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烈马轻裘传 第一回 王进私走延安府 无情暗收紫金牌 -- 西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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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烈马轻裘传 第一回 王进私走延安府 无情暗收紫金牌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杰热血录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西西几行名姓,莫问草莽公侯,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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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东京汴梁

    话说大宋年间, 哲宗皇帝晏驾,无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议,册立端王为天子,立帝号曰徽宗,便是玉清教主徽妙道君皇帝。登基之后,没半年之间,抬举一人做到殿帅府太尉职事。此人名唤高俅, 原只是一个浮浪破落户子弟,颇能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顽耍,诗书词赋。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日前只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 因踢得好球, 遂为端王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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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帅府

    且说高俅得做了殿帅府太尉,选择吉日良辰,去殿帅府里到任。所有一应合属公使衙将,都军禁军,马步人等,尽来参拜,各呈手本,开报花名。

    这大宋八十万禁军, 原有四大教头, 正是棍棒教头王进、 枪棒教头“豹子头”林冲、 枪阵教头“金枪手”徐宁, 并刀剑教头“刀剑笑”无情。 几人各有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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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八十万禁军刀剑教头无情

    这无情祖上便使得好剑, 五十几代开外的远祖唤作“无名”, 曾僻居邯郸苦练“十步一杀”绝技, 与荆轲为友,欲待术成便可与荆轲一同入咸阳刺秦。 然而秦兵日近, 太子丹催逼甚急, 不能再待, 而无名之术久练未成, 荆轲悲愤已甚, 无法拒绝,没奈何与秦舞阳入秦, 终功败垂成。 无名再入咸阳时, 秦王戒备已严, 据说无名为万箭穿身而死。 然而入秦前已早有觉悟, 身后传下“十步一杀”绝技, 并宝刀宝剑各一口, 曰“廉颇刀”、 “李牧剑”, 皆赵国名将用过的宝物。 传至无情时, 这无情把“十步”绝技练得炉火纯青, 名动朝野。 然而天下承平日久, 虽有一身屠龙之技, 无缘建功, 也只是作得个八十万禁军教头之一。 平日里与王进、 林冲、 徐宁几人虽为同僚, 却只王进无情二人最是相好, 闲时舞剑弄棒, 倒也乐得清闲。 无名那“廉颇刀”、 “李牧剑”与徐宁的宝甲“赛唐猊”、 殿司制使官青面兽杨志的“杨家宝刀”并称东京“殿前四宝”。 此话按下慢表。

    且说高殿帅一一点过禁军名录。於内只欠教头王进。半月之前,已有病状在官,患病未痊,不曾入衙门管事。高殿帅大怒,喝道:“胡说!此人即系推病在家。快与我拿来。”随即差人到王进家来,捉拿王进。且说这王进却无妻子,止有一个老母,年已六旬之上。王进只得捱着病来,进得殿帅府前,参见太尉,拜了四拜,躬身唱个喏起来,立在一边。高俅道:“你那厮便是都军教头王升的儿子。”王进禀道:“小人便是。”高俅喝道:“这厮!你爷是街市上使花棒卖药的,你省的甚么武艺!前官没眼,参你做个教头。如何敢小觑我,不伏俺点视!你托谁的势要,推病在家,安闲快乐!”王进告道:“小人怎敢!其实患病未痊。”高太尉骂道:“贼配军!你既害病,如何来得?”王进又告道:“太尉呼唤,安敢不来!”高殿帅大怒,喝令左右教拿下王进,“加力与我打这厮!”众多牙将,并无情、 林冲、 徐宁几个, 都是和王进好的,只得与军正司同告道:“今日是太尉上任好日头,权免此人这一次。”高太尉喝道:“你这贼配军!且看众将之面,饶恕你今日之犯。明日却和你理会。”王进谢罪罢,起来,抬头看了,认得是高俅。出得衙门,叹口气道:“俺的性命,今番难保了!俺道是甚么高殿帅,却原来正是东京帮闲的圆社高二!比先时曾学使棒,被我父亲一棒打翻,三四个月将息不起。有此之仇,他今日发迹,得做殿帅府太尉,正待要报仇。我不想正属他管,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俺如何与他争得!怎生奈何是好?”回到家中,闷闷不已,对娘说知此事。母子二人,抱头而哭。

    正哭间, 人报无情到了。 王进与无情把事情原委说罢, 倒恼了无情:“老哥哥莫要心忧, 这等欺君贼, 在他手下做事, 必无好处, 不如走了罢。 ” 那王进老娘也哭道:“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只恐没处走。”王进道:“母亲、 兄弟都说得是。俺这里寻思,也是这般计较。” 无情又道: “老哥哥莫不是忘了, 此地去往西北八百余里, 延安府地面, 经略相公老政委,镇守边庭,他手下军官,多有曾到京师的,与我兄弟二人使枪棒极多。何不逃去,投奔他们。那里是用人去处,兄足可安身立命。 且非高俅能制之处。 ”王进亦点头称是:“只得如此。” 商议定了, 半夜便与老母落荒逃奔延安投老政委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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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便与老母落荒逃奔延安投老政委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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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延安经略府相公老政委

    那边厢, 次日高太尉见告王进逃了,大怒, 随即押下文书,行开诸州各府,捉拿逃军王进。 又一边唤过无情:“早听说你‘十步一杀’, 今日这贼军负罪逃亡, 凶悍无比, 实是危险, 明里已下公文, 暗处还劳你走一遭, 若取得此人项上人头, 我自有抬举你处。”无情欲待推脱, 又恐高俅另寻他人追杀, 只得为难道:“太尉抬举之情, 小的敢不感恩戴德。 只是大宋四百军州, 地面广阔, 小的却往何处访查?” 那高俅道:“这个自有计较。 那贼负老母逃亡, 必不能远, 我这里算下, 止延安府老政委处最是便捷。 已飞马令沿路严加盘查, 但这经略老儿亦是不通人情, 人说最爱窝藏贼寇, 去那刀兵之地养就叛逆。 倘这贼逃去那老儿地面, 我待行书取人却又大费周张。 以此劳你走一遭, 暗中查访, 倘是提得此人人头来, 便是大功一件。” 无情暗思: 此高老贼如许奸猾, 无怪得作殿帅, 我若去时, 倒可助王进一臂, 若形势不对, 我便也脱身走了罢。 於是无情倒身拜道:“小的多蒙大人提拔, 既是暗中寻访, 还请大人赐通行紫金牌一面, 沿路省却盘查, 以助其事。 小的定细细访查, 不负大人提拔之恩。” 高俅大喜:“盘缠、 金牌都已备在此了, 听闻你‘李牧剑’随身携带, 今日事急, 你即刻出发。 家中一应, 我已命人着五百兵丁照管。 我知你爱刀剑, ‘廉颇刀’现已令人专门养供。 只等你事成, 便为你另起宅地, 专筑刀剑台于宅中, 那时也令天下知我大宋有‘刀剑笑’无情之名啊。 快去快回, 莫负我意。” 言罢拈须一笑, 令从人捧上盘缠、 紫金牌。

    无情心下暗忖, 此乃高俅将‘廉颇刀’收作质当之意, 倘有异心, 宝刀便不为己所有了。 若要就殿上杀将起来, 诛了这老贼, 却又戒备森严, 无须臾动手之机。 倘有不慎, 王进之罪又重了, 岂不连累他人。 没奈何, 接过盘缠金牌, 下殿往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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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奈何, 接过盘缠金牌, 下殿往北而去。。”

    这一去, 有分教: 英杰大闹动西河,天罡地煞齐相会。直教芦花深处屯兵士,荷叶阴中治战船。欲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勇教头长街奋宝剑 莽提辖酒肆救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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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又来牛人啊
    • 家园 又见一介.
      • 家园 不是的吧?就算是,俺们当他不认识,就跟他不是一样乐。
    • 家园 无情还有刀剑绝学,真人不露像哦,ding!
    • 家园 颇为有趣.

      顶......!

    • 家园 高人啊。刀剑笑里林妹妹演的很是不错。
    • 家园 如此好文不顶没人性呀!无情肯定在一边偷着乐呢?无情!笑就笑吧!把

      口水流出来就有伤风雅了!

