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飞不飞越疯人院----程斌的选择】(1) -- 小人书
家园 【飞不飞越疯人院----程斌的选择】(1) 【飞不飞越疯人院----程斌的选择】
一、程斌选择了电饭锅
清晨的办公室里静悄悄。程斌跪在地上，正试图把一个硕大的电饭锅塞到办公桌底下的小柜子里去。
程斌刚出了一个礼拜的差回来，早上没来得及回家，就直接到办公室了。这个电饭锅就是地方分局的同志送的，死活推不掉。当时他们只问程斌，到底是想要一件高级衬衫还是想要一个电饭锅，程斌就要了电饭锅。程斌想的是，衬衫再高级也是布的，饭锅怎么说也是钢的，份量摆在那儿呢。
可是现在程斌有点儿后悔了。他从学校分到这个单位来才两个月，刚出了第一趟差，就开始受贿了？这要是被领导知道了可不得了。于是趁着班车还没来，他得赶紧把这个锅藏起来。终于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以后，锅被塞进了柜子。可就在塞进去的一瞬间，程斌觉得后边有人在看他。
程斌回过头，看见一个梳马尾辫的漂亮女孩儿站在斜后方的桌子边，挎着个书包，正对着他满脸笑盈盈。程斌的脑子里顿时打了个闪：坏了，饭锅暴露了！他马上直起身子，试图挡住柜子，同时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你回来啦。”那个女孩儿好像没注意到柜子和程斌发白的脸。“啊，啊，回来了。”程斌想起来了，她是自己出差前一天下午，处长领来的大学生，说是来实习还是什么的。“班车，这么早就，到了？”程斌有点儿紧张。“没有，我骑车来的。你呢？”“我骑飞机来的。。。不是，我刚下飞机。”程斌语无伦次只希望她赶快躲开，好把柜子门关上。“刚下飞机？那你怎么没回家啊？”她是不打算躲开了。“哦，没回。那个，你叫什么来着？”“夏瑾。你叫----程斌，对吧？”“哦，对对。你，呃，就在这桌子上实习？”程斌脑袋上开始冒汗了。“是啊，得在你们这儿待四个月呢。”夏瑾终于想起来把书包放到桌子上了，可眼睛还是没离开程斌。“哦，对对。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程斌想，是不是可以命令她打开水去？“这两天王处让我帮‘缺德’整理材料，就是你们这个项目的。你们的材料太多了，烦。”“哦，对对。是烦。你是，学什么的来着？”程斌跪得两腿发麻。“我是金融系的。。。”
正在这时候，外边走廊里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喧哗，班车到了。一向没心没肺的陶大姐第一个推开门，站在门口就嚷嚷：“哟程斌，大早上的，你跪那儿干嘛呐！”“啊？哦，我求婚呢。”程斌觉得今天陶大姐没心没肺得恰到好处。趁着夏瑾回头打招呼的时候，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脚把柜子门踹死了。
跟在陶大姐后边的是王处、老李、小赵，还有“缺德”。“缺德”是程斌的师傅，一个项目的负责人。二十七、八岁，才华横溢，牢骚满腹。他姓纪，他爹就给他起了个外国文豪似的响亮名字：纪德。可是有回玩儿牌，他偷了张猫儿被坐在下家儿的小赵发现了，小赵就用她那个独特的、尖细尖细的、穿透力极强的花腔女高音大叫：“积什么德啊，你缺德吧！”从此，一办公楼的人就都知道“积德”改“缺德”了。
这是一个貌似忙碌的上午。程斌向王处汇报了一个小时的工作，王处听了觉得很重要，就又带着他找司长从头汇报了一遍。快吃午饭的时候程斌才回到办公室，看见纪德正扭着身子歪着脑袋，冲坐在后边的夏瑾嘘寒问暖，色迷迷地犯贫呢。程斌走过去，从纪德的桌子上抄起包烟，弹出一棵叼上，然后靠着桌子，津津有味地听纪德继续关怀夏瑾家乡的各类风土人情，同时打着明年夏瑾分配到这个单位来的保票。
