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从安顺场到泸定桥(一) -- 双石
刘伯承陪小叶丹到大桥时,当面向毛泽东汇报说:“这里的民族斗争很复杂,彝民与我们硬打是不可能的,但在山上藏起来向我们打枪则是可能的,也可能杀害我们的同志。”
毛泽东称:“还是要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党的民族政策是早就规定下来了的,不能歧视他们!”
当然不能歧视,不但不能歧视,还要重视。
刘伯承除了给小叶丹送枪送银元外,还授了一面旗“中国夷民红军沽基支队”。
同时还决定,留下王首道、李井泉等一部分部队、干部,成立冕宁特委,在这里与彝民合作,成立地方武装抗捐军,建立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争。毛泽东还亲自给留下的干部和部队上课,讲“如何开展游击战争”。
按红军的章法,不管到哪儿,都要搞个“苏维埃”,还要“扩红”。
当然冕宁也不例外,也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也“扩红”。
“扩红”很成功。红军过境前后九天,据不完全统计,冕宁县城和大桥一线,有190多人参加了红军(其中21人中途跑回,数人在甘南掉队落户,152人失踪,12人走完长征到达陕北。走完长征的12人中,有3人在抗战中牺牲,其余9人幸存至解放后)。“革命委员会”还向红军输送了200多匹骡马和大批粮食。
建立地方武装也很容易,除了“中国夷民红军沽基支队”外,几乎在一夜之间,冕宁县就建立了有五百人枪的“抗捐军”。彭德怀红三军团还抽出一个营,配备电台,成立游击队。那架势,就是要在这儿大搞一番了。
这些个事儿,被有些文人儿们给狠狠铺排了一把,特别是那个“中国夷民红军沽基支队”,成了“一直坚持与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
其实,抗捐军也好,游击队也好,苏维埃也好,乃至“中国夷民红军沽基支队”也好,其生命期也就一个多星期。而且,情况还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这“建立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争”的任务,也就是一个多星期,就不得不“流产”了。
首先是王首道、李井泉那批干部和游击队,立马就瞅出来形势不妙。
小叶丹是沽基家支的头人,也仅仅是沽基家支的头人。这种家支,在大凉山地区,有数十上百之多,谁也管不了谁。小叶丹交了红军这个大朋友,并不等于所有家支头人都交了红军这个大朋友,嫉妒者有之,眼红者有之,忿恨者亦有之。你能从红军那里找便宜,为啥我就不能找?红军大队过了,不是还有零散人员么?不是还有后面的小部队么?
打他们一秋风!
前头的一三军团过境后,五军团的部队就常常被彝民们拦住,要钱,要东西。
其中也有小叶丹沽基家支的人,而且还打着刘伯承送的那面旗。
给给给,要借路嘛,当然就给。
给了,仍然不太平,五军团掉队人员常常就被抢,被扒光衣服。
至于游击队抗捐军什么的,头人们压根儿就不感兴趣甚至反感,你汉人都有武装喽,二天我们又抢啥子哩?找哪个抢哩?听说他们还要“打土豪”?会不会哪天就打到老子们头上来了?会不会有一天娃子们都跟毬到他们跑喽?老子们又吃啥子喝啥子抢啥子哩?
头人们还眼红游击队抗捐军的那几百条枪。
最后来的红九军团军团长罗炳辉是在云南彝区泡大的,一鼻子就嗅出了这里面的火药味儿。九军团部队过境的时候,大队全部抱成团儿走,医院机关后勤裹在其中,机关枪张着口,刺刀亮晃晃,前头一色儿的“花机关”。
妈那个×,谁来讨便宜,看老子杀你个片甲不留。
王首道李井泉也看出形势不对,当即电告中央军委:此地不宜建立根据地。
军委回电,游击队撤出冕宁,随九军团迅速北上追上部队。
王首道李井泉留下一个连队掩护留下的地方干部,而后随九军团一起,迅速北上追赶部队。
5月28日下午,红军主力全部过境。
这一下,“汉彝一家”的气氛,就彻底变味儿了。
同样是喝血酒,此时彼时,此地彼地,此人彼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红军游击队留下的那个连队与抗捐军合编后,跟在九军团后边,准备到冕宁北部山区打游击。
28日下午,九军团后卫刚一出大桥,跟在后边进大桥的抗捐军就被一街筒子的彝民武装给堵住了。
要枪!
