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喝美了 想您了 -- 您很象飞行员嘛

开瓶酒,点根儿烟,看着床头您的相片......八年了,一直没为您写过点儿什么,最近特懒散,又该去给您换花了.

您走的时候一点没有征兆,也邪性，就在前三天我和朋友们一起唱歌儿,出来时夜里三点多了,一起接茬喝酒聊天儿,一个朋友多跟我聊起她死去的舅舅,我也有点儿多了,就和她说起从小脑子里一直拂之不去的一个阴影---我姥姥走了怎么办......

喝到后来我乐了,我最爱的人迟早会离开我,可我不会真正失去她,因为我的血液里流着她的爱,我的骨子里有着她的根,我的为人处事待人接物有着她的影子,我们永远不会真正地分开.

刚记事儿的时候就跟您粘着,爸爸在北京挨斗,妈妈在北京当兵,带个哥哥就够费劲的了.那时候南昌的家真是热闹啊,舅舅舅妈姨父姨妈表妹表弟,还有那么多您的老战友、老战友的孩子们和孩子的孩子们,姥爷在江西乡下的亲戚老乡,来了都围着您:高大姐,高妈妈,高奶奶,高姥姥......

家里人都说您最疼我,我也知道,我明白您那颗永远为别人操着,小伢儿里面就我父母不在身边啊,你更是得宠着点儿了不是......

工作再忙,您回来后操心的总是我父母的工作问题，舅舅姨妈的感情问题,亲戚朋友的困难,小孩子们又淘气了吧,保姆家孩子的工作解决了吗?吃饭的时候我就没见过您的筷子往自己碗里夹过,永远把最好菜的给自己的孩子们,永远在为工作为周围的人犯愁.

前前后后跟您生活了二十年,您没跟我说过一点儿自己的事儿自己的苦,您走了之后我陪舅舅一起喝酒,每次都会听他讲您很多的故事,我永远也听不腻......

您六岁就到人家当了童养媳,米脂的婆姨啊,十几岁的您该是多美啊,每次看到您和姥爷年轻时的照片,我都看呆了,那时候的女子穿旗袍咋就那么耐看呢......你那么自信,那么年轻,那么温柔,怎么就让我看不到一点儿小时候受苦受难的影子呢?十几岁你就跟着刘志丹他们闹,当了妇女队长,快二十岁的时候你碰到了衣衫褴褛流窜到延安的那帮子人,里面最顺眼的那个就是姥爷吧:)

又开了一瓶,放心我不会喝多的,咱家人有量.送您走的时候我还为了追悼会上用哪张相片跟妈妈舅舅姨妈顶过一次,我非要您七十多时的照片,他们喜欢您年轻时的照片,我知道您一定喜欢原来年轻时候的,可我耍无赖犯混了,而且您原来的照片也确实没有单人的......

那时候您在延安应该是飒爽英姿吧,听说好多后来的所谓高官都追过您呢,呵呵......对,咱就不理他们丫的,您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照片里姥爷的眼睛我看着真叫真干净呢.马背摇篮,转战东北,南下广东,没消停几年您陪着重病的姥爷到了北京,54年他走了,您37岁,带着仨孩子,不容易啊.

赶上四清了,他们问你的意见,你说你愿意去江西,那是你丈夫的家啊,就这么一呆二十多年.记得粉碎四人帮那阵儿吧,我逃了幼儿园自己跑到你单位,喇叭里听你讲"我们要甩开袖(膀)子大干",乐的我满地打滚儿啊......

现在想想那时候父母舅舅姨妈他们都是很郁闷的,最有精力的时候没赶上好点儿,社会动荡，家庭不顺,工作沉闷,可我在家里怎么就没觉出来呢.嗯,可能是您一回来家里天就亮了吧.舅舅老是和一帮朋友在家里喝啊闹啊,多了就撒酒疯呵呵,我和表妹表弟就那么看着,仨平均年龄四岁的小崽儿在一边儿起哄那叫个乐啊,可那时候谁在替您分忧呢？

在南昌那阵儿我的记忆里都是跟您赖一床的,每天叫我起来你还都得陪我玩儿一遍拔萝卜,我就是那胖萝卜啊.现在看照片,你抱我哥我表哥的时候头发还是乌黑的呢,怎么到了我阵儿就花白了,我...我有那么胖吗?我生下来不才九斤,没多重啊. 沉重的是岁月啊......