“你知道吗，我们是老乡。” 纪德转过头冲程斌挤眼儿。“哦，这回又是哪儿人呐？”程斌冒了口烟，瞄了夏瑾一眼。“山东人！” 纪德飞快地回答。夏瑾低头转着手上的一根儿铅笔，微笑着没言语。一直坐在屋子挤角看书的陶大姐头也不抬地搭话：“‘缺德’你小时候是孤儿吧？经常被不同籍贯的人家儿收养？”正贫着，中午的“饭铃”响了。
接着就是忙着打饭、玩儿牌。玩儿牌的时候，纪德哭着闹着要和夏瑾一家儿，口若悬河大呼小叫，充分发挥一切表演才能。小赵则不停地在打过的牌堆里刨坟撅墓，并且密切注意着纪德手上剩的每一张牌。老李不出声，看着手上的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可惜一手好牌经常被小赵稀里糊涂地就给葬送了。夏瑾倒是经常和纪德一唱一和，不时显配显配她金融专业的精明。王处和陶大姐一人儿占领了一个长沙发，和衣而卧纳头便睡。程斌站着看了会儿牌，觉着今儿个轮不上玩儿了，只好遛达到楼下司机班的休息室看电视去了。
下午开工，纪德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不停地把一摞一摞的成果交给夏瑾去复印，同时指导程斌在计算机上复制各类大同小异的流程图。纪德很像是个拎指挥棒的大师，一向以不碰任何机器为荣，认为那些个都是吹拉弹唱的雕虫小技，属于低级劳动。所以几年以后，程斌看到他也拎着个笔记本电脑四处遛达的时候，完全是那种世界上最后一个大师也开始堕落了的感觉。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快下班的时候，群众照例是提前收拾东西赶班车，很快就在一片道别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屋里只剩下程斌和夏瑾俩人。程斌假装工作没干完，继续在一堆纸上乱涂乱画，同时斜眼儿偷看着夏瑾不慌不忙地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你怎么回去啊？”夏瑾问。“我车放楼下了。一多礼拜了，不知道还有气儿没有。”“你还不走啊？那我先走了。”夏瑾挎上书包说。“嗯，走好走好。”程斌微笑着停下笔，目送她出门，又赶紧回身趴在窗户上，盯着楼下存车棚。看见她骑上车，出了单位的院子。四顾确实无人，这才像个地下工作者似的，小心翼翼地蹲在桌下，打开柜子门，取出了电饭锅。
夕阳照着安静的办公大楼浅灰色的瓷砖和楼上一排一排的茶色玻璃。九月黄昏的微风四处发送着院内的花香和街上的各色汽笛喇叭声。程斌抱着锅，悲愤地呆立在楼门口的台阶上。
他看见夏瑾又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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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飞不飞越疯人院----程斌的选择】(2) （啊，居然有人看，那我就继续贴了。大家过节好！）
【飞不飞越疯人院----程斌的选择】
二、程斌选择了不吃饭
夏瑾一直骑到程斌跟前儿才停下。“你，这就要回家了么？”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饭锅。“啊，是啊。什么事儿？”程斌打定了大义凛然的主意。“嗯。。。你能，帮我一忙么？”“车坏啦？”“不是。我想，嗯，借你们的复印机，印点儿东西。。。”“哦，哦，来吧那就。”程斌抱着锅看她把车放到车棚，转身往楼里走。夏瑾紧跑着跟上来开门，一边儿说：“那谢谢啊。就一点儿，我自己带纸来了。。。”“你不是在复印机那儿待了一下午么，就没顺手印喽？”“我哪儿敢呐。再说‘缺德’还老在那儿转悠，唠唠叨叨的没完。”程斌乐起来：“你应该找他帮这忙儿。助人为乐扶弱济贫一向是‘缺德’的拿手好戏----虽说分人。”
