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文摘】《史记》人物--游戏风尘话陈平(完-Bater) -- AleaJacta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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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史记》人物--育木而栖话萧何(完)

萧相爷撞入汉王的寝宫一看,好嘛,俺们敬爱的领袖只着内衣,光着脚丫子,脸不洗头不梳,歪地上还在喝呢,一双眼睛红得跟猴子PP一般,旁边横七竖八散着几只空酒坛子。

汉王抬头瞪着红眼睛傻愣了几秒钟,终于搞明白灰头土脸进来的原来是萧何这厮,‘上且怒且喜’,心情那个复杂啊!他奶奶的,想起老子这几天活的这个不爽,汉王“腾”的一声就弹了起来———难为他,喝成这样,还能弹起来———指着萧何的鼻子,老实不客气就开骂:“若亡,何也?” 老*亏待你了吗?连你他妈也要逃?

丞相累的骨头都快散了架,先一屁股往椅子上一瘫:“臣安敢有逃亡之心,是去追一根想舍您而去的咸菜...”

汉王将信将疑:“是吗?‘若所追者谁何?’”

丞相正了正身子:“就是腾侯给您推荐过的那个韩信韩爷!...”

汉王再次蹦高:“放屁!俺手下那些员工自动下岗的今天二十,明天十八,那么些人都没见你挪挪脚丫子,走了一个韩信,就把你忙得跟老婆赌气回了娘家一样?”

任凭汉王在这儿不停地练习双脚跳,萧相依然不紧不慢、郑重其事、侃侃而谈:“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好一个‘国士无双’!对于用兵一道,韩信确当得起如此评价!就你刘三手下那些溜兵健将,和韩爷一比,根本就是瓦砾对珠玉,不值一提!大王您如果打算率领大家伙扎根边疆,老死荒山,那就不必费粮食养韩信了;如果还想玩得波澜更壮阔点,活得更爽点,臣就武断地说:非用韩信不可!

一看丞相这么当事儿,刘邦终于停练骂功,身子一软,又歪地上了,估计气儿也顺的差不多了:“‘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一统天下,谁不想啊?可是...嗨,这这这不是胳膊粗不过大腿吗?”一想起这事儿,刘三的手就下意识的去摸酒壶。

萧相终于击到了汉王的痛处,赶紧趁热打铁:“王计必欲东,能用信,信遂留;不能用,信终亡耳”。——您再不给人韩爷整个大官干干呐,过不了三天,人还会炒咱们鱿鱼滴!

看萧相这么下死力推荐,汉王也不由得狠狠心:“看您老面子,本王让他做个方面军司令。”

萧何不依不饶:“虽为将,信必不留!”——老大,当韩信要饭的?不成!再大点!

汉王眼珠子瞪得溜圆:“难为相爷您累成这德行去追他回来,得,偶让他做三军总司令好了!”

丞相这才满意了:“幸甚”。———呵呵,大汉幸甚,汉王幸甚,群臣幸甚!韩信幸甚?

看萧相这么挖心掏肺力荐韩信,汉王也心里痒痒起来,想看看这姓韩的到底怎么个三头六臂,‘于是王欲召信拜之’。火烧火燎,这就想派人把韩信叫到寝宫来受封。萧相一看这厮老毛病不改,赶紧站起来阻止。

‘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耳,此乃信所以去也’。大王您看您衣冠不整,袒胸露肚,走光了!把人家当三孙子一样呼来喝去,哪像个拜将的样子?您这一套对付您手下那批地痞流氓,行!对韩信,没戏!要让韩爷老老实实为您出力,三件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否则免谈!

‘王许之’,得得得,都听您的,您别也闹情绪撩挑子就行啦,本王这几天可是把库存的三鞭酒喝了个瓶干壶净了,您要再来这么一次,本王酒也没得喝了,只好去上吊了...

