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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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从苏中到鲁南的战役决策(三)

四、会见狂潮卷地来

两淮失守,使得山野和华野指挥员对立场不同而产生分歧有所认识。陈毅在9月17日的电报中就提出“今后局势,力求会师,改变局面”。粟裕等于20日也发出电报,认为应该“集中华中、山东两个野战军攻下宿迁,得手后再向西扩张战果”。陈毅也马上表示赞同,并建议两个野指合成一个。中央于9月22日复电同意集中行动并统一指挥:“向淮海行动打开战局”。23日并指示两个指挥部合并,以陈毅为司令员兼政委,粟裕为副司令员,谭震林为副政委。25日又任命陈士榘为参谋长。但这一合并还是拖了一段时间,因为双方观点仍然存在着差异,行动上仍然没有完全一致起来。

首先,对山野来说,仍然有两个方向需要顾及,一为宿沭之间,是联系山东和华中的枢纽;另一则为鲁南,涉及山野老家临沂的安危。此前两淮紧张,华中要求急调一纵南下,陈毅情急之下,16日令一纵“南下新安镇”,“保证南北交通”,结果被毛泽东驳回。毛泽东认为叶赖纵队再南下,“则鲁南全无保障”,“你们不要只顾苏北,忘记山东”。而对华中野战军,按照粟裕的看法,华中过早丧失对长期作战、对军心士气、对下一步转移作战均不利,所以必须在淮北打一较大歼灭战才行。但在淮北打仗又有点担心苏中的后路被截,所以对涟水方向较为关注。实际也是一心二用。

具体的方向上双方意见不一,山野希望华中野战军北移至涟水陈师庵一带,集中21个团打桂系;粟裕则建议集中华野和二纵一部打七十四师,尔后再根据情况选择打桂系或六十九师。9月28日,中央致电陈毅,指出“不要打桂系,先打中央系”、“不要分兵打两个敌人,必须集中打一个敌人”。同日,陈毅、粟裕等报告:“陈已来华野,即以华野为统一指挥机关”(这应该是后来两个野战军合并后以华野指挥部为主的张本),准备集中华野和二纵,在沭阳、涟水之间,出击或在运东作战。

9月底是否有个“华中局批陈”的会议,至今莫衷一是,似成悬案。10月1日,陈毅离开华中分局回山野后,即发出致中央的电报,自我批评,认为“他们战争方针很正确。但我至淮北,战局顾虑太多,决心不够,未能发挥山野力量,有负党与人民的付托。今后集结张、邓、粟在一起,军事上多由粟下决心,定可改变局面”。对下,陈毅于10月3日发出给八师的信,承认是自己这个统帅犯了错误。检讨一是不该打泗县,二是没有坚决守淮阴。这里似乎有点华中局批评的影子,因为这两件事都是华中局领导人力主的。

10月1日陈毅向中央报告,和粟裕一起,商定华野开六塘河以北。10月2日,山野致电华野,指令位于涟水附近的华野主力转移到六塘河以北,意图应该是按照原定计划准备进攻宿迁一路敌人。但10月6日当粟裕等得知七十四师有进攻涟水的动向,随即致电陈毅,说明“敌已知我主力北移,且知我有进攻宿迁企图”(7日电报中解释说据密息所知,并怀疑内部有泄密),建议六师南返。7日粟裕等去电解释改变决心的原因,强调必须彻底歼灭该敌(指七十四师),才能巩固涟水,保障苏中坚持之后路有所依托,否则苏中全失,于华中固不利,于山东及整个大局亦不利。因此,该电除了“未得军座同意之前,已令六师南开”,且打算令一师全部亦向南移近涟水城郊,担任城防,并与必要时参战。同时对山野仍然是提出掩护的要求,建议八师稍向南调,二纵钳制宿迁之敌,山野各部积极佯动,以吸引敌人注意力。