程斌掏钥匙开了复印室的门，热上机器。回头看见夏瑾从书包里掏出一摞材料，又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叠儿复印纸。“什么东西啊这是？”“考研的资料。”程斌听了，咽了口唾沫没说话。
程斌嫉妒一切考研的。一年前他妈唠叨着让他考研，他差点儿自了杀。程斌在学校就不是一好学生，回回考试都是恶梦。好容易盼到映山红开了花，哪儿能让胡汉三再给骗回去。他一心想着赶紧找一单位挣上钱，自己吃喝点儿，交给老娘点儿，这辈子就踏踏实实过舒服日子了。可是等到了单位才知道，现而今时代不同了，哪儿哪儿都是研究生的天下。同时到单位的两个研究生，立刻就被委以了重任。他的师傅纪德也是研究生，就可以整天肆无忌惮地吵吵着让王处退休，他来当处长。他自己呢，只好催巴儿似的，成天跟在纪德的屁股后边儿乱转。
卡纸！正想着的时候机器就不动弹了。程斌有点儿恼羞成怒，可当着夏瑾还得假装特有耐心特和蔼，一边儿拆着机器一边儿安慰着夏瑾：“没事儿没事儿，这个我熟。。。”每次程斌从复印机里往外掏卡住的纸的时候，都觉着是在拽《摩登时代》里卓别林的脑袋。好容易重新启动了，又卡了。程斌发现是夏瑾带来的纸太薄，经常一吃好几张。程斌看看剩下的几十页，把夏瑾的纸扔一边儿，换上了摞新纸。等全印完了，天都快黑了。
“太谢谢你了！”夏瑾说。“嗯，你是该谢谢我。”程斌突然觉着困了，才想起早上还在飞机上呢。“那，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夏瑾诚恳地说。“吃饭啊？。。。”程斌突然不困了，瞪着夏瑾，陷入了一个哈姆莱特式的沉思：吃，还是，不吃？
程斌从来不和女生单独出去吃饭。他痛恨自己一毛病：吃相特别不雅。只要见着点儿好吃的就激动得跟头猪似的，而且属于不能自制的那种。在学校的时候，有几回和女生犯贫打个什么小破赌，赌输了，女生说：“你请我吃饭！”程斌就把手插在裤兜儿里摸着那几张零钱犹豫，同时嬉皮笑脸地耍无赖，到了儿也没单独在谁面前暴露过这个缺点。
“呃，算了吧，我今儿个太困了。”程斌说着，心想还是悠着点儿吧。“对了，你天天怎么吃饭呐？”程斌重新抱起饭锅问。“唉别提了，”夏瑾晃了晃马尾巴，“自从实习以后，回到学校食堂早没饭了，我天天就吃饼干面包。哎，这锅是你刚买的？”她总算看见这锅了。
“我买锅干什么。分局给的。”程斌觉着撒什么谎都不象话，干脆说了实话。“你不知道，哎哟，为这锅我哆嗦了一整天呢，怕人瞅见。”“这有什么呀。”夏瑾见过世面似的，“上礼拜你们司长从江西回来，抱回来好几大盒子瓷器呢----让我看见了。”“哦。”程斌呆了呆，突然说：“这锅，给你得了！”夏瑾乐了：“呵呵给我干嘛，你们家不用啦？”“我们家不用，真的不用----我妈见着带插销儿的东西就哆嗦。你拿走吧甭客气，赶明儿个你焖锅米饭请我得了。”“你真不要了？”夏瑾摸着大纸盒子犹豫，看来是挺喜欢的。“拿走拿走。我得赶紧回家睡觉去了。”
晚上躺在床上，程斌觉得纳闷儿：那锅，怎么就那么送人了？好像有点儿心疼。迷迷糊糊睡着了，忘了上闹钟。第二天起来一看，又迟到了。偷偷溜进办公室，发现王处没在，不觉暗自庆幸。蹑手蹑脚地走到桌前放下书包，冲抬头看他的夏瑾和小赵挤眉弄眼，听见背后一个嘹亮的声音：“小程来啦。”扭头一看，“哟----洪处您回来啦！”
洪处是当初招收程斌进单位的主考官。可还没等程斌来正式报到呢，他就到香港学习去了。本来纪德那个项目是他负责的，前期的需求书也都是他策划的，他一走，只好交给王处和纪德了。程斌知道，他是司长跟前的大红人儿。岁数跟纪德差不多大，可已经是副处了。