随后的几天,汉王刘邦老老实实斋戒、筑坛、沐浴、焚香、登坛拜将,韩信撑杆一跳而成汉军总司令。萧何又把图书中记载各地关隘、险要者相赠韩信,后来韩哥用兵,多有用到这些山川河流等地理因素,终成一代名将,成就万世功业,是谓“成也萧何”!(关于韩信,有兴趣请看《谁与争锋话韩信》)

韩信的处女作“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正是利用了萧相发现的那一条偏僻山道,出其不意,兵出陈仓,收复三秦。这期间,‘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抚谕告,使给军食’,正式脱离前线,集中精力从事后方根据地的经营,为前线将士筹集粮草、军饷。

巴蜀之地,从此有了相当完整、高效的行政格局,人口剧增,经济起步腾飞,由过去的安置遭发配罪犯的夺命岛,发展成后来的世人向往的天府之国!《三国演义》中,刘备死皮赖脸也要从刘璋手里巧取豪夺弄过来的,就是这块巴蜀之地!萧相鼓励黎民休养生息、以增加人口的大计一直延续至今世,君不见,四川当今人口之众,冠绝天下,嘿嘿!

‘汉二年,汉王与诸侯击楚’,刘邦、项羽这哥俩终于彻底扯下面皮,实实在在面对面操练起来。萧丞相把巴蜀整得欣欣向荣之后,又把办公室迁到了关中,着手整编三秦,‘为法令约束,立宗庙、社稷、宫室、县邑’。刘邦在受封汉王开赴巴蜀之前就在此打下了极好的群众基础,所以三秦之地治理起来要容易得多了。

在经营市场、狂刮银子广集粮方面,刘邦自知才能与萧相比差得太远。于是本着用人不疑的原则,‘上以此专属任何关中事’,让萧丞相全权担当关中这位体态丰盈的MM的经纪人。虽身居要职,萧何对自己的身份,却始终门清一条龙:尽管自己位极人臣,可毕竟人家才是老板,所以一旦对关中有诸如健身减肥、纤腰隆胸等大点的动作,‘辄奏上,可,许以从事’,都是先打报告征得老板的同意;‘即不及奏上,辄以便宜施行,上来以闻’,碰上有人往MM身上浇大粪之类的突发事件,需要紧急处理的,事后也一定要上报最高统帅。在恭敬主上方面,萧何比韩信要老道百倍!

汉王在前线与项羽挥拳抡棒槌,战事却并不是很顺,‘汉王数失军遁去’,好几次都被项羽揍得丢盔弃甲,混成了光杆司令落荒而逃,都幸亏‘何常兴关中卒,辄补缺’,萧丞相都及时征召根据地的有志青年入伍,开赴前线接济汉王,使汉王得以重整旗鼓,屡败屡战。

久而久之,刘老大的心理却发生了微妙变化:“靠,本王挨这儿经常混的山穷水尽,孤家寡人,你姓萧的倒好,不出血不流汗的,可这大后方给您整治的人模狗样,连本王都好几次托了您的宏福才保住了这条老命!这后方老百姓不知项羽的厉害,还不以为您萧相爷强过俺老刘百倍?长此以往,老子出血出汗打下的地盘上岂不是只知有萧、不知有刘?”这么着,这泼皮刘三开始玩花花肠子,‘上数使使劳苦丞相’,不停地派人去慰问萧丞相,自然不少话讲:“丞相日理万机,劳苦功高,万民拥戴,主上让我来...哈哈哈”。

这萧何心里也纳闷:“从来就只听说从大后方派慰问团上前线的,俺这位老板怎么倒过来了?这种慰问,偶尔有一两次也就罢了,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哈哈哈,老板葫芦里到底哈的啥药啊?”———萧爷敏感性是有的,可对这些驭人的歪门邪道,就远不及汉王刘邦了!好在萧爷毕竟不是目中无人的自大狂,自己想不明白,难道不能去问问别人么?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还真就有人一眼就识破了刘三的这点小九九,‘鲍生谓丞相曰:王有疑君心也!’ 这个“鲍生”是谁,无需深究,总之是萧何的朋友无疑。说这不明摆着的吗?老大在前线吃草流血,相爷您在后方吃肉流油,您隔三差五的组织个美女如云的文工团去前线哈一下“诸公”还差不多,现在却是掉了个个儿反过来了!汉王遣过这些人来,不过是借用一下这些人的一对对招子,看看您是不是在后方网络人心、别有所图,这是对您老起了疑心的干活!

为人臣者,天不怕地不怕,可千万别和韩信那样拿老板不当领袖!萧相如梦初醒,自然也有几分紧张。鲍生又为萧相支了一招儿,萧何也‘从其计’,纠集自己所有的兄弟子侄,凡是一顿吃得下三碗白米饭的,尽数光荣参军上前线,来到汉王身边听从调遣。一看萧丞相把自己的至亲都送来当兵吃饷,并没打算培植自己的势力,‘汉王大悦’!

