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恍惚 -- 淡紫若兰
家园 【原创】恍惚 恍惚 （一）
花谢了，花谢了，她不会回来。
我也不会。
每天都重复着一个梦，一条笔直的大江，两边是无垠的田野，我在江面上
行走，我丝毫不奇怪为什么我不沉，因为我知道我如果不想沉，就不会。
然后天黑了，脚下的大江变成了大路，两边是水。
天尽头的一颗小星星冷冷地闪动。
然后我醒了，照例是上午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打的我的皮肤生疼。
那道阳光正从窗台上那束枯萎的花上透过来，恍如花儿正在开放，一如的
灿烂。
我昨天又忘了浇水。
养束花吧，如果你能养活，也许我会回来。
从天堂吗？我迷惘地问。
回答是冰冷的：地狱。
养花？
花来了。它什么时候在那花瓶里的？我直直地盯着它。
我为什么要养你？我恶狠狠地对它挤出一句。
你可以听到我开放时候的哭泣，它说。
恍惚（二）
在激昂的重金属中，苦涩的二胡声音听起来特别舒服，我看见街头
那群嬉皮士嬉笑着从拣破烂的老头身边走过。
啤酒罐子又空了，剩下几滴在拼命撞击着罐壁，我用右眼向里看看，
告诉它们：我要用你们喂那束花。
天空何时开始昏黄了？湛蓝色的太阳，真漂亮。
最小二乘法，用矩阵消去前参数，奇怪，教室中总是有人醒着有人
睡着，好象寝室也一样。
教授和黑板在我的眼中开始旋转，老头平板的声音好象传自天外。
睡吧，睡吧。妈妈的声音。
我睡不着，我的头在旋转，如果睡着了，恐怕就没办法醒了。
我宁可看着黑板上扭曲的数字字母呕吐。
身边的墙壁上，爬过来一只蟑螂，在我的桌子上停住。
我对它说：你瘦了。
它瑟缩地看着我，你的声音太冷。
然后我用一本２０００页的字典把它拍死。
恍惚 （三）
哭过了？我对花懒懒地问，把啤酒倒给它。
哭过了，它的声音出奇地稳定，现在我要睡了。
把闹铃调好，到时我叫你。它睡着前留给我一句话。
我关掉灯，躺回自己的床上，把耳机调到最大声音，然而在音乐的间歇
中，我还是能听到它哭的声音。
你有完没完？我让我的声音尽量平静。
声音没有了，变成小声的啜泣。
凑合吧，能睡着。
窗外的星星直射我的眉心，不肯停下。
你要把我拉回那个梦吗？
不，我要你醒悟。
WhY?
你在梦中呆了太长时间，你完了。
我已经完了。
那就下地狱吧。没有感情的声音。
能看到她吗？我的意识已模糊，梦呓道。
她在天堂。
她说过她在地狱。
恍惚（4）
水晶的亮色让我清醒，无数白色的紫色的兰色的光环在我眼前变换，一个
魔鬼笑眯眯看着我。
我吃力地对他说：The hell's with you!
你的英文不对。他还是笑眯眯的。
我在地狱吗？
对的。他要离开。
我的啤酒呢？我转来转去也没找到。
在狭长的小道上行走，我不时向下看看在熔岩中伸出的手臂。
你怎么能走得这么从容？魔鬼问我。
我习惯了。
走啊，走啊……
我不知道疲倦的滋味，我的同行者——魔鬼也不知道，于是我们走。
我们要去哪里？魔鬼问我。
有所谓吗？
那我们在向哪里去？
有所谓吗？
走到什么时候呢？
有所谓吗？
恍惚（5）
魔鬼突然笑了：你属于这里。
我知道，我不属于任何地方，但我喜欢这里，如果说我属于这里，也
许。
魔鬼一把抓住我：你不该在这里，你应该在不属于你的地方！
是吗？
好吧，魔鬼叹口气，我和你很投缘，可是我们现在不能在一起。
我悚然回头，她站在身后，黯然地看着我。
你……
你该回去，我该走。
周遭的一切刹那间变得异常眩目，瑰丽的光束笼罩着我和她。空灵的
圣歌在周围回荡。
她徐徐升起，我看到她的背后有一对翅膀。
花开了吗？
开过了。可是它谢了。
还会再开的。
你要走了吗？我问。
是的，我该离开了。
那么，带我走。
我的翅膀会折断。
恍惚（6）
铃声响起，我听到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然后我看见她从空中跌落。
跌向岩浆之中。
我狂叫一声，向她扑去，可是我离她太远，于是我们一同掉下去。
岩浆翻着泡泡，等待我的到来。
可是狂风起了，飞沙走石，我象风中的鹅毛，不自主地在风中翻来
滚去，七荤八素地着地。
我仍然在小道上。魔鬼站在我的面前，冷冷地看着我。
你还坚持吗？
不，我颓丧地低下头。
那么去那里吧。远处小道的尽头依稀可见。