依稀想起晚上您偶尔会跟我讲我爸爸妈妈在北京情况很不好,很让您担心,我才不操心呢,有姥姥在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啊.

日子过的飞快,您的傻外孙去北京了，说话舌头学会打卷儿了,个子开始从最前排往最后排顺了,在学校在院儿里也学油了,北京人嘛......可他心里的那片天啊,还在南昌呢,他吃菜的口儿啊,还是江西口儿呢.

一晃到八十年代,快七十了,悲悲喜喜,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您也该歇歇了.

那时候我上高一了,个子窜的越来越快,出去有人叫我小伙子了.寒假暑假都在姨妈家过,因为那里有您啊.偶尔他们不在的时候笨手笨脚地给您下碗面,打个鸡蛋下两根儿青菜,您吃的可真香啊,一大碗都吃光了，可为什么人多的时候您还是筷子只往别人碗里夹菜呢?孩子们都大了,孩子们生活开始好了,您...您就不能改变自己的习惯了吗?别怪他们埋怨您,他们...他们的寸草心也是很脆弱的啊.

偶尔咱们俩一起呆着的时候,您总会发点儿小脾气.唉......现在我才能懂个一星半点儿的,工作忙碌一辈子的您哪能适应闲赋在家的日子啊.您说等我将来娶了媳妇有了家就来我这儿住,隔辈亲啊,我懂,我一定......

唉...您的傻外孙也在长大,北京和延安不一样,十几岁开始发育了.南泥湾,花篮里花儿香~~~~~~~~好听啊,可崔健唱的也挺有味儿呀;长征组歌不错,恩,可英雄主义在摇滚们和贝多芬身上也能感受到呢.傻外孙背着妈妈姨妈帮您一箱箱地买韩滩液,买回来的酒也偷喝了不少;傻外孙也开始和几个哥们儿开始喝燕京五星买春城了; 傻外孙也开始注意班上的女孩儿,高三就在某种意义上成了男人了呢......傻外孙考上自己选的不错的大学不错的专业了,您呢......没进步,一天天地在老着呢......

好工作挺不容易找啊,围城啊问题啊危险啊是无处不在的.天南地北地撒欢儿跑着,江南的有意思的地方多啊,也交了好多朋友,贪玩儿啊,工作的人了还这样,那年春节都没回北京,学校里挣的五千多呢,说是孝敬您可就最后还是自己这么造了......

一年下放锻炼过的真快,回北京正式工作后就开始傻忙了,也算见过了些世面，傻外孙倔啊,宁可去挣犹太人的钱.可国营单位能分着房子啊,结个婚就有了,就能接您来住了,傻外孙怎么就那么任性那么混蛋呢......

日子一天天过着,受的刺激一天天大着,傻外孙自认为眼界在长着.同学们有的出国长驻了,有的嫁出去了,有的在中关村发了,有的唱歌儿出了名了,有的死了......我也自己开公司了,也开始做做股票了,多的时候也有不少钱了,可怎么就觉得心里没底呢,怎么就快乐越来越少了呢,您怎么就越来越没精神了呢?????????????????????????????

大一挨枪的那年,家里人都没敢说,混球儿表弟饭桌上说漏了,您当时没说话,下午开冰箱的时候怎么一下子就栽倒了呢?脑血栓多吓人啊......吓的我一出医院就直接去陪您了,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您真是吓着我了啊！可...可傻外孙心里有底儿,我的天不会塌的.夜里睡不着,还知道去找护士瞎聊,那护士聊的眼神儿都不对了啊,她小心翼翼地跟我说您的情况,我大声粗气的指着鼻子痛斥,你知道我姥姥是谁吗,她受过多少苦经过多少浪你知道吗,你...你他妈懂人吗,当个屁护士啊!!!!

股票越做越大了,风险越做越大了,潜在的窟窿越来越大了.可北京的房子贵啊,要买好车贵啊,出去玩儿贵啊,吃饭贵啊,衣服贵啊......姥姥一天天地眼睛浊了,偶尔会认不出人了.傻外孙一回家,姥姥乐的欢啊,眼睛里都闪出光了啊,可傻外孙人五人六地忙着打手机谈生意呢.饭桌上您的筷子还是往别人的碗里夹菜,我也会凶呢,您就不能多吃两口吗,我还盼着您长好身体呢!来家里看您的老朋友越来越少了,逢年过节来的都是他们的儿女了,您又还能认识几个呢?小狗皮皮还记得吧?傻外孙没玩儿几天就送家里了,有爸妈保姆天天照顾着,可它好象也把您当天呢.再淘再犯错误您也是永远的保皇派呵呵.皮皮现在也十几岁了,我一回家它还是没个大人样儿,就知道摇尾巴喷唾沫傻撒欢儿,可我一去您屋里上香它就知道在门口趴着不吭声儿,它可比您的傻外孙懂事儿多了.