萧何一贯温和宽容,一幅慈眉善目的佛爷相,同僚多视之为宽厚的父兄长辈。却不知在萧爷心中,高祖刘邦才始终是他的唯一,为了这棵他亲手栽培起来的梧桐树,任何牺牲都是绝对在所不惜的!前有斩首沛令,今有悉遣子侄,后有诱杀韩信,无不表现得心、狠、手、辣!

有了萧何的治国安邦,张良的运筹帷幄,韩信的百战百胜,汉王刘邦终于于汉五年彻底击败项羽,逼得‘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自刎乌江,还饶上一千娇百媚的虞姬MM。汉六年,‘正月,诸侯及将相相与共请尊汉王为皇帝’,刘季这泼皮终于站在雒阳城楼上,一字一顿高声宣布:“大汉儿郎从此抖起来了!”那个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爽!

虽说如今‘天下大定’,高祖刘邦却没爽几天,就又陷入拿三鞭酒浇愁的地步。这次却不是为了抡砖拍不过人家,为的是手下那帮子马仔们争功论封。咱们现在说起这些个官僚的待遇,就是什么部级啊厅级啊处级啊等等,各级有各级的工资水准和福利等级。

刘邦那会儿的情况要比现在复杂得多,做臣子的,最高的级别是封王,划出一片地皮,由获得王位的臣子全权治理,王爷自己会建立一整套官僚机构;次一等的是封侯,侯爷的待遇是以封‘食邑’的形式来体现的,所谓“万户猴”,就是老板指定一片大约住有一万户老百姓的地盘,称作‘食邑’,这片地盘上的老百姓交的租粮,供猴爷造粪,收上来税金,供猴爷腐败,“千户猴”等等依此类推;对普通的官僚,才是按月按级别发放薪水。

刘老大指缝宽大,封侯无数,战争期间,马仔们出生入死,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还不是特别在意,如今天下一统,这个待遇问题可是绝对马虎不得的,尤其是这些“食邑”可以作为遗产世袭,实在是一份一劳永逸的家业,不是都老喊口号要“造福子孙”么?

天下就那么大,老百姓暂时也就那么多户,于是乎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前挤,互不相让,谁都明白只要能往前挤一位,就意味着能多得几百户老百姓供自己压榨。‘群臣争功’,一帮子地痞无赖闹哄哄,害得‘论功行封’一拖再拖,‘岁馀功不决’,刘老大头上的白发也因此平添了三五根,这就是汉初有名的“诸猴大排队”事件。

也难怪刘老大满心不爽,吵吵了一年多,连谁该坐这开国第一猴位、享受最多的“食邑”都还没能定下来。这天刘老大再次召开职称评审会,一上来就恶狠狠的告诉大家:“这种会,他妈的第几次了?今儿老大我已在会议室各出口外埋伏下狼狗若干,不把这第一猴的名分议定下来,谁他妈也甭想出去!”

大家伙都晓得这位老大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不过这关门放狗,倒还是头一次练。樊大胡子虽然剑法精良,宰犬无数,偏偏今儿大家都没敢带兵刃,没辙,那就议吧!尽管知道今儿是没跑儿了,可真议起来大家伙还是和以前那样跟斗鸡似的寸步不让、口水横飞,吵了几个时辰,这兴汉第一猴的人选依然在难产中。

刘老大一看这一招又要被这群马仔们拿来泡汤,终于认识到民主过头了其实是浪费时间,必要时候独裁一下子有利无害,于是旗帜鲜明地亮出自己的底牌:‘以萧何功最盛’,为这一位子的不二猴选!

这一下子会议室乱了营了,文吏们自知不能和萧何争,也还罢了,可那帮子九死一生的武夫们哪儿干哪?“臣等身被坚执锐,多者百馀战,少者数十合,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咱们把脑袋拴裤带上跟着您干了这么久,能活着坐到这屋子里来,我容易吗我?他萧何是文官,‘未尝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议论’,这摇笔杆子和抡刀把子谁的风险系数大?耍嘴皮子和掉脑袋子哪个更酷?凭什么论功行赏起来,他还排在咱们前面?

