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四小名捕之老尹也有挠头的时候 (上)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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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四小名捕之老尹也有挠头的时候 (上)

    在wuhan兄的催逼下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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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老尹在一块儿的时候,经常感叹世道不公。为什么呢?公安部评定破案成绩,从来只看案件大小,是不看破案的过程的,要换了老尹为新闻界干活,他得的肯定不是二等英模了。

    因为他破的案子,常常带着戏剧性。

    和老尹搭档过的“雷政委”无疑有这样的感受。

    “雷政委”是和老尹一起合作过多年的一位警官,姓雷。那老萨你怎么管人家雷警官叫“雷政委”呢?这里头还有段子,在这一部的“下”里头,咱们说他这外号的来历。

    刚合作不久,都听说老尹破案快,什么上趟厕所都能破案之类的,老雷问他是不是真的。老尹一乐,说哪儿有的事儿,技术,判断罢了,他们瞎吹。

    说这个话题的时候,雷警官正在写一份儿材料,一边说着一边一摸兜,哦,烟没了。

    老尹说,得,你忙着写你的,我去给你买吧。

    这个人呢,从他对老婆的劲儿来看,对人体贴是习惯了 – 我可没说老尹家嫂子和老虎狮子之类的动物有关系,老尹就是生性善良,您得这么理解。。。

    他们办公的地方是个二层楼,楼下就是一个报亭,里头代卖香烟。说着老尹就下楼了。

    老雷还挺感动,觉得这个搭档脾气不错啊。听着老尹脚步声从楼梯里消失,他抄起笔来就想接着写。

    还没写完一个句子呢,就听楼梯上一阵的哭闹,有人噔噔上来了。老雷放下笔一回头,正看见老尹推门进来 – “烟买回来了?够快的阿。”老雷问。

    老尹一回手,推进手铐铐着的一个人来 – “对不起,还没买呢。。。这个,你审一下。”借着和老雷一错身的机会,附耳道,“肯定有事儿。”

    人都抓了,那。。。就审吧。

    竹筒倒豆子一样痛快 -- 强奸犯孙某某,在石家庄看守所看押期间,借警察把他铐在椅子上出门办手续的机会,抱着椅子跳窗逃跑。在外面山坡上卸掉手铐和椅子之后试图到北京投友,刚一出站就被抓获,和石家庄看守所联系的时候,那边的通缉通报还在印刷中呢。

    数数,老雷一共才写了七个字,老尹就抓回来一个人来,老尹再说自己破案快是瞎吹别人也不大敢信了。

    那么,老尹怎么抓的孙某某呢?

    过程非常简单。

    老尹下楼买烟,报亭那儿排了好几个人呢,警察,也不好插队不是?老尹就站在最后边等着。

    可别忘了他的毛病 – 这人的毛病是无时无刻都在东看西看啊。这一看,就看见一点儿特别的东西。

    咱们中国人好多人都有个习惯,那就是排队买东西的时候把钱先抓在手里,这肯定是被排大队逼出来提高效率的手段,有益于自己,也有益于他人。问题是,这一拿着钱举起手来,手腕子就露在外边了。

    站在老尹前面那个人,露出来的手腕子上头有两条红印,一下就把老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老尹正拿着张报纸,随手拿这报纸在那人手腕上一拍 – “嘿,铐子印儿啊。”

    那人马上把手一缩 – “不是,干活伤的。”

    老尹 – “谢谢。”

    那位愣了,回头问 – “谢我干吗?”

