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飞不飞越疯人院----程斌的选择】(1) -- 小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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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飞不飞越疯人院----程斌的选择】(1)

【飞不飞越疯人院----程斌的选择】

一、程斌选择了电饭锅

清晨的办公室里静悄悄。程斌跪在地上,正试图把一个硕大的电饭锅塞到办公桌底下的小柜子里去。

程斌刚出了一个礼拜的差回来,早上没来得及回家,就直接到办公室了。这个电饭锅就是地方分局的同志送的,死活推不掉。当时他们只问程斌,到底是想要一件高级衬衫还是想要一个电饭锅,程斌就要了电饭锅。程斌想的是,衬衫再高级也是布的,饭锅怎么说也是钢的,份量摆在那儿呢。

可是现在程斌有点儿后悔了。他从学校分到这个单位来才两个月,刚出了第一趟差,就开始受贿了?这要是被领导知道了可不得了。于是趁着班车还没来,他得赶紧把这个锅藏起来。终于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以后,锅被塞进了柜子。可就在塞进去的一瞬间,程斌觉得后边有人在看他。

程斌回过头,看见一个梳马尾辫的漂亮女孩儿站在斜后方的桌子边,挎着个书包,正对着他满脸笑盈盈。程斌的脑子里顿时打了个闪:坏了,饭锅暴露了!他马上直起身子,试图挡住柜子,同时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你回来啦。”那个女孩儿好像没注意到柜子和程斌发白的脸。“啊,啊,回来了。”程斌想起来了,她是自己出差前一天下午,处长领来的大学生,说是来实习还是什么的。“班车,这么早就,到了?”程斌有点儿紧张。“没有,我骑车来的。你呢?”“我骑飞机来的。。。不是,我刚下飞机。”程斌语无伦次只希望她赶快躲开,好把柜子门关上。“刚下飞机?那你怎么没回家啊?”她是不打算躲开了。“哦,没回。那个,你叫什么来着?”“夏瑾。你叫----程斌,对吧?”“哦,对对。你,呃,就在这桌子上实习?”程斌脑袋上开始冒汗了。“是啊,得在你们这儿待四个月呢。”夏瑾终于想起来把书包放到桌子上了,可眼睛还是没离开程斌。“哦,对对。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程斌想,是不是可以命令她打开水去?“这两天王处让我帮‘缺德’整理材料,就是你们这个项目的。你们的材料太多了,烦。”“哦,对对。是烦。你是,学什么的来着?”程斌跪得两腿发麻。“我是金融系的。。。”

正在这时候,外边走廊里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喧哗,班车到了。一向没心没肺的陶大姐第一个推开门,站在门口就嚷嚷:“哟程斌,大早上的,你跪那儿干嘛呐!”“啊?哦,我求婚呢。”程斌觉得今天陶大姐没心没肺得恰到好处。趁着夏瑾回头打招呼的时候,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脚把柜子门踹死了。

跟在陶大姐后边的是王处、老李、小赵,还有“缺德”。“缺德”是程斌的师傅,一个项目的负责人。二十七、八岁,才华横溢,牢骚满腹。他姓纪,他爹就给他起了个外国文豪似的响亮名字:纪德。可是有回玩儿牌,他偷了张猫儿被坐在下家儿的小赵发现了,小赵就用她那个独特的、尖细尖细的、穿透力极强的花腔女高音大叫:“积什么德啊,你缺德吧!”从此,一办公楼的人就都知道“积德”改“缺德”了。

这是一个貌似忙碌的上午。程斌向王处汇报了一个小时的工作,王处听了觉得很重要,就又带着他找司长从头汇报了一遍。快吃午饭的时候程斌才回到办公室,看见纪德正扭着身子歪着脑袋,冲坐在后边的夏瑾嘘寒问暖,色迷迷地犯贫呢。程斌走过去,从纪德的桌子上抄起包烟,弹出一棵叼上,然后靠着桌子,津津有味地听纪德继续关怀夏瑾家乡的各类风土人情,同时打着明年夏瑾分配到这个单位来的保票。

“你知道吗,我们是老乡。” 纪德转过头冲程斌挤眼儿。“哦,这回又是哪儿人呐?”程斌冒了口烟,瞄了夏瑾一眼。“山东人!” 纪德飞快地回答。夏瑾低头转着手上的一根儿铅笔,微笑着没言语。一直坐在屋子挤角看书的陶大姐头也不抬地搭话:“‘缺德’你小时候是孤儿吧?经常被不同籍贯的人家儿收养?”正贫着,中午的“饭铃”响了。

接着就是忙着打饭、玩儿牌。玩儿牌的时候,纪德哭着闹着要和夏瑾一家儿,口若悬河大呼小叫,充分发挥一切表演才能。小赵则不停地在打过的牌堆里刨坟撅墓,并且密切注意着纪德手上剩的每一张牌。老李不出声,看着手上的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可惜一手好牌经常被小赵稀里糊涂地就给葬送了。夏瑾倒是经常和纪德一唱一和,不时显配显配她金融专业的精明。王处和陶大姐一人儿占领了一个长沙发,和衣而卧纳头便睡。程斌站着看了会儿牌,觉着今儿个轮不上玩儿了,只好遛达到楼下司机班的休息室看电视去了。

下午开工,纪德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不停地把一摞一摞的成果交给夏瑾去复印,同时指导程斌在计算机上复制各类大同小异的流程图。纪德很像是个拎指挥棒的大师,一向以不碰任何机器为荣,认为那些个都是吹拉弹唱的雕虫小技,属于低级劳动。所以几年以后,程斌看到他也拎着个笔记本电脑四处遛达的时候,完全是那种世界上最后一个大师也开始堕落了的感觉。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快下班的时候,群众照例是提前收拾东西赶班车,很快就在一片道别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屋里只剩下程斌和夏瑾俩人。程斌假装工作没干完,继续在一堆纸上乱涂乱画,同时斜眼儿偷看着夏瑾不慌不忙地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你怎么回去啊?”夏瑾问。“我车放楼下了。一多礼拜了,不知道还有气儿没有。”“你还不走啊?那我先走了。”夏瑾挎上书包说。“嗯,走好走好。”程斌微笑着停下笔,目送她出门,又赶紧回身趴在窗户上,盯着楼下存车棚。看见她骑上车,出了单位的院子。四顾确实无人,这才像个地下工作者似的,小心翼翼地蹲在桌下,打开柜子门,取出了电饭锅。

夕阳照着安静的办公大楼浅灰色的瓷砖和楼上一排一排的茶色玻璃。九月黄昏的微风四处发送着院内的花香和街上的各色汽笛喇叭声。程斌抱着锅,悲愤地呆立在楼门口的台阶上。

他看见夏瑾又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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