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中医验方收集帖,希望大家积极投玉 -- qdst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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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医学衷中参西录002

上编

原一、二、三期合编

张序

吾友寿甫张君,宿学士也。自幼读书即不落恒蹊,长而好学,笃志近思,一字一句不容放过。于六经类多深造,而尤邃于《易》,曾衍有图说,以发前人未发之奥。夫《易》由四圣以成,而吾友探赜索隐,别具神奇,非大聪明曷克语此。尝见以文会友,谈妙理,揭精蕴,举座倾听,共相首肯,知其得力者深也。方今大重算学、天元代数诸书,耐人寻味,实费人研究,而吾友一见即解。因著书立说,教课生徒,多所成就。凡此固天资高,亦由学力到也。名为实之宾,吾友能励躬行、尚节义、立廉隅,修于己、闻于人,虽身为布衣,而于流俗之披靡,殊有整顿,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吾友天性谅直,无稍涉虚浮,忠信为本,实事求是,此其所以进德,即其所以立业也。今夫人有文固贵,有本能知尤贵。能以博雅弘通之士,当持论剀切,非不娓娓动人,及征诸日用之地,宣于口者不能体诸身。以视吾友之本末交修、知行并进,岂可同日语哉?其诵读余暇,兼及医学,于中西方书,搜阅极博,而生平得力,实在乎《本经》、《内经》。恒因经文一二语,梧出无限法门。故其临证,手到病除。即病势重危,群医束手,一经诊视,立能回春。然此特吾友之绪余,初非以此见长也。迨夫阅历日久,其经验良方,不忍抛弃,爱成斯编,质诸同好。志在济人,情殷觉世,指迷津,普慈航,一片婆心,唤醒梦梦。是不独收效于当时,尤将流泽于后世也。虽然天性发为文章,事功根于学问。吾愿览斯编者,不以医视医,而以经术视医。审其制方之精义,用药之要着,化裁通变,方智圆神,于以见医学精华之流露,即以见六经精华之流露也,而吾友之深于经学彰彰矣。乃知道明德立之儒,不为良相,必为良医。利用厚生之道与起死回生之能,其事异其理同也。

宣统二年季春愚弟张慎敬亭氏敬序

袁序

夫古者《神农本经》实为药性之真诠,轩辕《内经》穷尽阴阳之奥旨,于以叹圣神首出,不但利济一时,实能利济万世也。至汉张仲景得伊圣汤液经,更上溯《本经》、《内经》之精义,著《伤寒》、《金匮》两书,医学于以大备,后世论医学者推为正宗。但《本经》、《内经》医者多因其文字艰深,义蕴难窥,束阁不观。《伤寒论》及《金匮》医者又多畏疑其方而不敢轻试。虽晋唐迄今,诸名家立论,咸遵古训而阐发《本经》、《内经》及《伤寒》、《金匮》,诸书仍多余蕴。至独出己见更能发前人所未发,则行世方书中诚不易觏也。吾友张寿甫君,盐山博雅士,素有穷经工夫,于《本经》、《内经》及仲景以后诸名医著作,莫不探索其精奥;又兼通西人医学及西人化学之理,亦恒运用于方药之中。是以生平临证疏方,活人无算。于内伤、外感诸要证,无不应手辄效。而其屡试屡验之方,久而恐其遗失,辄于方后各加诠解,并附载紧要医案,缉为八卷,名曰《医学衷中参西录》。实能阐发前人所未发,更能融汇中西为一致,见者争相传抄。予于春杪客京师,适见抄本,读阅一过,惊为当时医学中有一无二之著作,函劝于内务部,呈请立案,公诸世界。君韪予言,内务部果批准有著作权,而君仍未敢自信也。于夏季正自录真本,并细加研思,夜以继日,心力疲甚,不觉睡去,梦升讲台,对大众演说医理,忽有人捧一冠,若南海大士所戴莲花冠形,为加于首,醒后恍悟曰:此中殆有神灵欲我速成此书,以普济群生也。遂觉精神奋发,顿忘其劳,而付梓之意亦决,并委予以参订。予虽不习医,然十年作吏,于民间疾苦时,恫在抱,颇志同而道合焉。古人云:上医医国,又云:为医等于为相,君之大著,钦佩已深,故乐得而赞成之。