    • 家园 【原创】烈马轻裘传 第二回 勇教头长街奋宝剑 莽提辖酒肆救路人

      暑往寒来春复秋,夕阳西下水东流。时来富贵皆因命,运去贫穷亦有由。事遇机关须进步,人当得意便回头。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愁。

      却说那无情四处访查, 将有一年之久, 却是杳无音信。 所幸银钱尚有, 又怀揣紫金牌, 东京便也不回了, 止在关西五路走动。 于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这一日来到渭州。这边也有经略府。“莫非王教头在这里?”无情便入城来看时,依然有六街三市。只见一个小小茶坊,正在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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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一个小小茶坊,正在路口。。”

      无情便入茶坊里来,拣一付座位坐了。茶博士问道:“客官吃甚茶?”无情道:“吃个泡茶。”茶博士点个泡茶,放在无情面前。无情问道:“这里经略府在何处?”茶博士道:“只在前面便是。”无情道:“借问经略府内有个东京来的教头王进么?”茶博士道:“这府里教头极多,有三四个姓王的,不知那个是王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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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博士问道:‘客官吃甚茶?’。。”

      道犹未了,只见一个大汉,大踏步入来,走进茶坊里。无情看他时,是个军官模样。怎生结束?但见:头裹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纽丝金环,上穿一领鹦哥绿宁丝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绦,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乾黄靴。生的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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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一个大汉,大踏步入来。。”

      那人入到茶坊里面坐下。茶博士便道:“客官要寻王教头,只问这个提辖便都认得。”无情慌忙起身施礼,便道:“官人请坐拜茶。”那人见了无情长大魁伟,像条好汉,便来与他施礼。两个坐下。无情道:“小人大胆,敢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人道:“洒家是经略府提辖,姓鲁讳个达字。敢问阿哥:你姓甚么?”无情道:“小人是东京汴梁人氏,姓无名情。请问官人:小人有个老哥哥,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王名进,不知在此经略府中有也无?”鲁提辖道:“阿哥,你莫不也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 绰号‘刀剑笑’的无情?”无情拜道:“小人便是。”鲁提辖连忙还礼,说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你要寻王教头,莫不是在东京恶了高太尉的王进?”无情道:“正是那人。”鲁达道:“俺也闻他名字。那个阿哥不在这里。洒家听得说他在延安府经略相公老政委处勾当。俺这渭州,却是另一经略相公居正镇守。那人不在这里。你既是无情时,多闻你的好名字。俺且和你上街去吃杯酒。”鲁提辖挽了无情的手,便出茶坊来。鲁达回头道:“茶钱洒家自还你。”茶博士应道:“提辖但吃不妨,只顾去。”两个挽了胳膊,出得茶坊来。

      上街不曾行得三五步, 只见一褐衫黄袍大汉, 手提三尖两刃刀, 撞入茶坊, 也不落座, 劈手揪住茶博士便问:“你可知这经略府中有个东京来的王教头么?” 茶博士不及答话, 无情忙迎上去, 一拱手:“这位兄台, 不知为着何事, 要寻王教头?” 那大汉撇了茶博士, 也走到街边, 上上下下打量了无情一番。 见无情是官家打扮, 便也勉强一拱手:“你却是从何方来, 如何知道王教头?” 无情如实道:“在下从东京汴梁而来, 有急务在身, 亦在寻他。”一边暗将右手在“李牧剑”剑柄上按了按实。 那大汉闻言, 也自将三尖刀握了握, 又问:“兄莫非高太尉治下之人?” 无情答:“正是, 请问阁下。。。?”大汉再不答言, 突然发力, 当街拧刀直刺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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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汉再不答言, 突然发力, 当街拧刀直刺将来。。”

      无情也不敢怠慢, 抽剑相迎, 两个在街中一来一往, 打将开来。 无情虽有“十步一杀”绝技在身, 在这汉子的长刀锋力威逼之下, 却也无施展的机会, 不禁暗自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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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情也不敢怠慢, 抽剑相迎, 两个在街中一来一往, 打将开来。。”

      打有三五十合, 那汉子渐落下风, 大喝一声少歇, 将长刀架隔住无情的剑。 无情却也不逼他, 那汉子道:“今日衣服穿得宽松了, 且等我去了衣袍, 再打不迟。 暗算的不算好汉!” 无情笑道:“莫不要学三国虎痴, 裸衣相战么, 也罢, 你脱我便怕了不成?” 那汉子将上身衣袍闪掉。 不意却露出一身白练也似的肌肤并好刺绣。 正要再操刀进战, 一旁的鲁提辖喝了一声, 好似晴天一个霹雳:“阿哥们且住!”

      鲁提辖对那大汉抱拳道:“那阿哥,你莫不是甚么九纹龙史大郎?”那大汉闻言, 虽然收手, 却也立而不拜:“是, 便又如何?”无情却也一惊, 问道:“莫非是华州华阴县烧了史家庄与少华山劫富济贫的好汉行义举的九纹龙史进?我也多有耳闻。”那大汉刀仍不放手:“正是。”鲁达对无情道:“洒家见他一身好花绣, 以此认得, 也闻他江湖上的义声。” 又转向史进:“那个王进阿哥不在这里。你既是史大郎,须也听说过这位阿哥的名字, 唤作无情, 也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史进唱个诺, “原来如此, 难怪如此好武艺。 久闻大名, 只是不知寻王教头何事?”

      无情道:“此地非讲话所在, 史大郎义声远扬, 逃亡异乡而寻王教头, 必非外人。 我等且共寻个僻静处说话。”鲁提辖道:“既是如此,俺们同去吃三杯。”这时当街一簇众人,围住三个正看打斗看得紧, 推推搡搡, 好不聒噪。 鲁达焦燥,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便骂道:“这厮们撒开!不去的洒家便打。”众人见是鲁提辖发怒,一哄都走了。 无情陪笑道:“好急性的人!”当下三个人转弯抹角,来到州桥之下,一个潘家有名的酒店。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旆,漾在空中飘荡。

      三人上到潘家酒楼上,拣个济楚阁儿里坐下。鲁提辖坐了主位,无情对席,史进下首坐了。酒保唱了喏。认得是鲁提辖,便道:“提辖官人,打多少酒?”鲁达道:“先打四角酒来。”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案酒,又问道:“官人吃甚下饭?”鲁达道:“问甚么!但有,只顾卖来,一发算钱还你。这厮只顾来聒噪!”酒保下去,随即将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三个酒至数杯,把各自经历述说一遍。 原来王进逃至史家庄, 传授了史进许多武艺, 因此有师徒之份。 王进于史家庄逗留半年有余, 故而无情遍处寻防不着, 官府亦未曾获其消息。 后王进执意要走, 史进苦留不住, 只得礼送其母子出庄。 史进又与少华山强人为友, 以此亦被官府追杀, 无路可走, 思欲寻着王进, 共去边庭将些功名折罪。 来到渭州茶庄打听, 不意遇到无情, 以为无情是高俅手下的人, 必将对王进不利, 故拔刀相向。 那提辖对二人甚是敬重, 欲留二人同在渭州, 愿向经略大人居正荐二人为官。

      三个说些闲话,都是些机密的事,只听得间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鲁达焦燥,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酒保听得,慌忙上来看时,见鲁提辖气愤愤地。酒保抄手道:“官人要甚东西,分付卖来。”鲁达道:“洒家要甚么!你也须认的洒家,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的哭,搅俺弟兄们吃酒?洒家须不曾少了你酒钱。”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搅官人吃酒。这个哭的,是绰酒座儿唱的父女两人。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一时间自苦了啼哭。”鲁提辖道:“可是作怪!你与我唤的他来。”酒保去叫,不多时,只见两个到来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手里拿串拍板,都来到面前。看那妇人,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但见:知

      蓬松云髻,插一枝青玉簪儿;袅娜纤腰,系六幅红罗裙子。素白旧衫笼雪体,淡黄软袜衬弓鞋。娥眉紧蹙,汪汪泪眼落珍珠;粉面低垂,细细香肌消玉雪。若非雨病云愁,定是怀忧积恨。大体还他肌骨好,不搽脂粉也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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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巍巍

      那妇人拭着泪眼,向前来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那老儿也都相见了,鲁达问道:“你两个是那里人家?为甚啼哭?”那妇人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这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流落在此生受。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齐若散齐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未及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执不的。他又有钱有势。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奴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子父们盘缠。这两日酒客稀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羞耻。子父们想起这苦楚来,无处告诉,因此啼哭。不想误触犯了官人,望乞恕罪,高抬贵手。”鲁提辖又问道:“你姓什么?在那个客店里歇?那个镇关西齐大官人在那里住?”老儿答道:“老汉姓老,排行第二, 因人见我这张老脸, 只得个名号老巴巴;孩儿小字巍巍。齐大官人便是此间状元桥下卖肉的老齐,绰号镇关西。老汉父子两个,只在前面东门里齐家客店安下。”

      鲁达听了,道:“呸!俺只道那个齐大官人,却原来是杀猪的老齐!投托着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却原来这等欺负人!”回头看着无情、史进道:“你两个且在这里,等洒家去打死了那厮便来。”史进、无情抱住劝道:“哥哥息怒。明日却理会。”两个三回五次劝得他住。鲁达又道:“老儿,你来,洒家与你些盘缠。明日便回东京去,如何?”父女两个告道:“若是能勾得回乡去时,便是重生父母,再长爷娘。只是店主人家如何肯放?齐大官人须着落他要钱。”鲁提辖道:“这个不妨事。俺自有道理。”便去身边摸出五两来银子,放在桌上,看着史进道:“洒家今日不曾多带得些出来。你有银子,借些与俺。洒家明日便送还你。”史进道:“直甚么,要哥哥还。”去包裹里取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鲁达看着无情道:“你也借些出来与洒家。”无情去身边, 无奈没有小钱, 却摸出五十两的大银来。鲁提辖倒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看了,便道:“原来兄弟却是趁手。只这银太大, 他二人拿着反倒要惹灾。”鲁达只把这十五两银子与了老巴巴,分付道:“你父女两个将去做盘缠。一面收拾行李。俺明日清早来发付你两个起身。看那个店主人敢留你!”老巴巴并巍巍拜谢去了。鲁达把这五十两大银去还了无情。三人再吃了两角酒,下楼来,叫道:“主人家,酒钱洒家明日送来还你。”主人家连声应道:“提辖只顾自去,但吃不妨。只怕提辖不来赊。”三个人出了潘家酒肆,到街上分手。

