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宿命难逃,命运玩笑 -- xx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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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43章 地摊上的收获

为了我们兄妹二人的到来,太爷爷腾了一间房子,放了两个席梦思的床,想让我们两个孩子过得舒服些,对我们甚是关爱。

古老的四合院,还是老的房子,老的建筑材料,可经过改造,有了暖气,屋里温度挺高的。虽是地处闹市,可夜里很静谧,住得挺舒服的,一觉竟没在平常起床的时间醒来,要知道屋里还有妹妹一起睡呢,说明我们两个孩子睡得有多死。

太爷爷溺爱我们,到了太阳老高的时候也没叫我们起床,让我们睡到自然醒。起床后,我和妹妹挺不好意思的,看到我们那害羞的样子,太爷爷乐呵呵的,满脸是宠爱。

妹妹小,我不小了,不能把太爷爷的宠爱当作理所当然,为摆脱那小小的尴尬,我提出给太爷爷按摩,以表达晚辈对老辈的崇爱。反正太爷爷已经知道我在山中干什么了,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在太爷爷的卧室,老人家经过我的“魔手”所使出的“魔力”,让太爷爷冬春之际生出的不适,立刻消散了。太爷爷起身后,我又服侍了他老人家洗了个澡,在他出来后,满口地赞我:“重孙啊,你很厉害,太爷爷为你骄傲。”“你给太爷爷洗的这个澡,是十几年来最痛快的一次了。”

听了太爷爷的话,我有一丝骄傲的感觉,也有一种报答了太爷爷的满足。

我们的到来,二姑奶奶、三爷爷、四爷爷、小姑奶奶都让自己的孩子把我们领去他们的家,请我们吃饭,给我们买新衣服,亲热得不行。

我呢,就给他们家家户户写春联,京城人还是有些老派,挺讲究这个的。看着我写出的春联,太爷爷捋着胡子,满意地笑开颜,嘴上叨唠着:“咱武人的后代也有个会医能文的孩子了。”那些在京城的爷爷奶奶们亦是没口子称赞, “你这孩子真有出息,没白受苦。”他/她们以为我是在深山练出的这笔不俗的书法。

我写的春联,太爷爷不仅让我贴在堂屋的门框上,也贴到了院门上,让街坊四邻都看看我在春联上写出的遒劲笔法。太爷爷有点显摆地对来的客人介绍说:“这是我那刚找到的十七岁的大重孙子写的,不错吧?”

人老心童!

同样,我和妹妹也去了太姥姥家,把在港岛带回的礼物送给她老人家。现在我知道了满族的习惯,更是礼多、礼不可废。

太姥姥捧着我和妹妹拿去的高档毛衣毛裤,摸在手上那种柔滑异常的感觉,让她老人家摸个不停,说着:“这毛衣穿在身得啥感觉啊,这外国的东西还真好。”

我凑趣地劝道:“甭管啥感觉了,舒服就成,您老穿吧!”

“是啊,过年了,老婆子也穿穿新衣,贴身穿也是穿不是?”太姥姥知道羊绒衣该贴身穿,不错!

在港岛我给舅爷买了块古董怀表,因为不能走了,算是便宜地拿到手。舅爷拿在手里仔细查看,判断说:“这是有百几十年的英国怀表,瞧这图案,估计还是块贵族用表。”舅爷自是高兴了,他懂这些。他也想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当即带我找到老修表匠,让他打开查看。里面机芯竟有15粒小钻石,俗称15钻表,老工匠简单摆弄了摆弄,清理了清理,表就能工作了。老表走得还挺准,一天误差不到一分钟。

从工匠爷爷家出来,走不远就是潘家园老旧物品市场。那时的潘家园规模很小,只是个传统的地摊鬼市。主要是开放了,政府也不大管,任人到这里设摊叫卖,当然是在规定的时限里。

临近春节,有的家庭因搬了新家,或清理家中杂物,想把旧物倒腾点钱的,就用三轮拉到这里设摊。下午了,好东西已经不多,但林林总总的也有不少。舅爷也是高兴,拿到这块旧怀表后,不停地给我讲述鉴别古董古玩的故事,告诉我淘宝的门道,现在开始对我进行现场教学,如何取物看物,嘱我绝不能从人家手中直接拿过古物,以免出事说不清楚;再比如什么东西都不要听故事,只看东西对不对,这行里骗子自古就不少;买旧物,没有合理的价格,想要买到,出价和还价的道道就太多了,所以什么东西值或不值,只有接触多了才会明白。对我强调:“要多看,少出手。”

这难度太大,我听完当时就没了信心。

在港岛太姥爷家,他们欣赏古玩的说法不是这样,但被他们勾起的兴趣,立刻被舅爷给基本扑灭了。后来我才明白:阶级不同,看待一件事物的出发点就不同,结论常会相悖。

可是,第二天我仍鬼使神差地一大早自己就跑到了潘家园转了起来。我还是不甘心啊!我心里有个想法,自己淘到一付银针,而能见到这样的古物的,旧货市场是机会。我不可能到古董店求购。