民国六年季秋奉天桓仁

愚弟袁澍滋霖普序

苏序

先王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医书之作,其具不忍人之心乎!生命至重也,辨证不清,投剂多误,时有因此而戕贼人者。斯道也,非寝馈于古今中外各名家诸书,悉书抉择,独辟机缄,不足以问世。非洞明阴阳、气运、虚实、表里之理,尽人合天,如见肺肝,不足以临证。以故神农、黄帝而后,以医学著者,若扁鹊、若仓公、若张仲景、若王叔和,仅间世一出,岂彼苍有所秘惜欤?诚以医理精微,空谈易,实施良难也。若本其生平之著作,施用于临证之际,而皆能得心应手者,诚旷世不一睹也。仆于往岁有志医学,涉猎群书未竟其事。因西学发明太阳不动,地球绕转之说风行一世,详究其理,疑义丛生,因疑生悟,由是研究天地学历十余寒暑,未暇兼顾医学,而倾慕之心仍未有已也。民国五年秋,以自制天地模型入都呈准,大部适有盐山张寿甫先生函寄医书,原稿八卷,签题《医学衷中参西录》,且云拙作本怀救世之心,深恐己误误人,请校正焉。翻阅数过,观其审证精详,立方确当,究药性之宽猛,以老、幼、强、弱为标准,不拘拘成法,不趋于险路,诚所谓独辟机缄如见肺肝者也。以之问世,临证必不胫而走。但仆于医学,粗知津涯,何足负校正之

责。必质诸高明,始不负寿甫先生济世之苦心。遂于民国六年春,与同社友张君钟山、姜君指欧,代为呈部注册。立案回奉后,即乞医学研究会正、副会长高振铎、王松阁两先生暨精于医术,诸同人详加校正,不惟人人称绝,凡遵其方施治者,莫不立起沉疴,是真能振兴医学,大有进化者矣。于是遂与同社友集资代付剞劂,以公诸同好,俾百万苍生群跻寿域,则于不忍人之心庶乎近焉。书成后,爱书数行于编首,以志巅末。