“您，资本主义地吃喝，幸福？”程斌嘻嘻哈哈。“幸福？小赵你们都看见了吧，我背了那两大箱方便面去，都他妈吃光了！唉唷，天天吃方便面，那滋味。。。”“谁让你天天吃了，”小赵提起她的高八度，“省下钱给媳妇买首饰了吧？”“胡说！”洪处笑着，“哎，我倒是背回一美能达7000来，哪天让你们开开眼。那什么，纪德，把你那材料拿给我看看。”
纪德捧着堆材料转到铁皮柜后边洪处的座位，俩人嘀嘀咕咕去了。夏瑾隔着桌子冲小赵低声说：“赵姐，你那天说那个包，卖完了。”“是吗！”小赵来了神，“我就说么，卖的快着的呐。哎，我昨儿个又看见双鞋，哟那式样哎，别提多漂亮了。我就是觉着色儿老了点儿。。。”“那就推荐给陶大姐，她正学摸鞋呢。”老李也从桌子上抬起头。“哎，王处和陶大姐哪儿去了？” 程斌问。夏瑾说：“今儿早上王处说，要上个什么公司去。他们。。。”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铁皮柜后面大喊一声：“胡闹！怎么能这么干！走，你跟我到司长那儿去。”
洪处铁青着脸，气哼哼地走出来拉门，纪德跟在后面，捧着那堆材料紧着解释：“王处非让这么干，我有什么办法。。。”临出门，纪德还回头冲程斌吐了吐舌头。大家看着他们出了门，互相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都闷头回到自己桌子上去了。过了会儿，程斌侧过身，偷偷儿冲着夏瑾比划了一圆圈，“哎，用上了么？”夏瑾抿嘴笑着摇摇头，悄声说：“哪儿那么急啊，还没拆开呢。”
“程斌，司长让你也来一趟，带着你这次出差的调研材料。”纪德扒在门上冲程斌喊。
完了，“锅案”发了！程斌两腿发软，觉着现在最好能来场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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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飞不飞越疯人院----程斌的选择】(3) 【飞不飞越疯人院----程斌的选择】
三、程斌选择了粤菜馆
司长座位后边儿立着一面巨大的国旗，程斌每回哆哆嗦嗦地站在司长面前，都想先敬个礼。今天程斌没哆嗦。他梗着脖子进了司长办公室，看见司长正在打电话。洪处坐在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摊着纪德的那堆材料。
“来来，”司长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招呼着程斌。接过程斌手上的调研材料随便扫了一眼，递给洪处，用手一指程斌：“先坐下吧。”程斌看了看沙发，回头到墙边拽了把椅子过来。搬椅子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屋里，没看见那几大盒瓷器。倒是看见个镜框立在墙边，镜框里是幅巨俗巨俗的贝壳拼成的画儿，波涛汹涌，还有一个红太阳。在司长继续打电话的时候，洪处翻看着调研报告，程斌和纪德沉默地坐着。
洪处一边儿看报告一边儿问了程斌几句什么。等司长挂了电话，他“啪”地一下把调研报告拍在茶几上，指着翻开的那页说：“你看你看，小程的报告里说得很清楚嘛。‘目前条件怎样怎样，采用的是什么什么；将来条件成熟，将考虑如何如何。’现在分局根本还不具备条件嘛。我们这样推下去，只能增加分局的负担，还未必行得通。”司长拿起报告，端详着那几行字缓缓点头。
程斌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写报告的时候，程斌为了顺应王处的意思，特意加上的“将来条件成熟如何如何”。现在倒好，洪处满眼看的就是前半句，王处满眼看的就是后半句。