这样战役计划固然头头是道,但对山野来说,是再一次被当作掩护部队了。陈毅回电表面上还是很大度的,同意“你们南下负责打南面,我们在北面照顾,一切望机动处理,不必等待协商”,但提了一句“目前趋势是分布南北作战”,为今后各自分开行动打下伏笔。但此时陈毅等恐怕心里是够恼火的,对于老是以山野主力为华野当掩护部队这一点,上下也不会没有情绪。

从战役布置上来说,粟裕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尤其是在原定计划已为敌所知的情况下,但处理手法欠妥。本来合在一处通过正常渠道来商讨,在当时情况下未必不能获得陈毅的同意,却再一次独断专行,先斩后奏,这不能不令人有看法。当时情况是否紧急到来不及请示同意呢?似乎也并非如此。因为11日华野主力集结涟水附近,七十四师并未立即进攻(后来粟谭报告是七十四师得知华野主力南下,又停止了进攻),14日粟裕等不得不再次下令华野主力“兼程北进沭阳东南地带隐蔽集结待机,准备会合山野主力在沭阳西南地带或沭阳兴安之间地带机动歼敌”(粟裕等10月14日的第十二号预备命令)。

了解了这一段,对于陈毅等突然于8日提出回鲁南就不会感到很意外了。应该说,这个念头是突然而起的。因为就在8日,山野还给各部队及华中野战军发电报称:“目前山野应巩固运河、新安镇、沭阳及六塘河以北阵地,并准备西进”。且当天凌晨2时陈毅还单独签发了一份“关于目前行动与准备工作指示”,要求各部注意集中主力休整并加强政治教育和战斗补习教育及其它工作。

10月6日山东方面获悉韩庄之敌整编五十一师、新由淮北增调的整编二十六师(附第一快速纵队)以及台儿庄的整三十三军等部,将于7日晨发起进攻,企图占领峄县、枣庄地区。7日晨,果然上述敌军展开8个团发起了攻势,叶飞纵队(一纵仓促组织防御),作战不利,逐步后撤。8日鲁南之敌进至峄县、枣庄,继占郭里集。

当这个消息为陈毅等山野领导人所知,显然“回固根本”的念头占据了上风,所以陈毅等急忙致电华中,称鲁南紧张,须回固根本,只好分任两处。

虽然我们可以肯定陈毅是临时才决定回鲁南的,但其深层原因应该说和上述华野突然改变作战方向有关。当时部队来自各个地区,虽然各自保持着自己的作风和习惯,但作为主力部队,一般都有强烈的好胜心和荣誉感。山野部队南下的最初目的是为了外线出击,可是由于形势的变化,一直是和敌军纠缠,除了朝阳集战斗外,都不顺手,供应方面似也未能尽如人意。而苏中则打得很漂亮。相形之下,山野部队尤其是高级领导人,求战求胜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两淮丧失之后,本来双方已经打算在宿迁作战,可再一次因为情况的变化,使得山野被置于掩护的地位。这样,难免使其产生不如索性各自为战的念头。

这一点在陈毅10月7日的电报中已经有了反映,即所谓:“即令暂时被桂系东进切断亦不要怕,只要南北均打胜仗,仍是胜利”。这里的潜台词,一是既然华中认为不应先打桂系,如能真正解决七十四师,那么被七军切断,应该不要紧(但实际上前提是两边均打胜仗。如涟水、宿迁均胜,则七军成为孤军深入,当然无所谓;只要有一边作战不利,那就有麻烦了。尤其如果是宿迁方向失利,山野退入鲁南,那么华野在狭小地域遭受敌三面夹击,有被迫决战的危险。这也是为什么10月8日陈毅的电报引起华东领导人强烈反对的原因);二是针对粟裕10月7日电中建议八师稍向南调,守住六塘河以北,威胁桂系东进翼侧的意图(桂系威胁涟水的正面,即刘皮镇以东及东南,是由华野一师承担),暗示有可能不予理睬。

