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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西部片和通心粉西部片

Rodger/2003.10.19

电影圈里有个名词叫类型电影，具体的定义我没找到，理解下来大概是带有模式化的一类电影吧。贡献类型电影最多的当然要属好莱坞了，比如歌舞片、警匪片、疯狂喜剧片等等，当然其中声势最大影响最广的还要属西部片了。除了好莱坞的类型电影之外日本有武士片，还有香港的功夫片、武侠片等等。这些类型电影也是相互影响的，这次要说的就是日本拍的西部片和意大利拍的西部片。

其实说到日本拍的西部片，我只知道一部，不过仅这一部就够了，此片对后世的影响巨大，并且和后来西部片的中兴直接相关，并被认为是西部片的一部经典。不过说到底其实还是一部武士片，双方不是拿着手枪对打而是拿着太刀对砍，呵呵，所以我称之为武士西部片。同时这部电影还牵涉到一个日本电影的黄金组合，一个导演和一个演员。算了算了，关子卖太大了，直说吧，这部电影就是黑泽明导演三船敏郎主演的《Yojimbo》，汉字是《用心棒》，意译是《大镖客》。

黑泽明大家都知道吧，当然我说的是导演，不是那个生发水的商标。黑泽明在美国也是大大的有名，拿过好多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最后还得了个终身成就奖。直到现在美国人要是提起东方文化首先就是想到日本文化，从Kill Bill里就可见一斑了。其实说起黑泽明的电影也说不上有多出色，只是在那个年代，他用西方人熟悉的电影语言来讲述东方的故事，引起了西方人的强烈好奇。说他电影里有东方的哲学，那是有点过奖了，日本的文化很多也是从中国发展过去的，主要还是西方人以前没有接触过那些东西。比如西方人哪里有象中国人的《孙子兵法》这样把“阴谋诡计”广泛传播的呀，所以黑泽明的电影里有东方的战术思想，西方人一看就觉得不得了了，就哲学了。再比如，西方人少，古代打仗来个百八十人就算大部队了，就好像魔戒二里，就那么上百人就如临大敌了，他们哪知道俺们古代打仗动则数十万大军啊，于是黑泽明的《乱》、《影子武士》等等表现战争的电影西方人看着就觉得很震撼。同时黑泽明也善于运用西方的语言，比如《乱》就是日本版的李尔王啊，《蜘蛛巢城》就是日本版麦克白啊，比如《用心棒》就是武士版的西部片啊。同时黑泽明的电影基本都是主题先行，人物都比较脸谱化，比较夸张，说得过分点有点样板戏的味道，不过也不能怪他，好像日本电影多有这个毛病，这是在黑泽明身上比较明显吧了。他早期拍过很多武士电影，多以歌颂武士的献身精神，比如《七武士》。好像在黑泽明看来富人穷人都不值得赞颂，只有这武士，光明磊落忠诚可靠还富有献身精神，是真正的偶像，这大概和日本人喜欢宣扬武士道精神不无关系。老百姓在黑泽明电影里就相对庸俗猥琐，比如在《七武士》里，除了表现农民的苦难之外也表现了他们的自私懦弱和自由散漫。还有影片里的MM形象，真是可怜，我看到现在还没在黑泽明的电影里看到过一个看得上眼的，基本水平都是中等偏下，而且都特那个，一个个好像没有男人就没法活似的。:)我这里也不是刻意贬低黑泽明，毕竟是60年代的电影了，在当时这些电影都是很出色的，不少电影现在看来还是饶有趣味，比如今天要说的这部《用心棒》，更不用说还有《罗生门》这样很有创意的叙事结构。

