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花娘歌:梅尧臣的一段不得不说的事 -- 无心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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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花娘歌:梅尧臣的一段不得不说的事

    说到梅尧臣,喜欢宋诗的人都知道,宋诗界的大腕陆游评价其为诗歌界两大天王李杜之后的第一位大家,才华指数和成就指数全面超越唐诗界大腕元稹和白居易。另一位宋诗界的大腕刘克庄更是将梅大师推崇为宋诗的“开山祖师”。和老梅差不多同时出道的诗、词、文三栖巨星欧阳修,他的集子在后世比老梅的集子的销量大很多,但他在老梅生前以及老梅死后,都奉老梅比自己要高上一筹。宋诗界的同仁中,只有一个叫朱熹的腕儿对老梅的作品有不同意见。老朱说老梅的诗“枯槁”。不过老朱本身是理学界的,在理学界他是双料天王,在宋诗界相对而言不过是票一票。以他在理学界的实力和名气,过界票出个腕来还不是轻而易举?当然,到底没票出大动静。老朱对老梅的诗歌的评价,就好比卡拉扬评价迈克杰克逊一样。当然,这不是个好比方,而且我也不知道卡拉扬到底评没评价过杰克逊。总之,罗嗦一大通,只为对不是很喜欢宋诗的朋友说说梅尧臣这个人,以及他在诗歌界是个什么样的地位。我这么一说,您能明白他至少是个星级的人物吧?不喜欢或没读过他的诗不要紧,他的八卦故事总喜欢听吧?我还没见过谁不喜欢听星级人物的八卦的呢。

    在讲老梅的八卦故事前,我得先简单讲下他的生平,算是前奏。

    老梅是安徽宣城人,宣城在宋朝又叫宛陵,所以世人称他为宛陵先生。老梅还是小梅的时候,家境不富裕。父亲是个种田的,而且一直是个种田的。要不是小梅有个二十六岁就考取进士的叔叔,小梅恐怕也得一直种田。并不是说种田就有什么不好,象小梅的父亲,弟弟中了进士做了官,按政府政策,他也可以沾光做官。做了官的弟弟好几次找到种田的哥哥,说我这有个指标可以让你做个小领导,你去不去?可种田的哥哥愣是一再拒绝。要说这小梅的父亲觉悟就是高,觉得自己做官做不好就不做,换现在,别说有这样现成做官的机会摆在面前,就是没机会也会有多少人撞破头睡疼头想着去做官呢?小梅的叔叔没办法,只好把侄子带走,后来帮他在河南县谋了个主薄的位置。离开家时小梅十六岁,刚参加了一次乡试没考中,家里又没钱供他复读再考。有了工作有了工资之后的小梅还是想考举,他一边工作一边学而时习之,一到国家大考的时候,他就停薪留职(也有可能是带薪)赴京赶考。但他就是点背,一考再考就是考不中。在这令小梅不断郁闷的过程中,靠他叔叔的荫护还是让他从主薄升为县令,三十九岁的时候,从襄城县县长任上调湖州监税。这时候,他的好朋友范仲淹、富弼、欧阳修等等都做了大官了,只有他还做着芝麻大的官。不过在湖州倒是没谁敢小瞧他,看看人家交的朋友!

    到了湖州不久,他就传出了绯闻。

    湖州娱乐界有个女明星叫花娘。这个名字现在看起来有点土,但在当时可绝对能镇得住场子。宋朝人老实,你要是敢叫花娘那人家就一定敢于用花的标准来衡量你。你要长得不象花,那你干脆就改名叫花荣——花的虚荣。花娘叫花娘二十六年了,还没见谁叫她花荣。

    花娘十二岁就进了娱乐界,是个杠杠的女童星。能歌善舞,有气质。每一现身,就能收到一大箩筐眼珠子,有鱼泡眼的,有三角眼的,有牛眼的,都是高级干部级别的。那些干部没有送花的习惯,只知道挖出自己的眼珠子使劲往花娘身上砸。花娘对这样的捧场是很司空见惯的,虽然她经常要被他们有事没事地规则一下,心里还是不太看得上他们的。

    (“我卖艺不卖身,卖身不卖感情,卖感情不卖心灵……”花娘画外独白。)

    庆历二年,(喜欢上语文课的同学们注意了,觉得这个年号亲切的请举手。)老梅带着家眷前来湖州上任。湖州的领导班子设宴欢迎,按惯例得请者名的歌唱艺术家代表人民献上一曲表示诚挚,这个名额好几届都是花娘的。在湖州府衙外蹭听蹭看的湖州死老百姓们,发牢骚:“怎么每届都是老面孔呀?也不让新人上!”可这关他们鸟事?晚宴现场还是洋溢着欢快喜庆的气氛,特别在花娘出场后,更是达到了顶点。