中华民国七年三月九日苏中宣明

阳氏序于沈阳天地新学社

自序

人生有大愿力,而后有大建树。一介寒儒,伏处草茅,无所谓建树也,而其愿力固不可没也。老安友信少怀,孔子之愿力也。当令一切众生皆成佛,如来之愿力之。医虽小道,实济世活人之一端。故学医者,为身家温饱计则愿力小;为济世活人计则愿力大。而此愿力之在锡纯,又非仅一身之愿力,实乃祖训斯绍也。锡纯原籍山东诸城,自前明迁居直隶盐山边务里,累世业儒。先祖友三公缵修家乘,垂训来兹,谓凡后世子孙,读书之外,可以学医。盖即范文正公“不为良相,必为良医”之意也。锡纯幼时,从先严丹亭公读书,尝述斯言以教锡纯。及稍长,又授以方书,且为指示大意。谓诵读之暇,游艺于此,为益良多,且又遵祖训也。特当时方习举子业,未能大致力于斯耳。后两试秋闱不第,虽有壮年,而淡于进取。遂广求方书,远自农轩,近至国朝著述诸家,约共搜阅百余种。知《本经》与《内经》,诒之开天辟地之圣神,为医学之鼻祖,实即为医学之渊海也。迨汉季张仲景出,著《伤寒》、《金匮》两书,为《本经》、《内经》之功臣。而晋之王叔和,唐之孙思邈、王焘,宋之成无己,明季之喻嘉言,又为仲景之功臣。国朝医学昌明,人才辈出,若张志聪、徐大椿、黄元御、陈念祖诸贤,莫不率由仲景上溯《本经》、《内经》之渊源,故其所著医书,皆为医学正规。特是自晋、唐迄今,诸家著述,非不美备,然皆斤斤以传旧为务,初未尝日新月异,俾吾中华医学渐有进步。夫事贵师古者,非以古人之规矩,准绳限我也,惟藉以瀹我性灵,益我神智。迨至性灵神智洋溢活泼,又贵举古人之规矩、准绳而扩充之,变化之,引伸触长之,使古人可作,应叹为后生可畏。凡天下事皆宜然,而医学何独不然哉。锡纯存此意念,以孜孜研究医学者有年,偶为人疏方,辄能得心应手,挽回沉疴。时先慈刘太君在堂,锡纯恐温靖有缺,不敢轻应人延请,适有以急证相求者,锡纯造次未遽应。先慈谓锡纯曰:病家盼医如溺水求援,汝果能治,宜急往救之,然临证时,须多加小心,慎勿卤莽误人。锡纯唯唯受教,自此临证者几无虚日,至今十余年矣。今汇集十余年经验之方,其屡试屡效者,适得大衍之倍数。方后缀以诠解与紧要医案,又兼采西人之说与方中义理相发明,缉为八卷,名之曰《医学衷中参西录》。有客适至,翻阅一过而问曰:观子之书多能发前人所未发,于医学诚有进化。然今凡百事皆尚西法,编中虽采取西人之说,而不甚采取西人之药,恐于此道仍非登峰造极也。答曰:中华苞符之秘,启自三坟,《伏羲易经》、《神农本

经》、《黄帝内经》是也。伏羲画《易》,在有文字之前,故六十四卦止有其象,而能包括万事万物之理,经文王、周公、孔子阐发之而犹有余蕴。《本经》、《内经》之包括医理至精至奥,神妙无穷,亦犹《易经》之包括万事万物之理也。自周末秦越人后,历代诸贤,虽皆各有发明,而较之三圣人之阐发《易经》,实有不及,故其中余蕴犹多。吾儒生古人之生,当竟古人未竟之业而不能与古为新,俾吾中华医学大放光明于全球之上,是吾儒之罪也。锡纯日存斯心,孜孜忘老,于西法医学,虽尝涉猎,实未暇将其药饵一一试验,且其药多系猛烈之品,又不敢轻于试验,何能采取乎!然斯编于西法非仅采用其医理,恒有采其化学之理,运用于方药中者,斯乃合中西而融贯为一,又非若采用其药者,仅为记问之学也。特是学问之道,贵与年俱进,斯编既成之后,行将博览西法,更采其可信之说与可用之方,试之确有效者,作为续编。此有志未逮之事,或即有志竟成之事也。

己酉孟春盐山张锡纯寿甫氏书于志诚堂

例言

一、发明药性之书,始于《神农本经》。其书为有文字之后第一书(《易》虽在先,其时犹无文字),简策之古可知。其书共载药三百六十五味,以象周天之日数。分上、中、下三品,上品者养生之药也;中品者治病之药也;下品者攻病之药也。各品之下,皆详载其气味与主治,明其气味,主治之理亦即寓其中矣。而药性独具之良能,又恒有出于气味之外者,古圣洞彻精微,皆能为之一一表出,此在医学中,诚为开天辟地之鼻祖也。乃后人识见短浅,凡于药有独具之良能,不能以气味推求者,皆删去不载。如桂枝治上气吐吸(吸不下达即吐出,即喘者之不纳气也)甚效,《本经》载之,而后世本草不载也。山茱萸治寒热往来(肝虚极者之寒热往来)甚效,《本经》载之,而后世本草不载也,若此者不胜举。愚每观至此等处,恒深为惋惜,故斯编于论药性处,皆祖述《本经》,而于后世本草不轻采取也。或有疑其未载明入何脏腑及何经络者,不知其所主何病,即知其药力能至何处。究之服药后,药随气血流行,无处不到,后世之详为分疏其脏腑经络者,似转贻学者以拘墟之弊也。