      史进、无情各自投客店去了。只说鲁提辖回到经略府前下处,到房里,晚饭也不吃,气愤愤的睡了。主人家又不敢问他。

      再说老巴巴得了这一十五两银子,回到店中,安顿了女儿巍巍。先去城外远处觅下一辆车儿,回来收拾了行李,还了房宿钱,算清了柴米钱,只等来日天晓。当夜无事。次早五更起来,子父两个先打火做饭吃罢,收拾了。天色微明,只见鲁提辖大踏步走入店里来,高声叫道:“店小二,那里是老巴巴歇处?”小二哥喊道:“提辖在此寻你。”老巴巴开了房门,便道:“提辖官人里面请坐。”鲁达道:“坐甚么!你去便去,等甚么!”老巴巴引了巍巍,挑了担儿,作谢提辖,便待出门。店小二拦住道:“老头要那里去?”鲁达问道:“他少你房钱?”小二道:“小人房钱,昨夜都算还了。须欠齐大官人典身钱,着落在小人身上看管他哩。”鲁提辖道:“老齐的钱,洒家自还他。你放这老儿还乡去。”那店小二那里肯放。鲁达大怒,叉开五指,去那小二脸上只一掌,打的那店小二口中吐血。再复一拳,打下当门两个牙齿。小二扒将起来,一道烟走了。店主人那里敢出来拦他。老巴巴巍巍父女两个,忙忙离了店中,出城自去寻昨日觅下的车儿去了。且说鲁达寻思,恐怕店小二赶去拦截他,且向店里掇条凳子,坐了两个时辰。

      约莫老巴巴去的远了,方才起身,迳投状元桥来。 有道是: 直教双拳打开危险路,快刀斩尽不平人。欲知这齐若散齐大官人性命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鲁提辖拳打齐若散 不周山泪别渭州城

      (全部玩笑文章, 请各位ID出现的莫要见怪)

      元宝推荐:神仙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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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哈!这文演绎得十分有趣。
      • 家园 【原创】烈马轻裘传 第三回 鲁提辖拳打齐若散 不周山泪别渭州城

        箴曰:知上临之以天鉴,下察之以地祗。明有王法相继,暗有鬼神相随。忠直可存于心,喜怒戒之在气。为不节而忘家,因不廉而失位。

        劝君自警平生,可叹可惊可畏。

        书中暗表, 这齐若散齐大官人, 祖籍并非渭州人士。 何年何月移至此地, 人亦多莫晓。 此人平日里虽则为屠猪戮狗之辈, 却非寻常市井之徒可比, 诗文兵略, 皆约略通晓。 止他开这肉铺于“状元桥”下, 便可稍窥其心。 门面两侧, 贴着一副对联, 正是: 敢欺翼德输文采, 又笑樊哙逊风骚。 武艺却也省得一二,一把“剔骨尖刀”, 可舞得风雨不透, 手下十余刀手皆关西各路浪荡之人, 忤了官府, 投托他这里为生, 却各各被治得服服贴贴, “镇关西”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 平素与人交往却甚是和善, 不着一丝戾气。 只是搬来渭州时日尚短, 非交好之人不知其根基深浅。 这鲁提辖煞是莽撞, 听了老巴巴并巍巍一面之辞, 便道这齐若散是寻常仗势欺人之辈, 以此打上门来, 倒正是场龙争虎斗。 列位看官且坐稳, 容小子慢慢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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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关西”齐若散

        齐家开着两间门面,两副肉案,悬挂着三五片猪肉。齐若散正在门前,匮身内坐定,看那十来个刀手卖肉。鲁达走到门前,叫声老齐。老齐看时,见是鲁提辖,慌忙出来,唱喏道:“提辖恕罪。”便叫副手:“掇条凳子来,提辖请坐。”鲁达坐下道:“奉着经略相公钧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头。”老齐陪笑道:“使头,你们快选好的切十斤去。”鲁提辖道:“不要那等厮们动手,你自与我切。”老齐道:“说得是,小人自切便了。”自去肉案上拣了十斤精肉,细细切做臊子。这老齐将把尖刀舞得飞快, 肉末横飞, 瞬间切罢, 将刀去那荷叶担中轻轻一挑, 一张荷叶便飞上案板, 薄薄一张, 不曾破得分毫, 将臊子包了,道:“提辖,教人送去?”鲁达看看, 心下思量: 此人倒也有些功力在身, 倘我便问他个清楚明白, 反倒不好打得, 他那里有了戒备, 有十数个帮手在傍, 这一拳下去, 倘打不着时, 却不吃人笑话, 待我不动声色, 见机动手便也是了。 鲁达也略笑笑, 道:“送甚么。且住,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老齐心下不解, 面上依旧陪笑, 道:“却才精的,怕府里要裹馄饨。肥的臊子却不知何用?”鲁达睁着眼道:“相公钧旨分付洒家,谁敢问他。”老齐道:“是合用的东西,小人切便了。”又选了十斤实膘的肥肉,此时便不再弄那刀技了, 止慢慢切来, 也细细的切做臊子,把荷叶来包了。整弄了一早辰,却得饭罢时候。那外面正要买肉的主顾,都不敢拢来。老齐道:“着人与提辖拿了,送将府里去。”鲁达道:“再要十斤寸金软骨,十斤腔骨, 十斤耳尖肉, 也各要细细地剁做臊子,软骨腔骨不要见些肉在上面。”老齐苦笑道:“提辖莫不是特地来消遣我罢。。。”

        鲁达不曾听罢,跳起身来,那两包臊子已在手中,睁眼看着老齐道:“洒家特的要消遣你!”把两包臊子,劈面打将去,却似下了一阵的肉雨, 早拔步在当街上, 拉开架势要打。 老齐倒真是忍得的人, 也不闪躲, 劈手擦擦面上, 也迎到街面。 依然拱手: “提辖息怒, 是小的言语差池了, 提辖敢是有些误会, 请讲当面。” 那鲁达大怒,只道这老齐巧言辩解, 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把无明业火,焰腾腾的按纳不住,托地跳将上来, 按住左手,赶将入去,望老齐腹上只一脚,老齐只道神拳不打笑脸, 不曾防备得, 腾地被踢倒了在当街上。众邻舍并十来个火家,那个敢向前来劝。两边过路的人,都立住了脚。这鲁提辖就势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老齐道:“洒家始投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也叫做镇关西!你如何强骗了巍巍!”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老齐一时挣不起来,口里只叫:“提辖打得好!只是何人是巍巍?”鲁达骂道:“还敢应口,如般抵赖!”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稍只一拳,打得目眶迸裂, 两边看的人,惧怕鲁提辖,谁敢向前来劝。老齐实当不过,讨饶道:“提辖且宽一宽, 容小的分辩一二, 与提辖所言之人并街坊四邻对证。。。不知巍巍却是哪个。。”鲁达喝道:“咄!你若是和俺硬到底,洒家倒饶了你。你如何叫俺讨饶,洒家却不饶你!不识得巍巍, 莫不老巴巴也不识得, 洒家也不同你聒噪, 只教你识得洒家的拳头!”又一拳,太阳上正着,老齐把头歪去一边, 挺在地下,口里假作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故不动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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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

        鲁提辖道:“你这厮诈死,洒家再打。”正要再动手, 人群中抢出二人, 大喝道: “提辖且住手!”只见来的二人, 一个黄袍, 一个青衫, 不是别人, 正是史进、 无情两个。 那无情赶步上前, 一把将鲁达拳头抓住, 在耳边低声道:“此事似还有蹊跷。兄且住手, 我三人去僻静处再讲。 ”言罢再不分说, 与史进两个拽了提辖大步往外便走。 鲁达心下狐疑, 回头指着老齐道:“你诈死!洒家和你慢慢理会。”一头骂,一头大踏步随无情、 史进两个去了。街坊邻舍并火家,谁敢向前来拦他, 只把老齐搬去屋中将养不提。

        再说三个一路走去鲁达下处, 无情道:“兄长今日事情做差了。”鲁达便问:“路不平, 有人铲, 事不平, 有人管, 打杀那泼才, 有何差不差了。” 无情道:“昨日与兄长分别, 却不曾留意, 直到回客店住了, 思之再三, 方才省得, 那叫巍巍的妇人, 头上那棵青玉簪, 并非民间能有之物。 小弟在东京汴梁时, 因好古物, 多曾游荡街市, 未见此等好成色物什, 止我估量, 价当不在小数。 倘父女二人窘困如彼, 如何还有此等好簪, 又倘那老齐如许欺压良善, 如何不抢夺此宝?於是今早起来去寻兄, 不意已不在府上, 记得兄昨日言及今晨将发付那老巴巴与巍巍起身回东京, 我便与史兄弟两个商议, 分头去觅。 我往东京道上熟, 故往那边去追此父女。 史兄弟止去其他路上邀截, 不意皆未觅得, 想那父女两个嬴嬴弱弱, 如何赶得过我二人脚力, 孰料遍寻不着。 我二人只得再往状元桥赶, 因不熟悉渭州城内道路, 以此晚了, 到得齐家附近, 已是人山人海, 人群中听得议论‘老齐平日里最是会作人, 打不还手, 骂不还口, 修桥补路, 行善积德, 不知今日如何恼了这莽提辖’, 因此我二人知事有蹊跷, 赶忙前来阻止。”史进也道:“我刚于路也曾闻说那老齐不曾在外养得妇人, 忙去东门齐家客店打探, 见条板凳倒在门外, 把来那小二一番好打, 他只言提辖才走, 将那老巴巴并巍巍二人送去。 又一顿好打, 那小二才说得实话, 言巍巍并非老齐所养, 只是十来日前方来此住得, 典身钱云云, 纯是虚枉, 皆巍巍以刀加颈威逼, 老巴巴又给了小二他三四十两银子, 教他今晨在提辖面前如此这般说。。。故小弟也以为, 此事定是错怪了老齐。”

