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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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医学衷中参西录008

治呕吐方

镇逆汤

治呕吐,因胃气上逆,胆火上冲者。

生赭石轧细,六钱青黛二钱清半夏三钱生杭芍四钱龙胆草三钱吴茱萸一钱生姜二钱野台参二钱。

薯蓣半夏粥

治胃气上逆,冲气上冲,以致呕吐不止,闻药气则呕吐益甚,诸药皆不能下咽者。

生山药轧细,一两清半夏一两

上二味,先将半夏用微温之水淘洗数次,不使分毫有矾味。用做饭小锅(勿用药甑)煎取清汤约两杯半,去渣调入山药细末,再煎两三沸,其粥即成,和白砂糖食之。若上焦有热者,以柿霜代砂糖,凉者用粥送服干姜细末半钱许。

【按】吐后口舌干燥,思饮水者热也。吐后口舌湿润,不思饮水者凉也。若呕吐既久,伤其津液,虽有凉者亦可作渴,又当细审其脉,滑疾为热,弦迟为凉。滑而无力,为上盛下虚,上则热而下或凉。弦而有力,为冲胃气逆,脉似热却非真热。又当问其所饮食者,消化与否,所呕吐者,改味与否,细心询问体验,自能辨其凉热、虚实不误也。

从来呕吐之证,多因胃气冲气并而上逆。半夏为降胃安冲之主药。故《金匮》治呕吐,有大、小半夏汤。特是呕者,最忌矾味,而今之坊间鬻者,虽清半夏亦有矾,故必将矾味洗净,而后以治呕吐,不至同于抱薪救火也。其多用至一两者,诚以半夏味本辛辣,因坊间治法太过,辣味全消,又经数次淘洗,其力愈减,必额外多用之,始能成降逆止呕之功也。而必与山药作粥者,凡呕吐之人,饮汤则易吐,食粥则借其稠黏留滞之力,可以略存胃腑,以待药力之施行。且山药在上大能补肺生津,则多用半夏不虑其燥,在下大能补肾敛冲,则冲气得养,自安其位。且与半夏皆无药味,故用于呕吐甚剧,不能服药者尤宜也。

有因“胆倒”而呕吐不止者。《续名医类案》载许宣治一儿十岁,从戏台倒跌而下,呕吐苦水,绿如菜汁。许曰:此“胆倒”也,胆汁倾尽则死矣。方用温胆汤,加枣仁、代赭石,正其胆腑。可名正胆汤,一服吐止。

【按】此证甚奇异,附载于此,以备参考。

治膈食方

参赭培气汤

治膈食(第五期《衷中参西录》第三卷论胃病噎膈治法及反胃治法宜参看)。

潞党参六钱天门冬四钱生赭石轧细,八钱清半夏三钱淡苁蓉四钱知母五钱。

当归身三钱柿霜饼五钱,服药后含化徐徐咽之人之一身,自飞门以至魄门,一气主之,亦一气悬之。故人之中气充盛,则其贲门(胃之上口)宽展,自能容受水谷,下通幽门(胃之下口),以及小肠、大肠,出为二便,病何由而作。若中气衰惫,不能撑悬于内,则贲门缩小,以及幽门、小肠、大肠皆为之紧缩。观膈证之病剧者,大便如羊矢,固因液短,实亦肠细也。况中气不旺,胃气不能息息下降,而冲气转因胃气不降而乘虚上干,致痰涎亦随逆气上并,以壅塞贲门。

夫此时贲门已缩如藉孔,又加逆气痰涎以壅塞其间,又焉能受饮食以下达乎。故治此证者,当以大补中气为主,方中之人参是也。

以降逆安冲为佐,以清痰、理气为使,方中之赭石、半夏、柿霜是也。又虑人参性热、半夏性燥,故又加知母、天冬、当归、柿霜以清热润燥、生津生血也。用苁蓉者,以其能补肾,即能敛冲,冲气不上冲,则胃气易于下降。且患此证者,多有便难之虞,苁蓉与当归、赭石并用,其润便、通结之功又甚效也。若服数剂无大效,当系贲门有瘀血,宜加三棱、桃仁各二钱。

一叟,年六十余得膈证,向愚求方。自言犹能细嚼焦脆之物,用汤水徐徐送下,然一口咽之不顺,即呕吐不能再食,且呕吐之时带出痰涎若干。诊其脉关后微弱,关前又似滑实,知其上焦痰涎壅滞也。用此汤加邑武帝台所产旋覆花二钱,连服四剂而愈。

仲景《伤寒论》有旋覆代赭石汤,原治伤寒汗、吐、下解后,心下痞鞭,噫气不除。

周扬俊、喻嘉言皆谓治膈证甚效。拙拟此方,重用赭石,不用旋覆花者,因旋覆花《本经》原言味咸,今坊间所鬻旋覆花,苦而不咸,用之似无效验。惟邑武帝台为汉武帝筑台望海之处,地多咸卤,周围所产旋覆花大于坊间鬻者几一倍,其味咸而兼辛,以治膈食甚效,诚无价之良药也。夫植物之中,含咸味者甚少,惟生于咸卤之地,故能饶有咸味,与他处产者迥异。为僻在海滨,无人采取购买,其处居民亦不识为药物(俗名六月兰),但取其作柴,惜哉!