再说说三船敏郎，现在好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名字了，倒回去30年这名字在日本可是如雷贯耳啊，他拍过好多武士片，至少也是现在李连杰成龙在香港功夫片里的地位。不过早期武士片实在是没有任何的武功可看，都是特夸张的那种，虽然是武士，只要不是主角都是动不动就倒，碰一下就死的那种。三船敏郎和黑泽明合作过很多片子，几乎说得上来的黑泽明经典电影里都有三船敏郎的名字。他也不是光演武士，在其他类型的电影里也有出色的表演，比如黑泽明的《红胡子》里，他演一位幕府时代的医院院长。也顺便扯下《红胡子》，其实这是个电影版的电视连续剧！只是当时大概还没有电视连续剧这个东西，不过在这电影里就有雏形了，其实就是一个医院院长和一个年轻医生，针对一系列病患引出的一个个独立的故事。以医院为背景的连续剧到现在还是很热门，美国版的《仁心仁术》之后又有香港版的，内地版的，日本偶像剧也有不少这个题材的。除去和黑泽明合作外，他和稻垣浩合作的《宫本武藏》得过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其实那电影很一般，不过至少里面的MM比黑泽明电影里的好些:)。还有一部宣扬武士道精神的《忠臣藏》，哪位不明白武士道是怎么回事看看这片子就行了。里面三船敏郎只是演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小配角，不过他实在太有名了，于是他的名字在演员名单里单独列出来，字体还比别的演员名字都大一号:)。他在美国几乎就是武士的代言人，后来还有片商约他到美国片里演武士一角的。

在我看过的三船敏郎演的武士片里，还是《用心棒》里的形象给我印象最深。故事说的是一个无名武士，落魄邋遢，看上去玩世不恭却是武功高超足智多谋。他来到一个村庄，发现村里有两个流氓团伙，各自有一帮武士在那里打打杀杀，鱼肉百姓。他觉得独自一人无法铲除所有的坏蛋，于是就在两派间摇来摆去，煽风点火，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自然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把剩下的坏蛋的全部干掉。影片具有西部片的一般特征，比如荒凉的小镇、小酒馆、遍地风沙等等、最后也少不了双方主力的对决，当然不是用手枪对射而是用太刀对砍。胜利之后，邋遢武士离开了村子，又开始了新的历险。之后黑泽明又拍了续集《椿三十郎》，还是说这个无名武士，帮助一群忠诚的年轻武士用机谋战胜掌握兵权的坏蛋军官的故事。在故事结尾的时候，又出现了西部片的对决，这回更西部化，两个人都瞪着对方，手都伸向刀柄，良久之后，同时抽刀，就看谁出刀快，一刀制敌。说到这场景大家是不是想到了一部中国电影？呵呵，我想提一句的就是何平的《双旗镇刀客》，中国西部片的代表。:)

好了，说过了武士西部片，再说说通心粉西部片，前面说过《用心棒》直接和西部片中兴相关，而真正引起西部片中兴的就是通心粉西部片。这里又要引出一位大导演，一位大作曲家和一位大明星。:)这位大导演就是Sergio Leone（莱昂内）；大作曲家就是Ennio Morricone（莫瑞康尼）；大明星就是Clint Eastwood。

我上次说到意大利电影时提过莱昂内，不过提的是他的另一部电影《美国往事》（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有译为《四海好兄弟的》。莱昂内是个很与众不同的意大利导演，他出生于导演世家，不过据他说没从他做导演的父亲那里学到什么，他的导演功夫完全是从给人当副导演中自学出来的。其中很多是到意大利拍片的美国导演，这对后来莱昂内显然影响不小，因为他后来成了一个专门拍“美国电影”的意大利导演。据说莱昂内一生给50几部电影当副导演，自己当导演的只有十几部，不过几乎部部是精品。今天要说的赏金三部曲《A Fistful of Dollars》《For A Few Dollars More》《The Good， The Bad and The Ugly》是他的成名作，也是通心粉西部片的开端。而三部曲的第一部《A Fistful of Dollars》其实就是美国西部版的《用心棒》！现在明白了吧。:)

