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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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3章 我就要死了么?

正当我在脑海中比较“大哥”与周润发的不同时,克林顿同志,不,应该叫段章段老板,匆匆忙忙走了过来。他停在6号包厢门口,扫了我一眼, 乖乖,睡不醒的克林顿同志,醒了!两只眼睛各有一元硬币那么大个儿,目光炯炯。 段老板敲敲门,里头好象有人问了一声,他说:“我,小段。”门开了,里面正唱卡拉OK呢。段老板一进门就嚷嚷:“何队,你怎么才来阿。”“我靠,段子来了,罚酒三杯!”里面闹成一片,一个大汉到门口点了根烟,两边看了看,又进去了。

过了十二点,客人总算开始少了。我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次水,每走一步脚都象针扎一样。但愿今晚的小费够一双鞋钱,我把小费都塞在袜子口了,磨得脚腕子疼。“小熠?”英子姐叫我,“什么?”我已经有点迟钝了。“给6号包厢送点饮料、水果,再给他们加点冰去。叫祥哥出来,有人呼他。”6号?又可以看见黑道大哥了,没准还能听到什么黑道内幕消息,嘿嘿。我立刻又精神抖擞了。

一进屋,浓烟滚滚,到底抽了多少烟阿?投影电视都快看不见了,还唱卡拉OK呢?更何况他们这都唱的什么歌阿,什么井岗又什么挥师向北方,叔叔,快长大吧,都什么时代了,你们还唱革命歌曲呢?更何况你们这哪是唱歌阿,简直就是一群狼在嚎阿,能听见嗓子劈出好几个叉的声音。我忍不住咳嗽两声说:“祥哥,哪位是祥哥?”门后面闪出那个我先前见过的大汉,说:“什么事儿?”“英子姐说有你的电话。”大汉答应一声出去了,随手带上了门。

我瞎子摸象似的摸到每个人面前,加饮料加酒加冰,送水果。心里说:吃吧喝吧,别抽烟了,也别狼嚎了,求求你们了。好容易挨到“大哥”面前,见他也象段老板似的头仰着靠在沙发上,眼睛似闭未闭,嘴角噙着笑意。段老板倒沙发上象一堆枯草,“大哥”更象一个玩累了的孩子。唉,帅阿。

段老板正凑在“大哥”耳边急切地说着什么。“大哥”听了一会儿坐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也说了几句。脸上的神态象是对待自己宠惯了的小弟弟。段老板还想争什么,“大哥”冲我点点头,他这才看见我,那一瞥异常的寒冷可怕,我连忙低下头,心砰砰直跳:这段老板是怎么了?要么不睁眼,要么就是吃人的眼神。

这时段老板的手机响了,他按了几个键说:“何队,你们先玩,我接个电话就回来。”段老板出去没一会儿,一个坐台姑娘打扮的漂亮女孩敲门进来,屋里的人轰地一下笑了,把一个红着脸的小个子往外推:“得了,别装了,去吧去吧!”小个子回头看看“大哥”,“大哥”吸了口烟冲他笑,好漂亮的牙口。小个子挠了挠头:“大哥,我一会儿就回来。”“大哥”点点头:“去吧,人家等着呢。完了送送人家。”

我再磨磨蹭蹭托盘空了,总不好意思再赖下去。正要走前去和“大哥”打个招呼,顺便再享一下眼福。有人敲门,进来了四五个满脸堆笑的大汉,双方又是“大哥!”“三儿”的一通乱叫。屋子里有点挤,我忙让到门后去。

我把门打开一条缝打算挤出去,突然走廊里传来一声惨叫。那简直不象人类发出的声音,而且那声音一下子就没有了,干干净净象是被谁从空气中抹了。门被谁大力从走廊里砰地关上了。我的血都凉了,两腿发软。这时我身后的屋子里也想起沉闷地“扑扑”声(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子弹射入人体的声音)、男人的惨叫声和撕打的声音。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连爬几步,躲在沙发茶几的后面。我从地上捡起一个沙发垫塞在胸口,又举起托盘挡住头。军训时急救训练说了,保护头部和主干最重要。何况我要是什么都没看见,他们大概就没有杀我的理由了。

一个人被踢在空中,呼啸着向我飞来,在我惊恐的目光中将茶几砸了个粉碎。他双目圆睁望着窗外,象是刚看了恐怖电影,两眼之间钉着一把小小的刀片,一点鲜红的血迹顺着刀片泉水似的流淌。我把头扎进沙发垫,堵住嘴和眼睛,对自己说: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现屋子里很静,只有一个发抖的女声在歇斯底里没完没了地背诵小九九表。我赶紧咬紧牙,又听见上下牙不断打战,磕出更大的声音。一屋子的烟不知哪儿去了,风刮得窗帘呼呼响。看来玻璃被打破了。我抱着托盘和宝贝沙发垫慢慢站起来,这下看清楚了,整个包厢里到处躺着死人,到处是血,地毯上粘糊糊的,我是唯一站着的人。我的腿抖得厉害,象灌了铅,简直挪不动步子。我得回家,我妈还病着呢,我不能死在这里。我用手揉揉腿,第一步很艰难,后面就好了。好容易摸到门边,背后有人小声叫:“小妹妹。”

不,我不要回头,这很有可能是个鬼。我哆哆嗦嗦伸手开门,那个声音又说:“小妹妹,求你,看看我兄弟怎么样了。我动不了。我们说好要死在一起的。”没死就不是鬼么?可是这个声音好象很难拒绝呢。我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在沙发后面。跨过好几个累在一起的死人,转到沙发背后,一入眼是一个人趴在地上,但是他的头却软软地转了180度,在审视他自己的脚后跟。呕!我再也受不住了。想当年看着<<人肉叉烧包>>我愣是吃了两个东坡肘子,可把苦瓜和小迷糊吃惨了。可这比<<人肉叉烧包>>还恶心。

“小妹妹,”居然是“大哥”在叫我,他不仅没死,还坐在地上冲我笑呢。我的头有点晕,这还是人嘛?除了一说话嘴里就冒血泡,我根本看不出他伤在哪儿。不过我也明白他恐怕肺或者内脏受了伤,要不这血不该是粉红色的,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小妹妹,能不能麻烦你看看那边穿深蓝运动衣的大个子,有没有脉搏?”我中了蛊似的点点头,跑过去摸了摸他手腕和脖子上的脉,又趴胸口听了听,摇摇头:“您节哀顺便吧。”一缕悲哀从他眼眸中一闪而过。

“再麻烦你看看门口附近有个带粗金项链穿黑色衬衣的。”“哦。”我过去一看,这儿好几位二百来斤的汉子堆成个金字塔。唉,今天流年不利,全是力气活儿。我扒开一个,不是,再扒开一个,是了。胸口听听,“砰砰砰”,跳得欢着那:“这个活着,就是在下面压得够呛。心跳有点过速,要我把他拖过去嘛?”“不,你看看他伤在哪儿?”这个太明显了:“他的头上到处都是血。不过已经不怎么流了。”“麻烦你,把他们照原样放好。赶紧打110报案。就说汉唐酒店出事了,有重伤员。”“我没有手机。”“摸摸口袋,他们都应该有。”我正要低头翻找,身后的门开了。

我象受惊的兔子,一下子蹦到沙发后面,蹲在了“大哥”身边。一股怪怪的烟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屋子里静极了,只有那个人吐烟时的呼吸声。烟味越来越浓,象无数只小手慢慢锁定我的喉咙。我怕极了,一下抓起“大哥”的手。他的手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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