或问:《本经》旋覆花未言苦,亦未言辛。药坊之苦者,既与《本经》之气味不合,岂武帝台之辛者,独与《本经》之气味合乎?答曰:古人立言尚简,多有互文以见义者。《本经》为有文字后第一书,其简之又简可知。故读《本经》之法,其主治未全者,当于气味中求之;其气味未全者,即可于主治中求之。旋覆花《本经》载其主结气,胁下满,惊悸,除水,去五脏间寒热,补中下气。三复《本经》主治之文,则覆花当为平肝、降气之要药,应藉金之辛味,以镇肝木,其味宜咸而兼辛明矣。至于苦味,性多令人涌吐,是以旋覆花不宜兼此味也。

且其花开于六月,而能预得七月庚金之气,故《尔雅》又名之曰“盗庚”。庚者金也,其味辛也,顾其名而思其义,则旋覆花宜咸而兼辛尤明矣。有用拙拟之方者,有可用之旋覆花,其味不至甚苦,亦可斟酌加人也。

一人,年四十六,素耽叶子戏,至废寝食。初觉有气上冲咽喉,浸至妨碍饮食,时或呕吐不能下行。其脉弦长而硬,左右皆然,知系冲气挟胃气上冲。治以此汤,加武帝台旋覆花二钱、生芡实四钱,降其冲逆之气而收敛之,连服十剂而愈。

族家姑,年五旬有六,初觉饮食有碍,后浸增重,惟进薄粥,其脉弦细无力。盖生平勤俭持家,自奉甚薄,劳心、劳力又甚过。其脉之细也,因饮食菲薄而气血衰;其脉之弦也,因劳必过度而痰饮盛也。姑上有两姊,皆以此痰逝世,气同者其病亦同,惴惴自恐不愈。愚毅然以为可治,投以此汤,加白术二钱、龙眼肉三钱,连服十余剂全愈。

堂侄女,年四十八岁,素赢弱多病。侄婿与两甥皆在外营业,因此自理家务,劳心过度,恒彻夜不寐。于癸卯夏日得膈证。时愚远出,遂延他医调治,屡次无效。及愚旋里,病势已剧。其脉略似滑实,重按无力。治以此汤,加龙眼肉五钱,两剂见轻,又服十余剂全愈。

奉天北镇县萧叟,年六十七岁,友人韩玉书之戚也。得膈证延医治不愈。迁延五六月,病浸加剧,饮水亦间有难下之时。因玉书介绍,来院求为诊治。其脉弦长有力,右部尤甚。知其冲气上冲过甚,迫其胃气不下降也。询其大便,干燥不易下,多日不行,又须以药通之。投以参赭培气汤,赭石改用一两。数剂后,饮食见顺,脉亦稍和,觉胃口仍有痰涎杜塞,为加清半夏三钱,连服十剂,饮食大顺,脉亦复常,大便亦较易。遂减赭石之半,又服数剂,大便一日两次。遂去赭石、柿霜饼、当归、知母,加于术三钱,数剂后自言觉胃中消化力稍弱。此时痰涎已清,又觉胃口似有疙瘩,稍碍饮食之路。遂将于术改用六钱,又加生鸡内金(捣细)二钱,佐于术以健运脾胃,即藉以消胃口之障碍,连服十余剂全愈。

友人吴瑞五(奉天铁岭)治姜姓叟,年六十余,得膈食证。屡次延医调治,服药半载,病转增进。瑞五投以参赭培气汤,为其脉甚弦硬,知其冲气上冲,又兼血液枯少也。

遂加生芡实以收敛冲气,龙眼肉以滋润血液,一剂能进饮食,又连服七八剂,饮食遂能如常。

治吐衄方

寒降汤

治吐血、衄血,脉洪滑而长,或上入鱼际,此因热而胃气不降也,以寒凉重坠之药降其胃气则血止矣。

生赭石轧细,六钱清半夏三钱蒌仁炒捣,四钱生杭芍四钱竹茹三钱牛蒡子炒捣,三钱粉甘草钱半

一童子,年十四,陡然吐血,一昼夜不止,势甚危急,其父通医学,自设有药房,亦束手无策。时愚应其邻家延请,甫至其村,急求为诊视。其脉洪长,右部尤重按有力,知其胃气因热不降,血随逆气上升也。为拟此汤,一剂而愈,又服一剂,脉亦和平。

