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中国玩具召回背后的那些事儿（二）----怎么一回子事儿 -- 夕曦

有了孩子，自然会对和孩子有关的事情关心起来，特别是孩子安全的问题。

我太太遇到过一个奇怪的病例。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由母亲带着去一个旅馆（忘记是Ramada inn还是Holiday inn）游泳池游泳。不知怎么地坐到了游泳池循环水的入口上，肠子被吸出来一大截。人活了下来，但一辈子需体外补充营养。

现在孩子的生长环境和我们小时候有很大的不同，相应产生的安全问题也不同。小时候我们的父母们都忙着抓革命或者被革命抓，对我们是大放羊，不记得是怎么管我们的。我们生长环境的最大特点是玩伴儿多。每天至少能找三、五个朋友玩儿，经常也能撮起个二三十个人来玩儿。可玩具就少了，记的起的，买来的玩具只有一个黄色的小木枪，一把绿铁皮的冲锋枪和一副积木。剩下的都是自己“找来的”或自己做的。列出来也是一堆，方块儿（马赛克）、烟盒、元宝（作业本折叠的）、转儿（作业本折叠的）、弹弓、弹弓枪、（车）链子枪、沙包、铅笔刀、圆珠笔油、圆珠笔芯、竹子做的水枪、气门芯儿或医院的胶皮管滋水。。。相信也有的人玩过汞，化过锡、铅（恐怖）。

现在不论国内、国外，父母都不太放心让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玩儿，家里也不太会有很大的地方让孩子们折腾。所以孩子的小朋友少了，玩具多了，有时可以说是太多了。那么孩子父母关心玩具的安全、留心因安全问题导致的玩具召回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我留意到最早的玩具召回发生在06年，召回的是Magnetix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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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酷的一种玩具，通过磁力将球和棒任意进行三维空间组合，对孩子的智力开发很有益处。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玩具也忍不住很想玩儿。

Magnetix玩具是从中国公开召回的，可能是规模不大，关心的人不多。召回的原因是，金属球是磁性的，小孩容易当成糖豆含到嘴里吞下。吞一个问题不大，吞几个问题就来了。磁球在肠子互相吸引造成肠梗阻。肠梗阻极为痛苦，你想能吞下磁球的孩子是不太能够将身体那儿难受说清楚的，就耽搁了诊断治疗，造成了死亡。很明显，这次召回的原因不是中国生产制造的原因，是玩具设计的原因。修改后的设计是磁力改放在塑料棒里，不在金属球上，同时将塑料棒加长、加大，不让孩子很容易就吞到肚子里去。最终，这次玩具召回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到了2007年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对中国玩具制造业可真是流年不利。原材料价格上涨，下游商家压低采购价，因新的劳动合同法将导致劳动力成本上升。在这种情况下，又出现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玩具召回。我查到的数字是两千万件玩具。这个数字并没有告诉我们太多的东西。08年5月刊的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出了个关于中国的专集，在第170页给出了几个数字。2007年美国市场上80%的玩具是中国制造的，而在美国市场上召回玩具则百分之百是在中国制造的。

最初引起人们关注的事件是六月十三日公布的召回托马斯玩具火车（Thomas t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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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玩具火车的故事在美国可谓家喻户晓，大概是三岁左右孩子们最喜爱的形象、最宠爱的玩具。几乎每个玩具反斗城（Toys “R” Us）商店里都会摆出两三桌托马斯玩具火车免费给孩子们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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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回托马斯玩具火车的数量不大，一百五十万件左右。召回的理由是中国制造商在玩具中使用了含铅油漆。由于托马斯玩具火车在美国极为流行的，这件事的影响就很大。加上媒体的渲染，玩具公司推波助澜，以及随后连续公布几个大规模的玩具召回，在公众中形成了一种唯一的主导印象：所有玩具召回都是中国制造的含铅玩具。

在整个召回过程中最有影响的事件是：自1974年出现玩具召回的三十几年中，第一次公布了被要求召回玩具生产厂商的名字。干这事儿的是美国最大的玩具公司--美泰公司（Matt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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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回事件中叫的最凶的就是美泰公司，让我第一次知道了这个公司。

