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纪念西西河四周年】危机四伏成长路（000）写在前面的话 --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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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拖拖前传

哈，学来一个词，叫“前传”。

上一个故事讲的是拖拖出生，几乎“过期妊娠”。那应该是拖拖人生的第一个危机了吧？——不是！她尚在妈妈的肚子里时就经历过几次小小的考验了。现在就说说拖拖出生前遇到的几个小“危机”。

怀上拖拖可以算做意外。

那时我们大学毕业不太久，事业没有基础不说，经济也没有基础。结了婚，借了别人空置的房子在外面住。木木想先打下事业的基础，何况很可能会有出国的机会，所以，孩子的事儿先放一放吧。我在心底深处却对事业不报什么幻想，自知自己不会有什么成就；再说公派出国，就算有木木一份，也不可能再给我一份——我们是先同学后同事，在一起工作。早就有先例了，有什么“好事”不可能让我们俩人都去的；对于孩子，我却有着天然的母性，潜意识里非常渴望做母亲，做梦都梦见自己抱个大儿子。

结果，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我就怀上了。

木木的意思是，先做掉吧？这要是生孩子，以后一系列的发展就几乎肯定都没我的份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还要出国呢，拖个孩子怎么可能？我，也只能同意这个理性的提议。

可是，回到家，老爸不赞成。老爸从来不赞成那些结了婚却要打掉“意外怀上”的孩子这种事儿，连未婚先孕者都力劝对方赶紧结婚不就行了。

我心里也不舍得啊，于是擅自决定：那就生。木木见我态度坚决，即便影响自己事业的发展也在所不惜，于是，也更改设想，准备当爸爸了。

多年后，我跟拖拖说起有过这么一段，她完全没当回事。写到这儿我再次跟她确认：你知道这事吧？她奇怪地抬起眼睛：“So？”我说，你不觉得不高兴或生气吗？她更奇怪：“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哈～其实我自己当年也差点成为“不准出生的人”，老妈都跑到手术室去了，连去三回！回回都让同事给轰回来了。为啥？因为老爸不点头。

呵呵，我知道此事时年纪也不大，但是跟拖拖的反应一样，一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像那跟后来的我毫无关系，好像特别能理解老妈当时的想法。哈，这点闺女倒随我。:p

接着说危机。都说怀孕早期最怕感冒、吃药，因为会影响胎儿的正常发育成型。那时候天冷，我很小心，生怕感冒。有一次忽然流清涕、嗓子疼，吓得我够戗。赶紧煮了红糖姜水喝下去，居然就好了。到头来，整个孕期我就没生过病，没吃过药，心里很安慰。

下雪了。我们的交通工具从来就是自行车。雪天骑车，太可能摔跤了。而如果摔跤，那可有流产的危险。可是换乘公共汽车十分不方便，雪天乘车在时间上更是没有保障。我一咬牙，骑！照样骑车上班。单程平时要45分钟，这次我们特意打出来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路上。

木木特意骑在我的左侧，起个保护作用。我们尽量慢慢骑，谨记“不要捏闸，如果非捏不可，也一下一下地捏，不能捏死……”

来到某小街的一个转弯处，迎面转过来一个愣头青。他显然骑得太快了点儿，猛然见到我们便立刻煞闸——真没经验啊！——他肯定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摔倒在地。（说明一下：我们并没有占据对面的车道。他那个方向有点下坡，又是拐弯，再加上他车速快且没有思想准备，猛然间可能下意识就捏闸。这种情况必摔无疑。）他的自行车横着就铲过来，铲倒了木木的车。而我就在旁边两尺远的地方，骑着我的26男车，身上穿得厚厚笨笨的。我摔不摔？

不摔！我当时非常紧张，头脑却十分清楚：我千万不能摔跤！我强作镇定缓缓捏闸，让车顺势滑到路边也覆盖着白雪的土地上，待停稳当才迈下车来回头观看。

好木木，他竟然在自己的自行车被铲倒的瞬间蹦蹦跳跳地跃到了一边去，哪里也没伤到，连大衣都没脏到。我可真佩服他这身手，假如当时骑在左侧的是我，这下肯定摔得不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个小伙子从地上爬起来直跟我们道歉。木木的车蹬子（是不是叫“大腿儿”？）被摔歪了，没法再转。小伙子说，这……木木找来半截砖头，用力撬了撬，居然就把那“大腿儿”给掰直了。小伙子见没事儿了，骑上车走了。