刘老大的耐心早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了,老实不客气口水就吐向这帮子武将:“诸位都懂得打猎吧”?说起打猎,武夫们谁不在行?“要比这个么,俺保证比萧爷能干多了”。嘿嘿,高祖刘邦哪那么容易对付?“这个打猎呀,‘追杀兽兔者狗也’,那不过是体力活,技术含量不高!可是发现野兽的踪迹,给猎狗指示方向的是猎人!那才是地地道道的技术活儿!各位在战场上大开杀戒,斩将杀敌,‘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是猎人功劳大还是猎狗功劳大?嗯?”

得,咱们怎么糊里糊涂就变成狗了?既然老大这么说的,狗就狗吧。可如果我们是聪明狗、能干狗、猎坛高狗呢?不要猎人指手划脚也能逮着兔子吧?

刘老大一听这话,马上阴险的宣布:持这种论调的人,待会一律不供应午餐,让他们自己在门口伺候着的那些狗里头挑几匹“猎坛高狗”轰到山上自行捕猎,猎到的野味给这几位做午餐、打牙祭!

诸将目瞪口呆,这一想也是:没萧相告诉弟兄们何处有关,何处有险,敌人何处可能屯有重兵,我等又有何等地利可用...完全靠俺们自己盲人骑瞎马,估计坐在这屋子里的有一大半如今骨头都能拿来击鼓了!哪儿还有命在这儿争待遇?合辙和萧相一比,咱那点功劳,还真只能算只狗啊,顶多是只威风神气狗!悔只悔啊,当初入咸阳,俺们尽扮土包子,打的是那些黄货白货的主意,压根没想起大秦还有个图书馆,嗨,想起来了也没用,俺看不懂,唉...

高祖看大家都鸦雀无声在反省,进一步哼哼教诲:“且诸君独以身随我,多者两三人。今萧何举宗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说各位大部分也就是自己一个人跟着老大我掺合,顶多也就是再拉扯上一两个草包兄弟来混饭吃,人萧相爷可是把好几十个兄弟子侄都给捐献给了大汉的革命事业,你们如何能和他比?

‘群臣皆莫敢言’,终于这项最佳男配角奖情归酂侯萧何萧丞相!不容易,历时一年多,把各位的口水收集起来都能灌满一个论坛了!凭心而论,刘邦从一个乡间泼皮最终夺取天下,贵为高祖皇帝,萧何确实出力最多,老刘为这位老哥多争取点福利待遇,应该!这也正是刘邦的可爱处!

福利待遇争完了,麻烦事还没结束呢,大家又开始争朝堂上的座次问题。说起来这好汉排座次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不然宋江也不至于搞出了一个天降碣碑的玄虚才把手下那帮子变态们排好队。这不,轮到刘邦了。

武将们满心要扳回一局,皆曰:“平阳侯曹参身被七十创,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力主曹参第一,不信去数曹爷身上的伤疤。高祖刘邦尽管‘心欲何第一’,但考虑到在论功行封的时候搞了把独裁,在这排座次上面不好意思再不顾群臣的意思,要安定团结嘛。

有意思的是,刘老大想妥协了,还有别人不干啊。关内侯鄂秋又站出来为萧何说话:“我说诸猴啊,咱们不妨来假设一下,咱们要是没有萧相爷坐阵关中,会怎么样呢?”这么一提,从高祖以下大家都不禁有点毛骨悚然!

刘邦:“姥姥的,要没老萧呐,第一个玩完的就是老大我,和楚霸王奋战了五年,老大我‘失军亡众,逃身遁者数矣’,当光杆司令,俺工作经验丰富,要不是‘萧何常从关中遣军补其处’,俺这孤家寡人能蹦腾出去几步还真难说,真他妈没面子”。

诸将:“要是没萧相爷么,估计本猴现在最多是只死猴———饿死的!本猴在荥阳这几年,好几次‘军无见粮’,每次都是‘萧何转漕关中’,想方设法给大家伙搞来几袋子面粉、大米,‘给食不乏’,那几次荥阳被项羽这厮攻破,弟兄们落荒而逃,要是没萧相爷把关中这片地方整成这么个安乐窝,咱们只好沦落街头,加入丐帮荥阳分舵...”

看看大家都不说话做思考状,关内侯再次启发大家:“如果没有平阳侯曹参的攻城略地,斩将立功,大汉江山又会如何?”

