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南北志---北朝志 -- 南北朝大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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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其四:鲜卑大人檀石槐

檀石槐是鲜卑在后汉时期的一个重要人物,也是后汉时期鲜卑在和东汉帝国的历次交迭争强的风浪中最了不起的一个弄潮者。

他的活动年代是在汉桓,灵帝时期,如果按照《后汉书》关于他死的时间来推算的话,他当生与汉永和元年(公元136年),死与光和三年(公元181年),时年45岁。

据说他出生的时候颇有灵异。《后汉书》记载他父亲名叫投鹿侯,在当时该是一个附庸于匈奴的鲜卑小贵族。他随匈奴军队出征,一去便是三年,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家里多了个便宜儿子。投鹿侯自然是勃然大怒,于是询问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妻子是这么回答的“尝昼行,闻雷震,仰天视而雹入其口,因吞之,遂妊身,十月而产…”《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投鹿侯自然不信,有听过吃个冰糕就生个孩子的吗?但看着这个小娃娃也是可爱,亲自下手杀了又实在是不忍心,左思右想下,一咬牙,投鹿侯纵马把这个小家伙扔到了荒郊野岭,意思是由他自生自灭。

这样一来,投鹿侯的自尊自是满足了。不过他的妻子却不答应。当着丈夫的面无话可说,当投鹿侯洋洋得意的回来后,她便悄悄的叫了一个自己母族的人暗地的把檀石槐拣了回来,并让自己的母族把他慢慢的养大。

这个故事虽然由汉帝国的史官写成,却也多多少少的也反应出了当时鲜卑的一些社会情况。鲜卑的婚嫁制度和当时草原上的诸多民族类似,女子在未婚嫁前具有一定的性自由,但婚嫁则保持有掠女的传统。男子如果要成婚,一般是以先强抢为先,然后再以牛羊为聘礼,为妻家服役,服役时间一般为三年,截止后方可自由带妻子离去。嗯,综上考虑,檀石槐的出生之谜也不难理解了。

檀石槐既然出生不凡,行事自然也是与众不同。在他14,5岁的时候,有个其他部落的头人率众来侵犯他所在的部落,掠夺去了不少的牛羊。这个自然令檀石槐十分愤怒,他一人一骑的追了上去,居然所向无前,杀的敌人是落花流水,奇迹般的夺回了所失去的财物。有武功与前,部落中看他自然是大大的不一样了,“由是部落畏服。乃施法禁,平曲直,无敢犯者,遂推以为大人。”《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成为了这个部落的领袖人物。

然而,檀石槐的眼光却不仅仅只在母族的这一个小小的部落而已。根据后汉书记载,在其后不久,他在高柳(今山西阳高县)北三百余里的弹汗山(今河北张家口尚义县南)设立了大帐,欲需求和当时散落在草原上的其他鲜卑部落结盟纵横。

其时鲜卑各部落其实也是蛮苦了,自从20年前其至鞬死后,鲜卑再也没能出一个可以领袖群部的人。这也就使得鲜卑在和南方的汉帝国对抗的过程中尽落下风,几乎就到了要被亡族灭种的地步了。此时有人振臂一呼,自然是人心大快,一拍既合。于是,一夕之间“东西部大人皆归焉。因南抄缘边,北拒丁零,东却夫馀,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网罗山川水泽盐池。”《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苍茫大漠,祁连巍峨,竟全成鲜卑牧羊纵马之地,檀石槐的声势实在是一时无两。

有力与斯,檀石槐的气量放的更远。这个时候他的目标已经不仅仅是草原上纵横曲折了,他的兵锋转而南下,直指北疆业已歌舞声平20余载的东汉帝国。

公元156年,汉永寿二年,檀石槐亲率鲜卑骑兵三四千骑进犯帝国的云中郡。至此正式拉开他和帝国的拉锯战。于是有,158年,汉延熹二年,鲜卑侵扰帝国北疆,帝国匈奴中郎将张奂率南单于出塞击之,斩首二百级。159年,汉延熹二年,鲜卑攻进雁门关,杀帝国边防将士数百人,大抄掠而去。164年,汉延熹六年夏,鲜卑千余骑袭扰辽东属国。167年,汉延熹九年,檀石槐遂分骑数万人入缘边九郡,并杀掠无算。帝国派遣张奂迎击,被逃去。

由上可见,鲜卑在檀石槐的带领下,实在是进步不浅。在前几次战斗中,汉帝国多多少少还能取得点面子上的胜利,可到了后期,随着因为帝国内乱而外逃投奔鲜卑的汉人越来越多---他们带去了当时先进的谋略和科技,且鲜卑亦开始将自己游牧民族的特性逐步发挥到了极致,帝国已经是无能为力了。就连前次与鲜卑作战时屡试不爽的法宝以夷治夷都无用了起来---这也主要是由于帝国前期政策实在是软弱的缘故,在檀石槐崛起的时候,帝国醉生梦死,任由盟友各个支离破碎,等到了大火烧到自己头上了才咋醒还惊,这个又有什么用呢---帝国实在是不胜侵扰之极。