    晚宴的时候,老梅的位置安排在州长旁边,花娘的位置在州长的另一个旁边。酒至微醺的时候,州长搂住星眸闪烁的花娘,问道:“哈尼,你知道你刚才唱的《一日曲》,歌词的作者是谁吗?”花娘的眼波正深深地噙着老梅的眼波,良久后放开,转过头来对州长摇着头昵声说:“不知道,是谁?”州长卖着关子,欲说还休,欲说还休的。花娘就忸怩起来,一叠声地催。“就是老梅呀!你还不知道吧?”州长哈哈大笑,得意到顶点。花娘顺势转头又把老梅的眼波噙住,一脸的毫不惊讶笑道:“哎呀,原来是梅老师的作品,真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一日曲》的作者。我真的,好喜欢《一日曲》哟!”老梅矜持地笑着,体味着眼波被花娘噙住的快感。旁边的旁边一位吃醋的州官插嘴:“你当然喜欢《一日曲》了,这还用说?”也许那州官话中将某个字说成重音,花娘听了很别扭,嗔道:“你说什么呢?讨厌!”州官反嘴道:“我说错了么?”花娘被州长搂住脱不开身,只好对着州长一番粉拳轻擂以示抗议,州长被打得眉花眼笑。宴会的气氛就在这阵暧昧的渲染下,达到欢快喜庆的高潮。

    以后,相关部门领导分别宴请老梅,花娘每次都过来陪席。一来二去,两人擦出了心灵的火花。不过,那些部门领导没什么眼力价,看不出两人正相互爱慕着似的,一昧地占着花娘。花娘和老梅只好以眼传情。好在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两人就这样在对方的窗户爬来爬去。终于,他们等到一个机会。

    有个州官要离任了,大家都去送。花娘作为州官多年的女性朋友,自然也去了。别宴开在离任官的船上,不知是偶然还是终于轮到,花娘和老梅坐到了一块。来的人多,就挤着坐。老梅的脚就挨着花娘的脚,切磋了几招无影脚之后,老梅就问花娘,哪天哪天你有空吗?出来一下?老梅说了个日子。花娘做考虑状,点了点头。老梅赶紧又说了个地点,是在水上,要乘船去。风景优美,但是荒僻。花娘咬着嘴笑了,又点点头。老梅心花怒放。

    到了日子,老梅备好一艘船,吩咐好舟子,等下划到哪哪就停下船。然后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实在管不住自己,就下水游泳,锻炼身体,陶冶情操。花娘踩着不变的步伐来了,老梅将她请进船中,船箭一般射向湖光水色的潋滟之中。

    五月是个残酷的季节。(这是老梅的一首集外集中的一句残诗,后来老梅的集外集在中国失传了,流到外国去了,被一个姓艾的人改了一个字,当作自己写的发表了。)老梅心旷神怡地吟诵着。船到了一个叫别浦的地方,靠着荒岸停下。

    “噗通!”

    “噗通!”

    原来两个舟子提前跳下水中,锻炼身体去了。但他们发出的噗通声,犹如战鼓的响起。闻鼓而进,船舱内两个早已摩拳擦掌的人开始杀伐起来,在五月这个残酷的季节之中。鸣金收兵时,水流飘杵。

    两个情人零距离地相对着,忘了时间。两个训练严重超量的舟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开启意志程序,在坚持着。野史因此将老梅载入为中国第一个魔鬼教练,花娘为第一个魔鬼助理教练。

    就这样,老梅和花娘好上了,以后就频繁地约会,切磋战争艺术,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由于老梅经常暮出早归,回到家只是换件衣服就去上班,梅家嫂子不免有些怨言。老梅于是写诗安慰山荆,其中有一句最为脍炙人口,云:“身子给了她,心儿却留下。”后世人将之谱上曲调,传唱一时。

    时间静如处子,动若脱兔,不觉已过了三年。这段时间中,老梅和花娘象世间一切情浓得化不开的情侣一样,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分分合合之后就真到了要吻别的时候了。老梅接到调令,从湖州监税调任尚书都官员外郎,要去首都上班了。前阵子和老梅闹了小性子的花娘,赶紧擦干眼泪,找到老梅,问道:“你走了什么时候回来?”老梅沉痛地回答:“你问我何时能归回?我也轻声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花娘似乎相信老梅还会回来,半是叮嘱他半是安慰自己,说道:“那你要快点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你快回来,生命因你而精彩,你快回来,把我的思念带回来。”

    老梅走了,临行前接到花娘的一封信,老梅读着读着,心潮澎湃,拿起笔,饱蘸浓情写道:

    踏上开往汴都的船,

    行囊里装着一封信,

    那是一封最让我担心的信笺。

    信的每个字里行间,

    表露不想再留恋,

    而我却无法做出什么改变。

    船儿且慢,

    让我再看一看,

    船儿且慢,

    请再慢一慢,

    让我再看一看岸那边,远方的那扇窗前,

    有个人儿她是否明白,

    我已经不能再回来。

    这时已是庆历四年的春天,老梅写完花娘歌后就没再回过湖州。在同一个春天,老梅的老朋友老范,写了一篇名叫《岳阳楼记》的散文,轰动了整个文坛。

    元宝推荐:张七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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