“这个么...,曹爷的那些战功大多是作为淮阴侯韩信的部将的时候立的,无论如何,曹爷还不象韩信那么不可或缺吧,韩信如今贵为楚王,那也不用提了,只是要是没曹爷么,问题似乎不太大啊...”

关内侯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做结:“‘今虽亡曹参等百数,何缺於汉?汉得之不必待以全’,曹将军这样的人,得之是汉之幸,失之汉却不会因此而亡,找个替换他的人,不是难事;可象萧丞相这样的人,‘失之则必无汉矣’——没有萧丞相就没有大汉朝!是以‘萧何当第一,曹参次之!’”

话到如此,群臣再无异议,‘於是乃令何第一,赐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可以穿鞋带剑上朝、不必躬身碎步,萧何乃汉臣第一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高祖刘邦终于把这帮子牛轰轰的耍嘴皮子的、舞枪杆子的排好了队,满意的呢欢天喜地跑自己“食邑”上收租征税,不满意的呢恶狠狠地跑自己地盘上大搞“促生产”,鼓励大家多生优生,做英雄母亲,而且最最重要啊,不许分家!他奶奶的,五百户就五百户,我要让每户的年“生产”总值在十年内翻两番!

刘邦这厮也很有意思,就因为鄂秋帮他把心里话讲了出来,于是把他由关内侯升为安平侯,长两级工资,倒也进一步表明了萧何在高祖心里的份量。刘邦又童心忽起,‘益封何二千户’,说是报偿当年刘三当亭长时到咸阳出差,萧何比别人多给刘邦凑的盘缠,尚记否:‘吏皆送奉钱三,何独以五’———这个活宝刘三!

楚灭汉立,昔日的小亭长如今贵为高祖皇帝,群臣也各就各位...似乎汉军将士已然可以兵甲入库、马放南山了,事实却远非如此。历朝历代在立国之初都有这么一个战战兢兢的动荡期,刘汉天下自也概莫能外,其特色表演就是受封各地的诸猴们一系列的造反有理。自然,战场上摆平这些叛军,与身为文丞的萧何关系不大,值得一提的有这么两个叛臣:韩信、陈豨。

高祖刘邦拿下楚王韩信是汉六年的事,在此小子不准备细述,有兴趣可参阅《游戏风尘话陈平》系列,总之,高祖‘用陈平计,乃伪游云梦,会诸侯於陈,楚王(韩)信迎,即因执之’,‘至雒阳,赦信罪,以为淮阴侯’,韩信后随刘邦迁往新都长安。

‘汉十一年八月,赵相国陈豨反代地’,刘邦这厮不甘寂寞,决定御驾亲征,国事暂时交给他老婆吕雉把持,并特意交代萧丞相多多用心,然后刘老大‘自将,至邯郸’。

这天下午,萧相散朝回来,脱下拖泥带水的朝服,打算换上方便舒适的全棉便服,赫然觉出这腰带子怎么又进展了几寸,未免感叹岁月不饶人,当初的那一拨同学少年如今都到了挺将军肚儿的年龄了,这不,俺萧相以身作则,捷足先登了,郁闷!再加上老大亲征,却迟迟没有消息,不由得更加提不起精神。对刘邦的用兵水平,萧相一直不大放心,要是韩信这小子如今还能为大汉出力,代主出征,那就一点悬念也不存在了,偏偏这个淮阴侯...唉!

这相爷就这么穿着短衣挨那儿发愣呢,管家悄悄进来,轻声禀报:“相爷,皇后有密使到,要相爷火速秘密进宫,小轿已经备下了。”萧相心头一凛:莫非主上有事?知道问这些跑腿儿的也不可能有答案,赶紧抓过一件外套,上轿,悄没声息直奔长乐宫。

皇后吕雉正襟危坐于密室,柳眉微绌,有太监正奉茶。见萧何进来,皇后免丞相行叩拜礼,即刻让左右退下。

皇后站起:“丞相可知,我等危矣!”

萧相一颤:“莫非主上...?”

皇后有点气喘:“非也,是有人谋反,而且起事在即!”

高祖无恙,萧相心里一宽:“究竟何人大胆?”

皇后字从牙缝出:“淮阴侯韩信!”