我心说：小伙子你差点闹出人命你知道么？

我怀孕后，饭量一点也没增加，伙食一点没改变，休息的时间一点也没延长，工作量一点没减少，该干什么照样干什么。我总是以自己不娇气、不特殊而自豪。（后来我后悔了，假如再让我重来一次，我一定要多吃、挑好的吃！）

结果，在我怀孕7个月左右时，医生（跟俺老爸无关哦）终于判定我：“宫内发育迟缓”，要入院调治。

怎么调治？输液，输营养液，催胎儿成长。每天上午（或者下午还有另一瓶？记不清了）一大瓶子营养液，要输两、三个小时。扎针这点小痛我是不在乎的，手被扎得青肿几天不愈也是意料之内的事，算不了什么。

那么输液有什么可怕吗？——谁有过相关经验？嘿嘿——我好几天都差点死一回：憋死！

原来这输液的副作用之一就是尿急。你想啊，就算你喝一杯水，250毫升，过一个来小时还得去趟厕所呢。这上千毫升的液体直接输入血管，它能不尿急么？可是，你怎么上厕所啊？

胳膊窝上扎着针呢，这要是一活动，弄不好针头刺到血管外面就麻烦了。忍吧！

第一天忍完了，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第二天我竟然建议把针扎在脚上——因为我要腾出手来织毛活儿。我跟护士讨论昨天憋得难受的问题。护士姐姐说，我给你把滴注的速度放快一点儿，早点儿滴完，你就少憋一会儿。

天啦，没想到这下更难熬了！原来加快滴注速度的结果就是，你的尿意更急、更猛、更难熬！而这天我的针扎在脚上呢，更甭想下地方便了。

我有两个选择：在床上解决；或中止滴注（好像重新滴注剩下的小半瓶不在选择之列，现在想不起为什么）。在床上解决？太可怕了，不干。中止滴注？我还指望那药液帮我的宝宝长大呢，也不干。

我，忍！

由于胎儿压迫膀胱，孕妇本来就比平时尿急，我这可好，几个因素一起来，真是尝到了“活人让尿憋死”的滋味了，那可真是度秒如年啊！（但不知道这憋尿本身对胎儿有无影响？）

真不知道护士姐姐怎么都不带把这后果告诉病人的？

此后的日子我就要求把针扎在手背或手腕上（每次要换新血管，不能在同一个位置扎），滴注速度也适当调低。然后能忍的时候就忍，不能忍的时候就下地用椅子上的便盆解决一下。

经过一个疗程的治疗，胎儿终于见长，能达到正常标准了。于是我出院，返回工作岗位。

最后拖拖出生时总算是个健康的宝宝，体重也值得我宽慰：3750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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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拖拖

圣人说过，名不正则言不顺。女儿必须有个名字我这故事才写得下去。

真名？当然不行。上次有人说叫“小喜欢”，我说也不行：“喜欢”再小她也是“喜欢”:p。其实，我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就用女儿曾经用过的乳名——拖拖。

拖拖，这是女儿的姨妈给她起的小名。我真的这样叫过她半年多，后来竟然被她爸否决了，哼。现在拿来这个鲜为人知的名字当女儿的“网名”，正合适。

为什么叫拖拖？因为她可真能拖！预产期都过了半个月了，她还拖着不肯出世。

拖拖的爸爸，木木，早就接受了出国的任务。公派学者，去新加坡的国立研究机构参与合作项目，人家来人面试挑中了他（和其他一些人）。像这样好的事儿，我们没有理由不接受。有实际困难？只要我能克服那就不算困难。

掐指一算，预定的出国日期（已经尽可能推迟了）仅仅在我预产期之后的半个月。

“没事，也许孩子会提前出生。弄好了，你可以把我的月子伺候完了才走。”我安慰木木。表面上是安慰他，其实俺心里想的是：“你想躲清静？没门。都说月子里能让当爹的忙得四脚朝天，有如扒层皮。这么好的锻炼机会你可别想逃。”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的计划没有宝宝的核准就啥也不算。虽然离预产期只有半个月了，眼见这肚子越来越大，可我仍然一如既往地、不无得意地、骑着自行车来来去去。要知道，我那坐骑可是座高及腰、前有横梁的男车！骑起来脚是够不着地面的。（总算是26车，换掉了从前那辆28的。）