    “送上门来让我抓能不谢谢你么?”老尹自己日记里说谢谢他是因为又让自己抓的案犯数字增加了一个 – 此人当时正立志尽早抓够一千个案犯呢。

    老尹说了,干这么多年再分不清铐子印儿和干活伤的我白活了。我问你一句,你要赶紧说:“哎,是,犯了点儿错误,刚教育完了出来的。”我顶多叮嘱你两句也就完了,你说干活伤的这不是想蒙我吗?肯定有事儿。

    这位能带着椅子跳窗户的孙某某,直到被铐上还浑浑噩噩不可思议呢,等想起来撒泼哭闹,一切已经晚了。

    说开了,事儿就这么简单。

    实际上,福尔摩斯的推理,每次揭开了,也是一样的简单。

    但是,这里面实际是有学问的,那就是老尹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判断出问题和采取行动,这是老尹的绝活。他自己写过这方面的文章,强调抓逃和盘查,最大的困难就是双方交锋时间极短,而且犯罪者常常想方设法回避交锋,所以,给他的机会往往只是一两秒钟。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看出对方的问题,就是说来容易做来难的事情。老尹习惯了随时随地观察人,对他来说,是一种不花钱的训练。

    所以,您走大街上如果被某人狠狠盯两眼,您得想到一种可能,那是老尹的弟子在作日常业务练习呢。

    事实上,老尹的判断能力并不仅仅是看。

    随便抓个例子。那天老尹在站前广场巡视,忽见三个光头的小伙子笑嘻嘻结伴而来,其中一个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大信封,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一走起来哗啦哗啦响。让老尹一把就给扣住了。

    叫来几个联防把人看住,老尹把信封打开一看,不出所料 –

    两副撬开了的大手铐子。

    老尹说了,我天天带着手铐子我听不出来这响动我白活了。这几个小子怎么看也不是警察吧,他手里怎么能有手铐子呢?

    每当看到老尹在日记里这样发感慨的时候,就觉得我们社会上的大量专业人士极有“白活了”的嫌疑 – 这不白活的要求,其实也挺高的呢。

    案情很快查清,承德看守所押送路上跑的三个犯人。

    等承德那边的警察来接人,北京警察吓了一跳,居然来了六七位 – 就这三个毛头小子,至于吗?

    承德的警察说怎么不至于?你不知道这仨小子的“事迹” – 当时押解的是两个警察,三个小子用两副铐子铐在一起,跟连体婴儿似的,应该很放心了。不料原来互不认识的三个小子居然中间串通起来,乘在押运中警察困倦放松的时候,忽然一齐喊着一二三的号子跳起来,跟做体操一样,动作随着号子来,协调一致的先撞倒了左边的警察,再一个扇面转向右边扫倒右边的警察,跑了。等清醒过来的警察追出来,早已人影皆无。周围老百姓说看见三个小伙子喊着号子跑远了,还以为是哪个运动队出来训练呢。

    看来,是得多用几个人看着。

    那么,这几位干吗把手铐放在大信封里呢?

    原来,这三个犯人把手铐撬开以后,到了北京,准备继续逃跑。那这两副手铐怎么办呢?其中两个说扔了算了,另一个说别,咱们给看守所寄回去怎么样?

    好,这个创意好啊!另两个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 后来他们说这样做的动机,是觉得早晚得回去,先给管教报个平安 – 至于警察是否取信这样的说法那就两说了。

    所以,以老尹的判断力和推理能力,雷警官看见他在桌子前面抱着案卷左找右找,然后两眼目光迷离地坐在桌子旁边,就有点儿奇怪。

    老雷走的时候,看见老尹还在那儿琢磨呢。

    等他第二天再来的时候,看见老尹披着个军大衣,倒在几张椅子拼成的“床”上,对着房顶发呆,就更惊奇了。

    “你说,”老尹没等雷警官开口就指指桌面上,先问他了,“白毛身上带着这个是干什么的?”

    老雷过来一看,是一个女士高跟鞋的后跟。

    白毛和黑子是两个越狱逃犯,跑了半年以后,昨天让老尹抓了的。这两个的案子一个抢劫一个诈骗,都是多年以前的事儿了。

    问题是从两个人被捕后的反应,老尹凭直觉认为他们身上还有“事儿”。

    可是两个人死活不供,通报的案件中也确实找不到案犯外观类似此二人的,这警察办事光凭直觉不成不是?