陈毅10月8日的电报招致华中分局领导人的反对。华中军区当天即致电陈毅,要求其仍照8日2时电部署执行,维持淮海局面,等南面战役结束,就迅速北上,合兵西进。并且提到了“合则俱存,分则俱亡”的高度。但陈毅不为所动,仍坚持回击鲁南,10月9日电报中强调:“我意山野必须迅速回鲁,华野应迅速北上或派队巩固淮海区”,“或竟不顾淮海糜烂,让山野北上打仗之后再南下”。

同日张鼎丞、邓子恢、曾山联名致电中央(这封就是某人连日期也没搞清楚,就急忙甩出来当炸弹用的所谓“10月4日酉时”电。其实稍有常识,根据该电第一句“陈佳电悉”,就可以判定不可能是10月4日的电报。因“佳电”是指9日电,回电无论如何不会未卜先知,4日先回好),“坚决反对陈这种布置”,该电历数陈毅率部南下后种种指挥失当,认为系陈毅受宋时轮影响,“对用兵开玩笑”所致。对于陈毅的回山东的主张,认为“如按陈此种布置,则六塘河、沐阳一带可能丧失,则一、六师将无归路,(因要渡黄河、盐河、前后六塘河及沐河),这对华野是极大威胁”。同时,华中分局领导人也考虑到日后相处关系问题,提出“此我们三个人几个月以来观察所识,本知无不言之义,直告中央。是否妥当,请中央决定,但望勿告陈”。

这封“告状”的电报并未完全起到预想的结果,毛泽东10日回电采取了折中的方式,一方面强调敌占峄县、枣庄后有可能再进,山野以适当力量回鲁南配合叶飞纵队击敌,是必要的;另一方面也指出:“山野必须留适当力量于现地区,待粟谭部歼灭七十四师东进部队后北上,与该部会合向淮海攻击”,并指令“八师可立即北上”。

得到毛泽东的首肯,陈毅于当日14时致电华中领导人,决定以二纵、八师回鲁南,七师在淮海地区防守。

这份电报据说后来在58年批判粟裕时被作为反对陈毅的证据,粟裕当时在涟水指挥部队(胡家寨本部,该地据涟水约13里,废黄河以北),又没有在上面列名,是否能证明其未参与此事呢?由粟裕10月7日的电报可知,军区司令部到粟谭处可以通电话,要说是一无所知恐怕讲不通,而10月8日、9日、10日这几天《粟裕年谱》里居然未列出一封粟裕对陈毅8日决定回鲁南这件事有所表示的电报来,这和以往的情况大不相同。究竟是粟裕此间有表态的电报未发表呢?还是因为粟裕虽然知道了张鼎丞等人的电报但不太赞同其意见而未署名?恐怕要等更多的材料才能说明。

这次争论,从是非角度讲,华东分局的集中兵力的意见是正确的,这也为事实所证明,陈毅后来也认识到两次涟水战斗均有其价值。但从方式方法上,只强调自己这面的战机,而忽视和山野的沟通;只指出陈毅的指挥不当,却不考虑陈必须兼顾外线出击的战略方针和保障华中、山东结合点的顾忌,这是不很妥当的。还好是采用“勿告陈”的方式,否则矛盾就更大了。在战争初期,各有“山头”的情况下,要做到不分畛域,的确很难,但这样的态度和方式,不能不令“客军”有所想法。如关于在华中或山东作战的问题,据原山野参谋处副处长王德的回忆:“在争论中,有些人个性很强,不那么听招呼;个别人话说很难听,说什么‘不到山东当流亡政府’”。不仅原山野的人有类似的看法,有的“客军”,如由中原突围的皮旅,到达华中根据地之后,经过补充,一直是作为主力部队被使用的,但也有格格不入的感觉。皮定钧日记里甚至提到“粟谭所领导的野战军在华中的确起了战略上的作用,对华中的武装领导的确有很大功劳的,但是我们有些不自在的想法。......大家都希望很快离开华中”。