        鲁达“啊呀”叫了一声, 道:“洒家几乎要错打伤人命! 此事如何是好, 二位且请与我回转状元桥, 必要向老齐赔罪。”无情道:“哥哥如何使得, 刚那老齐, 三拳不曾回手, 早已被哥哥铁拳打成那个样子。 如何还可回去。 ”鲁达道:“俺因莽撞, 不曾向他证得此事, 实只指望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真个将要打死了他。叵耐这老齐也有功夫在身, 竟不还手, 真真是条汉子, 我心何安!”史进道:“哥哥切不可去, 此事后面尚有机关, 只怕一错再错, 另居正老经略那里, 法度严密, 此事一经他得知, 私斗必遭严惩, 如何使得。”鲁达道:“去得军牢之中, 洒家须吃官司,又没人送饭。不知二位阿哥以为, 该如何措置?”史进只道:“哥哥不如及早撒开罢了。”无情道:“我三人不可迟疑, 须速速分头, 一边离此是非所在, 一边寻那老巴巴并巍巍二人, 倘能寻得, 将那二人与老齐对质, 此事方有分晓。否则, 哥哥便回去向那老齐请罪, 却又如何自明?” 鲁达道:“没奈何, 只得如此。”无情又道:“哥哥形容魁伟, 此去倘有边府画影图形追辑, 不好脱身, 我这里有殿前紫金牌一面, 哥哥拿去, 止以禁军身份蒙混, 虽不能以此保万全, 然究竟缓急时有些说道。”

        鲁提辖收了金牌,急急卷了些衣服盘缠,细软银两,但是旧衣粗重,都弃了。提了一条齐眉短棒,奔出南门,与无情史进二人分手, 一道烟走了。

        且说老齐家中众人,救了半日,原来那老齐莫名其妙捱了三拳, 便使出闭气法, 孰料鲁达止打了三拳便走了。这一节便唤作“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老小邻人,迳要来州衙告状。齐若散急急拦下, 言:“此伤不要紧。多闻鲁提辖急公好义之人, 今日定是误会, 莫要出首告他, 只是私下查明便是, 且与我唤那个人过来。”

        说犹未了,阶前走过一人来。看那来人怎生模样?但见:

        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三牙掩口细髯,十分腰细膀阔。带一顶木瓜心攒顶头巾,穿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系一条蜘蛛斑红线压腰,着一双土黄皮油膀胛靴。脑后一对挨兽金环,护项一枚香罗手帕,腰间斜插名人扇,鬓畔常笄四季花。

        这人是陇上人氏, 自小浪荡, 因老齐仁厚, 故托寄于此。 两人情同父子。 老齐家中十余刀客, 皆比不得此人灵巧。为见他一身雪练也似白肉,齐若散叫一个高手匠人,与他刺了这一身遍体花绣,却似玉亭柱上铺着软翠,若赛锦体,由你是谁,都输与他。不则一身好花绣,那人更兼吹的,弹的,唱的,舞的,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有不能,无有不会。亦是说的诸路乡谈,省的诸行百艺的市语,更且一身本事,无人比的。拿着一张川弩,只用三枝短箭,郊外落生,并不放空,箭到物落,晚间入城,少杀也有百十个虫蚁。若赛锦标社,那里利物,管取都是他的。亦且此人百伶百俐,道头知尾。本身却有古姓, 唤作不周,官名单讳个山字。北地人口顺,都叫他做“浪子”不周山, 与那北京城里卢俊义卢员外家燕青, 并称“二浪”, 不周山稍长, 是为“前浪”, 燕青是为“后浪”。曾有一篇沁园春词,单道着“二浪”的好处:

        唇若涂朱,晴如点漆,面似堆琼。有出人英武,凌云志气,资禀聪明。仪表天然磊落,北地上端的驰名。伊州古调,唱出梁声。果然是艺苑专精,风月丛中前两名。听鼓板喧云,笙怕嘹亮,畅叙幽情。棍棒参差,揎拳飞脚,四百军州到处惊。人都羡燕青领袖,浪子不周。

        这不周适才在晨起尚在勾栏消磨,听知齐大官人被打, 飞也似地赶来, 却已晚了。 见老齐在床上将养, 伤皆在脸上, 不周大哭:“小的来晚了, 主人家如此吃苦!”。 老齐道:“这伤却是不甚打紧。 那提辖我也常听人说, 莽是莽撞了些, 你莫要寻事, 不需挂记我这些小伤。 然事委出奇, 你且与我去江湖上打探一番。 适才听得那提辖讲‘老巴巴、 巍巍’二人, 不知是何来头, 我从未听过, 帮我细细打听回报我知。 ”不周道:“主人在上,小的敢不尽力。 但须听小的一句愚言。这近年江湖上听闻有一夥强人在西西河边打家劫舍,官兵捕盗,近他不得。 莫不是他们那边来的什么草寇, 为细作行于市街, 做不法勾当。 不周此去, 定要打探清楚, 体访得实, 倘委与那伙强人有关, 恐是一场好杀, 迁延时日, 主人家身边没了不周, 定要安心静养, 遇事切莫出头, 再有事, 定请等不周回返再行商议。” 老齐点头: “正是, 于路小心, 也莫要用强。 早早回来, 以安我心。” 言罢主仆洒泪分别。 不周背了小弩, 拿条杆棒, 结扮得实, 便行上路。 先去齐家所属客栈打探, 将那小二拷问一遍, 知老巴巴、 巍巍二人相貌体态得实, 又听了事情起落, 知鲁达、 史进二人容貌言语, 遂离了渭州城, 四面查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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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离了渭州城, 四面查考。。”

        此一番, 有道是:铺排打凤牢龙计,坑陷惊天动地人。 不知这老巴巴并巍巍端的是何来历, 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经略使双赠裘马 老巴巴单解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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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真是不顶不可阿

          开始还以为是那位朋友游戏文字,搬水浒上来,看到后面愈来愈奇,似是而非而又拼的天衣无缝,看的老萨口吐白沫也)&%&$"""!!#$%&

        • 家园 【原创】烈马轻裘传 第四回 经略使双赠裘马 老巴巴单解西西

          躲难逃灾入代州,恩仇相遇喜相酬。只因法网重重布,且向空门觅好修。打坐参禅求解脱,粗茶淡饭度春秋。他年证果尘缘满,好向弥陀国里游。

          且按下不周山暗中寻访之事不提, 再说那壁厢渭州经略府里, 这一日经略相公居正升帐, 人报内中不见了鲁提辖。 这居正相公久镇边关, 甚是严整, 忙令从人至鲁达住下一探。 从人回报:“提辖不知去向, 细软皆已不见, ‘闲了半床红被’。 小的在四邻打听, 据言提辖日前与人私斗, 而后便一去不归, 想是知相公法度严格, 畏罪而逃了。” 那居正一听大怒:“这私斗自是重罪不提, 亡命更是难恕!” 当日便行文渭州府尹, 知会彼押下文书,捉拿逃军犯人鲁达。 府尹亦行开海捕文书,各处追捉。出赏钱一千贯,写了鲁达的年甲贯址。画了他的模样,到处张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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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居正一听大怒:‘这私斗自是重罪不提, 亡命更是难恕!’。。”

          这经略居正相公回得府上, 与家人说起此事。 他府中却有二位千金, 大的唤作即晴, 小的唤作如若。 两个皆自小习武, 练就一身好武艺, 也曾随经略出征, 战过西夏, 拒过辽兵。 又兼皆有花容月貌, 可称万里北地, 两朵奇花。 那即晴便道:“女儿闻这鲁达, 却是爹爹帐下一员虎将, 武艺最是高强, 又兼心存侠义, 帐中将校似都有敬重之意, 不知今日如何得此大罪。”居正道:“我岂不知, 又岂不爱惜他是个将才,将来国家有事, 尚有用他处。 奈何近日我这里朝中高俅童贯辈所遣细作甚多, 倘被彼等揪住, 在朝参我个治下不严之罪, 连我也难逃干系, 俺如何护得短。 待我捉得他来, 也好处置得当, 捉不住时, 却又理会, 不落把柄。”如若道:“爹爹所虑周全。 近日北边不稳, 国内又有奸佞作崇, 爹爹为方面大员, 不可不察。 女儿欲去边地一探敌情, 不知可否。”