玩具召回规模是空前地，手法是出格地，对中国的打击是严重地。

我们这些消费者有什么反应？

没反应，彻底蒙了，没辙了也傻眼了。年底节日期间光听说不少人在家里给孩子做玩具。

中国这边有什么反应？

中国政府的反应也是认真的、空前的，由国家副总理吴仪领头成立了专项工作组（Task force）。速度也是很快地，当年九月十三日就公布了调查结果：中国政府方面调查显示，2020万件玩具中，85%的产品是属于按照美国设计要求、按照美国进口商要求进行生产制造的；因为铅标准含量不符合美国要求而被召回的中国玩具仅占15%。

这个结论和要求召回一方的理由几乎完全不同。中国认为中国一方只对其中的一小部分承担责任，对方将中方应承担责任夸大了很多。

调查结果的发表方式也很有中国特色：只有结论，没有对调查过程，调查数据的进一步说明。至少在网上的公开信息里查不到。

您相信这个结论吗？你凭什么相信？我们已经知道了Magnetix的故事，这两方面我们能相信谁？

大学时代有句流行语：“爱信不信，信不信由你，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用在这里正合适。

我们能找到一个独立的第三方的评价吗？

这是我在网上找到的中国玩具制造厂的照片，比我办公室干净、整洁的多了。从这里出的玩具应该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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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加拿大商学院的教授的动作也不慢，在中国政府公布调查结果之前，八月三十一号就发表了个工作报告的草稿，题目是：“玩具召回----是中国的问题吗？” 外链出处

这个报告给出了过去二十年世界范围内玩具召回的数据。

从上图可以看到从2003年开始，从中国召回的玩具（红色图标）与世界范围内召回的玩具（蓝色图标）几乎重合，说明过去几年世界上玩具召回绝大部分是从中国召回的。如果停在这儿，你就有足够的数据说明中国制造的玩具有问题，要求中国承担全部责任。

但这两个加拿大教授接着给出了另一组数据，将玩具召回按因设计问题和制造问题分开来看。

从第二张图上可以看到，因设计问题引起的召回（红色图标）占大部分，报告里给出的数据是占73%。因制造问题而被要求召回（黄色图标）近年来有上升，特别从2005年开始，因制造问题召回玩具显著增加。但制造问题只占二十年内总召回的9%。

到这儿，应该可以看出点儿猫腻儿了。

报告中还说，在最近一次美泰公司要求召回一千一百五十万件玩具中，完全因为美泰公司的设计缺陷（类似Magnetix的小磁体）的几乎占90%。过去二十年中，因含有过量含铅油漆引起31次召回，其中中国占16次，其它包括澳大利亚、香港、印度、韩国、墨西哥、台湾等。另外，中国近年来每年出口200亿件玩具，占世界玩具市场的80%。

该报告的结论是：绝大部分（an overwhelming majority）玩具召回是玩具公司可以避免的设计缺陷。因含铅油漆而产生的问题主要是进出口国家的标准不同。

到这里，我们可以说指责中国制造问题是美国玩具公司掩盖责任，降低损失，保护品牌而采取的手段。当然我们也可以用网上流行的“阴谋论”来看待这个事件。从公司的角度看，这么干也没什么不可的，最多抵赖不过小声认个错就完了（后来也确实是这样），这样对玩具公司的损失最小。但从中国一方来看，手段是很下流的。特别是玩手段玩到控制不住局面时，公开了中国制造商的名字，直接造成了悲剧。

2007年8月2日，美泰公司首次在外界压力下披露了制造商名字----佛山市利达玩具有限公司。8月11日下午，利达副董事长、港商张树鸿在自己工厂的仓库内上吊自杀。在这之前，2007年5月底，利达公司的出口产品被检测出铅含量超标，公司的三家玩具厂都被迫停产，一直处于瘫痪状态。至于含铅油漆是如何进入该公司的，网上说法不一，没有结论，我也就不在这里多说了。

对中国玩具召回事件的介绍也差不多了，究竟是谁的责任大家自己肚里有数。可不论是谁的责任，被召回的玩具应该是有安全问题的，这才是我们更关心的。整个事件的炒作是以含铅油漆为中心的，我们顺理成章地会关心含铅油漆给孩子带来的安全问题。

到此，我相信你肯定会有一堆问题：

油漆里能有多少铅，那点儿铅能对孩子（发育）产生多大的作用？

玩具上有含铅油漆为什么能在西方社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西方社会对含铅油漆是过度反应，还是真有问题？

我想所有问题的关键应该是：“（油漆里）低剂量的铅对孩子的发育有什么影响？”

探求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最终让我坐下来写这个系列。如果你有同样的问题，也请耐心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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