    这时候,老尹就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白毛的怀里,被捕时搜查出一个用塑料袋包得很好的女式高跟鞋后跟,还是很时髦,细长的那种。

    他藏这玩意儿干嘛?怎么看这白毛不是什么浪漫的人物。。。

    就琢磨这个琢磨了一宿?老雷看看 – 有的惯犯呢?会把某件东西当成自己的吉祥物。。。想想觉得这个想法太邪,老雷改口 – 有些犯人呢,可能在性方面有变态的倾向。。。

    恋高跟鞋后跟癖?老雷觉得自己这想法比第一个更邪。

    我猜,老尹说,这肯定跟犯罪有关,可能是一种犯罪工具,但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东西能作什么案子。

    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了?老雷问。

    还有,老尹说,黑子怀里还有一小包这个东西 – 他又指指桌子另一个角。

    一张绵纸,包着一小把空心的钢管,直径一厘米,长度不到两厘米,一端是平的,一端是斜的。

    此外还有钱包,钥匙什么的,就没什么特别的玩意儿了。

    琢磨了半天,老雷也没想明白这都是干什么的 – 以前的案子里没见过用这种作案工具的。

    我给你打点儿早点去。老雷说。

    等他回来,一推门,就看见老尹举着个东西对他傻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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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萨兄,雷政委的外号的来历还没有说呢!

      “雷政委”是和老尹一起合作过多年的一位警官,姓雷。那老萨你怎么管人家雷警官叫“雷政委”呢?这里头还有段子,在这一部的“下”里头,咱们说他这外号的来历。

    • 家园 【原创】四小名捕之老尹也有挠头的时候 (下)

      “销子”的用法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个在车前面的马路上等着放家伙,“销子”这东西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玩意儿,不能老在那儿放着,不然要扎一过路的警车就死定了;另一个在停车的地方观察。这观察的是负责看谁带的东西值得抢,这也是学问。

      曾有那贼费了半天劲智取了一大款,弄到钱包一看果真是大款,里面除了两毛五分钱就是一大堆卡,五花八门哪个行的都有就是没一张敢用,可以想象那贼十分的郁闷。

      放销子的地方不能太冷僻 – 那样得了手也不好跑;也不能太热闹 – 那样放了销子也很有可能扎错目标。所以,这是个技术活儿,不是人人能干得了的。

      大多数受害者都是单人开车出门的主儿。一旦观察的贼发现值得下手的目标,比如某人是端着手提电脑进车的,或者手提包装袋属于某个著名金银首饰品牌,他会从被害人后面用手势向放销子的发出信号,其动作酷似美国特种部队的行动手语 – 十四点钟方位那辆奔驰,下手。

      放销子的根本不看人,把鞋后跟装上斜茬钢管,装作过马路的样子,尖朝来车方向在路面一放,就躲一边看热闹去了 – 他还不能走,因为有一个任务没完成。这放“销子”的位置,也有讲究,就在车前面两三米,一扎一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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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军手语,“我需要子弹”,放在北京的流窜犯身上,可能意思是 – “十四点钟方位那辆奔驰,放销子!”

      汽车开出来,一压销子,斜茬钢管立刻洞穿轮胎开始放气。

      正常情况下,车胎扎了,车主会立刻下车察看情况,而周围也不免聚集一些看热闹的。就在司机蹲在前车胎旁边研究的时候,观察的那个案犯从后面上来,打开车门,拎了东西就走。

      此时,多半司机不会注意到被盗,有过事故经历的朋友可能有经验,此时,人的精神会高度集中在“车”上。如果有个别司机异常敏锐发现不对去追怎么办呢?那放销子的会高喊一声,完成任务的最后一项 – “车不锁,不怕有人偷阿?”几乎所有司机这时都会有瞬间的犹豫,认为是好心人在提醒。等到想明白车胎都扎了,有人想偷也偷不走,那抢包贼早已仗着地形熟悉跑得无影无踪。

      用“销子”扎车胎,应该说体现了一定的智慧。要知道扎车胎并不是电影中那样容易,用的力度不够大很难扎穿轮胎,即便扎穿,如果扎胎的材料阻塞在破口中,车胎中的空气也不很容易立即放完。汽车是快速移动的,你不能指望抢包的跟车跑出二里地去,等到司机发现车胎没气停车再下手。有那个本事无需做贼,可以直接去国家奥委会报名了。