          居正道:“慢来慢来。 你二人武艺精强, 我自是知道, 非是不放心你去。 只是现今另有两项要紧差事, 须着你二人去办。 我思之再三, 攘外必先安内, 外贼莫强过奸臣。 近日朝政混乱, 我又听延州老政委言他那里得着许多高殿帅的传言, 知高帅心胸狭隘, 嫉贤妒能。 须臾不慎, 必遭大祸, 但要我接近此等奸党, 我亦不能。 以此不得不设法, 多多与朝中勾通。 我这里近日得了两匹北地宝马, 一曰‘踢雪乌骓马’, 一曰‘照夜玉狮子’, 再有宝裘一件, 曰‘轻汲火烈裘’, 皆远地之人敬献, 非百姓膏脂。 京中亦有二重臣与我相善。 一为宿太尉, 此人平和宽厚, 得当今恩宠, 颇能揣度上意; 另一人姓雪, 讳字名个, 前时曾为大将, 又作过枢密副使,出使辽邦, 亦巾帼豪杰、 女中丈夫。 因见朝纲不振, 托病在家, 深居简出, 然无论朝中显贵, 江湖豪杰, 皆有几分交情, 敬她三分, 故此人消息极灵通。 倘与此二人交好, 事必稳妥。 但因路途险恶, 非心腹能战者不能担此任。 我欲你二人, 乔装改扮, 将此三宝物, 送往京师, ‘照夜玉狮子’赠雪将军; ‘轻汲火烈裘’赠宿太尉, 另托宿太尉, 将‘踢雪乌骓马’进献当今圣上。 日后若有缓急, 必可得照应啊。我这里已修下文书两封, 你二人带上转交。 尚有奏折, 我着他人送往京师。”

          如若嘴快, 便问:“‘照夜玉狮子’名称富贵, 听来似更胜‘踢雪乌骓马’, 爹为何不把此马献与皇上?” 即晴笑道:“妹子如此粗心, 倘献‘照夜玉狮子’与皇上, 就只好送‘踢雪乌骓马’给雪大将军了。 这马名, 可犯着雪将军名讳呢。” 如若道:“也是也是, 如此, 我二人却不可于雪将军面前提及此事。” 居正道:“顽皮, 那雪将军岂是这般斤斤计较之人, 不过避避名讳还是要的。你二人快去装束, 于路相互照应, 一切小心。”即晴、 如若二人说笑着辞别经略公, 下去换作男装, 正是:

          柳腰端跨,叠胜带紫色飘摇;玉体轻盈,挑绣袍红霞笼罩。脸堆三月桃花,眉扫被春柳叶。锦裘人道少年郎,谁知年方二八女将军。

          二人上路, 绝尘而去, 直奔东京汴梁。 看官请牢记话头, 后文还当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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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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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晴

          花开几朵, 各表一支。且说鲁达自离了渭州,东逃西奔,却似:

          失群的孤雁,趁月明独自贴天飞;漏网的活鱼,乘水势翻身冲浪跃。不分远近,岂顾高低。心忙撞倒路行人,脚快有如临阵马。

          这鲁提辖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行过了几处州府,正是:逃生不避路,到处便为家。自古有几般: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惶不择路,贫不择妻。鲁达心慌抢路,正不知投那里去的是。一迷地行了半月之上。在路却走到代州雁门县。入得城来,见这市井闹热,人烟辏集,车马骈驰,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诸物行货都有,端的整齐。虽然是个县治,胜如州府。鲁提辖正行之间,不觉见一簇人众,围住了十字街口看榜。但见:

          扶肩搭背,交颈并头。纷纷不辨贤愚,攘攘难分贵贱。张三蠢胖,不识字只把头摇;李四矮矬,看别人也将脚踏。白头老叟,尽将拐棒柱髭须;绿鬓书生,却把文房抄目。行行总是萧何法,句句俱依律令行。

          鲁达看见众人看榜,挨满在十字路口,也钻在丛里听时,鲁达却不识字,只听得众人读道:“代州雁门县,依奉太原府指挥使司该准渭州文字,捕捉逃亡军犯鲁达,即系经略府提辖。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与犯人同罪。若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告到官,支给赏钱一千贯文。”鲁提辖正看到那里,只听得背后一个人大叫道:“张大哥,你如何在这里!”拦腰抱住,直扯近县前来。

          话说当下鲁提辖扭过身来看时,拖扯的不是别人,却是渭州酒楼上骗了他的老巴巴。提辖大怒:“你这老儿, 如何在这里!”那老儿却不打话, 摆手示意, 小声道:“提辖莫怪, 一言难尽, 且随我来。”一边手上加了加力, 鲁达暗思: 这老儿却也有几分武功, 上回倒不曾看出来, 且随他去, 只凭我这一条短棒, 两个拳头, 还怕了这瘦小老儿不成, 他不揪我, 我倒要把他来揪住哩。 那老巴巴直拖着鲁达到僻净处,笑道:“恩人,你好大胆!见今明明地张挂榜文,出一千贯赏钱捉你。你缘何却去看榜。若不是老汉遇见时,却不被做公的抓了。榜上见写着你年甲貌相贯址。”鲁达道:“你这厮还敢巧言! 你究是何来历, 为何假说老齐骗你家女儿, 你家女儿, 见今何处? 洒家不瞒你说,因为你上,就那日回到状元桥下,正迎着老齐,被洒家不由分说, 三拳打个半死。谁道你二人骗我, 老齐何曾骗夺你女儿, 因此上洒家羞愧难当, 又欲寻你二人, 以此在逃。一到处撞了十数日,不想来到这里。你缘何还不跑开, 莫非还想再骗洒家不成, 今日定要捉你二人回去渭州与老齐陪个不是!”

          老巴巴笑道:“恩人在上, 老汉与巍巍, 实非落难之人, 不瞒恩人, 自此往南千里, 西西大河边, 却有一座山寨, 寨中现聚得三五千兵马在那里, 老汉与巍巍, 皆是寨中头领。 老汉行走江湖, 耳目灵通, 专司打探, 惯能改扮, 以此上有个混号, 号作‘六耳猕猴’, 武艺却只平常; 那巍巍, 亦有绰号, 唤作‘玉簪琵琶’, 平日不需武器, 止手中琵琶, 头上那棵玉簪, 千百马步军, 都未必近得她身。 ”鲁达道:“这西西河之名, 我倒也听得, 人说非是啸聚山林, 直欲图王定霸, 却如何行此艰险狡诈之谋, 险坏了齐大官人性命, 又害我四处逃亡。说得对时, 倒也罢了, 倘有半句不妥, 休怪鲁达这里将你这老人家打杀!” 老巴巴依然是副笑面:“恩人请听我说。。。” 鲁达睁眼道:“你说你说!”

          “只因乱自上作, 又兼外寇欺凌, 民不聊生, 这西西河寨中男女, 哪个不是盼天下太平, 百姓安居乐业? 奈何官逼民反, 当今天下扰扰, 贼寇蜂涌, 我等怎能眼见苍生涂炭, 自当拔刀而起。 西西各头领, 皆有来历, 一时难言, 然个个皆是好汉, 不敢须臾忘却‘义’字。 那西西河大头领, 铁手, 江湖名闻遐迩, 他手下有一军师, 人呼‘智多星’萨苏, 足智多谋, 能掐会算, 行军布阵, 无所不能。 日前, 我等听闻北地有三杰, 一为北京城中‘玉麒麟’卢俊义卢大员外, 一为煮家庄‘扑天雕’煮酒庄主, 一为渭州城中‘镇关西’齐若散齐大官人。 这三人于官府处名声不彰, 而于江湖上人尽知之。 几个虽都有万贯家财, 却各有千秋, 那‘玉麒麟’卢俊义使得好朴刀, 一身好武艺, 高傲无比; ‘扑天雕’煮酒性好风雅, 喜读三国, 兵略纯熟,能使一条浑铁点钢枪,背藏飞刀五口,百步取人,神出鬼没; ‘镇关西’齐大官人, 武艺倒也尚可, 却宽厚温良, 最能容天下士, 藏身沽屠, 名扬塞外。 以此, 萨军师与铁手定下计策, 欲赚三杰中的齐大官人上山入伙, 坐得把交椅, 多少是好! 西西头领, 为此多已入渭州城, 只待机缘合适, 便要出手。 但齐大官人倒也罢了, 品性温良, 偏他手下有一灵巧乖猾之人, 号作‘浪子’不周山, 诡计多端, 倘此人在他身边, 策谋必被识破。 因此萨军师令我与巍巍二人, 藏身齐家客店, 平日在酒楼卖唱, 伺机除却不周。 我二人思之良久, 尚未得善谋。 那日却于酒肆窃听得恩人与无情、 史进二人谈话, 知三位都为豪爽好义的君子, ‘君子可欺之以方’, 便以此诡计, 骗得恩人出手, 只待于中设谋, 令齐家对此风言生疑, 骗得不周离了齐家四出打探, 便好赚得齐大官人上山。 谁料恩人出手太重, 又负气出逃, 令恩人有家难回。 实小老儿并巍巍之错也。 我等已复命于渭州城中潜伏的头领, 以此再无任务, 实则一路只在提辖左右, 暗中翼护, 见画影图形已出, 便将恩人拖来此地, 慎莫出头。 今恩人一切尽知, 请勿泄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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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恩人一切尽知, 请勿泄漏。。”