我默默地站起来。
刚才……是你吧？
要不然你怎么知道你的真实想法？魔鬼有些得意。
我一言不发，猛地一拳把他打出小道，魔鬼的身躯在快掉到熔岩里的时候
突然爆炸，化成一股黑色的风，在我身边呼啸，我听到魔鬼高声大笑：走
吧，不过你会回来。
恍惚（7）
我看到一束花，花在对我微笑。
你哭过了？
我哭过了。现在我要睡了。
那么睡吧。
不要我叫醒你？
我不会睡着。
好的，花儿无表情，那我睡了。
一片愁云惨雾，我看不到星星，大地是昏暗的，我也看不到路。
于是我坐下来，思考离开的方法。
花需要我的眼泪吗？她问。
不需要吧，所以你也没有理由哭。
如果我是一束花，我需要你的眼泪，你会不会哭？她依偎着我，问。
如果你是花，如果你需要我的眼泪，我不会哭。
她轻轻地叹息。
但我会一直陪你……
会吗？……
我忘记了回答。
我不管，带我走，天堂也好，地狱也好。
你刚才说你属于这里。
我说过吗？
你反悔了，是吗？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喃喃道：也许……
你反悔了。她肯定地说。
恍惚（8）
我没有等到天荒地老，但我等到了花谢的时候。
花是在睡梦中凋谢的，但尚余一缕香气，袅袅地升起。
我痴痴地看。
手中的水晶有了奇幻的光泽，不知觉中和花呼应着。
我已虚弱，所以我无力打破这水晶，现在水晶中的人像也要消失了。
我要留在这里吗？
魔鬼沉默片刻，你还是要走。
可我找不到回去的方法。
花儿重新开放的时候你就可以离开了。
花儿如何才能开放？
用你的泪。
我哭不出来。
是吗？
……
她离开了吗？我问。
她没有来过。你也没有。
我在这里。
不，你不在。你在花中。
花中？
对，但你已经同花一起枯萎。
有所谓吗？
如果你不想离开，无所谓。可她在等花开。
花枯了，花死了……
你没有。至少还没有。
花可以重生吗？
可以。
重生的时候我就可以离开了吗？
是的，那时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去找她了。
恍惚（9）
我哭不出来，我没有眼泪。
可我还有血。
水晶的颜色变得妖异，我用尽力气，用它把我的手腕割开，鲜血汩汩地
流出，流进花盆中。
我静静地等，看花的颜色，可花依然沉睡不醒。静静的叶片仿佛大理石
雕刻而成，一动不动。
血在静静地流。
……
献血大厅中，只有我和她在，我看着护士把我的手臂扎起，推入针头，
在我的拳头一握一送中，鲜血流进透明的血袋。
疼吗？她问。
不。
……
血在静静地流。
……
不！如果分手，可以。
锋利的水果刀割在她的手腕上。
……
血在静静地流。
恍惚（10）
血红的天空变成昏黄色，我又看到了蓝色的太阳。
蓝色的太阳在我的眼中飘摇，我是要死了吗？
我感觉我的意识正在模糊。
血的流势变得微弱，我的心跳也在加快，是失血过多吗？
花儿呢？花呢？
开了吗？我已经没有力气抬头看了。
为什么不流泪呢？为什么要流血呢？
不要问我，我的意识和体力不允许我说话了。
让我等，就让我自己等。
Let me be.
这句英文对吗？
对的。
花开了吗？
没有。
花开了吗？
没有……
水晶从手中滑落，沾着我的血，跌向熔岩。
在落进岩浆的刹那，我看到它的光芒大盛，但瞬间消失了。
连同我的意识。
……
……
恍惚（11）（完）
我说不出来，可我真的听到了。
花开的声音。
意识在一点一点地恢复，一束柔和的光线照在我的额头。
花开了。
……
花真的开了，在清晨的阳光下，一朵小小的白花正迎风绽放，花瓣上犹
留一滴露珠。
那是你的泪。
我的？
对。
不，我没有哭。
你哭过，看看你的胸前。
衣襟沾湿了一片。
所以花开了？
所以它开了。
……
不管怎样，花已经开了。
因为我的泪也好，因为我的血也好。
我的心平静如水。
我已清醒。
楼下的街道上，一群嬉皮士走过，在那个佝偻着腰拣垃圾的老头身边。
我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房间，有种眩晕的感觉稍纵既逝。
或者说是恍惚。
在那恍惚的瞬间，我知道我的生命开始了新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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