      “销子”的外观很容易让人想起乱丢在马路中间的垃圾,少有人会加以注意,您要撒一把四角钉旁边就该有人看您了。而压上去的时候轮胎滚动,钢管和鞋跟会分开,钢管中间的空洞可以让车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气放光,如同管叉放血的功能一样。此外,就象老尹他们挠头所表现的,带着女士高跟鞋后跟,或者几个短短的斜茬钢管,你很难猜出它的用处。所以,这东西是扎车胎的简易终极武器。

      等把几起扎胎抢劫案现场找到的斜茬钢管搜集来,往案犯面前一扔,两个人的汗马上就下来了。这个案件因为主要作案区域不在老尹他们的辖区,本来并未作为重点案件排查,却无意中打开了局面,属于意外收获。事实上这两个人被捕后,那个时期北京不曾再发生使用“销子”的案件,看来这属于一种不太为人所知的作案手段。

      我曾把这个案子讲给在南方的一个朋友,他却告诉我,在他所在的城市,刚刚发生了类似的案件,只不过性质恶劣得多。

      那是发生在该省省会的一系列连环强奸杀人案,有人称为“中国开膛手杰克案件”。

      案中死者都是独身驾车的时髦美貌女子,都是在公路荒僻处被奸杀,车辆门窗完好无损,早期警方曾怀疑是熟人作案。但长期调查没有结果,而且被杀的女子社会背景迥异,很难想象她们会有共同的朋友,这让作案者的身份蒙上了一层阴影。

      承受着巨大社会压力的警方通过调查,终于发现这些女子有一个共同特点,她们出事之前,都曾经在无人洗车中心洗过车,虽地点各异,但这些洗车中心都需要下车投币。

      这样,警方通过在全市各无人洗车中心布控,终于逮捕了嫌疑犯朗某,经过审讯,朗承认了自己的作案事实,朗和这些遇害者素不相识,他的作案思路和北京的两个流窜犯很相似,都是利用了车主注意力不集中的瞬间。

      原来,由于地处改革开放最早的中心地带,这个省会城市比较发达,较为时髦的私家车主往往在无人洗车中心清洗车辆。这种洗车站主结构是一排半封闭式的车库,汽车开进其中一个车库,投币或刷会员卡,就会有滚刷和洗液喷雾装置自动对车辆进行清洗。

      朗某下手的地方,就是这些洗车站。每当选好目标的时候,他会利用车主投币的机会悄悄溜进车库,从司机相反的方向打开汽车后门,躺在后座下面的脚垫上。由于周围洗车的声音很大,车主往往不会发现他的进入(曾有一次一个女司机发现他开车门,询问的时候,他假称是工作人员,反问车主要不要车内喷清洁剂,因此蒙混过关)。当车子开动以后,他就会从车座下面钻出来,拿刀威胁车主按照自己指的路线开。突然发现自己车里冒出来一个陌生人,巨大的心理冲击往往让车主腿脚发软,乖乖从命,终于在途中某个偏僻地方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看来,以后大家要是自己开车,走之前都该扫一眼后座下面的。

      不过,上次和老尹碰面的时候,老尹自己说,“销子”这种事儿,算不上挠头,不过是有点儿思考难度罢了,抓惯了硬碰硬的案子,偶尔碰上这么一个,可以换换脑子,这不是坏事儿。要说挠头,远有比这个挠头得多的事儿。

      看萨有些费解,老尹苦笑一声,问我:“你看我这次有什么变化?”

      “瘦了。”萨说,“退了您还不老实待着?干吗还搞得这么累呢?”

      “帮人家教育孩子呢?”老尹说。

      原来,老尹退下来,没几天邻居一位大妈找上门儿来了,说要请老尹帮忙管教管教自己儿子。

      老尹说干吗找我呢?