          鲁达道:“如此, 倒也罢了, 只是齐大官人平白挨了顿打, 他家个什么不周, 怎能罢休, 定是追了出来, 这番倒遂了你等的计策, 那老齐上不上你家的山寨, 洒家也管他不得许多。 洒家这壁厢倒也罢了, 这边关提辖, 不当也罢, 只是四下追捕得紧, 不如回渭州军牢蹲他几年。” 老巴巴道:“如何使得!这朝中奸臣当道, 渭州经略府恐也是是非之所, 恩人不如就此投身江湖, 倒能闯出番救国救民的事业!”鲁达道:“洒家倒不知如何能救民水火, 且先躲过风头再讲。”老巴巴道:“不如随我等上了西西河山寨, 如何?” 鲁达连连摇手:“断断不可, 洒家倘上了山寨, 日后如何与老齐相见, 又如此负罪出逃之人, 江湖上必笑话我鲁达。 此事莫要再提。” 老巴巴连劝数次, 都是无用。 只得道:“既如此, 此间离山寨头领赵员外府上却是不远, 赵府亦是山寨打埋于此的哨探所在。 赵员外乃寨中刺探总头目, 姓赵名括, 号‘电之子’, 人但简称‘电子赵括’, 员外身份云云, 只是遮人耳目, 巍巍又扮作他的外宅, 已在下处恭候。 因恩人磊落君子, 非比常人, 故而一应告知。且请随老汉到巍巍落脚处一叙, 过几日再商议不迟。 ” 鲁达暗忖: 这老儿这番如此厚道, 洒家倒不好恼他了。 便道:“洒家也无处去, 那便讨扰一番罢。”

          鲁提辖便和老巴巴行不得半里到门首。只见老儿揭起帘子,叫道:“巍巍,大恩人在此。”那女孩儿浓妆艳裹,从里面出来,请鲁达居中坐了,拜了六拜,说道:“若非恩人成全,山寨怎能兴盛!替天下百姓叩谢恩公!”鲁达赤了面皮, 忙叫请起。 看那女子时,另是一般丰韵,此前不同。但见:

          青钗斜插,掩映乌云;翠袖巧裁,轻笼瑞雪。樱桃口浅晕微红,春笋手半舒嫩玉。织腰袅娜,绿罗裙微露金莲;素体轻盈,红绣袄偏宜玉体。脸堆三月娇花,眉扫初春嫩柳;香肌扑簌瑶台月,翠鬓笼松楚岫云。

          那女子拜罢,便请鲁提辖道:“恩人上楼去请坐。”鲁达道:“不须生受。洒家便要去。”老巴巴便道:“恩人既到这里,如何肯放教你便去。”老儿接了杆棒包裹,请到楼上坐定。老儿分付道:“巍巍陪侍恩人坐一坐。我去安排来。”鲁达道:“不消多事,随分便好。”老儿道:“提辖对山寨恩念,杀身难报。量些粗食薄味,何足挂齿。”女子留住鲁达在楼上坐地。老巴巴下来,叫了家中新讨的小厮,分付丫环,一面烧着火,老儿和这小厮上待来买了些鲜鱼、嫩鸡、酿鹅、肥??,时新果子之类归来,一面开酒,收拾菜蔬,都早摆了,搬上楼来。春台上放下三个盏子,三双筋,铺下菜蔬果子下饭等物。丫环将银酒壶汤上酒来。子父二人轮番把盏。三人慢慢地饮酒。将及天晚,只听得楼下马嘶。鲁提辖开窗看时,只见楼下三二十人,各执白木棍棒,人丛里一个人骑在马上,那老巴巴抢下楼去,直至那骑马的官人身边,说了几句言语。那官人笑将来。便喝散了那二三十人各自去了。那官人下马,入到里面。老儿请下鲁提辖来。那官人扑翻身便拜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义士提辖受礼。”鲁达便问那老巴巴道:“这官人是谁?素不相识,缘何便拜洒家?”老儿道:“这个便是山寨上有名的头目, ‘电子赵括’赵员外。”鲁达道:“原来如此。”也行礼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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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员外与巍巍

          赵员外再请鲁提辖上楼坐定。老巴巴重整杯盘,再备酒食相待。赵员外让鲁达上首坐地。鲁达道:“洒家怎敢!”员外道:“聊表小弟相敬之礼。多闻提辖如此豪杰,今日天赐相见,实为万幸。”鲁达道:“洒家是个粗卤汉子,又犯了该死的罪过。若蒙员外不弃贫贱,结为相识,多少是好。”赵员外大喜。动问与老齐打斗一事, 陪礼不已。说些闲话,较量些枪法。吃了半夜酒,各自歇了。次日天明,赵员外道:“此处恐不稳便,可请提辖到弊庄住几时。”鲁达问道:“贵庄在何处?”员外道:“离此间十里多路,地名七宝村便是。”鲁达道:“最好。”员外先使人去庄上,叫牵两疋马来。未及晌午,马已到来。员外便请鲁提辖上马,叫庄客担了行李。鲁达相辞了老巴巴并巍巍二人,和赵员外上了马。两个并马行程,于路说些旧话,投七宝村来。

          不多时,早到庄前下马, 住了五七日。忽一日,两个正在书院里闲坐说话,只见老巴巴急急奔来庄上,迳到书院里见了赵员外并鲁提辖。见没人,便对鲁达道:“恩人,不是老汉心多,昨日有三四个做公的来邻舍街坊打听得紧。只怕要来村里缉捕恩人。倘或有些疏失,如之奈何?”鲁达道:“恁地时,洒家自去便了。”赵员外道:“若是留提辖在此,诚恐有此山高水低,教提辖怨怅。若不留提辖来,许多面皮都不好看, 提辖因山寨之事出来, 不如上山同去结义罢。”鲁达只再三不肯。 赵括又低头沉吟一阵, 开口道:“赵某这里却有个道理,教提辖万无一失,足可安身避难。只怕提辖不肯。”鲁达道:“洒家是个该死的人。但得一处安身便了,只不上西西寨中, 做甚么不肯!”赵员外道:“若如此,最好。离此间三十余里,有座山,唤做五台山。山上有一个文殊院,原是文殊菩萨道场。寺里有五七百僧人。为头一介长老,是我弟兄。我祖上曾舍钱在寺里,是本寺的施主檀越。我曾许下剃度一僧在寺里。已买下一道五花度牒在此。只不曾有个心腹之人,了这条愿心。如是提辖肯时,一应费用,都是赵某备办。委实肯落发做和尚么?”鲁达寻思:“如今便要去时,那里投奔人!不如就了这条路罢。”便道:“既蒙员外做主,洒家情愿做了和尚,专靠员外照管。”

          第二日两人便收拾了由庄客抬上山。 由一介长老剃度了, 自此鲁达改法号智深, 日后江湖人称“花和尚”鲁智深便是。

          不料寺中住得几月, 他一时难遵法度, 大闹五台山, 一介大师却也护他不得: “这等做,甚是不好。看你赵檀越面皮,与你这封书,投一个去处安身。我这里决然安你不得了。”智深只得下山, 此一去, 却要: 名驰塞北三千里,证果江南第一州。毕竟智深要去往何处, 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赵员外惜叹金玉谱 鲁智深醉打花老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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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烈马轻裘传 第五回 赵员外惜叹金玉谱 鲁智深醉打花老乔

            诗曰:禅林辞去入禅林,知己相逢义断金。且把威风惊贼胆,谩将妙理说禅心。 绰名久唤花和尚,道号亲名鲁智深。俗愿了时终证果,眼前争奈没知音。

            上文书说到一介长老要鲁智深下山。 智深却也慌了:“大师如何便赶洒家走, 洒家前两次错吃了酒, 今番决计不敢了。 ”一介大师屏去众人, 只与智深道:“智深,你前番一次大醉,闹了僧堂,便是误犯。今次又大醉,打坏了金刚,坍了亭子,卷堂闹了选佛场,你这罪业非轻。又把众禅客打伤了。我这里出家,是个清净去处。 我虽只一糊涂老僧, 心下却是明白: 我岂不知你是个快性子人, 又岂不知赵檀越平日勾当? 他荐你入寺, 定有道理。 但佛法亦只是普渡众生, 心则为二, 缘则为一, 倒也不甚要紧。 只是日前又有一俊俏小哥, 屡次来寺中打探, 老衲几番与他言语周旋, 心下已有计较, 此人身藏利器, 目又乖戾, 心怀狡诈, 想必是来寻你的, 若是一番争竞起来, 非但徒惹你许多烦恼, 便是这小寺, 并赵大人面皮上都不好看。 你尘缘未了, 只可再去红尘中走一遭, 此间决不可住了。我有一个师弟,见在东京大相国寺住持,唤做禅人大师。我与你这封书,去投他那里,讨个职事僧做。且去那东京汴梁, 红尘最深处再走一番罢。 我夜来看了,赠汝四句偈言,你可终身受用,记取今日之言。”智深跪下道:“洒家愿听偈言。”长老道:

            “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

            鲁智深听了四句偈言,拜了长老。 长老又道:“我尚有一俗家不争气的弟兄, 唤作芥兰油, 只在东京城酸枣门外菜园边闲居。 虽是有一点义心, 却无缘向善, 每日里只与些无赖相交。 你若有暇时, 却点拨他一二。” 智深点头, 背了包裹、腰包,收了书信, 又把日前无情所赠紫金牌贴身拴了拴紧。

            辞了长老并众僧人,离了五台山,去七宝村与赵括告别。 赵员外又几次邀他入伙, 他只不从。 赵员外便道:“兄此去, 鹏程万里, 自不待言。 弟等西西草莽, 受兄大恩, 又添兄许多烦恼, 心下实是不忍。 见今愚弟这里有寨中万里无碍玉牌一面, 兄且收好, 日后有用到处, 江湖上认得的, 皆要敬此牌三分。 ”智深道:“日前有个禁军中的弟兄, 倒也赠了俺面金牌哩。 洒家不识得甚字, 把来与阿哥一观。” 言罢将紫金牌取出, 赵括把来窗口与玉牌并放, 细细观看。 原来忒也是巧, 那金牌竟与玉牌花色、 大小相似。 只见:

