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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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走向山谷的金7

温斯顿.丘吉尔爵士在这一周的周末去世,他的死讯成为了全球新闻的瞩目焦点。同样也是在这个周末,美国莫比尔地区法官丹尼尔.托马斯(Daniel Thomas)发布了一项法院命令,回应了阿梅利亚.博恩顿以及塞尔玛的其他原告提起的诉讼。法官裁定在投票权冲突当中原被告双方都没有“以有序和有效的方式”行事,但他设想的补救措施却冒犯了相关各方。詹姆斯.贝弗尔指责他是一名“种族隔离主义法官”,因为法官的新要求要让申请人们站在通向劳德戴尔大街的巷子里排队,就像克拉克警长一直期望的的那样。贝弗尔还强调指出,本案的核心问题在于选民登记过程太慢且不够公平,可是法官的新裁决在这两方面都闪烁其词不肯发表意见。另一方面,达拉斯县当局也觉得托马斯法官背叛了自己,因为托马斯裁定他们此前进行了多次“非必要的逮捕”,还详细规定了今后警方保障和平集会的具体规则。达拉斯县当地的法官名叫詹姆斯.黑尔(James Hare),此人派头十足却又和蔼可亲,平时很喜欢向人们展示自己的独特爱好——他喜欢追溯当地黑人的血统,一直上溯到非洲的某个特定部落,以便判断某一位黑人是否具有闹事或者顺从的遗传倾向。隔壁奥陶加县的司法界同行提出的纠正意见令黑尔大为震怒,他告诉一位来访者:“我不在乎托马斯法官的判决,如果法院门前出现任何示威活动……我已经向治安官下达了收监所有人的命令。”像这样令出多门相互矛盾的政治局面使得克拉克叫苦不迭。他对托马斯法官抱怨道:“你们全都打算折腾死我啊!”

1月25日周一上午,马丁.路德.金带领二百五十人沿着阿拉巴马大道来到法院门前。此时当地的主流情绪已经转向了支持克拉克治安官,反对外界干预。克拉克要求长长的双纵队停下来。根据托马斯法官的新裁决,警方要将一百名申请人安置在通往劳德代尔的小巷里,并且让他们根据各自编号站在规定位置上。克拉克认为这条新规意味着每一批次的申请人不得超过一百人,于是他要求贝克警长将人行道上超过百人之数的“示威者”全都赶走。非学委的工作人员当场质疑克拉克对于法官裁决的诠释有误,贝克随即下令将其中一名工作人员拖进监狱。这是该市警方首次进行此类逮捕。有些站在后面的人走上前来想看看清楚前方的骚动是怎么回事,克拉克见状立刻快步走向队尾,把那些离队的人们推回了假想的半边人行道范围当中。

当克拉克来到安妮.李.库珀(Annie Lee Cooper)身边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安妮.李.库珀曾经是邓恩疗养院的员工,她与另一名女性同事因为试图在塞尔玛的第一个自由日登记而遭到了解雇。库珀告诉克拉克不要扭她的胳膊,然后就冲着克拉克轮起来拳头,打得克拉克接连后退了几步。库珀虽是女流,但却身材敦实脾气暴躁。眼看着好几名治安副官冲到克拉克身边帮忙,她依旧拳打脚踢丝毫不虚——事后她承认:“当时我可能也揍了其他的警察。”——三名治安副官一拥而上才把她按倒在地,克拉克也冲上来抡起警棍冲着她一顿抽打。摄影师们抓拍了这一幕。其他排队的人们见此情形都怒火中烧,但是游行领导者制止了他们,让警察顺利地将戴着手铐的库珀押赴了监狱。“都别找事!”金喊道。

当天晚上,民权阵营在会幕浸信会教堂举行了一场弥撒大会。这是自1963年萨姆.博恩顿纪念仪式以来当地举行的第一次弥撒大会。演讲者们热切地对抗着库珀被捕带来的阴霾情绪。詹姆斯.贝弗尔告诫会众们:“他们不只是为了好玩才跑来跑去骚扰别人。”民权运动的反对者们试图达成两项目的,其一是“让我们泄气”,其二是“促使我们违犯纪律”。贝弗尔进一步指出,只要有任何一名黑人诉诸暴力,无论有没有正当理由,民权运动都会因此而受损,因为“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把话题从登记运动上面岔开……我们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根本不肯让我们登记!”安德森牧师则认为库珀的被捕一方面体现了她本人的非暴力奉献精神有所欠缺,另一方面又体现了她甘愿为集体而牺牲的精神,因为“她今天这顿打是替你我挨的。”安德森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库珀挨打的惨状,从而动员会众们进行了一轮捐款——“要是就连这种事都没法让你甘愿捐出五美元,那你这人真是一分钱都不值。”——然后他就将马丁.路德.金请上了布道坛。