“哼，这么大的项目，怎么能不调查清楚需求就着手设计！这个老王，他就是。。。”司长作了会儿沉思状，亲切慈祥地转向程斌，“啊，小程，这次的调研做得不错，比较细致全面，很好。你先回去吧。小洪和小纪留一下，咱们再好好研究研究。”
程斌回到办公室，一屋子人都回头关切地望着他。程斌故作神秘地伸出一个手指头摆了摆，老李和小赵都会心地笑着转过去了。只有夏瑾一脸茫然，傻呵呵地继续看着他。程斌按耐不住窥知“高层秘密”的兴奋，拉开抽屉拿了烟和打火机，冲夏瑾一递眼色。夏瑾跟着他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儿。
“到底怎么着了？”夏瑾迷惑地看着程斌。“嘿嘿，估计啊，咱们这一阵儿全白干了。”程斌点上烟，觉着自己特深沉老练，高瞻远瞩。“啊？白干了？”看着夏瑾像个白痴似的惊讶，程斌越发的得意忘形了。“咳，我告诉你这里头的事儿吧。。。”程斌就竹筒倒豆子，把这两个月从各个处室的老同志那儿风闻来的小道消息加八卦新闻，诸如王处和洪处的矛盾，王处和司长的矛盾，司长和局长的矛盾，总局和分局的矛盾，本单位和合作公司的矛盾，等等等等，抖了个底儿掉。程斌讲得是眉飞色舞口沫四溅，恨不能以为自己和局长秘书平起平坐了。唯一让他感到有点儿扫兴的是，夏瑾听完，反应并不是想像中的激动加钦佩，就说了一个字儿----“切！”
果然，中午吃完了饭，纪德才从司长办公室回来。他“噌噌”地走到自己桌前，咧着嘴，不知道算哭算笑，把那堆纸往桌子底下一塞，长叹一声：“程斌呐，咱们又得从头儿来啦！”
最终决议是，现阶段的活儿都暂时停下，等“十一”以后召集各地方分局有关人员开会，重新审核需求。于是处长们天天开会讨论针锋相对，群众们天天无所事事东游西逛。程斌趁机打电话联系过去的同学，呼朋唤友吆三喝四，马不停蹄地举行各种双边或多边的见面活动。
有一天小改来了。小改现在在程斌他们楼后边儿的一家商品交易所当交易员，据说是每天穿着马甲炒大豆。上午小改在电话里就嚷嚷着让程斌请他吃饭。程斌说：“歇菜！别当我不知道你挣多少，你个资本家！你今儿要不请我街对面那个粤菜馆儿，我下午就让你丫的变大豆！”于是俩人就在粤菜馆儿里见了面。
推杯换盏了两把之后，小改突然瞅着程斌，深沉地叹了一气。程斌端了端架子，微笑地看着小改：“嘿嘿小改同志，最近思想上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啊？蜜又飞了吧？”小改思考了一下表情，扬了扬眉毛：“操！少跟我装国家干部。你丫甭美，早晚也有你丫难看的时候！”程斌晃着脑袋，专心地挑盘子里个儿大的基维虾。小改又咂了口酒：“哎，说真的，你丫到底有没有？哪天我给你发一个吧。”“真没有。你发吧，最好也是你们那儿的。明儿一公一母俩大豆供着我，天天粤菜。”小改呵呵乐着：“大豆我们那儿倒真不缺，明儿我给你找一发芽儿的！”
吃完饭，小改非要到程斌的办公室看一眼，说是要实地考察一下国家干部到底腐败到什么程度。程斌就带着他进了院子上了楼。正要推门，隔着玻璃看见陶大姐和王处还在沙发上躺着，夏瑾趴在程斌的桌子上，耳朵里还插着他的单放机。程斌把推门的手又缩回来了。
“我们处长睡觉呢，算了甭进去了。”程斌小声说。小改扒着玻璃使劲儿往屋里瞅，程斌知道他俩眼就盯着夏瑾的背影儿呢。“我操，”小改低声骂了一句，“你丫装什么孙子！”“你自己瞅啊，沙发上那个。”程斌保持着镇定。“少废话，以为我不认识你丫那粪兜子啊？”
粪兜子就是程斌的书包，从大学一直背到单位。一个大帆布包，本来是红色儿的，已经洗得发了白，更显得脏不噜秃的。在学校的时候，宿舍里的人都管程斌的书包叫粪兜子。现在，这个粪兜子正枕在夏瑾的脑袋底下。
“走吧走吧！”程斌推着小改往电梯间走。小改不情愿但是很舒服地被推着走，嘴里还念念叨叨：“他妈的你重色轻友。。。”程斌把小改送下楼，在院儿门口约定了“十一”同学聚会的时间地点，返身回办公室。