萧相一震:“臣愿闻其详。”

吕后声调提高:“韩信与陈豨谋,陈豨举兵反于外,韩信聚众叛于内,互为响应。眼下韩信已谋定假传诏书,释出狱中人犯,兼收京中官员的家丁、奴仆,整合成一支奇兵,攻杀本后和太子!”

萧相狐疑:“敢问皇后如何得知此事?”

吕后往前跨了一步:“韩信有个家人获罪,被韩信囚禁,欲于起事当日以此公头颅祭旗。此人的兄弟设法逃脱,将此事禀与本后。请丞相来,务请看陛下面上,代为筹划。”

至此,丞相萧何完全冷静下来,沉吟半晌,乃对曰:“皇后,这淮阴侯对主上不敬,对诸侯不服,老臣耳闻目睹。其奴虽有因私恨而陷旧主之嫌,然当今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矣!再者,我等亦无时日以求证此事的真伪,一旦打草惊蛇,必为其害!须知此子用兵,鬼神难测!当今之计,臣以为:先下手为强,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走一人!”

吕后坐回原处,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注视着萧何,注视着这张依然温厚的脸,萧何不躲不避,也注视着吕后的眼睛,良久,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当晚,一顶大轿停在淮阴侯府前,轿中人峨冠博带、满面春风,出轿,径入韩府,家人高声通报:“萧丞相到--”此次韩信称病,未随高祖出征。闻恩相到访,韩信礼迎何于客厅。萧何一见韩信,即大呼:“大喜啊大喜,哈哈...”

韩信诧曰:“小弟病体,何喜之有?”

萧相一脸的甜蜜:“贤弟有所不知,主上出征多日,我等日牵夜挂。上苍佑汉,老哥刚得的讯息,主上今日遣使归来,‘言豨已得死’,主上不日即班师回朝。此非大喜而何?”

韩信脸色微变:“陈公他死了?何以小弟未知一丝一毫?”

萧何满眼含笑:“皇后已然知讯群臣,群臣皆欲入宫一贺,唯体谅贤弟病体,欲毋惊动也。为兄自衬如此美事,弟若不俱,实憾事也。故特来知会贤弟,一同赴会。须眉男儿,些许小疾,何足道哉?”

萧相慈眉善目,看着韩信的脸,韩信的眼睛躲避着这温软的目光。韩信对萧何素来恭敬,引为恩师、知己,对这位恩重如山的兄长从没有过丝毫的怀疑。萧相既言陈豨已然兵败身死,可见本侯所谋无望了!如此朝贺,不知则已,知而不赴,与人口实,恐招人疑也!

萧何见韩信脸色有异,心中有数,假意问曰:“贤弟很不舒服么?”韩信一惊,强笑曰:“不碍事,丞相稍待,容小弟更衣,同往。”

于是韩信更衣,随萧何出。门外月色皎洁,韩信抬头看了看天,不由得想起恩相萧何匹马相追的那个晚上,依稀也是这轮明月。上轿,随萧相进宫。下了轿,萧何携了韩信的手,曰:“我俩来迟了,想群臣皆已入大殿,倒让此外厢冷清如斯,贤弟,我俩得赶几步了。”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韩信想也没想,亦步亦趋,恩相的手依然温暖如初...

正行间,忽听一声呐喊,身边涌出武士数十人,不由分说,把韩信按倒于地,五花大绑起来。伴着太监的一声长喝:“皇后驾到---”,宦官二人抬一凤椅至,吕后出,落座,冷眼视韩信,不发一言。韩信大呼:“臣无罪,丞相救我。”却见萧何出,立于吕后之侧,亦不发一言。吕后侧目视萧何,何缓缓点一点头,吕后启朱唇,拖长音:“斩———”

韩信知再辩也无用,绝望而叹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兒女子所诈,岂非天哉!”可怜韩信,用兵如神,对这种政客间互设心机、尔虞我诈的伎俩,却始终是个门外汉,至死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叱咤风云、无敌疆场,却屡屡折煞于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兵盲的小字辈之手!

‘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宫)钟室’,‘遂夷信三族’。一代兵仙,魂归茫茫夜空,那一轮本来依稀如昔的圆月,不知何时转过了她的脸,不忍目睹这人间的惨剧...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萧丞相利用了韩信对他的信任,没费多大力气就为老板刘邦启掉了这枚威力超强的不定时炸弹,虽然客观上确实达到了稳定刘汉江山的效果,但读起来终究让人嘘吁,然而...这就是政治!

