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猫的夜话]之十五楼 -- -安妮猫-

我是一个杀手.

我不是一个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我是一个杀人性命替己赚钱的杀手.虽然这种行为在刑法里叫做抢劫杀人,但我喜欢称自己是一个杀手.因为,我要做的事需要冷静.睿智.体力.耐力以及心如止水般的无情,我不干那种拙劣的拦路打劫.而且,一个杀手,总是独自行动,不会像那些刚刚进城没多久的土匪一样成群结伙,吵吵嚷嚷.

现在我坐在一辆桑塔那车里,车身是黯淡的红色,正是这个城市里最多的那种车,毫不起眼.一个优秀的杀手也应该像这辆车一样毫不起眼,无论停在哪里,都好像它应该就在那里,而当它不在的时候,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个子不高不矮,长得不丑不帅,年龄不大不小,看过我的人会觉得我很普通,普通到想要形容我的时候竟然找不到什么特征可以说.白天我打着一份不起眼的工,比如汽车4S店的维修工之类.今年则是城里最大的家电公司的安装工.事实上,我精通机械和电工,而且常年锻炼的体格也足以应付强体力劳动.

我已经连续一个月每天晚上观察这幢住宅了.我知道这幢楼的门房什么时候交班,上晚班的老头每天7点钟开始看新闻联播,我知道电子门锁的密码,并且知道门厅和电梯里的监控探头虽然开着,但实际上从来没有真的录影.当然,我最关心的是15楼的那个住户.我在大约一年前知道了他,用电脑搜索了有关他的一切资料,并且在年初加入了这个家电公司,因为他家的空调全是购自这家公司.我在一个月前被公司派到他家去做空调保养(当然,我很容易有办法保证是自己被派去),顺便了解了一下他家的结构和安全设施.在我看来,他家等于没有安全设施.只除了那个大门,用的是很难复制的磁性钥匙.我当即在他的卧室空调里做了一点小手脚,一个小小的零件,大概还可以支撑一个月就会断裂了.我想在这种天气里,如果空调坏了,他会急不可待地要求派工人去修理的.我复制了他签名的派工验收单,将他的签名模仿得一模一样.此刻,我的口袋里装着的公司派工单已经签好了他的名,这将证明我在今天上午就已经将他的空调修好了.当然,为了这些准备工作,我不得不将这幢楼里购自这个家电公司的所有空调都维护了一遍.好处是,我还顺便了解了一下15楼的其他住户.15楼共有5套房子,我的目标人物住在E座,A/B座是二套空置房.C座住着一个单身女人,D座的那户人家这个星期出去旅游去了.我从下午开始,就不停的打电话给他家,跟他太太说我正在外面赶工,要迟一点到他家.我忍着那个女人的唠叨保证我今天一定会来修理的.

7点了,天色暗淡下来.我走出汽车,身穿一套商务便装,手拎一只轻便旅行箱,看起来像是一个刚刚出差回来的公司职员.之所以弄来这辆车,是为了方便自己离开,而不用去乘出租车.我走进门厅,朝门房老头点点头,然后熟练地按着开门密码,老头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里政治局会议的新闻,连头都没朝我扭过来.我顺利进入玻璃门,按下电梯按纽.

当我走出电梯,来到15楼时,已经把外套脱了放在手提箱里,身上穿着家电公司的工作服,手上戴着手套.我按响E座的门铃,有人从猫眼里看了看我,然后打开了安全门.

他家的保姆被我一下就扭断了脖子,连哼都来不及就死了.他举起一张椅子朝我砸来,我一拳打烂了那张椅子,第二拳打在他的鼻梁上,他惨叫一声跪在了地上.我把他绑在椅子上,拿了一块抹布堵住他的嘴.他老婆发疯了一样扑上来,我随手将她打倒用胶带封上嘴也绑在了一把椅子上.接着打开手提箱,取出工具,先将卧室的空调零件换好,然后开始翻检他家的柜子,几分钟后,我找到了嵌在墙里的保险柜.我拿出匕首对着他,取出他嘴里的抹布,要他把密码说出来,他惊恐的看着匕首,却不说话.我笑了一笑,一回手,割开他老婆的脖子,血像一股小喷泉涌了出来.我对他说想通了再说也可以,我再帮他老婆止血.他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从牙缝里说出了几个数字.我打开保险柜,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收获.他老婆在椅子上开始抽搐,我冷冷的对他说,这就送他跟他老婆一起上路,至于他弄来的这么多钱,反正他也不敢用,不如就由我来保管吧.他开始哀求我,求我饶他一命.我鄙夷的看着他,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我想对他来说,这已经算是仁慈的了.我将钱和工具放进手提箱,打开门,取下鞋子上的塑料鞋套塞在工作服口袋里,向电梯走去.一下子弄到这么多钱,我心里不禁得意起来.

电梯门开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对我瞥了一眼,脸上显出一点困惑的表情,然后打开C座的房门走了进去.我突然楞住了.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会碰到C座的那个女人,而我由于一时得意忘形,身上还穿着家电公司的工作服没有换下来.我的整盘计划将会因为这个小小的疏忽而全面崩溃.我想了一下,走到C座按了门铃.她打开了门上的小窗户,静静的看着我.我对她说我是XX公司来更换雪种的,今天一直联络不到她.既然正好碰到她回来了,就顺便帮她换了.她面无表情的听我说着,突然对我微笑了一下,打开了房门.

我的匕首几乎是齐根刺入她的心脏,她踉跄着退了几步,睁大了双眼望着我,好像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冷笑着对她说,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吧,谁让你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谁让你要给我开门,既然如此,说明命里注定你必死无疑.

她脸上突然露出在电梯口看到的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的头朝E座的方向偏了偏,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说道:好浓烈的血味,三具尸体,一个断颈,二个放血.然后低头看了看插在她心口的匕首柄.当她抬头望着我的时候,我看到她的双瞳突然变成了妖异的红色.恐惧第一次漫上我的心头,我无法置信的看着她的双臂向我伸来,越伸越长,直接抓住我的双肩.我拼命挣扎,只想逃离这个地方.可是那双纤纤小手却仿佛一双钢爪,我的骨头都好像要被捏碎了,然后她的手臂开始缩短,直到把我抓到她的面前,一股刺骨的冷气从她身上散出来,那把匕首开始颤动,像被什么东西往外推一样,直到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连一滴血也没流.我张大嘴拼命想喊救命,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她歪着头望着我,好像二束红光在透视我.

我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其实我不饿的,可是你一定要把食品送上门来.唉,我才刚搬来不久”……

• ※ 西西河电子期刊 第17期 2004年10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