接下来说说Morricone，此人可谓神童，6岁作曲，12岁进音乐学院，2年就学完了音乐学院4年的课程。此人在电影配乐界可是大名鼎鼎，已经作曲超过400首，产量之大影响之广无人能敌。代表作包括赏金三部曲、西部往事、美国往事等等，都是莱昂内的电影配乐。这两人的合作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一般导演都是让作曲家根据情节作曲，而莱昂内有时候却是按照Morricone的作曲考虑情节，由此可知Morricone的配乐在莱昂内电影中的份量。在莱昂内去世后Morricone也为别的电影写过配乐，包括我以前吹捧过的《海上钢琴师》（The Legend of 1900)。Morricone和莱昂内可谓有缘，当年莱昂内找人给A Fistful of Dollars配乐，先找到不是Morricone，后来换人才找来了Morricone。Morricone一见莱昂内就乐了：“原来是你小子啊”。莱昂内可愣了，不明白Morricone在说什么。Morricone说“靠，你小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俺是你小学同学铁蛋儿啊！”。看莱昂内还是将信将疑，Morricone就跑到家里拿来当年的毕业照，照片里两个人居然还是并排坐在一起呢！从此开始了这对搭档的传奇。当然以上对话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不过故事是真的。在A Fistful of Dollars里Morricone用小号、电吉他、口琴和口哨作出了一首传世之作，我敢打包票，你也许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但是你听到它的配乐一定觉得耳熟，这曲子已经成了西部片的代名词了。特别是其中口哨和口琴的漫不经心完美表现了主人公邋遢武士（哦，现在是枪手了）玩世不恭的形象，而小号和电吉他的激越潇洒又衬托出西部的苍凉壮丽和英雄的传奇。总而言之是绝了。:)

好了，再来说说Clint Eastwood。中国观众恐怕知道这个演员还是从《廊桥遗梦》开始，都知道这位老帅哥是个演技派，不过知道他如何出名的人恐怕不多。当年莱昂内要拍A Fistful of Dollars时，男主角本来意属亨利方达，不过莱昂内手头才募集到十来万美金，哪里请得起大明星呢。于是从美国找来在电影圈混了10多年还在跑龙套的Clint Eastwood。结果Clint Eastwood凭借此片是一炮走红，在三部曲第一部里片酬才一万五千美元，到了第三部时已经涨到25万了。Clint Eastwood也是娱乐圈不多的有头脑的演员，他拿了这钱马上开了自己的制片公司，自导自演，从此不再受那资本家的欺压。到如今已经是影坛常青树了，前些年还自导自演了一部西部片《杀无赦》，呵呵，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他这么钟情西部片了吧。在影片里Clint Eastwood还是很酷的，尤其在第二部里，那简直是酷毙了，现在拿Matrix里的基努李维斯比比恐怕也难分高下:)。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是Clint Eastwood，不过从他眼角的皱纹还能分辨出来。当年Clint Eastwood才34岁啊，就已经那么多皱纹了，看来在好莱坞跑龙套也是真辛苦。

回过头来说电影吧，在1964年，美国本土的西部片已经日渐势微，这时候莱昂内作为一个意大利人要跑到西班牙去拍一部美国的西部片简直就是一个疯狂的行为。莱昂内胆子不可谓不大，不过他有他的绝招，就是他的故事是来自黑泽明的《用心棒》，在西方电影里好像还重来没有过这样充满智慧的阴谋。不过到最后莱昂内还是留了一手，在影片字幕里他用了化名Bob Robertson，我们的铁蛋儿则化名Dan Savio，目的就是别让美国人看出来这是意大利人拍的。不过后来的结果让莱昂内放心了，A Fistful of Dollars横扫美国影院，大把大把的Dollars流了回来，莱昂内和铁蛋儿赶紧又改回原名，开始筹拍第二部。说到这儿性急的要问了，那么干吗叫通心粉西部片呢？当然是因为意大利人的西部片和美国的西部片有区别啦。在美国人的西部片里，基本上就是好人坏人清清楚楚，英雄救美，维护法律等等，里面还包含西部开拓、印第安人等等历史背景。到了莱昂内的西部片，历史完全淡化了，甚至很多方面根本违背历史事实，只剩下江湖和赏金，黑白不分，人人都有那么点坏，同时充满了黑色幽默，第三部里甚至把美国内战也调侃了一通。至于通心粉这个说法，首先当然是指意大利啦，另一种说法是片子的开头（特别是第三部），枪声此起彼伏，牛仔人仰马翻，很是血腥，又有制作粗陋的字幕打在片片有点象血迹的东西上面，又象意大利通心粉上撒的番茄酱，故有此名。:)之后莱昂内又拍了一部《西部往事》，再次回归西部片正统，据说也是经典之作，而Morricone的配乐也是优美异常，只可惜我还没有机会看到。抱歉，这篇东西写得我太累了，只能虎头蛇尾到此为止了。:)

• 【西西河电子期刊】第8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