“程斌，”综合处的秘书伊玫睡眼惺忪地从盥洗室出来，叫住刚出电梯的程斌，“叫你们处的人，到财务那儿领节日补助。再到工会领劳保。”“这月的洗头水儿不是发了么，还有什么劳保？”
“听说好像是，一人一个电饭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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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飞不飞越疯人院----程斌的选择】(4) 【飞不飞越疯人院----程斌的选择】
四、程斌选择了五粮液
“行啦行啦，你们几个别闹了。”坐在首座的司长清了清嗓子。没有窗户的会议室里嗡嗡地挤满了人。程斌坐在靠墙角的地方，正和其他处室的人打打闹闹，把圆珠笔扔得满天乱飞。“趁着节前，咱们全体在一块儿开个短会。先向大家交待一下前一阵的工作情况，再布置一下下一步的工作。。。”接下去的一个钟头，司长和几个处长轮流发言。全都肯定了前一阵的工作，表扬了全司所有的同志，同时希望大家认识到更艰巨的任务还在后面，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最后司长提到了程斌他们的这个项目情况。
“我已经向局长汇报了这个项目目前的情况。局长非常重视，同时指出，这个项目要成为今后几年局里的重点。已经通知各个分局了，过了‘十一’就到某某分局开会。我们也商量了一下，”司长看了眼洪处、王处，两位处长都点了点头，“会后我们就留一位同志长住那个分局，呃，起码半年吧，要详细地了解目前的业务流程和各种实际情况。具体派谁去，就由洪处长决定吧。”洪处盯着眼前的笔记本，慢慢把钢笔帽套上，抬起头：“我看就派小程去吧。他上一次的调研做得不错，又刚来单位不久，正好下去熟悉一下业务，这对他也是个锻炼。”“怎么样小程，有困难吗？”司长伸着脖子，在人缝里找坐在后排的程斌。“啊？噢，没，没什么困难。怎么都成。”程斌一边儿在膝盖上叠一个纸飞机，一边儿漫不精心地回答。
“那好，就这么定了吧。”司长合上笔记本，身子向椅背儿上靠，笑着对程斌说：“小程啊，趁着过节这几天，跟女朋友好好解释解释。”“人家还没有女朋友，正等着您给介绍呢。”和小赵、夏瑾一块儿坐在屋子另一个角落里的陶大姐再一次恰到好处地没心没肺。“呵呵，这个好说嘛。”司长爽朗地笑着，“哎小程我告诉你，那个分局我刚去过，嘿，真有几个长得漂亮的！”这个话题让一屋子人都活跃起来，嗡嗡声又响成了一片。程斌看见夏瑾歪着脑袋，仔细地转着手上的铅笔。
接着王处又宣布了一个令大家振奋的消息：明天下午，全司同志和某某公司在饭店联欢，晚上管饭，单位出车。
回到办公室，大家热烈争论着去年或者前年谁卡拉OK唱得好，谁保龄球打得棒。在一片喧闹声中，夏瑾小声问程斌：“哎，你明儿个怎么去啊？”程斌往椅子上一仰：“妈的，我还是得骑车去，要不后儿个早上没法儿来上班----我们家不在班车线儿上，我又不爱挤公共汽车。”夏瑾说：“那，明儿晚上吃完饭，你能送我回学校么?----不远，就稍微拐一小弯儿。”“为什么啊？”程斌一机灵。“嗯，从街上到我们学校，有段儿路没路灯，我怕吃完饭太晚了。。。”“哦，没问题没问题。”
“小程，明儿个就看你的了！”洪处走过来，狠狠地拍了程斌肩膀一下，“公司那个陈总，成天嚷嚷喝酒从来没遇上过对手。怎么样，有决心没有？”程斌咧嘴乐了：“放心放心，交给我了----让他‘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可有一条儿：酒别是假的。回头您给我灌二斤敌敌畏。。。”“假不了！”正和小赵商量唱“夫妻双双把家还”的王处也转过身来，“包在我身上！想喝什么？茅台还是五粮液？”“五粮液。也别光是白的，咱开‘三中全会’！”程斌在俩处长面前摇头晃脑，前仰后合。