二、阐发医理之书,始于《黄帝内经》。其书系黄帝与其臣岐伯、伯高、鬼臾、雷公相问答之词,分为《素问》、《灵枢》。《素问》大旨以药治病,《灵枢》大旨以针灸治病。特其年远代湮,不无残缺。古时相传多以口授,尤易亡失,故晋皇甫谧言其书不完全,宋林亿疑其书有伪托。且仲景《伤寒论》序谓,撰用《素问》九卷,今《素问》二十四卷,其中有伪托可知。然其醇粹之处,确乎贻之圣神,继非伪托者所能为。即如以针灸治病,此时为东西所共认,设非古圣开其始,后世能创造乎?即西人之细讲剖解者,能创造乎?是以读《内经》之法,但于其可信之处,精研有得,即能开无限法门。其不可信之处,或为后世伪托,付之不论可也。此孟子所谓书难尽信之义也。乃今之偏重西法者,不于《内经》可信之处费心研究,但于其不可信之处极力指摘,推其意见,直谓《内经》真本久失,所传于世者皆系伪托。有斯理乎?夫我四万万同胞,皆黄帝之子孙也,以祖宗嘉惠后人之典册,不知抱残守缺,倍加爱护,而转欲弁毛弃之,此真令人可发浩叹者也。故斯编于各门中,祖述《内经》之处甚多,而于后世医书之祖述《内经》者,若《难经》,若《伤寒》、《金匮》诸书,亦偶有所采取焉。

三、斯编所载之方,多系拙拟,间有用古人成方,亦恒有所加减,或于方中独有会心之处,亦偶载其方而详为疏解。又于各门方后,附录西人恒用之效方及西药试之果有实效者。至论脏腑、经络之处,恒兼取道家之说,以其授受有自来也。又间采西人之说,以其剖验有实考据也。

四、西人于脏腑剖验虽精,而仍有未能剖验之处。人之脏腑有气、有血、有功用、有性情,西人剖验之学,详于论血,略于论气,能明脏腑之功用,未识脏腑之性情,究于医学未臻醇备。斯编论脏腑之气血及其功用、性情,不但多为西人所未发明,即汉晋以来名医亦多有未发明者。

五、西人之药喜用猛烈之品,吾中华服之恒与脏腑有不宜,诚以西人多食肉,吾人多谷食,自幼养料既异,脏腑之性质即因之有异,斯编于用西法处,恒取其化学之理,运用于医理之中,而自处方药即间有引用西药之时,亦必其性稍和平,不至含有猛烈毒性者。

六、古人用药多是煎一大剂,分三次服下,病愈不必尽剂,不愈者必一日服尽。此法今人不讲久矣。愚治伤寒、瘟疫与一切急证,必用此法。盖治此等证,势如救火,以水泼之,火势稍减。若不连番泼之,则火势复炽而前功尽弃。若治他证,不必日服药三次,亦必朝夕各服药一次(煎渣再服可权作一次),使药力昼夜相继,见效自速也。

七、富贵之家服药,多不用次煎,不知次煎原不可废。慎柔和尚治阴虚劳热专用次煎。取次煎味淡,善能养脾阴也。夫淡气归胃《内经》曾言之,淡能养脾阴之义,原自淡气归胃悟出,而其所以然之故,人仍多不解。徐灵胎曰:洪范言五行之味,水曰润下,润下作咸。火曰炎上,炎上作苦。木曰曲直,曲直作酸。金曰从革,从革作辛,皆直言其物之本味。至于土则变其文日:土爱稼穑,稼穑作甘。盖土本无味,借稼穑之味以为味。夫无味即是淡,故人脾胃属土,凡味之淡者,皆能入脾胃也。

