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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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90章 别跑

看大家聊得正欢,我悄悄跟李俊基借了手机,走到门口背着大家拨通了“大哥”的号码。他一定是从嘈杂的背景声里听出我们这闹得不行,上来就问是不是在聚会。我给他讲定海神针的典故,“大哥”哈哈大笑,一连声催我快去吃肉,还说回头要我尝尝他的手艺。这好象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大笑,他的笑声清澈明朗极富感染力,甚至有些天真的味道在里面。上午一战全胜,大哥肯定是非常开心了。我禁不住想,我要用尽手段,让你可以每天都这样笑上一回。

收了线我对着手机琢磨,“大哥”做饭?不会全是萝卜青菜,或者豆腐换了各种名目穿了不同的衣服轮番上阵吧?对我这个无肉不欢的人来说,那可是酷刑阿。正发愁呢,不远处李俊基眯著细眼回头看我,一脸坏笑。我忙咳嗽一声,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回桌子边。

大家又唱又笑不知不觉已经晚了,老板看着客人走的差不多了,索性拉个凳子坐在大家好身边,起劲地打听梨园行的逸闻趣事。只有喜欢和小青象热带风暴中的两个海港,安安静静地坐著。总觉得这俩丫头有心事,刚才好象吃东西也没见她们英勇上阵。一提心事我又想起把我轰出赛场的那两位拳坛高手,不知现在分出高下没有。天那,不要出事才好。要不要去看看呢?这么晚了,林绿野该不会以为我去查房而大发雷霆吧?我正锁著眉头想办法呢,李俊基远远地轻声问:“地买好了?”

“当然。给你看看图。”我掏出江雅丹给我的概念图复印件递过去。

李俊基接在手里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有的地方还问了问题。临了点点头:“很漂亮。二十年内都会是市场最漂亮的楼。”我高兴得比人家夸我自己还开心。

“你们在说什么呢?”团团探过头来。

我想想,索性站起来对大家说:“咱们书店原来的地方,我们已经将它买下来了。这是学校老师帮我做的建筑设计图。大家看看。”

“霍,真漂亮。”“我以后就要在这么好的大楼里卖书了?”“这楼卖书可惜了,干脆卖衣服得了。”

那一双双年轻的眼睛,因新的希望的来临而闪烁着热切的光芒。我心满意足地坐下,觉得这一个多月来的奔波真不算什么。

走出火锅居已经是九点半了。要不是大家好要赶最后一班车,老板还拉著新认的老哥哥不撒手呢。看着大家好上了公共汽车,团团提议:“我吃得实在太撑了,咱们走走吧?”

一群人说说笑笑沿著马路推著车慢慢往回走。小青向顺子打听大家好的事情,赵括站在高远和雁语中间大讲自己采访熟食小作坊的见闻:”哎哟你们不知道,那案板上的青毛有一寸多长。。。”高远边听边笑。雁语和喜欢在旁边听得直倒胃口。团团挽著我的手,哼著歌。虽然风很冷,卷著地上的落叶一会儿扔到这儿一会儿飘到那儿,刚刚吃了肉,人人身上都暖和和的。

走到一家小卖店门口,团团站住脚:“我渴得要命,进去买点水,你们等等我。”

“我也去。”顺子忙跟著进去。“我好象也渴了。”雁语说。赵括忽然要进去买烟。结果呼啦啦一堆人涌进去,把小店老板夫妇吓了一跳。听说是上门的生意,态度异常热忱地帮我们拿这拿那。我打量一下这个店,忍不住暗自皱眉。店里也就四张柜台,柜台后面挨著墙是一排货架,两个人对面走就要侧身,灯光昏黄不清。李俊基的目光和我碰到一块儿,也是暗暗摇了摇头。

店里实在太小,买完东西大家只好站在房檐下,喝水的喝水,抽烟的抽烟。谁想团团只喝了一口就吐了:“这水什么味儿啊?”

雁语苦著脸望着她:“你也这么觉得阿?我还以为是我舌头出问题了呢。”

“这烟好象霉了。不会损害身体吧?”赵括不知真假在旁边凑热闹。

团团一听眉毛就立起来了:“不行,找他们去!”

说着就冲回店里,劈里啪啦一顿数落。那夫妇二人见我们一群人去而复返,颇有些诚惶诚恐。那个女的接过汽水瓶指着日期对团团说:“你看,这儿写得清清楚楚的,没过期阿?怎么就变味儿了?”

那男的加了一句:“烟也是我们刚从亲戚那儿进的货,应该错不了。”

赵括倚着柜台说:“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亲戚的舌头跟我们的不一样?变没变味你要不要尝尝?”