一人,年十八,偶得吐血证,初不甚剧,因医者误治,遂大吐不止。诊其脉如水上浮麻,莫辨至数,此虚弱之极候也。若不用药立止其血,危可翘足而待。遂投以此汤,去竹茹,加生山药一两,赭石改用八钱,一剂血止。再诊其脉,左右皆无,重按亦不见,愚不禁骇然。询之心中亦颇安稳,惟觉酸懒无力。忽忆吕沧洲曾治一发斑证,亦六脉皆无,沧洲谓脉者血之波澜,今因发斑伤血,血伤不能复作波澜,是以不见,斑消则脉出矣。遂用白虎加人参汤化其斑毒,脉果出(详案在第七卷青盂汤下)。今此证大吐亡血,较之发斑伤血尤甚,脉之重按不见,或亦血分虚极,不能作波澜欤?其吐之时,脉如水上浮麻者,或因气逆火盛,强迫其脉外现欤?不然闻其诊毕还里(相距十里),途中复连连呕吐,岂因路间失血过多欤?踌躇久之,乃放胆投以大剂六味地黄汤,减茯苓、泽泻三分之二,又加人参、赭石各数钱,一剂脉出。又服平补之药二十余剂,始复初。

《金匮》治心气不足吐衄,有泻心汤,大黄与黄连、黄芩并用,后世未窥仲景制方之意,恒多误解。不知所谓心气不足者,非不足也,若果不足,何又泻之?盖此证因阳明胃腑之热,上逆冲心,以致心中怔忡不安,若有不足之象。仲景从浅处立说,冀人易晓,遂以心气不足名之。故其立方,独本《内经》吐血、衄血,责重阳明不降之旨,用大黄直入阳明之府,以降其逆上之热,又用黄芩以清肺金之热,使其清肃之气下行,以助阳明之降力,黄连以清心火之热,使其元归潜伏,以保少阴之真液,是泻之实所以补之也。且黄连之性肥肠止泻,与大黄并用,又能逗留大黄之力,使之不至滑泻,故吐衄非因寒凉者,服之莫不立愈。且愈后而瘀血全消,更无他患,真良方也。即使心气果系不足,而吐衄不止,将有立危之势,先用泻心汤以止其吐衄,而后从容调补,徐复其正,所谓急则治标,亦医家之良图也。乃世人竟畏大黄力猛,不敢轻用,即或用之,病家亦多骇疑。是以愚不得已,拟此寒降汤,重用赭石,以代大黄降逆之力,屡次用之,亦可随手奏效也。

或问:后世本草谓血证忌用半夏,以其辛而燥也。子所拟寒降汤,治吐衄之因热者,何以方中仍用半夏,独不虑其辛燥伤血乎?答曰:血证须有甄别,若虚劳咳嗽,痰中带血,半夏诚为所忌。若大口吐血,或衄血不止,虽虚劳证,亦可暂用半夏以收一时之功,血止以后,再徐图他治。盖吐血之证,多由于胃气挟冲气上逆;衄血之证,多由于胃气、冲气上逆,并迫肺气亦上逆。《内经》厥论篇曰:“阳明厥逆,喘咳身热,善惊,衄、呕血。”煌煌圣言,万古不易。是治吐衄者,原当以降阳明之厥逆为主,而降阳明胃气之逆者,莫半夏若也。

斯更可以前哲之言征之。黄坤载曰:“人之中气,左右回旋,脾主升清,胃主降浊。在下之气不可一刻而不升,在上之气不可一刻而不降。一刻不升则清气下陷,一刻不降则浊气上逆。浊气上逆,则呕哕痰饮皆作,一切惊悸、眩晕、吐衄、咳喘、心痞、胁胀、膈噎、反胃,种种诸病于是生焉。胆为少阳之府,属甲木而化相火,顺则下行,而温肾水,相火宁秘,故上清而下暖;逆则上行,出水府而升火位,故下寒而上热。然甲木所以息息归根温水脏者,缘于胃腑戊土之下降。戊土不降,甲木失根,神魂飘荡,此惊悸、眩晕所由来也。二火升炎,肺金被克,此燥渴、烦躁所由来也。胆胃上逆,木土壅迫,此痞闷、膈噎所由来也。凡此诸证,悉宜温中燥土之药,加半夏以降之。其火旺金热者,须用清敛金火之品,然肺为病标,胃为病本,胃气不降,金火无下行之路也。

