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363-Quentin Skinner：论自由的谱系 -- 万年看客

约翰.斯图尔特.密尔在1869年写下了他最后一部重要的政治著作——此时距离《论自由》发表已经过去了十年——我相信你们都知道这部著作叫做《妇女的屈从》。关于密尔的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是，他虽然是十九世纪古典自由主义的倡导者，但他在晚年改变了观点，转而支持新罗马自由理论。他在《妇女的屈从》的开头说：“因为女性甚至没有遗嘱权”当时在英国确实如此——“因此她们在生活的这个领域没有意志。”他在第一章开头又说：“我看不出这些女性的地位与奴隶的地位有什么区别。”密尔这位自由主义的伟大倡导者，在晚年成为了我所说的新罗马自由理论家。

那么新罗马式自由观是否已经彻底烟消云散？那些被剥夺了组织工会权利的劳动者又怎么说？他们的老板们岂不是依然可以随意解雇他们而不受惩罚？——在我的祖国英国肯定存在这样的例子，在这方面美国想必更有德行——我们必须问，这些身为劳动者的公民是否因此而在他们生活的这个领域中不能像完全的自由人那样生活？许多民主国家——当然包括我的国家以及美国——都拥有广泛的公民监视权力，这些权力可以在未经公民同意甚至不知情的情况下行使。到目前为止，批评往往集中在这些权力的行使上。人们普遍认为，这些权力的行使的确侵犯了隐私，但是回报是安全——这是奥巴马总统的原话。然而，根据我正在思考的自由观，这根本不是分析成本与收益的正确方式。按照新罗马主义的解释，重要的不是这些权力的行使，而是这些权力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侵犯——不是针对隐私的侵犯，而是针对自由的侵犯。因为它是专断的，所以我们不知道它可能被用来做什么，以至于我们很容易开始自我审查。因此根据这一解释，这是一种令人担忧的不自由范式。

我在这里接近了尾声，实际上我已经超时了一分钟，但是我真的很需要这额外的一分钟，因为我想在你们面前展示完整的自由理念谱系。有了这个完整的谱系，我想用这最后一分钟来阐述一下这些论点的意义是什么？谱系本身的意义又是什么？我想在这里提出两点。首先，按照我展示的方式，谱系总是批判性的。谱系是针对理念分析的批判，而在当前的实例当中，这种批判如下进行：正如约翰.罗尔斯所言，我们在当代英美政治哲学中多次被告知，“只有一种自洽的自由观，即将自由视作消极的理念，自由在于干预的缺失”。这种自由观念构成了罗尔斯的平等自由理论的基础。但是在我们的时代，并不只有一种自洽地分析自由理念的方式。我提到过像阿伦特和泰勒这样的作家，他们并不以这种方式思考自由，但他们的思考同样是自洽的。我还提到一套法律传统，它坚持认为，即使自由被视为消极的，也不应该从干预的角度来看，而应该从支配和依赖的角度来看。这些立场各自都是自洽的，共同构成了谱系树的三个主要特征。

我的另一个观点也是最后一个观点在于，虽然这些分析在各自的框架内是自洽的，但是你却无法将它们结合起来，只能并排摆在一起，这就是谱系。你无法将它们合并成一个大一统的自由理念，而是必须做出取舍选择。那么你应该怎样取舍呢？说到这里我就要谈到本次讲座当中我最想强调的重点：我认为大学教师不应该到处告诉人们应该怎样思考，尤其是在像这样的优秀大学里，每个人都可以思考，而且你们都知道自己可以思考。用维特根斯坦的话来说，哲学家的工作应该是收集提醒而不是提供指导。这正是我所做的。我为了一个特定的目的收集了这些提醒，我认为这正是教师的任务，也就是努力澄清我们需要被提醒注意哪些问题，以便思考这些问题。这就是我在本次讲座当中的尝试。我试图向你们展示与解答“我们应该如何思考自由”这个问题的相关信息。至于具体的答案我就留给你们了。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