援军:洛温斯坦与教会4

斯派克延长了他在密西西比州克拉克斯代尔的侦察之旅。此时协进会密西西比州分会主席艾伦.亨利仍然依然还在追求着黑白双方共同成立种族问题委员会的温和目标。为了协助建立这个委员会,来自宗种委的第一批白人使者来到了密西西比州,可是他们刚刚落脚就迅速收到了马丁.路德.金早已见怪不怪的法院禁令。这一纸文书对于白人教士们来说可谓当头一棒,因为此前他们全都没有过被当局视为潜在违法人员的经历。一行人只得不知所措地离开了密西西比。接下来他们又通过电话与担惊受怕的当地白人同工们进行了谈判,这些当地白人教士一开始还愿意讨论基督教应当如何看待孟菲斯地区的种族融合,后来却又纷纷取消了讨论计划。斯派克的团队原本打算在密西西比州发动一场由白人教士进行的示威,但是这些泄气的谈话却迫使他们放弃了这个主意,因为他们意识到任何抛头露面之举都会葬送他们在当地成为善意调解员的希望。斯派克与宗种委代表团于8月8日星期四中午返回了克拉克斯代尔,准备在当地举行一场种族融合的礼拜仪式。在仪式筹备阶段他们分头私下致电当地牧师,想要争取他们的支持,可是甚至就连这个目标也遭到了毫不手软的挫败,因为当局认为他们这是在煽动闹事。“警方一天到晚都在监视我们,”斯派克向纽约的同事报告称。“我们这批人就像第一批人一样收到了相同的法院禁令。警方逮捕了一名年轻的白人学生以示报复。我们这里的情绪与紧张氛围实在很难描述。”

来自北方的白人教士们不得不再次撤出了密西西比州。他们当中有些人先入为主地认为没能受过教育的黑人自行发动民权运动必然难免策略错误、动机不纯、不注意礼貌或者交流能力低下等等问题。让他们改正偏见已经殊为不易,可是还有一项事实让他们更加难以接受:密西西比州当局对于种族融合的打压如此不遗余力,甚至不惜先发制人地禁止白人教士们公开表达自己的良心。来自地方当局的唯一让步就是允许他们保释被捕的学生们。作为交换条件,北方白人教士们必须赶紧滚蛋。宗种委代表团正是从这一回开始逐渐理解了入狱人员对于民权运动来说究竟是怎样沉重的负担。艾伦.亨利告诉他们,大约两个月之前的6月份,当局抓走了一大批来自伊塔贝纳与格林伍德的民权运动人员。于是斯派克与其他几位教士说服了基督联合教会拿出一万美元充当保释金,理由是这样做对于联合会的国内传教董事会来说是明智之举。

宗种委聘任第一位律师的聘书送到了新近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的杰克.普拉特(Jack Pratt)手里,此时他正在长岛海滩上晒日光浴,等待着律师资格考试的结果。由于深受母亲突然亡故的打击,普拉特曾在五十年代前往纽约协和神学院进修,并且在学校里认识了斯派克以及其他几位注定要在全国教会大会干出一番事业的同辈人。到了8月,在斯派克提出入职建议之后不到一周,普拉特就来到了密西西比。他在当地走访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充分了解了当地的恶劣环境,以至于彻底放弃了在密西西比州境内获取任何专业法律援助的希望。回到纽约之后,他与一位来自著名的谢尔曼&思特灵律师事务所的志愿者一起找上了一家纽约保险公司的管理层,两人说服这家公司为宗种委的保释活动提供担保,并同意尽可能减少对于该公司密西西比分公司的宣传,尽量称其为“X公司”。拿到了正式授权的保释金申请书之后,普拉特又赶回密西西比州核对囚犯们的个人信息。他发现大约六十名失踪囚犯的大部分信息都是错的,包括姓名、年龄、拼写、种植园地址、审判日期以及刑期。他在格林伍德的法院办事员、治安官、公证人与联组委办公室之间来回往返,许多他刚刚听说名字的人——例如威利.布兰顿与詹姆斯.福曼——通过电话指导着他的行动。

8月16日上午,拿着修改过后可以接受的保释文书,普拉特终于率领一支四辆车组成的车队驶入了帕奇曼监狱的大门。由于监狱是由种植园改建而来的,占地面积极大,车队进门之后足足行驶了两英里才来到死囚牢面前。在核查文件的延误期间,颇有几位愤怒的看守威胁要将囚犯们直接开枪打死,但是四名端着霰弹枪的警卫最终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押送过来了十三个睁不开眼的囚犯。当他们接近普拉特的车队时,附近瞭望塔上的一名看守举起步枪瞄准了他们。他的动作如此令人信服,以至于车队的黑人司机吓得钻到了车底下寻求掩护。普拉特本能地抬起手臂怒喝道:“把枪放下!我是法院派来的!”如此标准的命令口吻显然唬住了荷枪实弹的看守们,直到监狱长到来为止他们都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车队刚刚离开正门,重获自由的囚犯们就打破了沉默。他们在高速公路上高唱着自由歌曲,直到车队返回格林伍德联组委办公室为止,一场盛大的接风庆祝会正在等着他们。庆祝会共有三位主持人,除了萨姆.布洛克与柯蒂斯.海耶斯以外,还有一位曾经的自由乘车者斯托克利.卡迈克尔。这位身材瘦长,两眼湿润的霍华德大学学生曾经在1961年与另外两名自由乘车者一起在帕奇曼监狱待过一段时间。他与刚刚出狱的朋友们聊得火热,彼此分享了关于监狱看守的各种趣事。卡迈克尔向来习惯于将恐惧隐藏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外表之下,他戏谑地告诉平常身材一向圆乎乎的劳伦斯.古耶特——此时的古耶特面容憔悴,与入狱之前判若两人,体重下降了将近一百英磅——对方这次减肥作战十分成功。大家都盛赞普拉特的过人胆识,这位年轻的白人律师面对塔楼警卫面不改色的做派引发了阵阵欢笑。但是普拉特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失去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一想到还得再去一次监狱他就忍不住手脚打战,一心只想赶紧离开密西西比州。他匆匆整理好了其他保释文书,在夜幕降临后来到了勒弗洛尔县劳改农场。监狱长与若干名代理警长、手拿霰弹枪的警卫、狂吠的警犬以及好几辆警车一起在大门处迎接了他。

这次监狱看守们倒是没找麻烦,但是四十四位囚犯们却心存疑虑,因为他们并不太情愿在入夜之后将自己交付于陌生白人的监管之下。被传唤出牢房之后,男性囚犯就紧贴着监牢入口两边的墙壁不肯动弹,直到十七位女囚犹犹豫豫地出现在通向二楼囚室的破旧楼梯顶端,其中还有两位年逾七旬的虚弱老妇人。包括伊塔贝纳领导人威廉.麦基在内的所有囚犯全都默不作声,等待着两位老太太为大家最终拍板。她们两个仔细询问了普拉特,反复琢磨了他的说辞乃至口音,然后宣布了她们的决定。“赞美上帝!”其中一位老妇人高呼道。“教会来解放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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