半夏辛燥开通,沉重下达,人胃腑而降逆气。胃土右转,浊痰扫荡,肺腑冲和,神气归根,绵绵不竭矣。血原于脏而统于经,升于肝而降于肺,肝脾不升,则血病下陷,肺胃不降,则血病上逆。缘中脘湿寒,胃土上郁,浊气冲塞,肺气隔碍,收令不行,是以吐衄。此与虚劳惊悸,本属同原。未有虚劳之久不生惊悸,惊悸不止不至吐衄者。当温中燥土,暖水敛火,以治其本,而用半夏降摄胃气,以治其标。庸工以为阴虚火动,不宜半夏,率以清凉滋润之法,刊诸纸素,千载一辙,四海同风。《灵枢》半夏秫米之奥旨(治目不得暝在邪客篇),鲜有解者,可胜叹哉!”

【按】因寒因热,皆可使胃气不降。然因热胃气不降者,人犹多知之,因寒胃气不降者,则知者甚鲜。黄氏论胃气不降,专主因寒一面,盖有所感触而言也。曾有一少妇,上焦烦热,不能饮食,频频咳吐,皆系稀涎,脉象弦细无力。知系脾胃湿寒,不能运化饮食下行,致成留饮为恙也。询其得病之初,言偶因咳嗽懒食,延本处名医投以瓜萎、贝母、麦冬之类,旋愈旋即反复,服药月余竟至如此。遂为开苓桂术甘汤,加干姜、半夏(细观第三卷理饮汤后跋语自知),且细为剖析用药之意。及愚旋里,其药竟不敢服,复请前医治之,月余而亡。夫世之所谓名医者,其用药大抵如此,何不读黄氏之论,而反躬自省也哉!

门人高如璧实验一方。赭石、滑石等分研细,热时新汲井泉水送服,冷时开水送服一两或至二两,治吐衄之因热者甚效。如壁又在保阳,治一吐血证甚剧者,诸药皆不效,诊其脉浮而洪,至数微数,重按不实。初投以拙拟保元寒降汤(在前),稍见效,旋又反复。如璧遂放胆投以赭石二两、台参六钱、生杭芍一两,一剂而愈。

唐容川曰:平人之血畅行脉络,充达肌肤,是谓循经,谓循其经之常道也。一旦不循其常,溢出于肺胃之间,随气上逆,于是吐出。盖人身之气游于血中而出于血外,故上则出为呼吸;下则出为二便;外则出于皮毛而为汗。其气冲和,则气为血之帅,血随之而运行;血为气之守,气得之而静谧。气结则血凝,气虚则血脱,气迫则血走,气不止而血欲止不可得矣。方其未吐之先,血失其经常之道,或由背脊走入膈间,由膈溢入胃中。病重者其血之来辟辟弹指,漉漉有声,病之轻则无声响。故凡吐血胸背必疼,是血由背脊而来,气迫之行不得其和,故见背疼之证。又或由两胁下走油膜入小肠,重则潮鸣有声,逆入于胃以致吐出,故凡失血复多腰胁疼痛之证。此二者来路不同,治法亦异。

由背上来者,以治肺为主;由胁下来者,以治肝为主。盖肺为华盖,位在背与胸膈,血之来路,既由其界分溢而出,自当治肺为是;肝为统血之脏,位在胁下,血从其地而来,则又以治肝为是。然肝肺虽系血之来路,而其吐出,实则胃主之也。凡人吐痰吐食,皆胃之咎。血虽非胃所主,然同是吐证,安得不责之于胃。况血之归宿在于血海,冲为血海,其脉隶于阳明,未有冲气不逆上而血逆上者也。仲景治血以治冲为要。冲脉隶于阳明,治阳明即治冲也。阳明之气下行为顺,今乃逆吐,失其下行之令,急调其胃,使气顺吐止,则血不致奔脱矣。此时血之原委不暇究治,惟以止血为第一要法。血止之后,其离经而未吐出者是为瘀血。既与好血不相合,反与好血不相能,或壅而成热,或变而成劳,或结瘕成刺疼,日久变证未可预料,必亟为消除以免后来诸患,故以消瘀为第二法。止吐消瘀之后,又恐血再潮动,则须用药安之,故以宁血为第三法。邪之所凑,其正必虚,去血既多,阴无有不虚者,阴者阳之守,阴虚则阳无所附,久且阳随而亡,故又以补虚为收功之法。四者乃通治血证之大纲也。

【按】此论甚精当。愚向拟治吐衄诸方,犹未见唐氏书,今补录之以备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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