韩信已除,关于萧何的大事记其实已然全部写完。高祖何幸,得萧爷辅佐大半辈子,从萧爷发现刘季,历经提拔为吏、助娶吕雉、奉为沛公、辅称汉王、力荐韩信、资汉灭楚、计除淮阴,高祖也对萧爷予与汉臣第一人的丰厚回报,似乎二人始终相辅相成、水乳交融,连牙齿误咬舌头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其实并非如此。

‘汉十二年秋’,继陈豨之后,淮南王英布又拉起了杆子,高祖刘邦大约也觉得“与人斗其乐无穷”,一如既往,马甲裹身,御驾亲征。战火间隙,‘数使使问相国何为’,嗨,老一套,楚汉相拒时期,汉王就曾派人打听萧何在大后方的所作所为,萧相受人点化,轻描淡写地让自己的所有兄弟子侄都去当兵吃粮,如今都已然在军中了。没了兄弟子侄可遣,萧何‘悉以所有佐军’,所谓有人的捧个人场,没人的捧个钱场,萧相这次是倾家荡产,捐助军队。

萧爷于驭人一道,功力与刘邦相去甚远,有了上次的经验,萧相明了高祖所行不过是怕本相在后方势力渐大,威及主子。这一点是不错的,然而时过境迁,当初把兄弟子侄送到军中随老大征战,确实打消了汉王对丞相在后方培植自己小集团的顾虑,可如今您萧爷已然贵为汉臣第一人,依然如此大公无私、拿家产充军费,岂不是网络人心、培养粉丝么?另立大功,让主子如何封赏呢?以天下相让么?

亏得萧爷养的食客还真不全是饭桶,其中就有这么一个,及时地给相国指了出来,并建议‘今君胡不多买田地,贱贳贷以自污?’ 萧爷如梦初醒,赶紧派人快马加鞭,把那几十车饷银追了回来,又是强买田地,又是狂放高利贷,可着劲的往自个儿脸上涂墨,‘上心乃安’。在帝王眼中,养着道德楷模一样的臣子,永远是危险的!

偏偏高祖马甲不够厚实,在一次群殴中被一枝流失射穿,加上高祖此时已然年逾花甲,免疫力下降,竟然一病不起。支撑着班师回朝,将近京城,突然涌出一群老百姓拦路告御状,告谁呀?告相国萧何!想想也是,萧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告御状,除了皇帝,谁还能动他呢!告他什么呀?‘言相国贱强买民田宅数千万’,得,强买民田的事儿犯了!

刘邦收了一大摞状纸,却没事偷着乐,心里那高兴。这老小子成心要给相国难堪,就带着这一群老百姓一块进城。老板凯旋班师,相国自少不了率文武群臣夹道迎候。见了萧相的面,高祖第一句话居然是‘笑曰:夫相国乃利民!’说合辙你老头子也是个唯利是图的主儿啊。挂着奸笑,把那一摞状纸朝萧相一摔,曰:“君自谢民!”您自己给子民们谢罪吧,一脸的幸灾乐祸。

强买民田,本就非萧何本意,几亩破地,稀罕么?既然老板让谢罪,这有何难?不就是答应归还田地么?大不了每户附加若干精神损失费,再打几个躬、作几个揖?这难不倒本相,三下五除二,这帮老百姓就心花怒放,三呼万岁了。你三呼万岁也就罢了,偏偏跟着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大家伙跟着五呼相国九千岁!

刘邦心里那个满不是味儿:他奶奶的,五九四万五,不就超过三万了吗?心里正发酸呢,萧相一晕乎,把那个食客提的“自污”的宗旨忘了个干净,顺着田地这话头又奏曰:“说起土地,‘长安地狭’,如今人口越来越多,田地已然不够耕种,老臣见上林苑中空地颇多,‘愿令民得入田’,增加粮食以养民,所剩枝叶亦可喂马养驴,望陛下恩准!”那群状民一听萧相国建议把皇上的私家苑林捐出来让老百姓解决温饱,更是把句相国九千岁呼了几十上百遍,全然不知皇上的脸紫得象一付肿大的猪肝!

高祖气呼呼的判决如下:“上林苑之事,容后再议。萧何身为相国,强买土地,触犯众怒,着廷尉镣铐拘禁,日后再审!起驾!”一溜烟进城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萧老爷子和面面相觑的一群状民...