预产期到了，宝宝还是乖乖地，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宝宝对他/她爸的意见这么大，连一半的伺候月子的机会也不给他么？

预产期过了一天、两天……除了宝宝，所有的人都沉不住气了。于是准妈妈告别即将远行的准爸爸，住到了“姥姥”家。姥姥家就在医院旁边。

预产期过了一个星期，医生收我住进了病房。医生检查胎心，检查羊水，说是一切正常，再等等。

宝宝，算你狠！你不知道世界上有个病症叫做“过期妊娠”么？过期妊娠可能对胎儿造成危险你知道么？还可能是生命危险你知道么！

呵呵，为了符合“危机四伏”的“题意”，我故意这么说。实际上，当时我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既然检查一切正常，晚几天就晚几天，焦急的是木木，我倒无所谓。住在病房的几天没什么事儿，我经常溜回家，跟老妈家的新成员——一只（血缘不十分纯正的）波斯猫宝宝玩一会儿。

预产期过了十多天，医生检查胎心，检查羊水，一切依然正常。但是，别等了。

下决心的是宝宝的姥爷，我的老爸。老爸是这医院的首任妇产科主任，现任主任都是老爸亲手带出来的，遇到什么问题还要请老爸把关。像我什么时候生孩子这样的“生死大权”当然是掌握在老爸的手里。:p

老爸除了从医学角度做出决定，当然还有一个重要考虑就是：木木就要出国了，这一去至少是半年。伺候月子是不能指望他了，可怎么也得让他见到孩子出生再走吧？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计划生育非常严格，这辈子怕也就这一次机会了。

我为写此文刚刚查资料才明白，老爸这个决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肯定希望我能够瓜熟蒂落，自然生产，不受额外的折腾。不到不得已，就不采取措施。

网上资料显示：“妊娠超过预产期二周(即怀孕294天)称为过期妊娠。”“目前所知过期妊娠新生儿死亡率高于正常妊娠。因此必须严格核对预产期，到孕41周开始监护，进行各项检查，必要时在医院医生监护下引产发动产兆。”

老爸把“发动产兆”的时间定在我怀孕的293天。我不知道我经历的算不算引产，但是肯定要算“发动产兆”。预产期过了十三天的那个早晨，一场攻坚战打响了。

我被要求喝下一小碗（医院吃药用的小碗，但已经足够多了）蓖麻油——感觉就一个词儿：恶心！然后灌肠。要用“物理的方法”促成宫缩，逼我的宝宝出世。

为什么不用药物？不是应该用催产素吗？

那是因为我是老爸的女儿，因为我曾经对老爸说：别让我得了羊水栓塞。如果用催产素，羊水栓塞的发生率会提高那么一点点。具体多少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摊到我头上……老爸想都不用想就下了死命令：不用催产素。

其实几乎所有产妇都用催产素催产，大家都生得好好的，活得好好的。但是，那个时候令人记忆犹新的一个病例是：就是医院里老爸一个同事的女儿，在这个她妈妈所在的医院里生产，发生了羊水栓塞，几分钟之内人就没了。

不管你是谁，摊上这状况很难来得及抢救。

虽然那事故发生时我连男朋友都还没有呢，可是自从那个清晨，那个老爸被半夜叫去参加抢救无功而返的、连空气都觉压抑的夏日清晨以来，我一辈子都会对这个病充满敬畏。因为老爸说，实际上每个生产的人都面临这样的危险，只不过它发生的概率很小罢了。然而，只要发生羊水栓塞，几乎必死无疑。嗯，老爸说他曾经抢救成功一个（希望我没记错，但肯定是“有且不多”）这样的病人，那实在是福星高照了。老爸经历过的羊水栓塞造成的死亡却有不少起。

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危险的存在而选择不生孩子；但老爸却因为这个危险的存在而选择不给我用催产素。（注明一下：我说的是我当时的情况。并不是鼓励大家都不要用催产素。因为，这种事还是听医生的比较科学。俺老爸那时也许不是以医生的思维做出的这个决定呢——我猜。：））