粟裕10月11日的电报带有转圜的性质,认为还是应该集中华野、山野主力沿陇海路西进,威胁徐州,直逼津浦,这样可解鲁南之危而避免调动八师,淮海压力亦可减轻。粟裕也强调此方案“对鲁南极有利,惟对华中要吃亏”。由此可见粟裕和张、邓、曾态度上的一些差异。粟裕认为应该抓住主要之点,即两个方面的统一行动,故而不惜放弃在涟水的作战计划,集中到淮北来。对这种让步,山野领导人有点不以为然,仍然主张回鲁南歼敌,但粟裕的主张却是当时双方最好的折中,也是双方合作作战的基础。这一点被毛泽东敏锐地觉察到了。

同日,华中军区也致电陈毅,同意暂停在涟水作战的计划,而集中两个野战军统一行动。这样一来,华中领导人对于集中兵力认识一致,行动上又愿意放弃涟水作战,使得山野在原则上很难反对。而山野既已决心回鲁南,便只有设法打消淮北作战的方案才行,所以陈毅10月12日辰时致电中央,表示在鲁南或淮北作战各有利弊,同日又提出两个方案,认为要稳妥则宜出鲁南,要大胜则一直向西。10月13日辰时又提出山野回鲁南打一仗再向西。总而言之,是不大愿意马上合兵作战。

但毛泽东看到集中兵力是决胜的关键点,而华中的态度和方案恰恰是有可能造成这一集中的最佳方案,故此,毛泽东当即表态支持,认为应该集中山野、华野全部在淮海地区打大仗,开展局面,对各方均有利。毛泽东并指示八师暂不回鲁南。

这下山野有点有苦难言了,自己同意集中兵力,现在军委和华中都说要在淮海打仗,连八师也不回鲁南了,怎么办?急不择言之下,陈毅等大概认为既然不好反对集中兵力,则提出全军(包括华野)回鲁南打仗,这样山野可以名正言顺仍回鲁南。如华中表示不同意,那么反对集中兵力的责任便不在山野一方了。故此,13日又致电军委,称“目前行动以迅速出击鲁南为宜”,“在鲁南,战场好,供应便利,易求运动战,可避开桂系。山野、华野同去,胜利有把握”。为说明在鲁南打仗比淮北好,便又不得不强调“在淮北,敌有准备,工事坚固,敌火下渡河困难,战场不好”。

毛泽东很敏感地觉察到山野领导人分散作战的倾向,故此14日复电抓住陈毅来电的逻辑矛盾严厉质问,并且提出,如果按照陈毅建议执行,将会在山野和华中领导人之间产生更大的分歧,“请对各方利害分析再告”。这个质问相信令山野领导非常难堪,不过也是,既然渡运河作战是陈毅昨天自己同意的方案之一,那时怎么不说“敌有准备,工事坚固,敌火下渡河困难,战场不好”,隔了一天又来个全盘否定,这算怎么回事呢?

同日,毛泽东也致电华中,将陈毅全军入鲁的计划电告,采用征询意见的口气,非常和缓,和批评陈毅的电报截然不同。从电文可知,毛泽东并非完全反对入鲁的作战计划,而是对陈毅分兵作战的思路不满。

虽然在争执之中,10月14日陈毅、邓子恢仍然一起联署连续发布了预备命令,将兵力集中到宿迁、沭阳一带。命令要求华野主力兼程北进沭阳东南地带隐蔽集结,而山野主力则集中于嶂山、邵店以北新安、高流(注:在沭河以东,沭阳西北约30多公里)以南地带待机,准备配合华野主力在沭阳西南歼击由宿(迁)东进之敌,或向北歼击由运河进犯新安之敌。同日,粟裕也在布置华野主力北上六塘河以北地区,并布置十一纵(原五旅)的一个团坚守涟水七天。