看着处长们的背影儿程斌还傻乐呢，突然发现夏瑾正耷拉着脸瞪他。“怎么了？”程斌问。夏瑾把手里的铅笔往桌上一摔：“你喝多了还怎么送我啊？！”程斌眼珠转了转：“哦，哦，保证喝不多！”
第二天下午，全司的人都坐上车往饭店去了，程斌和夏瑾也骑着车往饭店赶。一路上程斌唠唠叨叨地讲他在学校时候喝酒的各种壮举。到了饭店，没看见单位的人。程斌带着夏瑾到处乱撞，好容易找着了卡拉OK厅，进去一看，鬼影憧憧，纪德正在台上拿腔作调地唱“水中花”。
程斌从小五音不全，对唱歌毫无兴趣，在OK厅里坐了没半分钟就溜出去了。找到台球室一看，两个台子全满了，洪处正兴致勃勃地切“黑8”呢。“哎，那些人都哪儿去了？”程斌问一个哥们儿。“游泳或者桑拿去了吧。。。”那哥们儿心不在焉，大笑着看洪处的白球落了袋。
程斌想找保龄球，却遛达到饭店的小花园，抬眼一看，老李正背着手踱步。“哎您怎么不玩儿去啊？”程斌走到老李跟前儿。“咳，没劲。”老李继续慢悠悠地踱着。“程斌，你真答应去分局待半年了？”“有什么法子啊，领导布置的。”老李嘿嘿干笑了两声：“哼，他们就是欺负你这样儿的。”“嗯？这话怎么讲？”程斌没听明白。
“你想啊，你才来几天？你懂多少业务？真想搞好业务调研，为什么不让‘缺德’去？”“啊？啊！为什么啊？”“现在两边儿都紧着拉‘缺德’呢，你没瞧出来？老王和小洪，势均力敌，‘缺德’往哪边儿倒，哪边就算胜券在握了。。。”老李喋喋不休地讲着“官场斗”，程斌是越听越郁闷。
快到吃饭的点儿了，老李和程斌最先进了餐厅。俩人捡了一张估计会离领导最远的桌子坐下。一会儿，司里的人吵吵嚷嚷地陆续进来了。领导果然坐得最远。小赵、伊玫、夏瑾等一帮妇女嘻嘻哈哈地过来，也抢着坐到程斌他们这一桌。程斌看着服务员往每个桌子上放了瓶五粮液，对着天花板咽了口唾沫。
“小程，小程，你们那桌子的酒怎么没动啊？你过来！”三巡五味之后，洪处在领导桌子那头儿脸红脖子粗地冲程斌喊。程斌从狼藉的盘子上抬起头，扫了一眼同桌的夏瑾，“噌”地站起来，拎起一个装冰水的大茶杯就过去了。
“你还走得动路么？”看着群众都酒足饭饱地纷纷上了车，夏瑾推着车问程斌。“啊？我啊？我没事儿啊！”程斌也推着车，只觉着脚蹬子不停地撞在小腿肚子上，可是一点儿没觉出疼。出了饭店，程斌看了眼手表，可又搞不清楚到底哪个是时针哪个是分针了。“骑上走吧，多，多远呐？”程斌努力咬着每一个字地问。
“没多远，遛达遛达吧你。”夏瑾说。“哦。”程斌站住，浑身上下乱摸，“哎我烟呢？”“让你泡酒喝了。”“哦。”程斌不置可否，往四下看，试图在街边各色的霓红灯里辨别出“烟”字。“你等会儿啊，站稳了，小心那边有车。”夏瑾把车支上，从把手上取下书包，一边儿掏着一边儿往街角儿一个写着“烟酒食品”字样的小店走过去。程斌发了会儿呆，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听见背后的自行车“咣当”一声儿。
在晚风里，他努力地睁着眼，瞪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灯，和路边黑黢黢的槐树影子，突然问了自己一个古老而又深刻的哲学问题：
“我这是在哪儿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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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这就完了？不过瘾阿
家园 更新不够快，俺不解馋，花您一个
家园 终于开始填坑了
家园 好文！ 喜欢。。
家园 完全是头脑不灵活所致 他完全可以说是刚买的。。。。。。
傻小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