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抗日英雄 赛时礼 -- MacArth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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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副连长刘彪子

独立营二连上次三打七里汤据点,回到驻地后却被小鬼子打了埋伏。事后查明,小鬼子这次还真地动了心眼:鬼子提前从威海、荣城等地调来援军,屯在大水泊据点里。单等七里汤那边枪声一响,兵分两路,一路赶赴七里汤 -- 他们也没指望八路会呆在七里汤等着;另一路偷偷翻山越岭抄小路在汉奸带领下赶往二连驻地,企图在凌晨时分二连人困马乏之际悄悄进村,一网打尽。

不能不说,小鬼子这一计是挺毒的。要不是农民老刘警惕性高,也没准就得逞了。

老毛说“兵民是胜利之本”,真的是百分百正确。八路军游击队的力量就在老百姓中间。

副连长刘崇凡紧要关口挺身而出,装神弄鬼智退大狼狗,记功一次。

刘副连长也是挺有故事的人。《三进山城》里面的那个刘连长,原型其实就是这个刘崇凡。

刘崇凡外号刘彪子,上文已经解释了,这个称号其实有两重意思,一个是说此人很“愣” -- 打架人有句话叫“狠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说的就是这种人,别看愣头愣脑,打起架来不要命,有万夫不挡之勇。

“彪子”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有点没头没脑,干些常人不会干的稀里糊涂事儿。

刘彪子两样都占全了。

当年刘彪子在鬼子眼皮底下从宋村大酒楼里掏出大汉奸孙某,拉到河滩上就地正法。一时间震动胶东敌伪,伪军们赌咒发誓时的话都变成“若是说话不算,让我出门就碰上刘彪子!”

在战斗中他也是猛冲猛打,如猛虎下山,浑不惧身边飞掠而过的子弹炮弹。

后来刘彪子因战功卓著,被提升为文东独立营特务连连长。特务连什么概念,大约跟现在越南特工队的职能差不多吧,解散了就是敌后武工队,组在一起就是能打仗的八路军正规部队。

可他刘彪子却在胜利的前夜犯事了!

那次是独立营派刘彪子外出采购药品。刘彪只身化装潜入敌占区的烟台市,通过地下组织很快就买齐了药品。

任务完成,回家路上,碰上一文登老乡。这个老乡在外做生意,经常替八路贩运些紧缺物资,也算是个爱国人士。

老乡碰头就要拉呱。这次老乡跟刘彪子诉苦,说搞到一批俏货,可惜手头没现金。

彪子一听,二话没说,把买药剩的两百元公款掏给人家。“半个月后还就中” 他倒是没忘这个。

彪子啊彪子,也不想想,队伍的经费困难到了什么程度,200元钱已经是大得了不起的一笔钱了。

再说,那个年代,贪污公款是个多大的罪名 -- 刘青山、张子善才贪了多少就给毙了?那还是解放后。

他刘彪子还压根没觉得这事儿咋地...

回到根据地后,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歇歇气,就又有任务:到下徐村去领取紧急情报。

彪子把药品一交,只说了句:“俺回来再报帐。” 就撒开飞毛腿奔下徐村去了。

到了下徐村,拿到情报后已经是下半夜。他在地下联络站准备打个盹,鸡叫头遍就往回赶。

从秘密潜入烟台,到马不停蹄到下徐村取情报,刘崇凡已经两天两夜没正经吃顿饭睡个觉了。

但是再困再乏,他也是睁一只眼睡觉。多年敌占区活动经验,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

半睡半醒间,就听到院子里有什么响动。象是有人翻墙入院。他一个骨碌起来,趴窗台上向外望去,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人,手提匣子炮。墙头上还有俩,正往下下。

以他彪子的枪法,三枪放倒这三个人,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但是他想的是第一,不知道这仨是什么人;二,不到万一时刻不要动枪,暴露了联络站就麻烦了。

联络站老两口也醒了。彪子小声告诉他们:“我从后窗出去,来的要是敌人你们对付。” 说完开后窗一个高就窜了出去。

刚一落地,就见屋角闪出一人,手里举着手枪,喝到:“站住!”

彪子几乎是下意识地甩手一枪,正中那人手腕,手枪咣当落地。

彪子“噌噌噌噌”几个箭步,早已窜出几丈远,闪身躲在一棵大树后。

就听几个人跑了过来,挨枪的那个说:“操他妈,枪打得真准,打手脖子上了... 朝那边跑了。”

彪子也不知道对方来路,也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心想,先把他们从联络站引开再说。于是从树后跳了出来,向那几人头上开了两枪,然后拧

头就朝村外跑去。后面几人紧追不舍,但是没有开枪。

彪子跑到村外半山腰,双手一抱头,往下一骨碌,顺陡坡一下就滑到深沟里,把追兵甩下了。

甩掉追兵就快跑吧?他不。彪子心里还关心着联络站老两口的安危。他绕了个圈,又从村子另一头悄悄进村,绕到联络站屋后,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说明来人并没有难为老两口,这才撒丫子奔回独立营驻地。

回去路上经过上徐村,碰上联络员徐老三。徐老三说:“昨天晚上咱独立营四个同志也去了下徐,你碰上没有?”

彪子一愣:“也去下徐?他们干什么去?”

“不知道。听说是有人贪污公款,去抓他。”

彪子一听就气炸了:“那就是我。是我动了两百元又怎样?妈的多大点狗屁事儿,也值得这么兴师动众。我说了回去就结账,用得着来抓人么?”

他憋着一肚子气,一回到驻地,把两把驳壳枪“啪”地拍在营长桌子上,吼道:“用不着你派人抓我。我自首!我挪用了200元公款,半个月就还。”

半个月后那老乡倒是按时还清了借款。可是纪律就是纪律,彪子因为挪用公款,开枪拘捕,和“认罪态度不好”,被一撸到底,开除党籍、军籍。

60年代初,赛时礼把他们当年的经历写成小说《三进山城》。又过了两年,《三进山城》拍成了电影。刘崇凡看了电影,手舞足蹈,对人说:“那就是我,那个刘连长就是我...” 喊着喊着,鼻子一酸,落下两行热泪。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一夜之间,刘彪成了“黑帮分子”。罪行是:污蔑英雄人物,说《三进山城》里的刘连长就是他刘彪。是可忍,孰不可忍? 造反派打着“无产阶级专政”旗号,趁武斗之机将刘崇凡抓去,绑在柱子上,不问青红皂白,换着班严刑拷打。折磨了几天几夜,铁骨铮铮的硬汉子竟然被折磨得神经错乱。后来,刘崇凡成了名副其实的“彪子”。他不洗脸,不理发,不换衣服,每天目光呆滞地四处游走,口中嘟嘟囔囔地,听不清自言自语些什么... 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中,不慎落水而死。

曾经威震敌胆的侦察英雄刘崇凡,就这样默默无闻地离开了人世。

--- 本文部分参考林立撰写的回忆资料。1966年秋,林立曾经协助工作组,参与了调查、整理刘崇凡所谓“黑帮”材料。1967年春,林立主持了为刘崇凡平反工作。因此对刘崇凡的情况了解得比较翔实。

通宝推:cxwan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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