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如烟身世往事（三）痛说家史 -- 如烟往事

接上篇如烟身世往事（二）追根寻源

表婶自然比我有涵养，她走出来打破了僵局，把顾阿姨和马阿姨让进了屋里，并端来了茶水。因为当时正置初夏，气温也适中，于是房门也就一直敞着，那些亲友们也都很自觉地从屋里出来，站在了院子里。

屋里只剩下顾阿姨、马阿姨、表婶和我。我依旧不想示弱，只等目标一开口就反击。她们三人坐着，我倚着门框站着。只见顾阿姨轻轻呷了一口茶水，然后从容地开始了大段的独白，当众充分展示了她杰出的口才。

“我知道，你恨我，也恨老包，你恨我们把你送了人。可你却不知我们因为什么把你送人，今天我就把这前前后后的故事讲给你听。”

是啊，19年来这一直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我没问过任何人，只是听母亲曾经提起过，说他们家孩子多，顾阿姨人很要强工作又忙——这算什么理由？那时侯哪家孩子不多？哪个干部不忙？那么既然我都多余了，他们为什么还要生妹妹（62年）？

听到这个开场白，我终于没有再打断她的话，我倒要洗耳恭听，听听是什么原因，致使你们可以割舍亲生骨肉，使之流落他乡......

“十九年前那个寒冷的腊月，眼看就要过年了。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在医院生下了你。这也是我在连续三年里生下的第四个孩子——你哥仅比你大两岁；那对孪生姐姐只比你大一岁。你刚生下时，因为先天营养不良只有三斤四两重。那时大夫护士们都说你活不了，把你放在保温箱里整整12天，该着你命大啊，楞是活了过来。大夫说我体弱贫血，不准我出院。谁知那年我怎么那么倒霉，你刚满月我就得了肺结核，被隔离到了传染病房。”

“那时，你哥和你二姐都在奶妈家寄养，你大姐是白天送到后院的一个老太太家，晚上接回家来由我们带。每月我和老包两人的收入紧紧巴巴全给了保姆奶妈，碰上他们几个谁有个头疼脑热之类，就更没办法了，怀上你后就有人曾建议，让将来把你送了人，我那时没那么想过。可自从生病之后，我就一直在发愁，你怎么办呢？如果再花钱送到奶妈家寄养，那......”

“说来也巧，那年你奶妈的女儿刚巧不幸夭折，你奶妈受不了那种打击，精神变得有些恍惚，整天在医院里四处乱跑，嘴里念叨着她不幸的女儿，逢人便问有没有看到她的‘奶花’？一天她不知怎么看见了被护士抱去准备喂奶的你，于是突然像疯了一般地从护士手中抢夺你，声称，这就是她的奶花。”

“你的奶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话很少，就知道闷头抽烟和叹气。也难怪他们啊，都快40的人了，好不容易生了个女儿，可还不到两岁就没了。”

“你那时又瘦又小，（我居然能‘又瘦又小’？）吃不饱时就哭个不停，吵得护士们都头疼。

一天有个护士对我说起了你的奶妈，言外之意是问我想不想把你送给她？当时我并没有答应，毕竟我已经奶过你十几天了啊！可老包看我病成那个样子（那时的肺结核可是说要命就要命），于是便来劝我说，要不先将你寄养在他们那里，等将来病好了，再去接回来怎样？”

“可谁知，你奶妈死活不干，非要一口咬定说你就是她夭折的奶花转世，她要把你领回家去。处于当时的处境，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也只能答应她了。那时，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能把自己的亲生闺女让一个目不识丁的人抱走啊......”

说到这里，我看到了顾阿姨眼里的泪光在闪烁，而表婶和马阿姨早已潸然泪下。表婶一边续着茶水，一边劝顾阿姨歇歇再讲。顾阿姨接着又点燃了一支烟，从容地继续炫耀着她出众的口才......

原来，那奶爹和奶妈都是城边郊区村里的农民，奶爹因为家中贫寒快40才娶上这门亲；奶妈之前曾经嫁过一次人，却终因“不会生养”的罪名被休回娘家；嫁给奶爹后三年才怀上那个‘奶花’，不料又遭此不幸。因而他们欢天喜地将不到两个月的我，抱回了家中。

虽说奶爹、奶妈对我百般疼爱，无奈家中却一贫如洗——半间茅草屋里砌着一铺土炕，土炕上那张破席子已经烂成了三块，没有席子的地方露出了已经被磨光的土炕。据说，我就曾睡在其中的一块破席上面。而且，名曰“乳娘”的奶妈，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奶”好给我吃——因为一来她的‘奶花’死时已经快两岁了；二来他们家的经济状况是有目共睹的；她根本就不具备经济能力去增加营养。那么取而代之的便是奶妈嘴里嚼碎后吐出来的莜面糊了。

顾阿姨的肺结核前后大概用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出院。包叔叔心里一直放不下我，在顾阿姨出院后的第二天就非要去看我，于是骑着自行车来回几十里地，专程来到了奶妈的家。当看到睡在破席上，吃着奶妈嘴里面糊的我时，包叔叔再也无法控制激动的情绪，泪眼纵横，他掏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凑了5元钱，交给了奶爹，嘱咐他给我买点食品补补。

回到家后包叔叔把我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和顾阿姨学了一遍，顾阿姨难过的几天都吃不下饭去，每到开饭时她眼前就会出现瘦弱苍白的我，于是总要伤感一番......

“毕竟光靠眼泪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包叔叔对着又在默默垂泪的顾阿姨这样说道：

“我已经想好了，咱们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了——把孩子要回来！”

“要回来？！怎么和人家张口呢？”顾阿姨抬头望着丈夫，不解地问道。

“总会有办法的，就是送人咱也得送个差不多的人家吧！要不也太委屈孩子了！”

之后没有几天的那个周末，就见包叔叔兴冲冲地从外面走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地说道：

“青云，告诉你个好消息——前两天我托人去打听的那个文教处的赵处长家，今天给回信儿了！人家呀，同意了！”

“真的？！”顾阿姨激动的有点不知所措了“他们家都是做什么的？几口人啊？你认识吗...”

“家里就两口子——赵处长是个非常能干的人，我以前见过他，只是不是特别熟，都说他人不错，从没有架子；他妻子乌云是师范的老师。这还多亏了薄处长，都是他热心帮忙从中牵线搭桥啊！”包叔叔说的薄处长便是我们家的老邻居，父亲的好友。

“明天我就去把咱孩子接回来！”包叔叔接着说道。

“那行吗？他们不会和你拼命吧？”顾阿姨担心地问道，

“咳，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放心吧，我有办法！”包叔叔胸有成竹地说道。

次日清晨，包叔叔又骑车前往了奶妈家。进门寒暄过后，包叔叔就说道：“目前城里流行一种传染病，非常可怕，你看咱‘奶花’（据说这个雅号已由我继承了）这么瘦弱，会不会......”

奶妈和奶爹都是没有文化的乡下人，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于是便信以为真，赶忙问包叔叔该怎么办？包叔叔说，那只能进城去检查了，越快越好。于是乎，当下就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奶爹套上了他家唯一的财产——那辆小毛驴车，奶妈抱着将近9个月的我，跟着包叔叔进城了。

从此，我的命运即将发生戏剧性的大转折，然而，一场闹剧却要开场了......

我又渴了，各位看官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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