            那禁军的金牌正面铭着四个字, 却是:“殿前英器”, 背面亦是四字:“不离不弃”;

            那西西河玉牌正面亦刻有四字, 却是:“河内豪强”, 背面亦是四字:“莫失莫忘”。

            不知为何如此之巧, 恰是一对。 赵括细细看了, 把样式字体一一记下, 遂将金玉二牌一并交与智深:“兄且收好, 日后官私两路, 都有用得到处。” 智深贴身收了:“洒家当年只听得一身正气可行天下, 谁知还要拿甚么牌。 不如阿哥拿着就是了, 智深两个拳头, 一身蛮勇, 只此便也够了。” 赵括也略笑笑, 叹口气道:“如今世上, 便都只是这等。” 言罢又去窗口望望屋外溪涧远山, 若有所思, 悠然自语道:“愚弟身在江湖, 亦不敢虑及‘金玉’, 心实感念‘木石’啊。” 智深听得糊涂, 不及答言。 赵括转面又道:“弟是草莽之人, 然亦敢言磊落, 日前兄所见巍巍, 虽以‘外宅’之事掩人耳目, 实非与小弟相与, 那巍巍亦是胸怀万里之奇女子, 兄莫将西西豪雄等闲看了。 弟心下亦早另有意中之人, 奈何天地相隔, 金玉不见, 木石难逢。” 智深笑道:“阿哥如此武艺相貌, 又有这班豪杰弟兄, 依着洒家, 意中人在何处, 只一顿, 打去便是了, 哪个拦得住么。” 赵括道:“兄取笑了, 愚弟所念之人,实是不远,只在河北沧州地面。然竟如天地永隔,不得相见。一语难尽,且待日后功业成就再说罢。 兄请打点上路,若有可荐往山寨之人,也请代为留意。” 智深听得糊涂,两相岔了, 不好再问。只收好金玉二牌, 点头作别。

            迳到日前山下铁匠铺取了禅杖、戒刀。那壁厢寺内众僧得鲁智深去了,无一个不欢喜。长老教火工道人,自来收拾打坏了的金刚、亭子。过不得数日,赵员外自将若干钱物来五台山,再塑起金刚,重修起半山亭子,不在话下。

            再说这鲁智深跨了戒刀,提了禅杖,行程上路。过往人看了,果然是个莽和尚。但见:

            皂直裰背穿双袖,青圆绦斜绾双头。戒刀灿三尺春冰,深藏鞘内;禅杖挥一条玉蟒,横在肩头。鹭鹚衫紧系脚腿,蜘蛛肚牢拴衣钵。嘴缝边攒千条断头铁线,胸脯上露一带盖胆寒毛。生成食肉餐鱼脸,不是看经念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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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智深

            且说鲁智深自离了五台山文殊院,取路投东京来。行了半月之上,于路不投寺院去歇,只是客店内打火安身。白日间酒肆里买吃。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一日,正行之间,贪看山明水秀,不觉天色已晚。路中又没人作伴,那里投宿是好。又赶了三二十里田地,过了一条板桥,远远地望见一簇红霞,树木丛中,闪着一所庄院。庄后重重叠叠,都是乱山。鲁智深道:“只得投庄上去借宿。”迳奔到庄前看时,见数十个庄家,忙忙急急,搬东搬西。鲁智深到庄前,倚了禅杖,与庄客打个问讯。庄客道:“和尚,日晚来我庄上做甚的?”智深道:“小僧赶不上宿头,欲借贵庄投宿一宵,明早便行。”庄客道:“我庄上今夜有事,歇不得。”智深道:“胡乱借洒家歇一夜,明日便行。”庄客道:“和尚快走,休在这里讨死。”智深道:“也是怪哉!歇一夜打甚么不紧,怎地便是讨死?”庄家道:“去便去,不去时,便捉来缚在这里。”鲁智深大怒道:“你这厮村人,好没道理!俺又不曾说甚的,便要绑缚洒家。”庄家们也有骂的,也有劝的。鲁智深提起禅杖,却待要发作,只见庄里走出一个老人来。但见:

            髭须似雪,发鬓如霜。行时腰曲头低,坐后耳聋眼暗。头裹三山暖帽,足穿四缝宽靴。腰间绦系佛头青,身上罗衫鱼肚白。好似山前都土地,正如海底老龙君。

            那老人年近六旬之上,拄一条过头拄杖,走将出来,喝问庄客:“你们闹甚么?”庄客道:“可奈这个和尚要打我们。”智深便道:“小僧是五台山来的和尚,要上东京去干事。今晚赶不上宿头,借贵庄投宿一宵。庄家那厮无礼,要绑缚洒家。”那老人道:“既是五台山来的僧人,随我进来。”智深跟那老人直到正堂上,分宾主坐下。那老人道:“师父休要怪,庄家们不省得师父是活佛去处来的,他作繁华一例相看。老汉从来敬重佛天三宝。虽是我庄上今夜有事,权且留师父歇一宵了去。”智深将禅杖倚了,起身打个问讯,谢道:“感承施主。小僧不敢动问贵庄高姓?”老人道:“老汉姓叶。此间唤做桃花村。乡人都叫老汉做桃花庄老叶。敢问师父俗姓,唤做甚么讳字?”智深道:“洒家姓鲁,唤做鲁智深。”老叶道:“师父请吃些晚饭。不知肯吃荤腥也不?”鲁智深道:“洒家不忌荤酒。遮莫甚么浑清白酒,都不拣选,牛肉狗肉,但有便吃。”老叶道:“既然师父不忌荤酒,先叫庄客取酒肉来。”没多时,庄客掇张卓子,放下一盘牛肉,三四样菜蔬, 放在鲁智深面前。这鲁智深也不谦让,亦不推辞。无一时,一壶酒,一盘肉,都吃了。老叶对席看见,呆了半晌。庄客搬饭来,又吃了。抬过卓子,老叶分付道:“胡乱教师父在外面耳房中歇一宵。夜间如外面热闹,不可出来窥望。”智深道:“敢问贵庄今夜有甚事?”老叶道:“非是你出家人闲管的事。”智深道:“老叶缘何模样不甚喜欢?莫不怪小僧来搅扰你么?明日洒家算还你房钱便了。”老叶道:“师父听说:我家如常斋僧布施,那争师父一个。只是我家今夜小女招夫,以此烦恼。”鲁智深呵呵大笑道:“男大须婚,女大必嫁。这是人伦大事,五常之礼。何故烦恼?”老叶道:“师父不知。这头亲事,不是情愿与的。”

            智深大笑道:“老叶,你也是个痴汉。既然不两相情愿,如何招赘做个女婿?”老叶道:“老汉止有这个小女,今年方得一十九岁。生得虽是标致, 却不敢招摇, 因老汉老伴婆家姓黄, 以此起个名唤作黄家丑丫头。 叵耐此间有座山,唤做桃花山。近来山上有两个大王??了寨栅,聚集着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此间青州官军捕盗,禁他不得。谁料因来老汉庄上讨进奉,见了老汉女儿生得好,硬撇下二十两金子,一匹红锦为定礼,选着今夜好日,晚间来入赘老汉庄上,又和他争执不得,只得与他。因此烦恼。非是争师父一个人。”智深听了道:“原来如此。小僧有个道理,教他回心转意,不要娶你女儿,如何?”老叶道:“他是个杀人不斩眼魔君,你如何能勾得他回心转意?”智深道:“洒家在五台山一介长老处,学得说因缘。便是铁石人也劝得他转。今晚可教你女儿别处藏了,俺就你女儿房内说因缘,劝他便回心转意。”老叶道:“好却甚好,只是不要捋虎须。”智深道:“洒家的不是性命?你只依着俺行,并不要说有洒家。”老叶道:“却是好也。我家有福,得遇这个活佛下降。”庄客听得,都吃一惊。老叶问智深:“再要饭吃么?”智深道:“饭便不要吃,有酒再将些来吃。” 老叶道:“有,有!”随即叫庄客取一只熟鹅,大碗斟将酒来,叫智深尽意吃了三二十碗。那只熟鹅也吃了。

            叫庄客将了包裹,先安放房里,提了禅杖,带了戒刀,问道:“老叶,你的女儿躲了不曾?” 老叶道:“老汉已把女儿寄送在邻舍庄里去了。”智深道:“引洒家新妇房内去。” 老叶引至房边,指道:“这里面便是。”智深道:“你们自去躲了。” 老叶与众庄客自出外面,安排筵席。智深把房中一椅独卓,都掇过了。将戒刀放在床头,禅杖把来倚在床边。把销金帐子下了,脱得赤条条地,跳上床去坐了。老叶见天色看看黑了,叫庄客前后点起灯烛荧煌,就打麦场上放下了一条卓子,上面摆着香花灯烛。一面叫庄客大盘盛着肉,大壶温着酒。约莫初更时分,只听得山边锣鸣鼓响。这老叶怀着鬼胎,庄家们都捏着两把汗,尽出庄门外看时,只见远远地四五十火把,照耀如同白日,一簇人马,飞奔庄上来。