金讲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告诫听众们,塞尔玛是一场更广大运动的“试验场”,这场运动将会扩展到整个阿拉巴马州乃至更远的地方。他不无讽刺地提起了最近的多项民调,调查结果显示种族问题已经随着民权法案的通过而结束了,听众们听到这番话都忍俊不禁。在金看来,白天的挫折恰好证明了民权运动的反对者们已经黔驴技穷使尽了招数。然后他又为听众们推演了负罪心态的双重影响:“我有一个心理学理论……(罪恶感)具有富有建设性的一面,因为它能让你忏悔,能迫使你忏悔……驱使你弥补过错。”但是反过来说,罪恶感也可能驱使人们在歧路上越走越远,“越发投身于导致罪恶的行径,妄图借此淹没罪恶感。这正是发生在我们的白人兄弟身上的情况。”金预言道白人将会重新拾起强迫性的仇恨,“试图挑动我们心中的暴力”,并敦促听众们用爱来抵抗白人的挑衅。

“要注意,爱不等同于感情用事,”金接着说道。他拾起了早期布道词的内容,描述了表示“爱”的三个希腊词语的语义差异,引用爱伦.坡与莎士比亚的诗句高亢地赞美了浪漫的厄洛斯。金的表现一如既往地精彩绝伦,令听众们难以自持,心神激荡,最终忍不住随着金的抑扬顿挫高呼喝彩起来。(“你们知道,”金半开玩笑地说道,“我之所以记得这些诗句是因为当初因为我和我妻子谈恋爱的时候经常为她背诵。这就是eros。”)金暂且撇开了代表友谊与奉献的filios,着重宣讲了agape的含义,认为这个词正是非暴力的核心:“神学家会说这就是上帝之爱在人类心中的运作形式……你之所以应当兼爱世人,是因为上帝爱所有人……我想这就是耶稣所谓的‘爱你的敌人’的意义……爱是所有人心中负责理解、创造与救赎的善意。”

金回顾了民权运动最黑暗时期的故事:“塞尔玛眼下依旧处于午夜。”但他们肯定能坚持下去,就像他们的奴隶祖先一样。一个绝望的问题曾经浸透了当年黑奴们的骨髓:“在基列岂没有乳香呢?我百姓为何不得痊愈呢?”金高声呼叫道。“他们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他们回顾了千百年的历史,然后拿起耶利米的问号,硬生生地掰直成了感叹号……他们创作的一首伟大灵歌这样唱道:‘在基列确实有乳香,能让伤者痊愈……’”他的布道随着歌声达到了高潮。

接着安德森请上来了拉尔夫.阿博纳西。阿博纳西一上台就直率地表明他对台下听众们的表现不太满意,因为刚才他上台的时候只有大约一半的听众起立鼓掌欢迎他。“不管干什么事我都不接受半吊子的做法……我的面子倒是无所谓,”他训斥道。“我出场的时候其实谁也不必起立……但如果你想起立,那就痛痛快快地站起来!所以大家都站起来!”像往常一样,阿博纳西一开口就全都是大实话:“你们最好做好准备,系好安全带……他们反对我们。他们反对我们,因为我们是黑人。他们反对我们,因为他们不想让我们投票。”然后他一人分饰两角地表演了一段白发苍苍的佃农与种植园主之间的对话。自由乘车运动经过密西西比州之后,这位老农在称呼种植园主的时候突然抛弃了敬称,将种植园主吓了一跳。“不,我没有犯病,”老佃农最后说道。“他们都跟我们说明白了,约翰。我和你相比不高不低,你和我相比也不好不坏。所以我想让你知道,你也顺便告诉安妮,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密斯特约翰’与“密斯安妮”了。老实说从今往后什么‘密’什么‘斯’都不会有了,就连密西西比都只剩下‘西比’了!”

阿博纳西的滑稽表演在教堂里引发了哄堂大笑。接下来他要求会众们向克拉克警长与威尔逊.贝克传达一条信息:“黑人并不害怕。”说到这里他好奇地停了下来,轻拍了两下安装在讲坛上的微型警用麦克风:“这就是那个小玩意儿?”他检查了一下用来监听布道内容的装置,然后在会众们震耳欲聋的狂笑声中俯下身来亲切地说道:“小玩意儿,我要你替我给他们捎个话……你能去的地方我们不能去,所以要多麻烦你了……你能跟阿拉巴马州塞尔玛的白人们说一声我们其实并不害怕吗?”

阿博纳西抱怨说他在前往市中心的时候不得不搭配一名监督人员。“小玩意儿,这也太扯淡了,”他狡黠地说道。接下来他描述了“那个人”如何在那天强行分开了他与金博士。阿博纳西故作愤慨地抱怨道:“然后他们就把我搁在了一个我根本不想跟他一道走的人身边。”对于身为演说家的阿博纳西来说,布道坛上的麦克风简直无异于一座金矿。他将麦克风玩出了各种花样,例如和它交朋友(“小玩意儿,我希望接下来这几句话你听得顺耳”),出言放荡地质问它“塞尔玛的某些人是不是既落后又愚蠢”,最后干脆把这位信使介绍给了全体会众:“他们胡说些什么只有区区几个黑人想要自由,所以今晚咱们都得和这个小玩意儿谈谈心。咱们们必须让他们知道……咱们宁肯那什么也不肯当奴隶来着?大家都大点声,让小玩意儿听清楚了!”

领导大会的查尔斯.法格第一次参加弥撒大会是一个月之前的事,这次是他第二次参加大会。后来他写道:“人们捂着脸,擦着眼睛,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自觉没趣的警方很快就撤掉了布道坛上的麦克风。不过威尔逊.贝克在周二下令逮捕了三十名“超额”登记申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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