当然,京城天寒地冷的,我个大男孩无心自己跑到公园商场去转,去潘家园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我先在一个地摊上看见一枚钮章是Amy家族的图案,纳闷她家的东西怎么到了中国,难道是她的老祖宗丟在中国的?这东西京城人也不重视,恰巧被我看到,花了10块钱就买了下来。可是实际是,这东西能够留下来,也是人家上几辈的珍视所为,却让不晓内情的后代卖掉。

看到有卖旧印章的,是石质的,石材看上去很是不错。忽然想起何不给师傅买下,送他另刻新章,于是我也花不多钱买下了三方,其中一方的材质后来才知道是青田石。

好像早晨来,东西可看的余地够大。

又转了一会,一个大小伙子骑了个带斗的三轮车过来,车斗里有一硕大的瓷卷缸,缸里不是装的画轴,而是各种各样的旧毛笔和笔筒、笔洗、笔架、水淋、镇纸、搁臂,还有两方砚台,总之是一大套书画用具。

我兴趣立刻来了,走上去叫他停住,对他说:“我有兴趣,能让我看看么?”

小伙子见有人表示买意,随意地介绍到:“这些都是家里放了许久的物什,对我没啥用,请人看了也不是什么名家之作,就不当古董保存了。”

小伙子挺实在,说出的话就知道他是好家庭出来的。我对他说:“大哥,我家里让我写大字,我也是初学,知道有句话叫:附庸风雅。大概就是说我的。”我一口外地口音,说的直白,那小伙子呵呵地乐。

我仔细地看了一遍,也没看出名堂,就想买下算了,遂向他问价:“大哥,我想要,全要了,你看给多少钱合适。”

“我看我俩都傻,就给个傻价吧。”小伙子也不打算宰我这个高中生。

“啥价?”

小伙子见我是外地人没听懂,直接说:“给二百五吧。”又说:“京城人管傻叫二百五。”

“傻=250,让我学了句京城的土话。”我心里乐乐地想。

我买过毛笔什么的,知道虽是旧物,这价钱也不高。于是痛快地跟他说了句:“我就跟大哥傻一回吧,希望大哥还能继续帮我。”说着我掏出了250块钱递给他。

我又问:“大哥,您家还有没有剩下的墨啊、纸啊的东西,不妨也匀给我吧。”

小伙子想了想,说道:“到是还有些,就是压在杂物底下,你要就去我家,帮我清出来。”

“好说!”我帮他骑起了三轮车,在他的指点下骑到了一个四合院,先将三轮抬进院,再跟他到一个小屋里抬了半天各种杂物,翻出了三包宣纸。他又从自己房间拿出一个纸盒子,里面放了四五块完整的和用过的墨块。

我知道宣纸价钱,就给宣纸报了个价。那位大哥觉得低,涨了些价也不高,我立刻答应了。墨呢,用过的,他没要钱;完整的,就按他开的价,付给了他。

他见我身上带的钱挺多的,便说:“你个学生,还是外地的,带这么多钱不安全。”

我向他解释:“我爷爷是山里的老中医,趁我这次到京城来,想让我帮他找付以前的银针,针灸用。我只好把钱随身带着了。”

边说边把东西全都放到了三轮车上。本来我说借三轮车一用,送回家就再给他还回来,那位大哥怕我在路上不安全,坐在车斗上,跟我回到了西单。为了答谢他,我请客一起吃了顿午饭。吃饭时,我们互知了名字,上高中时每到京城都去见他。

花了400块钱,买了晚清的卷缸一个,清晚期景德镇的笔筒、笔洗、水淋各一件,硬木笔架一具,民国姚锡久的铜刻墨盒一个和一方不知名的石砚,还有20几杆各式旧毛笔,笔头的毛已用得秃了,但笔杆还有几个不错的:残的象牙笔杆、紫檀木笔杆、花梨木的笔杆、有图案的瓷笔杆,有玳瑁头饰的木笔杆、镶有玉饰头的乌木笔杆,等等。那几包宣纸也是有年头的,其中十几张竖式红框红格的信笺更是上百三十年前的东西。尤其有块整墨,舅爷看上面的烫金字,竟是清代中期歙县程音田“翰珍斋”的;另一块是清末胡开文的,胡开文是清代四大制墨名家之一。

舅爷做了大致的鉴定,肯定道:“值了!没想到你这小子真敢买。这些东西现在人们不重视,总有重视的时候。你先用着,到了升值的时候再脱手,会大大的赚一笔。”我没想赚钱,图的是舅爷的肯定,让我有些得意了。

我没再让别人看,用一个结实的纸盒填上减震材料捆扎好,带回海城,都没让爸爸妈妈欣赏过。

通宝推: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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