团团也在旁边说:“就是的。你们进货有问题,难道我们就活该倒霉?退钱!”

那夫妇二人面色难看地说:“可是你们都打开瓶子了,让我们怎么退钱?”

团团眉毛一立,眼看就要吵起来了。李俊基一把拉住:“好了,走吧!”

“那哪儿行?”赵括横里一拦,“天下什么事扭不过一个理字儿。他既然卖这过期的东西,我只让他退钱,已经是便宜他们了。明天雁语要是吃坏了肚子,我们兴许还要告他们呢。”说着又瞧了高远一眼。高远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李俊基微微一笑:“人家开这个店不容易。我们买的时候应该仔细一点,现在东西都打开了,退回去他们要受损失。不如这样吧,咱们再向前走,换家店,我请客。”

“知道你有钱,切!”

雁语说了句:“赵括,你别这样说俊哥。”赵括翻了李俊基一眼,把头扭向一边。

“这附近十点以后,好象就这家店还开著。”高远轻轻补了一句。

“这水我不喝了。”雁语转头说,“团团咱们骑车回去,自己烧水喝得了。”

“哦。”团团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一声,出了店门问:“俊哥,我是不是很乖?”

“当然。”李俊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顺子在旁边推着车有点不自在。

“那你怎么谢我?”

“下回请你吃饭。”

“好!”团团脆脆地答应一声。

星期六是新年前最后一个特价日。我从一大早赶到车间开始一直忙到中午才透了口气。等到大家都吃过一轮饭了,我忙对小青说:“我出去一下。大约40分钟就回来。”

“行!”小青忽闪着眼睛,想了想说,“李熠,我有点事情回头和你说说。”

我边往外走边说:“没问题。”

我心急火燎地骑上自行车往学校赶,心里全是不详的画面:阿坚鼻青脸肿躺在教工楼前面,应该不至于;林老师两个鼻孔各插一根白纸棍来开门,有可能;阿坚被校卫队解送到派出所,难说;林老师破了相,不会吧?。。。越想越急,脚底下蹬得跟风火轮似的,两站地十五分钟就骑到了。

一到青年教工楼我连车都没锁,冲到301室拼命砸门:“林老师,快开门阿!我是李熠!林老师,你怎么样了?”

我砸了半天,忽听屋里咕咚一声,好象是谁掉到地上了。坏了!我心想:林绿野被打伤了。她这个人又死要面子,肯定是企图闭门疗伤,三副创口贴就以为自己是华佗了。神医是那么好做的吗?

我更加使劲砸门,边砸边喊:“林老师,你没事吧?是不是阿坚那小子把你打坏了?你快开门,我马上送你去校医院急诊室。快开门阿!”我砸门的声音尤如急风暴雨,几个邻居探头出来看看又回去了。忽然,我听见屋里稀里哗啦一阵响动。还好,我暗自庆幸,林绿野还能动弹,伤应该不重。否则,真得叫校卫队来撬门了。我正想着,怎么好象听见屋里有人说话。虽然声音压得很低,可明显不是一个人!

我吓得退了两步,不由自主地往楼道两边看。刚才出来观望的邻居这时候都跑哪儿去了?整个楼道黑漆漆的,就我一个大活人。什么人会跑到林绿野的房间里去了?是不是坏人把她劫持了?她帮“大哥”做帐的消息要是传出去,难保没人打她的脑筋。那、那我是继续叫门还是先叫校卫队呀?

我正惊疑不定,林绿野的房门突然开了个小缝,有若干只眼睛从那缝隙里往外窥视。我吓得往后一退,脚后跟踢得301室对面的大门咚地一声。这下好,退到绝境了。我身后的门里有人闷声问:“谁呀?”我刚想转身道歉,冷不丁301室忽然房门大开,磕磕绊绊蹿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材高大一头乱发,白衬衣的扣子都没系,大冬天的露着一排胸大肌和腹肌。他的速度实在太快,我的眼睛还没聚焦呢,已经跑过拐角下楼了。我站在那儿发愣,怎么觉得蹿过去的人这么眼熟呢?忽然301里人影一闪,眼看门就要关上。我大步流星一脚伸进门里,就听“哎哟”一声惨叫,我抱住脚在301室门口狂跳:“哎哟~~~林绿野,你真关门阿?哎哟~~~疼死我了!哎哟~~~我要哭了。”喊着喊着我蹲在地上,眼泪都流下来了。正正地挤在我脚弓那儿了,真疼阿。