            老叶看见,便叫庄客大开庄门,前来迎接。只见前遮后拥,明晃晃的都是器械、旗枪,尽把红绿绢帛缚着,小喽罗头巾边乱插着野花。前面摆着四五对红纱灯笼,照着马上那个大王,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撮尖乾红凹面巾,鬓傍边插一枝罗帛像生花。上穿一领围虎体挽绒金绣绿罗袍,腰系一条称狼身销金包肚红胳膊。着一双对掩云跟牛皮靴,骑一匹高头卷毛大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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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穿一领围虎体挽绒金绣绿罗袍,腰系一条称狼身销金包肚红胳膊。。”

            那大王来到庄前,下了马。只见众小喽罗齐声贺道:“帽儿光光,今夜做个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个娇客。” 老叶慌忙亲捧台盏,斟下一杯好酒,跪在地下。众庄客都跪着。那大王把手来扶道:“你是我的丈人,如何倒跪我?” 老叶道:“休说这话,老汉只是大王治下管的人户。”那大王已有七八分醉了,呵呵大笑道:“我与你家做个女婿,也不亏负了你。你的女儿匹配我也好。我的哥哥大头领不下山来,教传示你。” 老叶把了下马杯,来到打麦场上,见了香花灯烛,便道:“泰山何须如此迎接?”那里又饮了三杯。来到厅上,唤小喽罗教把马去系在绿杨树上。小喽罗把鼓乐就厅前擂将起来。大王上厅坐下,叫道:“丈人,我的夫人在那里?” 老叶道:“便是怕羞不敢出来。”大王笑道:“我且和夫人厮见了,却来吃酒未迟。”那老叶一心只要那和尚劝他,便道:“老汉自引大王去。”拿了烛台,引着大王,转入屏风背后,直到新人房前。老叶指与道:“此间便是,请大王自入去。” 老叶拿了烛台,一直去了,未知凶吉如何,先办一条走路。那大王推开房门,见里面黑洞洞地。大王道:“你看我那丈人是个做家的人,房里也不点碗灯,由我那夫人黑地里坐地。明日叫小喽罗山寨里扛一桶好油来与他点。”鲁智深坐在帐子里都听得,忍住笑,不做一声。那大王摸进房中,叫道:“娘子,你如何不出来接我?你休要怕羞。我明日要你做压寨夫人。”一头叫娘子,一面摸来摸去。一摸摸着销金帐子,便揭起来,探一只手入去摸时,摸着鲁智深的肚皮。被鲁智深就势劈头巾带角儿揪住,一按按将下床来。那大王却待挣??。鲁智深把右手捏起拳头,骂一声“泼贼”,连耳根子只一拳。那大王叫一声:“做甚么便打老公?”鲁智深喝道:“教你认的老婆!”拖倒在床边,拳头脚尖一齐上,打得大王叫救人。老叶惊得呆了。只道这早晚正说因缘,劝那大王,却听的里面叫救人。慌忙把着灯烛,引了小喽罗,一齐抢将入来。众人灯下打一看时,只见一个胖大和尚,赤条条不着一丝,骑翻大王在床面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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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鲁智深就势劈头巾带角儿揪住,一按按将下床来。。”

            为头的小喽罗叫道:“你众人都来救大王。”众小喽罗一齐拖枪拽棒,打将入来救时,鲁智深见了,撇下大王,床边绰了禅杖,着地打将出来,小喽罗见来得凶猛,发声喊都走了。老叶只管叫苦。打闹里,那大王扒出房门,奔到门前,摸着空马,树上折枝柳条,托地跳在马背上,把柳条便打那马,却跑不去。大王道:“苦也!畜生也来欺负我。”再看时,原来心慌,不曾解得缰绳。连忙扯断了,骑着马,飞走出得庄门,大骂老叶:“老贼休慌!不怕你飞了!”把马打上两柳条,扑喇喇地驮了大王上山去。

            老叶扯住鲁智深道:“和尚,你苦了老汉一家儿了。”鲁智深说道:“休怪无礼也。取衣服和直裰来,洒家穿了说话。”庄家去房里取来。智深穿了。老叶道:“我当初只指望你说因缘,劝他回心转意,谁想你便下拳打他这一顿。定是去报山寨里大队强人,来杀我家。”智深道:“老叶休慌,俺说与你。洒家不是别人,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为因私斗逃亡,出家做和尚。休道这两个鸟人,便是一二千军马来,洒家也不怕他。你们众人不信时,提俺禅杖看。”庄客们那里提得动。智深接过来手里,一似灯草一般使起来。老叶道:“师父休要走了去,却要救护我们一家儿使得。”智深道:“什么闲话!俺死也不走。” 老叶道:“且将些酒来师父吃,休得要抵死醉了。”鲁智深道:“洒家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的气力。” 老叶道:“恁地时最好。我这里有的是酒肉,只顾教师父吃。”

            且说这桃花山大头领坐在寨里,正欲差人下山来探听做女婿的二头领如何,只见数个小喽罗,气急败坏,走到山寨里叫道:“苦也!苦也!”大头领连忙问道:“有什么事慌做一团?”小喽罗道:“二哥哥吃打坏了。”大头领大惊,正问备细,只见报道:“二哥哥来了。”大头领看时,只见二头领红巾也没了,身上绿袍扯得粉碎。下得马,倒在厅前,口里说道:“哥哥救我一救!”大头领问道:“怎么来?” 二头领将原委说了。 大头领道:“原来恁地。你去房中将息,我与你去拿那贼秃来。”喝叫左右:“快备我的马来。众小喽罗都去。”大头领上了马,绰枪在手,尽数引了小喽罗,一齐纳喊下山去了。再说鲁智深正吃酒俚,庄客报道:“山上大头领尽数都来了。”智深道:“你等休慌,洒家但打翻的,你们只顾缚了,解去官司请赏。取俺的戒刀来。”鲁智深把直裰脱了,拽??起下面衣服,跨了戒刀,大踏步提了禅杖,出到打麦场上。只见大头领在火把丛中,一骑马抢到庄前。马上挺着长枪,高声喝道:“那秃在那里? 早早出来决个胜负。 ”鲁智深大怒骂:“泼才,叫你认得洒家。”轮起禅杖,着地卷将来。这一场好杀二将相交,各赌平生本事。一来一往,一去一回,四条臂膊纵横,但见:

            征尘蔽月,杀气遮天。一个铁禅杖直奔顶门,一个点钢枪不离心坎。这个是扶持孤弱,有仁有义猛和尚,那个是江湖草莽,奋勇当先赛金刚。一个禅杖上吐一条火焰,一个枪尖中迸几道寒光。一个似巨灵神忿怒,劈碎西华山;一个如华光藏生嗔,搠透锁魔关。这个圆彪彪睁开双眼,胳查查斜砍禅杖来;那个客剥剥咬碎牙关,火焰焰摇得枪杆断。这个弄精神,不放些儿空,那个觑破绽,安容半点闲。

            打有五十余合, 那大头领枪法渐乱,大叫道:“那义气和尚且休要动手,俺这里江湖手段打不嬴你。俺服了输了, 你且通个姓名。”鲁智深听他服软,倒是笑了:“洒家不是别人,渭州居正经略相公帐前提辖鲁达的便是。如今出了家做和尚,唤做鲁智深。饶你便也不难,且说说你是何人, 并给老叶一众乡亲见个礼。”那大头领呵呵大笑,滚鞍下马,撇了枪,扑翻身拜道:“哥哥在上,小弟先这厢有礼!哥哥英雄盖世,万里闻名, 可知二哥着了你手。”鲁智深托地跳退数步,把禅杖收住,定睛看时,却不认得,那人道:“小弟亦曾在经略相公手下当差,久闻得哥哥名声。 却是无缘相见。小弟当差做得厌了,便逃了去北地作些军马买卖,不意又遭了两国交兵,买卖难做。又兼经略大人那里差人缉捕,慌忙也走了。人常见我四处游荡,又常喊叫‘无聊啊无聊’ , 叫得熟了,便只唤作‘无聊汉’ 机会主义者,把个本名,倒无人知晓了。那日俺却从这山下经过。却才被哥哥打的那汉,先在这里桃花山??寨,唤做‘小霸王’ 花老乔。那人诸般是好,只犯着这一样好色的短处。 那时他引人下山来和小弟厮杀,被我赢了。他留小弟在山上为寨主,让第一把交椅教小弟坐了。以此在这里落草。” 言罢又拜, 原来强人下拜,不说此二字,为军中不利,只唤做剪拂。此乃吉利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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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汉” 机会主义者

            机会主义者当下剪拂了起来。智深扶了,道:“洒家倒似也闻得你的名声,人道你却有另样功夫在身,是甚么‘惊鸿回马枪’ ,可是那个常‘杀个回马枪’ 的机会主义者么?” 机会扶住鲁智深道:“正是正是。” 智深道:“方才兄弟这套‘黯然无聊枪’也舞得甚好, 实是承让了。 且和你到里面说话。” 机会道:“哥哥折杀兄弟了, 能在哥哥面前走几遭, 不枉为人一世。 往时无缘相见, 不料却在此处相逢, 异日着人图得哥哥雄武之姿, ‘归去凤池夸’。 ”两人说笑同行。 老叶见了,又只叫苦:“这和尚原来也是一路。”

            鲁智深到里面,再把直裰穿了,道:“既然兄弟认我这个哥哥,我且有个道理在此,不知你是听也不听。。。”

            只因这番道理说出,却教: 天上罡星来聚会,人间地煞得相逢。不知这智深说得何事, 机会主义者并‘小霸王’花老乔可能听得,且听小子下回细说分详。

            第六回 西西寨重添勇士 赤松林双战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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