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周末经济观察】眼光要放到全球 -- 陈经

最近很流行阴谋论与危机论。我觉得，某些标志性的全球事件，可能让我们对世界的图景有所误解。

这次越南“金融危机”传出来，引起了相当大的关注。猛一听上去，好象越南已经完了，要多惨多惨，我开始也以为有多大事。但慢慢就发现，其实就是一个经济过热。越南同志过于激动，想增长9%，条件不具备，通胀就高上去了。越南股市很小，对它的经济影响不大，跌多了些也没啥大事。传说中的热钱进出越南，可能还是华资为主。问题不是太大，把经济增长速度降下来就行了，7%差不多了，可能都不需要国际资金救助。越南人也没有慌，并不怎么担心。通胀高了，图利换外汇、黄金是有的，但不至于到崩溃这种程度去。7%的增长，也不算差了，并不是想象中的混乱图景。再怎么也没到10年前的东南亚金融危机的程度。

现在这个世界还是进步了。经过近十年的经济增长，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经济差距在缩小，并非只有中国在发展。发达国家主导的世界经济格局，慢慢向多元演化。比较明显的变化是，中国与俄罗斯日益成为重要的两极。以前的G7发达国家七巨头，听上去非常吓人，开个会就能摆平全球的感觉。现在的G7，解决不了太多问题。中国与俄罗斯，明显自有主张。中国调子不高，但确实折腾出了不小的动静。俄罗斯资源太好，缓过来以后大国的底子又慢慢回来了。还有一些区域性的组织，实力慢慢增强。

风水轮流转。如果说这个世界有危机，我认为主要是发达国家深层次的危机，这和以前发展中国家不断发生经济灾难的图景不一样。这有几个根本原因。

第一，发达国家的发展遇到了瓶颈。美国克林顿时代的经济繁荣，是互联网拉动的。IT对世界人民的生活确实有革命性的影响，是伟大的贡献。但搞了十多年，拉动效果也差不多了，下面靠什么发展经济？说实在的，看不出来。新能源、生物科技、人工智能、太空产业，都还没有革命性的进展。资源利用效率没有革命性的进展，就是一个维持会状态，疲态渐生。

第二，发展中国家慢慢找到了正确的发展道路，在全球化中进步显著。一个开放的世界，正确的东西影响力会越来越大。发展中国家吃过很多次亏，危机过很多次，但并不会总是傻瓜。自由民主这一套吸引力下降了，实事求是发展经济，日渐成为主流。政治冲突平息下来，各国按比较优势在全球化中找饭吃，一般还是能混的。虽然是外来的动力，但各国技术进步都不小，繁荣成为普遍现象。中国拉低工业品价格，拉高资源价格，在这个过程中贡献不小。

第三，因为实体经济相对力量的变化，发达国家金融的根基动摇，面临深刻的危机。发达国家的繁荣，表象上70%以上是金融与第三产业消费，但真正的根基是生产力对发展中国家的绝对优势。过去的全球图景中，发达国家占了极大的便宜，低价买资源，高价卖商品与服务，世界各国贫富差距越拉越大。现在这一套，慢慢玩不下去了。以前发展中国家只会卖资源过日子，后来自己搞起了生产，反而需要资源。攻守之势倒转，这十年中，发展中国家积累起来了巨量的发达国家货币储备，话语权大大提高。世界各国的主权基金不是开玩笑的，发达国家已经无法象过去那样居高临下。

这样的世界局势转变，是我所乐见的。如果论经济增长率，近十年发展中国家并不比发达国家高太多，GDP差距并没有缩小太多。人家是人均三万美元，你是一千还是二千美元区别不大。但是，发达国家的维持会维持经济增长的代价，就是财富不断转移到发展中国家手中，这不是人均GDP数字能表现的。发展中国家手里有几个钱的，多了不少。一类是资源国，一类是中国这样的生产国，印度都可以算上。俄罗斯卖资源挣了西欧的钱，中国搞制造挣了发达国家的钱，印度卖服务，包括出口高素质人口到美国，也挣了不少钱。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们只是看到发达国家不断技术进步，发展中国家不断卖资源搞维持会经济，还维持不下去要发达国家救命。近年来，发达国家越来越依靠金融来维持经济，向世界投放巨量的货币，却无法有效回收。我认为这不是发达国家或者美国的阴谋，而是要过日子，没办法。不印钱，又要消费那么多，还怎么办？中国工人生产玩具，美国人付出美元，有再多金融花招，美元贬得再多，这也是财富转移到中国。美国人总不能拿玩具去换石油，中国却可以拿美元去换油换矿。

有了以上的判断，就知道近来危机的根源是什么。痛苦根源是发达国家的大麻烦，它们在挣扎，在输出危机。贬值赖账，全球通胀。虽然说发展中国家也痛苦，但至少这回是全球都麻烦。罢工的货柜车司机，发达国家的也有不少。我们寻找危机中会倒下的国家，但是，不要用过去的模式，眼睛不要只看着发展中国家。就说最象危机的越南，其实问题也不大。以前要出事，只好让发达国家救，苏联都要向它们借大钱。现在越南就算要借钱，选择也多。

因为过去的经验，不正常的经济数据出来，我们可能会习惯性的先检视中国自己，怕出什么事。中央很怕通胀，如临大敌，死拼了半年。最近才慢慢明白过来，“双防”的判断错了。这回是全球的事，我们不要妄自菲薄，以为只是自己出事，或者怕自己先出事。我认为，这是发达国家的麻烦，中国过去这些年搞生产的努力有了成果，我们是进攻的一方，是我们成就的证明。这次王歧山去美国战略对话，明显气势好多了，进攻性的暗示话语不少。

有些人会进行失败性的观察，说中国过去做了多少错事，所以这次要付出多大代价。这也是有道理的，我确实觉得这四五年中国虽然高歌猛进，但没有注意解决深层次的经济矛盾。大炒房地产，大搞行业准入与价格管制划拉利益，资源消耗加速，转型慢了，力度不够坚决。等意识到要转型，世界动荡又来了，无论如何要付出代价了。我认为中国企业要经历比预想更痛苦的转型，而不是计划中稳健的转型，这就是代价。

但是，我们毕竟一直在努力，进步非常大，积累了很好的实力。这回的危机，也是机会。我预计，可以划拉来不少国际利益。所以，需要进攻性的战略思想。我对中央政府在内部大搞紧缩的防御性思想感觉很不好，一出台就大力反对。防守的结果，是流动性治理的恶性循环，象治水一样，堤坝越垒越高。准备金率上调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越紧缩热钱越来。

这个局面，我们眼光要放到全球。流动性过剩导致的通胀，我们要把流动性引到全球去，内部压力就小了。现在钱这么多，人民币多，外汇也多，世界还喜欢人民币，钱往里冲。如果在中国内部折腾，只好让央行冻结流动性，免得资本市场涨太高，或者实体经济过热。应该让中国企业到境外去投资，钱花出去了，就好办了。钱花出去，换来物资，或者换来国外的产业，中国的通胀问题就容易化解了。我深信，这是中国企业转型的一大目标。

中国人努力干活，就怕没工作。如果国内过热，发展速度不能再上了，可以到国外去发展。那么多毕业生没工作，可以组织起来到境外去干活。世界那么大，需要投资的地方很多。我们包下外国几十个工业园区，自己配套资金，从基础设施开始干，活多得是。这总强过买美国国债放着贬值，可能也强过搞外投公司企图炒出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