我抱住脚刚想哭,301室的门开了,我被死拉活拖地拽了进去,然后门又一次砰地关上了。还好,这一次把我关在了门里面。我站稳了抬头细看,眼前这个披着毯子,里面露出粉红色睡袍的不是林绿野是谁?她呲牙咧嘴地低声说:“李熠,你最好是真受伤了。要不--”

“我连眼泪都下来了,怎么会是假的?你都知道是我还故意使劲关门,也太缺德了。”我恨恨一扭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委屈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哎呀,别哭阿。”林绿野慌手慌脚地拿纸巾给我,被我一巴掌拍到地上。她心虚气短地说:“快快快,哪支脚,赶紧拖下鞋来我看看。刚才那下子够狠的,别夹坏了。”

“你也知道狠阿?那你还下那么重的手?!”

“我不是想把你关在外面嘛?谁让你的脚那么欠招的?”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咬住牙说:“好,林绿野,算我欠招。大中午还跑过来看你,我这就走!”

“别这样别这样。我知道你心好,快坐快坐!”

见林绿野服了软,我扶着桌子理直气壮地说:“坐下可以,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刚才出去的那人是谁?”

女强人林绿野有史以来第一次结巴了。她眨巴着眼睛说:“谁、谁、谁出去了?没人出去阿?我一个人睡懒觉。你知道,我准备答辩--”

我啪地一拍桌子,哎哟我可怜的手阿,被震得发木了。老早就想用林绿野这招“敲山震虎”过过瘾,没想到代价这么大阿。我勉强忍住悲痛,恶声恶气地说:“林绿野,别打马虎眼了。我都看见了!”

“你都看见什么了?”

“刚才出去的十有八九是阿坚--”

“别喊!你别喊阿!嘘!嘘!”林绿野做张做势又是拉窗帘又是听门缝的。

我趁机东张西望一番:“阿哈!还敢说不是?这不是坚哥的西服嘛?你当初帮他在百利买的!”

“行了,小祖宗,求求你别说了。”林绿野上身披着厚毯子,下身露着薄如轻纱的睡衣,冻得两条腿轮流往毯子里缩,跟独脚鹭鸶似的。她忽然打了个大喷嚏,然后不顾形像地拉着我的手说:“李熠,下学期你一定会选我的会计基础课是不是?”

我看看她,狐疑地说:“是啊。那是必修课。听说只有你讲的明白。”

林绿野自信起来,两眼冒着光,我有种要上圈套的预感。她牢牢抓住我的手,异常热切地提议:“今天的事,你若是守口如瓶,会计基础只要考过60分,我就给你A+。怎么样?”

“阿?”我的嘴张得老大。这、这样也可以吗?我上上下下打量她,要是答应了,我们算不算行贿受贿阿?林绿野满脸笑容地看着我,两只手象两个老鹰爪子一样死死抓攥着我的手腕。看来今天要是不接受这个贿赂,我恐怕难以生出此门了。

正在犹豫,外面有人敲门。“谁呀?!”林绿野烦躁地吼了一声。

“阿、阿、阿嚏~~~~”门外的人没说话,倒是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喷嚏。林绿野听了毫不犹豫开了门,将老大一个活人拽了进来,果然是去而复返的阿坚。哎哟我的妈阿,我笑岔气儿了。这比什么都好看阿。哈哈哈。

林绿野瞪了我一眼,回头咬牙切齿地对阿坚低声说:“我本来快把她搞定了。谁让你又回来的?”

阿坚张嘴刚想说话,又一个大喷嚏涌上来,被林绿野捂住嘴生生堵了回去。他看了我一眼,脸色发青哆嗦着说:“外头实在太冷了。再说满大街没有人穿衬衫出去的。我的西服是不是落你这儿了?”

林绿野一阵低声咆哮,露出满嘴白牙。我估摸着阿坚要吃“佛山无影脚”了。没想到林绿野听见我笑个没完,回头凶狠地看我一眼,抓起西服塞进阿坚怀里,开了门边把他往门外推边说:“回去打的,吃副感冒冲剂,小心生病!”

“哎,哎,别关门阿!”我跳起来,一瘸一拐地追出去,到了门口还不忘回头说,“林老师,这事儿我一定保密,您也得说话算数阿!”

追到楼梯拐角,阿坚冻得哆哆嗦嗦正在那儿系扣子呢。见我追过来,西服往腋下一夹撒丫子就跑。我奋起直追。阿坚的速度真是没说的,比个兔子蹿得还快。我追到楼门口只好停下来喘气,谁想到咕咚一声门开了,阿坚从外面又蹿了回来:“我的老天,这风刮的。冻死我了!”我毫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逮住他的胳膊大喝:

“坚哥,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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