您外孙长成汉子了,事业再难回家也会亲您了,您是我心里最软的地儿啊,您是栓着我的一根儿线啊,您还是我的一片天啊.

决定改行往IT里钻了,邓大人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嘛.在公司负责华南了,一年三百天在广东广西海南跑呢,公司发展的不错,也号称要做职业经理人了。。。

可每次回来看您可是越来越没精神了,腿摔过两回,八十了还在腿上打了个钉子呢.....您就不能叫人帮您拿东西吗?!......那半斤重的钉子我现在还留着呢,火化炉里亲手捡出来的,我看着它就看着您的坚强呢,傻外孙也垮不了,眼泪掉不下来呢.

记得第一次您在屋子里摔了腿妈妈把我叫回家,我抱着您跑到人民医院,您得多疼啊?可您在我怀里一直念叨着别累着啊,我的孙子啊......您的外孙心里滴着血呢.傻外孙身体好,挨枪挨打折腿都不怕,可受不了看着您疼啊!!

您八十大寿那年舅舅妈妈姨妈都聚在北京,记得咱们一起出去吃饭吗?傻外孙吼着破锣嗓子给您唱"懂你"呢......他...他那时候懂个屁啊

一年一年，风霜遮盖了笑脸

你寂寞的心有谁还能够体会

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

春去秋来，你的爱已无声

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

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

多想靠近你

告诉你其实我一直都懂你

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

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

多想靠近你

依偎在你温暖寂寞的怀里

多想告诉你

你的寂寞我的心痛在一起

再回北京的时候您外孙已经三十了,可那傻劲儿倔劲儿还没过去,怎么工作都能搞出个心肌炎呢.您可是越来越象老小孩儿了,居然我回家都会认不清了,这可是没法儿忍受的事儿啊.没办法，开始哄着您上床了,开始哄着您吃饭了,开始烦着呵斥着您吃药了,开始听着您梦里唤嫂子了......您的魂儿已经回延安了吧?

就在跟那小丫头喝完酒的第三天,不知怎么回事我一宿就没睡着,家里刚停暖气也冷着呢,我就那么傻呆呆地盯着电视出神儿.早上不到五点,认识不久的一个女孩儿给我打电话说给送早点来,我都不明白她是那根筋搭错了啊.来就来吧,反正还得上班,我们就边吃油条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六点,妈妈来电话,语气有点儿怪,说您不对劲,我还冷静地让她搭脉翻眼皮打120......难道我知道了吗?

回家的路上女孩儿在后排搭着我的肩膀说没事儿,肯定没事儿,我也说没事儿,你别担心,我姥姥肯定没事儿......

到了家舅舅妈妈都在厅里坐着,冲进您屋看见俩年轻人在电您呢,我心里撮着火可没敢动,因为我看您嘴角笑着啊.然后就是空白了,再缓过神儿来的时候就记得我对医生说那就别折腾她了,他们一出去腿一软就跪地上了,有人搂着我让我别激动,注意心脏,我就心你妈的脏,我姥姥...我姥姥给电出了好多个红印子啊!!!!!!!!!!!!!!!!!!!

后来人们都说您走的很有福气啊,睡过去是最好的待遇啊.我们都想是姥爷叫您走呢,孩子们,孩子的孩子们都大了,都能自立了,您才不要他们累呢,这两年活着才觉得窝囊呢......

我就想着吧,您走之前肯定告诉过我了,傻外孙没反应呢,还煞有介事地跟人说事儿,但...但没说错吧?呵呵......

追悼会来的人可真多,跪着磕头的拄着杖鞠躬的也真多,他们唠叨着您帮了他们多少您待人接物多好.他们哭他们的,我可不会,我想着您的笑呢.小时候老爱哭,还怕打针,您可看不惯呢.您看我给您挑的衣服和丝巾好看吧?您活的干净,走的干净,您的墓前一年四季是花儿呢,您最爱的花儿啊,和姥爷分开了五十七年又在一起了,肯定好多话要说呢......下回等我做梦的时候跟我讲讲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