又按:治阴虚专责重于牌,人亦多不解。陈修园谓:牌为太阴,乃三阴之长。故治阴虚者,当以滋脾阴为主,脾阴足,自能灌溉诸脏腑也。

八、白虎汤中用粳米,古方生用,今人亦生用。至谓薏米、芡实、山药之类犹粳米也。诸家本草多注炒用者,为丸散计耳。今人用之入汤剂亦必炒熟,殊令人不解。惟专用以健脾胃或可炒用,若用以止泻利即不宜炒。盖生者汁浆稠黏,可以留恋肠胃,若炒熟煮之,则无汁浆矣。至于用以滋阴,用以淡渗,则不宜炒熟,尤彰彰明矣。

九、今之党参即古之人参,为其生于山西之上党山谷,故曰党参。而生于山西之五台山者尤佳,故又别之曰台党参。与今之辽东人参原非一种,而气温性和,实较辽人参为易用。且其价又甚廉,贫家亦可服用,诚济世之良药也。今辽东亦多有此药,不必皆生于山西。然必参皮作横纹,若胡莱菔之纹,而更密于胡莱菔之纹者,方为野山自生之参,用之以代人参甚有功效。若无横纹,系土人种植之物,不堪用也。又斯编方中所用人参,皆可用野党参代之,而不可用辽东秧参代之。辽东秧参俗名高丽参,其性燥热,不宜轻用,而用于伤寒、瘟疫诸方中,尤非所宜。又有潞党参,皮色微红,生于潞安紫团山,故又名紫团参。其补力亚于台党参,而性平不热,用于气虚有热者甚宜。

十、黄耆入汤剂生用即是熟用,不必先以蜜炙。若丸散剂中宜熟用者,蜜炙可也。若用治疮疡,虽作丸散,亦不宜炙用。王洪绪《证治全生集》曾详言之。至于生用发汗、熟用止汗之说,尤为荒唐。盖因气分虚陷而出汗者,服之即可止汗,因阳强阴虚而出汗者,服之转大汗汪洋。若气虚不能逐邪外出者,与发表药同服,亦服出汗。是知其止汗与发汗不在生熟,亦视用之者何如耳。

十一、石膏寒而能散,以治外感有实热者,直同金丹。《神农本经》谓其微寒,则性非大寒可知。且谓其能治产乳,则性情纯良可知。世人多误认为大寒而煅用之,则辛散之性变为收敛(点豆腐者必煅用,以其能收敛也)。用于外感有实热者,至一两即能伤人,因外感之热宜散不宜敛也。乃重用煅石膏而偾事者,不知其误在煅不在石膏,转谓煅用之而犹猛悍如此,则不煅者更可知矣。于是遂视用生石膏为畏途,即有放胆用者,亦不过七八钱而止。

夫石膏之质甚重,七八钱不过一大撮耳。以微寒之药,欲用一大撮以挽回极重之寒温,又何能有大效?是以愚治外感有实热者,轻证亦必用至两许。若实热炽盛,又恒重用至三四两,将药煎汤数盅,分三四次温饮下,欲以免病家之疑,且欲其药力常在上焦,而寒凉不侵下焦致滑泻也。盖石膏生用,以治外感实热,断无伤人之理,且放胆用之,亦断无不能退热之理。特是坊间轧细之石膏多系煅者,即方中明开生者,亦恒以煅者充之,因煅者其所素备,且又自觉慎重也。故凡用生石膏者,宜买其整块明亮者,自监视轧细方的。

或问:同一石膏也,何以生用之则能散,煅用之则性之散者骤变为敛乎?答曰:石药之性与草木之药不同,恒因煅与不煅而其性迥异,如丹砂无毒,煅之即有毒,煅石作石灰,其燥烈之性顿发,以水沃之其热如火。石膏原硫、氧、氢、钙化合而成,煅之则硫、氧、氢皆飞去,所余之钙已变为石灰,黏涩异常。是以烧洋灰者,必多用石膏,洋灰岂可服乎。故凡煎石膏,其渣凝结于罐底者,即系煅石膏,其药即断不可服。

十二、细辛有服不过钱之说,后世医者恒多非之,不知其说原不可废。凡味辛兼能麻口之药,若花椒、天雄、生半夏,大抵皆有此弊,不但细辛也。盖能麻口者,即能麻肺,肺麻则其呼吸即停矣。尝因胃中受凉,嚼服花椒约三十粒,下咽后即觉气不上达,移时呼吸始复常。乃悟古人谏君恐有不测,故有捣椒自随者。由斯观之,用药可不慎哉!

