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黑道·情缘(第1章 黑道也需要娱乐) -- 山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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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92章 灭口

自从进了这个有门卫把守的小区,我的嘴巴就没合上过。每一座房子都象一座王宫。夜色中打着无数的灯,把建筑勾勒得美轮美奂。有的门前是仿照希腊神殿的几根高大的廊柱,有的尖尖的屋顶直插天空象童话中的城堡,有的则透过镂花栏杆远远露出一角水波轻摇蓝宝石般晶莹的游泳池。上帝阿,这里都住着什么人阿?

大哥的车直接行到一座相对普通的二层楼房前,用遥控器开了车库,缓缓驶进。这个车库竟然有四个入口,有我们两个教室那么大。我瞪大眼睛,看着空空如也的车库:“你有几辆车阿?”

“大哥”扶我下车:“这是标准配置。朋友来作客时方便一点。”

“你打算再买几辆车把这个车库占满吗?”

“大哥”回头看看,摇摇头:“算了吧。我一辆车,目前够用了。”

“我要是骑自行车,不知道进不进得来呢?”

“大哥”注视着我,郑重其事地说:“有我在,无论你怎么来,没有人敢阻拦你。”

“哦,那我岂不是很威风?”我眉开眼笑,“下回我要走来试试,并且要化妆。”

“大哥”呼噜呼噜我的头说:“又淘气了。快走吧,脚不疼吗?”

哎呀,这一说我的脚真疼起来了。而且一阵疼过一阵,疼得我直冒冷汗。“大哥”扶我进了浴室,放了一池热水。我脱掉鞋子,刚想脱袜子又停了下来,有些尴尬地对“大哥”说:“能不能拜托你出去一下?你站在这里,我、我很不好意思。”

“大哥”一笑:“好吧。我去把药拿来放在门口。水我弄得比较热。你先把脚放进去,别怕烫,好好呆一会儿。然后用这块毛巾擦干。最后把药外涂在伤处,然后用纱布包好。你能行吗?”

不知是因为屋子里热,还是因为我们两个面对面在“大哥”家的浴室,豪华浪涌式浴池里水波上下翻滚。我脸红脖子粗地胡乱点头说:“记住了记住了。我可以的。”

“大哥”又看了我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我慢慢脱下袜子,就见自己右脚背上恶狠狠地横着道一指宽的深紫色的印子,淤血几乎占据了整个脚背,样子极其吓人。怎么会这样?我想把脚翻过来看看脚心有没有问题,谁想一碰就疼得钻心。我“哎哟”叫了一声就哭了。我的骨头不会断了吧?会不会打那种特别难看的石膏还要拄拐杖?那我还怎么盖房怎么卖书怎么照顾妈妈弟弟呀?我抱着自己的脚慢慢出溜到地上,越哭越伤心。

“小熠,你怎么了?”“大哥”在门外问。

“我、我的脚断了,呜~~~”我再也顾不得装英雄,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你先别哭,我进来看看好不好?”“大哥”听我不回答只是哭,敲了敲门说,

“那我进来了。”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何先生,我的脚断了。怎么办阿?”

“大哥”看着我发紫的脚面皱皱眉,勉强笑着说:“咱们小熠的脚,哪会那么容易就断了?来,我给你看看。”

他单膝跪地捧起我的右脚,先轻轻活动活动我的脚腕,问:“疼吗?”我摇摇头,他又挨个活动我的脚指,每活动一个就问一声,“疼吗?”“不疼。”他点点头,轻轻按了几个部位,一按到那块紫印子的地方就痛不可当,我头上密密麻麻出了一头冷汗。终于他抬头说:“我觉得应该没伤到骨头。但还是带你去拍个片子吧。”

“我不去!”我一听忙收回脚,抱在怀里。

“为什么?”

“现在的医院,没病还要说有病呢。一帮庸医,不去不去!”

“小熠,听话。”

“不去!我讨厌医院!”

“去吧,只拍个片子就回来。不会耽误吃饭的。”

“我不要去。我讨厌打针,我不要象个国民党伤兵似的拄着拐!”

“你不会是怕打针吧?”“大哥”笑着问我,“这么勇敢的小熠居然怕打针?”

“谁、谁怕打针了?”

“好了,”“大哥”拉着我的手哄我,“今天不打针。而且咱们拍了片子回来就吃

龙虾,怎么样?”

“龙虾已经到了吗?”

“是啊。”“大哥”抿着嘴笑,指了指客厅方向,“我刚才见它正在洗碗池里游泳呢。咱们快去快回。可不能让龙虾同志游得太久了。”

“大哥”连说带劝把我弄上车,边开车边打手机。车开到军区医院急诊室入口时已经有人站在那里等我们了。我被直接推进X光室,亮出伟大的右脚,左照右照,又被领到急诊室去。里面出来个上年纪的医生给我仔细看了看,说要等明天片子出来再决定治疗方法,今天先上点止痛化淤的药。

回到“大哥”的住处,果然看见那个龙虾正费劲地从池子里一次一次拱着身子往外爬,别说吃奶的力气,连六根龙虾胡子都用上了。它的个头真不小,两个大钳子足有我手掌那么大,上面拴了好几道皮筋。“大哥”扶我坐在料理台旁边,又拖过来一个椅子放好我尊贵无比的右脚。他手脚麻利,变戏法似的摆出一大遛小吃,外加一杯清香的绿茶。那些话梅、牛肉干、尤鱼丝、瓜子什么的躺在精致的小碟子里,立刻面貌一新份外诱人。我吃点这个尝尝那个,不知是别人家的东西好吃还是大哥会买,怎么吃怎么香。

“大哥”笑嘻嘻地看着我大嚼,按住龙虾拿刷子给它洗澡。龙虾烦得用大螯去打他的刷子,我看得哈哈大笑:“何先生,你不是不吃肉吗?”

