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男人这东西啊--想起了伤逝 -- aokray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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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我的自白与检讨

因为在清谈引起了好些争论,我这才意识倒对这篇玩笑之作是可以有很不同的理解的,所以特增补此篇以作补救。

这篇文章的讨论发展到这个地步是我所始料不及的。感觉我整个不是一色狼,就是一猛男提倡者,对于我语言技巧拙劣所引起的歧义我表示歉意,但我也想借此机会更清楚地解释我的动机和想法,省得将来MM们见了我就要躲得远远的。但是我原本是不准备谈这些的,因为觉得力有所不及,不仅读得少,生活阅历也不足,不过现在只好先谈一点。水平不够,言语唐突之处并非有心,还望大家见谅。

五四运动以来,中国的文化中有几个显著的特征,我觉得浪漫主义和清教精神是很明显的。这两者在中国影响之深远我觉得和中国固有文化传统以及当时中国之特殊情形是有关联的。五四运动作为一种文化运动(不考虑其政治运动的含义),则其影响当就知识分子这一阶层最为深远。这种影响自然就会反映在精神状态,生活原则,和个人实践中去。作为现代人再回头去看这一段历史并追溯其影响,文学创作自然是一个很好的对象,我所读不多,鲁迅先生的彷徨则是其中对我产生最深远影响的书。我个人认为,彷徨,是一本对知识分子的立身之道的全面的反省和质问,家庭,友谊,理想,爱情,婚姻,可以说先生对一个人赖以生存的每一个方面都提出了尖锐的质疑,而伤逝,作为一部写爱情到家庭生活的小说,很自然地对处于类似年龄段的我就引起了浓厚的兴趣和共鸣。

在这里我想先谈谈我个人对女性解放和性解放的理解。性解放实际上对男女两性皆然,但更主要的,还在于女性。而且性解放绝不仅仅只是对性而言,它还应该包括与性相联系的一系列行为,但在这一层次上,则应更广义地称之为女性解放,而女性解放,自十九世经以来,是和阶级运动,民权运动这一系列以追求社会公正为背景的社会运动相呼应的。最终的目的则是希望建立一个基于普遍的人权的更为公正和平等的社会。但是一个很值得寻味的问题是,女性解放在欧美是由上而下,由女性而始并及于男性的运动,而在中国却不同,实际上女性解放是由男性主导的。回顾当时的历史文献,我觉得对此是可以达成共识的。也就是说,女性解放本身是由女性对自身的觉醒进而推及到社会,然而在中国却是由于对社会不公的认识进而推及到女性。这样这种运动不具有相当的自发性,因而一旦展开,也就缺乏必要的支持。以伤逝为例,子君作为个性的觉醒离开了家庭,但由于并不具有精神上的完全的独立和经济上的自立,因而其不论在精神上还是在生活上都要依赖于涓生而存在。也就是说被解放者还是要依靠解放者的恩赐而存在。所以子君这样的觉醒者的命运往往更加悲惨。

那么回到涓生这一形象来。我认为鲁迅先生的独特意义,在于他对士这一阶层本身的否定。士一阶层作为中国两千多年文化的中坚,一直是理所当然的领导者,这一领导者和觉醒者的形象在五四以后表现得更为鲜明。然而我以为鲁迅先生对此是持怀疑态度的。具体到涓生这一形象上来,我觉得涓生集中体现了几个特点,软弱,自私,和狭隘。他的软弱历来都会以爱情作为辩解,但是我对鲁迅先生是否真地要以爱情来作为理由表示怀疑。先生多次谈到普罗米修斯,我觉得就是一种暗示。一个人背负起自己的责任,就不能再为自己寻找任何借口,一旦承担起一负责任,就是承担起了一种宿命。其他的一切,都要放到这个背景下来讲。涓生的爱情的死,我以为首先在于对其自身的责任的背叛。当他一旦厌倦了自己解放者的身份,也就是抛弃了自己的责任以后,他的爱情就死亡了。然而极其有趣的是,先生安排他到图书馆里去,在解放人类,在浪漫的激情中来寻找寄托,我觉得这是一种强烈的反讽性的。如果我们综观全篇就会注意到,涓生的思想始终没有离开过他自己,他几乎完全没有从子君的角度来思考,理由自然是子君的灵魂的浅薄。然而我以为,这其实不过是狭隘的体现而已。所以我认为先生对于涓生这一形象有同情,但更主要的,是批判,或者我觉得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反省。