抗捐军领导人陈野苹黄应龙一看味儿不对,合计一把,认定不能在这儿打游击了,得赶紧跟上大队北上。但要贯彻民族政策,又不能与彝民们硬打,决定学一学刘司令,跟头人们喝一把血酒。
当晚,抗捐军领导人与罗洪、沽基、倮伍三个主要家支头人,在川主庙(今大桥小学)内喝血酒,大家盟誓保抗捐军过境。据目击者称,酒喝得极其热闹、排场(比刘伯承小叶丹那以水代酒的结盟堂皇多啦!),拍胸脯打保票,称兄道弟,大家都是义薄云天,豪情万丈。
29日晨,抗捐军一上路,一路上就有彝民们“热情相送”,三三两两插进队伍,共话“汉彝一家”。
队伍行至峨瓦村后的元宝山下,枪声骤起,队伍有红军战士倒下,队长刘彬当场牺牲。
红军干部黄应龙(也任抗捐军司令)大喊:“不要开枪,有话我们慢慢说……”
抗捐军和红军战士们严守纪律和民族政策,不发一枪。
插在队伍中的彝民们马上变脸,扑上去就下枪扒衣服。
战士们无奈,只得光着身子退回大桥。后来仅数人逃脱,辗转在泸定追上部队。
据额理、峨瓦村的一些老人讲:那时大路就在堡子巷口中,最伤看(最不愿看)光屁股。前头是李参军(李德吾)和刘家兵的,后头又是红军先锋队,尾后又是土红军,要数土红军多,还有官太太……
前头的抗捐军好容易冲过北山垭口,大部被迫佛村的北路区长李绍周带团丁和樟木沟的彝人拦截住,只有少数路熟或有亲人掩护的在晚间逃脱,其余不是被杀,就是被劫去当了娃子。
抗捐军领导人陈野苹脱险后在同学帮助下辗转去昆明(建国后曾任过中共中央组织部长)。
抗捐军和红军游击队,出生一个多星期,就解体了。
根据地和游击战争,当然也就流产了。
中共冕宁县委党史办公室撰写的《红军长征过彝区的探讨》中曾这样解释为什么同样喝血酒,结果却不一样:
关于抗捐军的失败与果基约达的问题,抗捐军政委陈野苹(曾任中组部部长)有多次谈话、信函和文章谈及。大致是:队伍开到大桥场,彝族人已塞满这个小镇,约达的一些人打着刘伯承给的那面旗帜来向我们要枪。当晚,罗洪家说,约达不可靠,有反心。喝血酒时,约达不肯发誓。第二天队伍出发后,彝族人三个两个插进队伍中来。途中,罗洪家又说,邓秀廷部从枧槽到前边截击抗捐军去了。到了峨瓦山脚后,决定转向西去罗洪家的地区,约达说与罗洪家有冤家不去。队伍原地休息,不一会彝民开枪了。红军游击队长刘彬当即牺牲。红军指战员思想上无准备,鱼龙混杂中队伍乱了,失去指挥,抗捐军瓦解。
关于沽基小叶丹是否参与了这次事件的策划,他们是这样分析的:
其一,罗洪家提供的情况不正确。据亲历人资料,邓部直开冕宁县城,并未派队去枧槽方向,且30日才到县城。薛岳中央军都不敢紧追红军,川康军刘元琮旅在沪沽刚吃败仗,才叫邓部追红军。老谋深算的邓秀廷自然不会冒风险。罗洪家的情报,很明显是想将抗捐军引到自家地盘而独吞其枪支,而峨瓦为汉族村,是果基家的势力范围。
其二,约达的人要枪是明要。约达歃血时不肯发誓,可看作其心境坦诚,他已保不了抗捐军。当时的情况是,冕宁北部各黑彝家支武装聚集大桥场一带,雅砻江畔的黑彝家支也来了(据省、州《调查报告》)。这些人来的目的都是盯着抗捐军的数百支枪。前一天红九军团通过,便虎视耽耽,当发觉其力量强大后,才未动手。《王首道回忆录》中说:“红军主力北上后”,彝族头人“甚至企图缴我们的枪”。如前所述.在彝族奴隶主社会中,黑彝家支搁私仇联合行动、对“官兵”避强食弱及对枪看得很重,如此大势所趋,约达保抗捐军近乎不可能。
其三,约达管辖的仅是果基家支的—部分,力量有限。尽管有“彝海结盟”,后卫红五军团“在彝区就损失不少人”。红军战士一掉队、“彝人就闪电般扑过来”。黑彝家支无论力量大小都互不统属,都为各自的利益所着想。对果基家支内的其他支头人.约达是约束不了的,更何况还有本家以外的罗洪、倮伍家支武装。红军先遣团歃血后顺利通过,有其自身的军威震慑,抗捐军就没有这个先决条件。因之,可以理解为,约达是爱莫能助。
至于各黑彝头人的图谋计划,约达为什么不向抗捐军领导及时透露,是迫于压力,还是想从中分一杯羹,因资料有限,本文就只好存疑了。
笔者对这个分析,大部同意,小部分持保留态度。
保留部分为:小叶丹参与策划或默认这个策划的可能性,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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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中央红军大渡河之役考察系列之一·彝海结盟背后(下) 18 双石 字6598 2007-01-11 21:46:37
🙂好珍贵的照片,好实在的话。 daharry 字0 2007-01-18 16:04:31
🙂花赞双石老哥。 马哥 字0 2007-01-12 14:27:31
🙂附:中央红军大渡河之役考察系列之一·彝海结盟背后(中)
🙂受教。献花。 熊腰 字0 2007-01-13 23:46:43
🙂沙发! 李根 字0 2007-01-11 21:41:23
🙂附:中央红军大渡河之役考察系列之一·彝海结盟背后(上) 11 双石 字9500 2007-01-11 21:34:35
🙂从安顺场到泸定桥(二) 23 双石 字13140 2007-01-11 21:0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