在这个基础上,有人又想出了和亲的老套路,于是“遂遣使持印绶封檀石槐为王,欲与和亲。”《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

檀石槐实在是一个不世枭雄。年少时候的孤苦伶仃没能压死他,汉帝国的和亲政策也没能使他铁一样的心软了下来,仰天一笑,檀石槐断然拒绝了汉廷递过来的橄榄枝。坐拥三部(“(檀石槐)自分其地为三部:从右北平以东至辽东,接夫余、濊貊二十余邑为东部,从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十余邑为中部,从上谷以西至敦煌、乌孙二十余邑为西部”《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冷看洛阳,鲜卑之火愈燃愈烈 。

鲜卑势已如此,帝国内部也起了不和的声音。以议郎蔡邕为首的主守派认为鲜卑“兵利马疾,过于匈奴”,作战中“来如飞鸟,去如绝弦”再加上现在帝国的情况已远远不及汉武盛世,当前出击主动攻击鲜卑无疑是自寻烦恼,倒不如“守边之术,李牧善其略;保塞之论,严尤申其要”。而李,严两位的策略是什么呢?是以守为主,固本培元,诱敌而乱,一击而溃。而以辽东太守夏育为主的主战派则自持有和鲜卑作战并获胜的经验,狂妄的认为“征幽州诸郡兵出塞击之,一冬二春,必能禽灭”。

平心而论,蔡邕的建议虽然失之老成,但的确是当时已是内忧外患下的汉帝国的良策。如能采用,虽然不能做到根绝鲜卑,但也可以一缓边疆的压力。可偏偏当时的汉帝灵帝血气方刚,在北方三州(幽、并、凉)日夜如水一样的边急前,盛怒之下不辩明细,断然采用了夏育的方案。于是公元177年,汉熹平六年,“遂遣夏育出高柳,田晏出云中,匈奴中郎将臧旻率南单于出雁门,各将万骑,三道出塞二千余里。”《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倒颇有当初汉武三军并出讨伐匈奴的气势。

说到这三军的将领,这里有值得提一下了,这个就是云中一军的主帅田晏。田晏本是帝国的护羌校尉,因为触犯了刑法而被夺官削职,这个本无可厚非。但糟糕就糟糕在此人官瘾极大,为了继续在宦途上发展,他努力巴结当时的中常侍大宦官王甫。王甫也该是吃了他不少好处,是以在灵帝面前极力主张出兵,并请灵帝以田晏为将…

呜呼,当为将者把一国之战作为自己晋升的捷径的时候,这个将者所率领的部队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檀石槐得知汉军出击的消息之后,不慌不忙,他令自己的三部军马各自出击,半路上截得汉军就是一场大战。可怜汉军,将也不将,君也不君,“丧其节传辎重,各将数十骑奔还,死者十七八。”《后汉书.乌桓鲜卑列传》。实在是场残败。

战后,三将自然是“三将槛车征下狱,赎为庶人”,可是鲜卑之祸更是不可解脱了。边境是“缘边莫不被毒”,欲用蔡邕的计策也失了人心,灵帝追悔莫及。

可就在这个时候,万幸的事发生了,公元181年,万恶之源檀石槐居然死了。汉帝国实在是幸运之至哈。即便是时隔多年,为帝国的做史的史官在史书中亦如是战战兢兢的写道“而灵、献之间,二虏迭盛。石槐骁猛,尽有单于之地;蹋顿凶桀,公据辽西之土。其陵跨中国,结患生人者,靡世而宁焉。然制御上略,历世无闻;周、汉之策,仅得中下。将天之冥数,以至于是乎”,其时帝国的狂喜,实在是可见一斑了。

檀石槐死后,他的家族尚闻名与汉帝国颇长段时间。但他一手创立起来的鲜卑大联盟却在他死后不久就土崩瓦解了。

鲜卑联盟瓦解的因素有很多,其子也是后继者和连能力不及乃父是一个因素,但更加主要的却是在鲜卑联盟的性质本身。在当时的条件下,鲜卑各族的生产力十分的低下,农业、畜牧业经济都不发达,虽有逃离的汉人的补充,但毕竟时间很短,不能从根本上对此做出重大的改变。因此,人口的剧增以及对于财富的渴求使得鲜卑各部之间除了军事联盟之外,并无过多经济往来。加之政治上除以军事掠夺为目的的战争协作之外,组织上也较为松散。檀石槐的三部并立看似优美,可实际上也是一种妥协的表现,三部之间相互之间关联的纽带不过是檀石槐本人的强大的个人能力和魅力。是以人死国亡,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实我倒真是想仔细的看看檀石槐的死因,在45岁的盛年就去世了,难道真的就是汉朝的天运使然吗?还是别有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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