我之所以挖苦涓生性无能,并不是要建立自己的猛男形象,而是有感于浪漫主义和清教主义结合后会产生的一种奇特的产物。我想指出两个例子,一是拜伦,爱情的永远地追逐者,他很难容忍一个女性吃东西时的姿势。(请恕我记不得出处,我从来没想过要写学术文章)另一则则是路德,他认为性交是一种健康所需要的排泄。这两者结合起来,再加上中国自己的传统,我觉得就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女性观和爱情观。那就是女性常常代表着一种象征意义,而却很少将女人做为人来看待。也就是说作为有欲望,要生活,并且在生理上不同于男人的人来看。性一方面成为一种诱人的本能,另一方面又成为一种罪恶,而同时还成为了一种意识形态。所以原本是一种简单地两性相悦,追求两性的快乐,在知识分子们复杂的分析中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我觉得先生的描写是一个暗示。我倒不是说涓生不是猛男,而是觉得先生是在暗示这样一种性的态度,在浪漫主义的掩盖下对性的渴望,在所谓对肉体厌倦的背后清教思想中对性的排斥。然而这两者的根源都在于先生所说的,唯独不将女人作人看。

也因此当我在挖苦所谓性自由的时候并不是说女性不能追求性的快感,而是要强调女性的一种自我保护意识。这里所有的大抵是高层知识分子,有理性有自制的。然而美国每年有多少未婚妈妈呢?而相比之下,又有几个未婚爸爸?中国因为流产的普遍,相对要好一些。但在医学上一般都认为流产对身体是有害的。一个美国朋友跟我感慨说女儿要比儿子麻烦多了,我觉得就挺能说明问题。当然,我作为一个男人说这些话纯属多余,而且可疑,就象我挖苦梁实秋一样,M兄说得精辟,嘴碎,找骂是活该。

论语中我很喜欢待坐一篇,曾子所说的理想我觉得是一种非常健康的态度。即是肉体的,也是精神的。这种态度在古希腊也是。温泉关之战中我最赞赏的是战士在战斗前沐浴做体操。肉体是美好的,而精神也是愉悦的,人所有的,是一种完美的和谐。然而不幸的是,两者都变了。中国由佛教到极端后就发展了不净观,而西方之基督教的禁欲主义就更不要说了。更为重要的,是精神开始完全和肉体对立起来了。不仅仅是性而已,更全面的说是对身体的厌恶。自文艺复兴以且,这一趋势有所改变,但我觉得还是有很大的影响。比如以康德为例,大家都很欣赏他的道德律令和神圣天空,我注意到在我所看到的传记中都会反复强调他如何几十年如一日的在同一条小路上准时散步,又如何终生未婚。罗曼罗兰也曾考证过贝多芬的处男问题(后来否定了)。这些实际上还是认为肉体是低于精神的(个人理解)。我以为这并不是一个小问题而是一个人生态度上的根本性问题,比如在我们的教育中,锻练身体只是为了更好的学习,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锻练身体只是为了健康而不得已而为之,再如现在的奥林匹克,分明以经是对运动员的身体造成了严重伤害,但在国家的荣誉和经济利益之下仍然是可以接受的。这些其实都来自于同一思想。肉体的和谐,被认为是较低等的追求。我觉得在彷徨中,先生是有一些对此的暗示的,这也是我为什么挖苦涓生的缘故。

我无意做任何严肃的学术性的探讨,也更不想挑起任何争执。所以在此我做一全面的,但很有可能还很不够的解释,并对先前言语轻佻之处一并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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