受到毛泽东去电批评之后,陈毅和华中分局讨论后15日致电中央,决定“拟选蒋军一路,从一个团到二个团着手”作战,“故回鲁南的打算已暂缓”。中央当天复电,认为双方:“决定在淮海打仗,甚慰”,“在陈领导下,大政方针共同决定(你们六人经常在一起,以免往返电商贻误戎机),战役指挥交粟负责”。这样,中央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即采取集中全力(华野、山野)在淮海地区先以内线作战歼灭敌一部(“歼灭东进之敌”),然后转入进攻(“然后全军西渡收复运西”)。在组织上则同意山东和华中的合并意见,以陈抓总,统一华中、山野意见,而以粟裕作为战役指挥员负军事上责任。请注意,这一安排并不涉及山东,而是以陈毅抓华中,为今后华中和山东的统一领导打下基础。这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将华中的一把手改为陈毅,但张鼎丞等华中分局领导人因为在六人的领导集团中占据大多数,所以仍然是一种微妙平衡的局面。唯一比较突出的是粟裕,虽然这时粟裕的地位仍然只是六人集团中的一员,但其突出的军事才能已经被大家(包括陈毅)认可,故而被授予更大的指挥特权,也使得华中领导人对于贯彻其军事上的主张有更多的信心。

10月17日,军委致电陈毅,针对其15日电中认为华野有可能来不及北返的观点,主张“不宜打得过早。望诱敌深入沭阳然后集山、华两野全力聚歼之”。10月18日,陈粟谭发出“合署办公”后的电报,预定“华野、山野主力均于本日集结沭宿两侧,待机迎击东犯之敌”。同日,以陈张邓粟谭唐陈的名义对山野和华野发布了调整部署的指示,除规定了部队的具体部署外,还用了很长的篇幅给各纵队、师、旅的领导分析了局面,并对钳制方向的作战特别加以指导,认为蒋军“由西向东者均是战斗力较差之各师,如六九、六七、二八、二六、七七、三九等,可能有个别较强的旅参加”,而“由南向北者均为较强的七四师、七军等”,因此决心“对东进之敌逐一歼灭”。同时指出为钳制“由南向北之七四军、第七军之一七一、一七六等师之四至五个旅,故决心留十、十一、九等三个纵队及皮旅担任此种艰巨任务”,“估计七四师即以涟水为目标,七军将以沭阳为目标,沭阳为我全军作战之依托轴,决不能让敌迅速接近而影响整个作战。因此决以十一、九两纵及皮旅共十个团担任钳制桂顽(注:此处原文疑有误,似应为七四师)五至六个团之进攻,九纵在战局发展过程中,准备西渡运河,作为全军战略迂回作战之任务,因此仅以七个团来对抗桂顽之五至六个团”。“打钳制战是一个苦差事,谁都不愿意打而事实上又不能不打,因此只有积极去研究战术上的改正才能解决此一问题。”

回头看前述所分析的战况,值得注意的是“沭阳为我全军作战之依托轴”这一句。这是陈毅在两淮作战中始终关注的,而当时华中分局则更为重视淮阴的得失。在失守两淮之后,双方对于这一点才真正形成共识。

就在这个时候,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10月19日,蒋军整七十四师及整二十八师之一九二旅共4个旅,分三路向涟水进攻。究竟是坚持原来的作战计划,集结沭宿附近待机呢,还是由华野先南下歼灭七十四师,再北返集中作战呢?当两支野战军集合之后,视点也相应集中,一方面既然要保证沭阳这个“全军作战之依托轴”不被敌迅速接近,则涟水方面敌人的进攻必须予以打击或钳制;另一方面按照粟裕的判断,宿迁、睢宁之敌暂无可能渡河攻击淮海。10月6日六十九师一七八团三营渡河进行武装侦察,在来龙庵附近遭到七师十九旅及山野八师的合击被全歼,这时该方向的敌人行动趋于谨慎。