      一了解情况,才明白找他有道理。这位大妈的儿子,绰号“耗子”,也算个聪明伶俐的小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了小偷小摸的毛病,先后被船板胡同拘了好几回,却是愈演愈烈,渐渐发展到出门就要弄点儿什么回来,一天不偷难受的地步。

      说起来,“耗子”家并不困难,他干吗这么偷起来没完呢?当妈的百思不解,苦劝不住,就想到了老尹,想着他是警察,又是邻居,求他帮着管管总比自己有办法。

      老尹说你怎么早不找我呢?想想自己问得也有问题 – 早找您您还没退下来呢,把小偷儿子送警察那儿,老太太她们家该挂“大义灭亲”的匾了。

      “这样吧,这些天让他整天跟着我得了。”老尹说。他想的是我带着他他还敢偷么,时间一长,也就扳过来了。收拾了三十年的贼,还多他一个小毛孩子么?

      那敢情好,老太太感恩戴德地去了。

      第二天,老尹到大妈家,把耗子带着走,看这孩子倒是挺怕自己的,而且一点儿贼气没有,老尹心中宽慰,怀疑老太太夸大其词。他虽然退了,到底有这个专长,一天到晚还是很忙的,白捡一个不花钱的帮手,挺好。

      一天下来,除了有从人家复印机里偷几张A-4纸放怀里的劣迹,耗子还算老实。

      不过如此么。晚上,老尹决定带耗子到自己家去吃个晚饭。

      走到胡同口,正看见一个旁边菜市场摆摊的师傅,拉着一车活鹅上坡。老尹一指,告诉耗子,去,咱们帮人家推推车。

      耗子挺乖,答应一声跟着老尹就干起来了。

      到了坡顶,人家师傅千恩万谢,老尹寒暄几句,就不见了耗子,只好自己先回家。进门一看,却见“耗子”一手拎一只大鹅,正冲着屋里喊呢 – “婶子,我妈让我带两只鹅来看看您。。。”

      老尹说,那可是活的鹅阿,铁丝笼子里头,就推车上坡的功夫,他怎么弄出来的?一手一只,不挣扎也不叫,邪!

      不管怎么弄出来的,老尹一把拉着耗子到外边去了 – 人家就咱们胡同口摆摊的,这什么影响?快,快给人家送回去。

      送,我送,尹叔叔您别着急,小偷小摸违法可是不犯罪。。。

      嘿,老尹说,他还给我上法制教育课来了。

      一会儿工夫,回来了,嘴里嚼得嘎嘣嘎嘣的。

      还了?

      还了。嘎嘣。

      怎么跟人说的?

      我说,嘎嘣,嘎嘣,您掉了两只鹅,嘎嘣,我给您找着送回来了。嘎嘣。

      嘴里吃什么呢?

      这个,路上有个代销店,柜台上放着一罐子冰糖。。。

      你们家就是开商店的你至于偷人家冰糖么?!老尹说我都快打人了。

      就两块糖的事儿,老尹想想,不带他回去吃饭了,说这样吧,咱俩上旁边饭馆,边吃边聊。

      老尹心说,论讲道理,我是讲不过老雷吧,但对付一个小孩还绰绰有余吧?

      餐厅很漂亮,人也不多,雪白的台布,中间花瓶里放着大红的塑料花,气氛不错,正是谈思想的好地方。

      还真不负老尹这份苦心,“耗子”一个劲儿地点头,也挺后悔,说家里确实不缺,也不是为了钱,就是管不住自己,一看见什么中意的东西,心里就痒痒。

      那你得管着自己。老尹教育他。

      谈完,老尹下楼结账,一回头,“耗子”也跟着下来了。出了门,老尹随口跟“耗子”说 – 挺凉的,你那西装干吗抱着呢?穿上吧,别感冒了。

      半天没回答。老尹抬头一看,“耗子”满脸通红,吭哧吭哧地说话了 – “尹叔叔,我又没管住自己。。。”

      他抱着的西服里边,连花瓶带那一大束塑料花,都让这小子给裹下来了。

      “你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啊?!”老尹大怒 --

      “尹叔叔您别生气,我给送回去,送回去。。。”耗子连连道歉,很合作地抱着塑料花回餐厅了。

      他走了,老尹消消气,想到两个问题。第一,这小子好厉害,那么大一瓶子花他也敢偷!第二,我这双眼,宋革新那样的老贼一对都露馅,怎么这小子不说我就没看出来呢?