为官之道,萧何其实始终缺点天分,满脑子都是经济、人口、银子、粮食,也不知道好歹给老板做做脸,能有今天,凭的是治政的才能、若谷的虚怀和对刘汉死心塌地的忠诚,这次让他“自污”,他倒好,反把老板给污进去了,就这么糊里糊涂给下了大狱。这倒让人想起汉臣里另一位牛人陈平,这厮古灵精怪,把老板的心思吃的贼透,不差分毫,高,实在是高!

刘邦身在病中,脾气比较大,面子上一个挂不住,把个老相爷关了班房,事后想想又有点过意不去,就和一个王姓心腹贴身侍卫聊起这事,说老王啊,萧相的事,大家伙都怎么看啊?侍卫对曰:“奴才愚钝,终究想不出相爷到底犯了什么大错,难道就为买了几亩地,皇上就这么严惩相爷么?”

刘邦伤病不轻,勉强笑了笑:“老王啊,有些事你哪里想得明白?你看人李斯当了秦皇帝的宰相,‘有善归主,有恶自与’。如今萧相国也不知收了人家什么好处,居然打起上林苑的主意了,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等闲了就爱跑个马呀,打个猎呀,没了上林苑,难道去猪圈跑马,猎杀家猪?他分明就是‘以(此)自媚於民’,收买人心,不关他我关谁?”

这侍卫也真敢说:“皇上,请恕奴才直言,为黎民谋福,乃为相者本分,发现有利于民之事,而为民请之,‘真宰相事’!皇上何以因此而疑相国受人贿赂?皇上以前‘距楚数岁’,后来‘陈豨、黥布反,陛下自将而往’,相爷独守关中,那等好时机,相爷若有反心,随便抬抬脚,关西之地就不姓汉了;相爷连江山这等大利都不取,又怎会去贪那点可怜的贿赂呢?既无取天下之心,网络人心又有何用?”

高祖沉吟半晌,兀自有气:“那他也该给主子留点面子啊,怎麽不学学李斯?”王侍卫续曰:“皇上以为那样好么?‘秦以不闻其过而亡天下’,李斯难辞其咎,‘又何足法哉’?” 妙!这小子,怎麽才混了个侍卫?

高祖再次沉吟半晌,在侍卫的搀扶下缓缓躺倒,叹了口气:“老王啊,持我的符节,去赦相爷出狱吧...”侍卫跪而泣:“皇上圣明!奴才三生有幸!”

萧何比刘邦还要大着几岁,如今也已是垂垂老者,从班房出来,听说高祖病情不轻,顾不上洗漱,光着脚丫子,就来到高祖病榻前,跪下谢罪谢恩。高祖勉强起身,微笑着:“相国免礼!‘相国为民请(上林)苑,吾不许’,我不过是桀、纣之君,‘而相国为贤相’。我所以把你下大牢,‘欲令百姓闻吾过也’。” 何再拜而泣,不敢起。

呵呵,和刘备托孤异曲同工,刘备说:阿斗不灵,先生自立!诸葛亮从此死心塌地扶那个扶不起来的后主;刘邦说:我是昏君,你是贤相,那意思:以后有金纸往我脸上贴,有锅灰往你自个儿面上糊,知道吗?

高祖刘邦终究未能抗过这次伤病,一代泼皮帝王于汉十二年撒手西归。其子立,为惠帝。萧何一来年事已高,二来为高祖的去世,终日郁郁,身子骨每况愈下,于惠帝一年年底一病不起。

惠帝亲往探视,言及继任者,问萧相:“相国百年之后,‘谁可代君者’?” 何对曰:“‘知臣莫如主’,还用老臣多言吗?”惠帝顿悟:“相爷是说平阳侯曹参?” 何顿首曰:“‘帝得之矣’!臣虽死无憾!”

萧何和曹参同随刘邦起于沛县,本是很铁的哥们,后为了种种原因,逐渐疏远,世人皆曰‘(萧)何素不与曹参相能’。当其时也,曹参远在齐地为地方官,听说萧何病故,马上告诉家人打点行装,说:“吾且入相”,深知萧何必荐自己接任汉相。‘居无何,使者果招参!’这哥俩,真知己也!

‘孝惠二年,相国何卒,谥为文终侯。’(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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