对华野来说,保卫涟水还涉及到阻止敌沿通榆公路北犯益阜、榆林以分割苏中的目的,因为华野部队冬衣尚未上身,需要稳定局势,争取时间赶制军衣并组织撤退。

因此,陈粟等于21日午时致电中央,决心“以一、六师,九、十、十一三个纵队,共二十三个团集结涟水近郊,达到歼灭七十四师之大部,再看情况变化,决定新的行动”,而以山野主力监视沭新等地,如敌向东北攻临沂,则以七师、八师北返鲁南,而留二纵坚持淮海。这基本上仍回到10月6日华野的作战计划,亦可见粟裕10月11日电是顾全大局的。

涟水战役的情况(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涟水保卫战》一书中保存有各种史料)此处不再赘述,个人觉得值得分析的有如下两点:

首先,七十四师比较骄狂,从当时条件来看,本来有机会给予其更大的打击。依涟水的地形情况分析,七十四师主攻方向有三种可能,一是自悦来集沿盐运河西岸攻击,此案翼侧暴露,利于华野出击,对蒋军来说最为不利;二是从正面越过废黄河攻击,距离较近且便于蒋军兵力火器展开,是其有利之处。但由于攻击部位恰好在废黄河转弯的弯曲处,有被华野出击切断后路的危险。实战七十四师即采取此案,反映了其对自己实力的估计较高(当然,不采第一案也反映其军事指挥上并不弱),从结果看欲速不达(事后我军总结认为其“主攻方向的选择,就带有较大的冒险性”);第三案则是从带河镇方向进攻,可利用东西两侧盐运河和废黄河掩护两翼安全,虽然地形利于守方层层设防,但同时也利于蒋军兵力火力的集中,且无河川阻隔,攻击前进的困难较少。我军的分析认为,敌采第三案,“我不便出击于我最不利”(第二次涟水战役,七十四师吸取了教训,以该方向为主攻方向,所以获得了成功)。

但由于前述鲁南淮北之争,致使华野部队南北调动,未能做到完全地集中。因此,粟裕在战斗结束后,于11月2日致电中央和陈毅等,称“涟水之战,由于部署欠妥,方针未明,部队往返调动,不仅在战略上处于被动,战斗上也处于被动(敌兵力、火力均已展开,且一部已突入城内),故我伤亡较大,俘虏不多”。这实际上是对前次的争论杀了个回马枪,也是粟裕性格的一面。

其次,正是经过前述的争论,山野在行动上和华野配合较过去为佳。如22日粟裕为防止桂军配合七十四师进攻,要山野令二纵一个旅南开进驻钱家集一带。陈毅非常配合,23日即下令调二纵十九旅控制钱家集一带,并同意将原驻刘皮镇一带之十三旅调向涟水参战,而由二纵主力来接替十三旅的防地,并要求该部“归粟直接指挥”。

涟水战役结束,给予七十四师很大的打击,蒋军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的失败。陈毅27日再次提出北返,认为敌方在受教训之后会更加谨慎,因此我军囤集涟、沭、宿、淮无好仗可打,西渡攻击敌强固工事也不利,所以建议华野就地休整,而山野司令部率八师北返鲁南。这次陈毅接受教训,不仅保留二纵,且将七师留在淮海,只带八师北归。毛泽东复电同意,华野因局势暂时稳定下来,所以也无大意见,计划准备下一步打桂系。

此后,华野在涟南给二十八师之一九二旅以歼灭性打击,但未能打上七十四师,于是转向桂系,出击淮沭路打一七一师一部,迫使桂系退返渔沟一带,稳定了涟水以北沭阳以南的局势,争取了时间。