好，物理方法也够人一受。即使不怀孕的人给这么折腾一下，这肚子也得疼得翻江倒海吧？于是大半天如绞的腹痛、反复的腹泻终于引起了宫缩。不过这时已经是晚饭以后。

木木第二天就要（从我们的小家出发去）登机了。他来我妈妈家度过了临行的最后一个白天。晚上临分别时，我的宫缩刚刚（令人如释重负地）开始。大家送他到门口，他跟我们一一握手道别。

呵呵，我们俩多于旁人的，不过就是那握手时额外加上的力道，和与那同时发生的一秒钟的眼神交换。千言万语，尽在那深深的一望中了。是他对我的鼓励？还是我对他的嘱托？

午夜之前我进入了待产室。

顺利的话，宝宝有望在天亮前出生；再不济，木木在中午登机前也能听到我们母子平安的消息、知道他的孩子是男还是女吧？

“哼，想得倒轻巧！”——我猜宝宝当时一定这么想来着——“我在这温暖的房子里舒舒服服地住着，你们看着不舒服啦？干吗把我的房子摇得跟哪吒闹海里东倒西歪的龙宫似的？老爸你狠心丢下我和老妈自己出国去开洋荤我还没表示不满哪，你倒还想先看看我再走？先听到我的消息再走？切～除非你不走，否则没门！我，偏，不，出，来！”

嗬，好倔强的宝宝，说不出来还真就不出来！

你拖呀拖；

你拖过了一整个黑夜，拖过了几乎整个白天；

你拖得妈妈整夜无眠而痛苦难当，你拖得妈妈非但不知饥饿却还要呕吐；

你拖得医生换了一拨又一拨，你拖得旁人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后来先“到”；

你拖得妈妈在产床上除了剧痛难忍就是昏昏欲睡，你拖得妈妈想改主意剖腹都没有了机会；

你拖得你爸一次次打来电话都没有好消息，你拖得你爸带着满腔遗憾和焦虑生平第一次走出了国门；

你拖得坐立不安等得心焦的姨妈终于给你起了这样一个别致的小名——拖拖！

呵呵，好吧，这怎么能怨你，小宝贝，你是这么无辜！其实是妈妈无能，或者是老天爷故意要磨砺妈妈。生孩子么，却不给足够强的宫缩，催产素是医生唯一的绝招却不让施展。那就难怪宝宝你不肯出来了。

最后，也许是老天爷终于不忍，在最后关头给了妈妈最后的、也是全部的力量，妈妈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生生把你给推出来了！

在你终于出世的一刹那，一天都昏昏欲睡的、被二十一个小时宫缩折腾得精疲力尽的妈妈忽然精神百倍！那份轻松，那份喜悦，那份牵肠挂肚……我问在旁边守了一天的俺的老妈，曾经在这个产房接生无数的前护士长：

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四肢健全？

那当然。

她怎么不哭？

等一下会哭的。

不会打她吧？

应该不用。

让我看看她。

等把她擦干净再给你抱来。

嗬，你终于哭了！哭得让妈妈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心疼：你的哭声怎么这么嘹亮！我听过的婴儿的哭声都是短促的“哇”、“哇”，而你却是底气十足地拖长了声音高声大哭！你还没在妈妈的肚子里住够么？你对我们把你生生折腾出来表示不满么？你对爸爸不在你身边迎接你的到来表示抗议么？（咦？我无意挑拨哈，打住～:p）

姥姥把已经包裹好的你抱到我的眼前。那第一眼啊，让我嫉妒。我怎么觉得看见了缩小了的你爸，却看不出你哪里像我？你，好像不怎么好看耶～咳咳，这话我可不能说出来。

我能，抱抱她么？

医生发话了：你这还没完事呢。给你缝针，就不打麻药了，忍一下就好。

嘿，行。经过了那么长时间宫缩之痛的人，这么一点痛算得了什么？不就几分钟么，把牙咬几咬就过去了。

那一夜，我沉浸在兴奋中，丝毫感觉不到疲倦，连伤口的疼痛都不能令我分神。刚才姐姐来看望我，告诉我她给宝宝起的小名：拖拖。

咦，这个名字很可爱嘛！现在宝宝的大名儿还没确定，那么就先叫“拖拖”好了，很别致。

其他病友早已酣然入睡，我却下意识地对着楼道里昏黄的灯光比划着各种手势，心里一直想象着婴儿室中的拖拖：她哭了没？她吃了没？她好不好？她在做什么？

哦，我有女儿了！我真的当上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