“是啊,”他把龙虾翻过来刷它的肚皮,龙虾六只脚紧忙活在池子里打挺,“但是我可没说我不会做肉阿?”

“这么能干?”“大哥”听了笑着抬头看我一眼,我忙丢颗话梅进嘴。

忽然电话铃响了,“大哥”给我的茶杯里续了点开水,顺手拿起电话:“喂?我是何家盛。”他听了几句,看我一眼,快步走到远处的客厅去了。不会是我的脚有什么问题吧?我伸长脖子往客厅看,只能隐约看见他的影子映在墙上,一动不动,象是印在那里的剪影。我叹口气,最差也不过是瘸了,管它呢,先吃饱再说。

“大哥”没说一会儿就收了线,边问我期末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盖楼的事情进展如何,边手法熟练地起锅、烧水、将龙虾上锅蒸了。大龙虾进了锅心不甘情不愿地用力往外拱, 竟然把锅盖顶掉了。“大哥”只好用手按住锅盖说:“这位思想还挺顽固。”

不知怎么,尽管他神色如常谈笑风生,我总觉得接了电话后“大哥”有点不一样。现在他一手按住锅盖,眼睛看着水池,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在桌子上轻轻敲击,显然思绪似乎已经飘到很远的地方了。不会是为我的脚担心吧?我正要说话,“大哥”抬头一笑,松开手说:“龙虾同志已经想通了,它今天的使命就是为小熠服务。”

我高兴地拍手:“好了吗?快端上来阿。”

“你这个馋丫头,龙虾同志只是晕过去了。据第一宾馆的大厨说,总共要15分钟才能吃呢。”我尴尬地咬了一口牛肉干,“大哥”呼噜呼噜我的头发说,“别心急,要不要我再给你拿点什么吃的?我这儿还有各种各样的饼干,都是你们女孩子爱吃的东西。”

“女孩子爱吃零嘴是谁告诉你的?”

“这个还用告诉吗?我刚认识筠红的时候,她比你现在还小。整天嘴就不闲着。”

我的嘴里忽然变得又咸又苦。筠红阿?原来她也曾经那么小、那么爱吃阿。现在为什么从来不见她吃这些东西,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我垂下头,“大哥”问:“怎么了?脚很疼吗?”我点点头,两滴泪掉到地板上。“大哥” 绕过料理台,走过来将我的手捧在掌心里说:“不会有事的。别哭,阿?”我抬起头,含泪笑着对他点点头。“大哥”凝视着我,慢慢抿紧了嘴唇。这时闹钟响了,他站直身子说:“小熠,龙虾同志已经准备就绪了。”

我精神大振,抹了两把泪说:“那就请龙虾同志上场表演吧?”

“大哥”把我扶到餐桌边坐好,我面前明晃晃地摆下一大堆工具,带尖的带刺的带齿的带刃的,我都有些可怜这只龙虾了。“大哥”把冒着腾腾热气的龙虾端上来,哗!这位真是浑身鲜红相貌英俊惹人垂涎阿。我迫不及待地就要扑上去,“大哥”早已经掰下一个龙虾钳子,去了皮筋放在我面前的大盘子里。他坐在我身边,用小刀轻轻一切,居然象切豆腐似的将大螯划作两半。见我吃惊的样子,他笑笑说:“这是厨师专门用来切硬东西的。国内很少有卖的。”

“大哥”象一条龙虾供给线,不断地往我的大盘子里空投切好的龙虾肉。我只管不停地沾着他摆在我面前的各种酱料拼命大嚼。从来没有吃得这么痛快过。“大哥”只好不时地提醒我:“小熠,别吃得太快了。”“小熠,喝口水吧。”就在我干掉两个钳子,开始向着名的龙虾尾巴发起攻击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大哥”说:“小熠,我去接电话。你先自己吃,吃慢点。”我只来得及冲他摆摆手。

“大哥”这次电话打得特别长,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吃不动了。我的眼睛依旧恋恋不舍地看着盘子里还剩下的半只龙虾尾巴。“大哥”缓缓走回来,我顺口问:“怎么了?”

他看看我说:“小熠,我有点事。必须马上出去。我还准备了几个菜。可不可以给你打包,带回去尝尝?”

“出事了吗?”我不由自主地问。

“大哥”脸色平静,双眸中有种哀痛。他停了一会儿才语调平缓地说:“小熠,我不瞒你。胖子死了。”

“死了?”我惊得坐起来,“就是那个挪用和平小区工程款的胖子?”

“大哥”点点头,我的心猛地一沉:不,绝不会是“大哥”干的。可是又会是谁呢?

“大哥”凝视着桌子上鲜红的龙虾壳,若有所思地说:“我叫人送胖子回他家乡躲一阵。专门叫人看着他。谁想到今天下午他趁看守的人不注意,跑了。刚才他们来电话说,已经在河边发现了他的尸体。”

他的视线转向我:“小熠,胖子是我的战友。我得马上去现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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