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翻译】寸土不让 -- con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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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七)

可惜法国人没能消停多久,因为很快他们就第三次听见号声了。按照巴雷斯的判断,它不是从德国阵地那边传来的,倒像是来自那上面什么地方。“德国佬到底怎么了?”他有点恼火了。“他们这么装神弄鬼实在让我紧张,不知道后面又要搞什么鬼名堂。”

他正说着,上面的天空里突然出现了一点刺眼的白光。“照明弹!”战壕里的喊声此起彼伏。巴雷斯连忙缩到胸墙底下,要不然在这种强光下面他就成了个绝好的靶子。

他本来以为坡下面的马克沁会马上趁着这个机会干掉几个不像他那么小心的法国兵,可是敌人的机枪和他自己的一样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他实在想不通。冯赛格里夫猜道:“会不会没人通知对面的机枪手说要打照明弹了,结果他们以为是咱们打的,还等着咱们开枪打他们呢。”

巴雷斯将信将疑:“这倒也有可能,不过这听起来总像是咱们的军官老爷们才干得出来的好事。对面的办起事来可不是这个德性。”他对于那些穿着灰褐色制服,戴着煤斗钢盔的人以及他们的指挥官有着足够的尊敬--甚至可以说是敬畏。他没法不这样,因为他们好几次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而且这种机会实在是太多了一点。

照明弹慢慢地降下来了。它的质量不错,下落的时候几乎闪都不闪一下,一直是那么亮堂,照得巴雷斯都看不见它上面的降落伞。

它落到了一个泥水坑里面,不用说,那是个积了水的弹坑,就在巴雷斯的右前方,朝着杜奥蒙堡那个方向。就算掉到水坑里,

它还是发了一阵子光。看到德国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他们的战壕里面,冯赛格里夫开口了:“不管他们想干什么,这回又搞砸了。”

“看起来是的。”巴雷斯说,“谁想得到他们会把活干得这么糟糕呢。”

就在这时候,那个水坑,也许还有战场上和它差不多的很多水坑,开始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味,甚至掩盖住了战场上弥漫的恶臭。“德国人的新式毒气!”冯赛格里夫喊道,同时扑向他的防毒面具。

“这不是毒气。”巴雷斯伸手阻止了他。“你没闻出来吗?这是苦艾的味道。”

“苦艾?你是说做苦艾酒用的那玩意?”装弹手皱了皱眉。

“就是这个。”

“老伙计,你对这些东西到底知道多少?”冯赛格里夫哼了一声。“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战前你是那种巴黎的花花公子,大杯大杯地灌这个,直到有几个家伙的脑子给这个烧坏了,政府把它查禁了为止?”这会儿巴雷斯的眼睛已经重新适应黑暗了,他能看见冯赛格里夫竭力想模仿出他心目中巴黎的花花公子的那副轻浮样子。不管这副架势让花花公子摆出来会有什么效果,在这个胡子拉碴,脏不拉叽的下士身上可是一点也显不出来。

“我从前就是大杯地灌这个。”巴雷斯说。

冯赛格里夫又哼了一声,不过这次更大声更粗鲁了。“得了吧你,还是说实话吧,知道实话怎么说吗?”

“比彼拉多总督知道得多,也比你知道得多。”巴雷斯回了一句。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我还是老实告诉你得了。刚开战那会儿,我那个连长就爱喝这个。每天中午和晚上,他都要在杯子里倒点苦艾酒,然后用个小漏勺舀点糖,滤点糖水到酒里面,再一口喝下去。他存着好多苦艾酒,也不知道哪里搞来的。”

“这家伙人怎么样?是不是给苦艾酒搞得比其他的军官还要疯疯癫癫的?”冯赛格里夫好像来了兴趣。

“倒也没看出来。和其他人一样,也就是个扛枪穿制服的。听说已经给打死了。”

“谁都是给打死了。这年月,还活着都他妈的快成件丢脸的事情了。你懂我意思吗?”

“当然了,伙计,我太明白了。”巴雷斯悲哀地摇了摇头,不过他很快就后悔不该摇头了。“这股该死的味道让我头疼,就像头天晚上喝多了之后的那种感觉。而且我还没落着喝酒的乐子。”

“那可真是太不幸了。要我给你掉几滴眼泪吗?”

“那就辛苦您老人家了。”巴雷斯回答。装弹手翻了个白眼,两人都乐了。过了一阵子,冯赛格里夫也开始抱怨头疼了。巴雷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可怜的人啊!我的心都要碎了!”

“总比看你这副拿腔拿调的鸟样子强。”两人又是一阵子笑。

“今天晚上德国佬弄了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知道他们有完没完,是不是还有什么新花样?”巴雷斯说。

冯赛格里夫听了就笑不出来了。不过他考虑了一下,说:“不错,德国佬今天是弄了好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不过这些玩意也没把我们怎么样。他们扔的飞火烧他们自己人跟烧我们一样多。至于把水变成苦艾酒,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耶稣不是也来过这么一手么,看他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

“要是让牧师听见了,他肯定给气得脸色发紫,像给一窝马蜂蜇过似的。不过既然是落在我耳朵里...”和冯赛格里夫早些时候一样,巴雷斯也像典型的法国人那样耸了耸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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