十三、半夏为降逆止呕之主药,今坊间制以白矾,若用以降逆气、止呕吐,恐服后病转增剧,因矾味能令人涌吐也。愚用半夏治此等证,必用微温之水将半夏淘洗数次,务须将矾味淘净。然淘时须斟酌其矾有多少,即额外加半夏多少,约计其淘净晒干后,仍还足原定分量。至坊间之好清半夏,其矾较少,用时亦须淘之。若专用以利痰,则清半夏不淘亦可。

十四、龙骨、牡蛎,若专取其收涩可以煅用,若用以滋阴、用以敛火,或取其收敛,兼取其开通者(二药皆敛而能开),皆不可煅。若用于丸散中,微煅亦可。今用者一概煅之,殊非所宜。

十五、山茱萸之核原不可入药,以其能令人小便不利也。而僻处药坊所卖山茱萸,往往核与肉参半,甚或核多于肉。即方中注明去净核,亦多不为去,误人甚矣。斯编重用山茱萸治险证之处甚多,凡用时愚必自加检点,或说给病家检点,务要将核去净,而其分量还足,然后不至误事。又山萸肉之功用长于救脱,而所以能固脱者,因其味之甚酸,然间有尝之微有酸味者,此等萸肉实不堪用。用以治险证者,必须尝其味极酸者,然后用之,方能立建奇效。

十六、肉桂气味俱厚,最忌久煎。而坊间又多捣为细末,数沸之后,药力即减,况煎至数十沸乎?至于石膏气味俱淡,且系石质,非捣细煎之,则药力不出。而坊间又多不为捣细,是以愚用石膏,必捣为细末然后煎之。若用肉桂,但去其粗皮,而以整块入煎。至药之类肉桂、类石膏者,可以肉桂、石膏为例矣。

十七、乳香、没药最宜生用,不可炒枯。若用于丸散中,先轧作粗渣,入锅内隔纸烘至半熔,候冷轧之,即成细末,此乳香、没药去油之法。

十八、威灵仙、柴胡诸药,原是用根。坊间恒杂以茎叶,医者不知甄别,即可误事。细辛之叶,其功用亦不如根,故李濒湖《本草纲目》亦谓用根。至樗白皮与桑白皮,亦皆用根上之皮,其真伪尤属难辨,用者必自采取方的。如樗根白皮大能固涩下焦,而带皮樗枝煎汤又能通大便。俗传便方,大便不通者,用带皮樗枝七支,每节长寸许,煎汤服之甚效。其枝与根性之相异如此,用者不可慎哉。

十九、赭石为铁氧化石,性同铁锈,原不宜煅。徐灵胎谓:若煅之复用醋淬,即能伤肺。此书诸方中有赭石者,皆宜将生赭石轧细用之。

二十、药有非制过不可服者,若半夏、附子、杏仁诸有毒之药皆是也。虽古方中之附子亦偶生用,实系卤水淹透,未经炮熟之附子,亦非采取即用也。凡此等药,方中虽未注明如何炮制,坊间亦必为制至无毒。若其药本无毒,原可生用者,斯编方中若未注明制用,皆宜生用。有用斯编之方者,甚勿另加制法,致失药之本性也。