山野司令部带八师北返鲁南后,亦于11月上旬发动了台枣路反击战。此战的目标是调整部署中的敌七十七师,但却未能获得预期的战果。主要原因就在于兵力不足。据叶飞回忆,11日八师攻击敌七十七师,已经追至运河边,包围了敌两个团,要求一纵增援一个旅;而一纵则因为要阻击二十六师和快速纵队的进攻,根本抽不出兵力来(此前因连续阻击战,刚刚缩编)。眼看到手的两个团,就是缺一个旅而吃不掉。陈毅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最后也只好无可奈何地放弃了。

这种懊恼实在是难以形容,说到底,还是因为分兵四处(胶济、鲁南、淮北、苏中)所以力量没有集中。集中兵力的原则谁都知道,但真正要能集中起来,要放弃哪里,集中到何处,却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是不是陈毅不懂得要集中兵力呢?也不是。陈在10月29日的电报中就提出:“目前不集中山野、华野全力彻底解决一面,战局难以改变。仍主张全力解决鲁南、鲁中之敌为主”。事后看,当时应该让七师、八师一起回鲁,由二纵北上接替淮海。但陈毅刚刚吃过批评,在六人领导集团中,这种主张很难获得通过。华野当时也需要抓住二纵掩护其涟南战役的计划(张邓粟谭10月28日给军委的电报),该电报的估计涟南战役要进行7-10天,实际上只打了两天。毛泽东一方面对鲁南方向也很重视,另一方面对于被敌切断陇海路后华野能否单独坚持表示怀疑(10月29日致陈毅等电),因此他很快同意了陈毅以一个师回鲁、主力监视淮海的作战计划。从来往电报分析,毛泽东对鲁南之敌估计过低,认为陈毅等“有十几个团在手,只要打得好,可使深入鲁南之敌彻底被打败”,“主要精神应靠打得好,不要靠兵多”,这实际上和他自己此前反复强调的集中兵力是矛盾的。

这里也可以看出,战争谋略是双方智力活动的体现,没有也不应该一成不变。陈毅10月8日建议回鲁是错误的主张,未考虑到全局中稳定淮海的关键是先要保障给南翼较为狂妄轻进的七十四师以打击才行。27日再次提出返鲁则是正确的(此时涟水方向稳定下来,情况就发生了变化。个人看法,当时比较可行的做法,除了以一部兵力返鲁作战以外,以山野主力监视淮海,集中华野全部、山野一部给运河以东的桂系七军以歼灭性打击,也是可以的。但这个方案因桂系顽强且系杂牌,费力较大而缴获不多,是可以预料的。何者为最佳方案,难以断言),但错误在于未能坚持集中最大兵力,致使虽有战机但未取得相应的战果。

不过,无论如何,通过这一阶段一系列作战和商讨,在思想上,各方经正反教训,均已认识到只有集中兵力,才能有机会获得决定性胜利,而由于两淮的失守,双方也将集中兵力的方向转到淮北沭阳、宿迁这一线;在行动上,则经过华野第一次涟水保卫战、涟南战役、淮沭路出击,稳定了淮北方向的南翼战场,山野则利用台枣线出击战,迟滞了鲁南方向敌人的进攻,使得陇海路北翼之敌对山野根据地的威胁稍有减弱,从而能利用此时机会合华野在淮北作战。

而随着战争的深入,国民党军内部的矛盾也逐步暴露出来。淮北方向桂系七军处于涟水和沭阳之间,本来是一个可以左右战局发展方向的位置,但作为非嫡系部队,其保存实力的观念很强,华野淮沭路作战后,七军退守渔沟镇一带不动,使徐州绥署颇为头痛。

戴之奇10月26日的日记称:“上午邓高参朝颜电话对[谓?]七十四师对涟水攻击顿挫系绥署战略上的错误,尤其是判断敌情的错误,李付主任判断也跟着错误,造成了大局的不进展,现在手忙脚乱谋补救之法,只有用战略上的补救,但七军是个轴,这个轴如不动,我们还要吃亏的”。

果然,被其言中了。

通宝推:newbi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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