      一琢磨恍然大悟 – 原因是这小子他没有一点儿贼气阿,他偷的时候,就好像那东西是他们家自己的那么自然,所谓“天下无贼”是电影,这“心中无贼”可就。。。

      正想着呢,“耗子”回来了 – 尹叔叔,我把花还了。

      你跟我去菜市场一趟。老尹说。他得去那卖鹅的地方问问,这小子是不是真的给人家还了。

      别说,卖鹅的很客气,还感谢耗子干好事,见自己的鹅丢了,帮着给找回来。

      孩子还不算太坏,老尹下了结论。随手给家里买了捆芹菜,让他抱着(占着手就没法偷了),一路上继续做思想工作。“耗子”也说,尹叔叔,我觉出来了,给人家还回去时候,看人家高高兴兴的样子,我也高兴。

      这就对了。

      到了家,老尹说,好了,明天早上就到这儿来找我。。。你倒是把那芹菜给我放下阿。

      这个。。。

      怎么了?

      “耗子”把芹菜放下,一拨拉 – 尹叔叔,刚才拿芹菜的时候我又没忍住。。。

      芹菜底下,还有两条黄瓜呢。

      老尹:¥¥··!··¥%……%……

      。。。

      就这样,老尹带着这个“聪明伶俐”的助手,过上了提心吊胆的挠头生活,他得随时防着这小子干出什么来坏了自己的名声。

      不瘦才怪呢。

      终有一天这种事情会让人抓狂的。

      那天,老尹带着“耗子”正走,一个骑摩托的小伙子忽然停在了老尹的左边,摘下头盔挂在左边车把上,亲热地和老尹打招呼。

      一看,原来是附近卖烟的一个摊贩,认识老尹。老尹逗他一句 – “最近没卖假烟阿?”

      “我从来也没卖过假烟阿,瞧您说的。”小伙子说着一推油门,“您回见。。。。唉,我这盔哪儿去了?我的头盔!你们谁看见了?谁偷了我的盔?!”

      就这么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两边都是房夹着的一条胡同,路上有几个行人也没谁手里拿着头盔那么大的家伙,那么大,雪白白的一个头盔就没了!

      小伙子跳着脚边找边骂,也没找着是谁干的。想着可能是某个飞车党从他旁边一扫给摘的,一推油门,追出胡同去了。

      老尹俩眼转过来盯着“耗子”。

      老尹说我准知道是这小子干的。

      问题是,这小子两手空空,身上也藏不下这么大的玩意儿啊。周围?路两边也没有个能藏的地方啊,他怎么干的?

      “是你干的吧?快给人拿出来!”老尹说。

      “耗子”害怕了 – 尹叔叔,我拿出来你别骂我啊。

      “少废话,还给人家就完了,我骂你干吗?”

      其实,老尹说,我也挺想知道这小子怎么偷的。

      “耗子”松口气,旁边院里借了个梯子– 尹叔叔,他一跟你说话我就把他那盔扔房顶上了,想着过两天来取的。说着,爬到房顶上把人家头盔拿下来了

      老尹问他:你有摩托么?

      耗子一拨浪脑袋:没有。

      你会骑摩托么?

      不会

      。。。

      挠头到晚上,老尹找到大妈,告诉人家 – “耗子”这事儿您不该找我,您应该带他去找大夫,他这是病,是病。。。

      [完]

      写完这段,应该还有一个小小的补充,然后呢?写哪个案子?按照计划应该是写老尹一个抓四个了,可是这次见着老尹,老尹说你别跟我干上没完阿,写写别人,那么多事儿可写呢对不对?

      要不,下个案子写写老王的?四小名捕里面就他还没亮相呢。

      《金盾》杂志上有一篇文章介绍老王,题目叫作《反扒战神》,写他哪个案子好呢?轰动北京的爱滋扎针案?还是外企工程师扒手?还是活捉京师盲眼独行大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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