二十一、古人服药,病在下者食前服,病在上者食后服,此定法也。后人有谓,服药后必待脾胃消化,而后力能四达。若病在上者食后服,则脾胃必先消化宿食,而后消化药物,是求速而反迟也。此说亦似近理,而不知非也。药力之行于周身,端藉人身之气化以传递之,犹空气之传声也。使两间无空气,发声于何处即止于何处。使人身无气化,脾胃虽能消化药物,亦不能传递于周身。盖人身之气化流行,原无脏腑界限,而药物下咽之后,即附之而行,其传递之神速,诚有倾刻可遍周身者。特是空气传声虽速,实渐远而声渐微,推之气化传药,亦渐远而力渐减。由是观之,病在下者食前服,病在上者食后服,俾药近病所,其直达之力必尤捷也。

二十二、凡汤剂,药汁不可煎少,少则药汁仍多半含于渣中。而滋阴清火之药,尤必药汁多煎方效。故斯编凡用重剂之处,必煎汁数杯,分数次服下,又或误将药煎干,复添水重煎,则药尽失其本性,服之病必增剧,即宜弃之勿服。

二十三、煎时易沸之药,医者须预告病家。如知母若至五六钱,微火煎之亦沸,若至一两几不能煎。然此药最易煎透,先将他药煎十余沸,再加此药,敞开药罐盖,略煎数沸,其汤即成。至若山药、阿胶诸有汁浆之药,龙骨、牡蛎、石膏、滑石、赭石诸捣末之药,亦皆易沸。大凡煎药,其初滚最易沸,煎至将滚时,须预将药罐之盖敞开,以箸搅之。迨沸过初滚,其后仍沸,敞盖煎之无妨,若不沸者,始可盖而煎之。盖险急之证,安危止争此药一剂。设更委之仆婢,将药煎沸出,复不敢明言,则误事多矣。故古之医者,药饵必经己手修制,即煎汤液,亦必亲自监视也。

二十四、此书即一期,加三万余言为二期,后即二期又加三万余言为三期,是三期书原即前三期合编也。今又即原书添补若干,又间有删改之处,实较原书为完备。

二十五、书中所载诸方,其方中紧要之药,有未确知其性味能力者,宜详观四期药物学讲义,所载本药后之注解。盖愚对于诸药,虽剧如巴豆、甘遂,亦必亲自尝试。是以凡所用之药,皆深知其性味能力,于诸家本草之外,恒另有发明也。

二十六、书中所载各门诸病,有与五期医论相同者,当与五期医论汇通参观。盖医论为登各省医学志报之论说,每论一证,至为详细周到,若肺病、膈噎诸论中所用之方,恒有为此书中所不载者。

二十七、书中未备之证,五期论中亦恒及之,若鼠疫、疗疮、癞疾诸论是也。是五期之书可为此书之副本,宜间采之,以补此书之未备也。

二十八、古方分量,折为今之分量,诸说莫衷一是。从来愚用古方,原不拘于分量,若间有用古分量时,则以陈修园之说为准(说见五卷第一方后)。

二十九、西医用药分量以柯兰某为起点,合中量二分六厘四毫。东人依其法而易其名曰瓦,有用三分瓦之一者,将一瓦分为三分而用其一分也。有用四分瓦之一者,将一瓦分为四分瓦而用其一分也。有用十分瓦之二者,将一瓦分为十分而用其二分也,余可类推。

三十、书中诸方,除古方数首之外,其余一百六十余方,皆系拙拟。此非矜奇立异,欲与古人争胜也。诚以医者以挽回人命,为孜孜当尽之天职,至遇难治之证,历试成方不效,不得不苦心经营,自拟治法。迨拟出用之有效,且屡次用之,皆能随手奏效,则其方即不忍抛弃,而详为录存。是此一百六十余方,皆迫于孜孜挽回人命之热忱,而日积月累以成卷帙者也。计书自初期出版至今已岁星一周矣。而此十余年间,医界同人用书之方有效而来函相告者已不胜纪。有谓此书当于医界中开新纪元首,有推此书为至贵至宝之救命书者,有谓视此书为第二生命者,有谓拙著此书当为医学革命家者。夫同人如此推许,在愚原不敢当,然区区寸衷未尝不深感佩也,且亦足征此书为医界有用之书,不致滥竽贻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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