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旅途小记 -- 一条溺水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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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旅途小记-一位老人

      有一次冬天去北京,大约是傍晚的航班。在候机厅里已经知道必定延误了,因为已经接近登机的点,可飞机还没到呢。果然,航班姗姗来迟,比预定起飞时间已经晚了一个钟头才开始登机。

      我记得这次是一架宽体双通道的客机,大约是777或者330吧,我在某排的A座坐好,戴上耳机,拿出一本杂志来打发时间。过了不一会,一位老人家在我旁边坐下了,大约60上下的年纪,穿着很新的羽绒服,抬头看到“请系好安全带”的提示,拿着已经扣在一起的安全带好一通摆弄也没解开,抬头看看四下,似乎有点畏畏缩缩的样子,想问人又不敢开口。于是我摘掉一侧的耳机,跟老人家打个招呼,说了声阿姨我来帮你,便帮她解开了安全带,又调整到合适的长度——老人家穿得多,鼓鼓囊囊的——再扣好。

      老人家很感激的一个劲道谢,说自己是第一次坐飞机,刚才还差点搞错登机门,那些门全一个样子,我看到排队赶紧就排上了,谁知道还弄错了...我礼貌的笑笑,宽慰她说,没错,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我第一次坐飞机也不知道怎么解这个安全带。老人家本来略微有点臊臊的不安,听了我这几句话,脸色自然了,眼神里分明有种安定的笑。

      之后老人家没再说话,我又戴好耳机,专心的看起杂志来。10分钟过去了,飞机全然没有要挪窝的迹象。20分钟过去了,机舱里有乘客开始鼓噪起来。30分钟过去了,空姐们居然把小餐车推了出来,开始发饭了。我一看不由得摇头叹气,唉,这下惨了,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起飞,看这架势,少说也得再等一个小时。机长在广播中通知大家,因为空中管制,不能起飞,要等塔台通知。

      飞机上的餐食我是一贯不敢恭维的,如果不是饿到极点,基本上是不吃的,因此只要了饮料和点心。旁边的老人家打开了铝箔包裹的餐盒,却把点心盒子放到了随身带着的包里。吃着饭,老人家叹了一口气,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向我说,这飞机,怎么这么久还不动啊,真愁人。我放下杂志,再次宽慰老人家,阿姨,现在是空中管制,我估计得要再等一个钟头。老人家说,我着急啊,我女儿在北京工作,今天来电话说是女婿出了事,在医院做手术呢,给我定了飞机票,让我去给他们帮忙呢。都说坐飞机快,可这坐上来半天都不动身,我心里着急呀,也不知道我女婿到底咋回事,女儿在电话里也没说几句就给挂了,可吓得我,脚都软了,儿行千里母担心,虽说也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可就是放不下心……

      原来如此。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吧。我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母亲,每次通电话都絮絮叨叨个没完,平时听着嫌啰嗦,现在突然很想听听妈妈的声音。于是我重新打开已经关掉了的手机,按下家里的号码,想要拨出,犹豫了几秒钟,还是算了,现在告诉他们自己在飞机上,估计他们又得好几个小时都担着心了,看这情况,还不知道到北京都什么时候呢,还是别让他们睡不安了吧。

      飞机终于起飞了,一路上老太太跟我断断续续的讲了女儿怎么有出息,考上名牌大学,留京工作,找了北京的好人家,女婿怎么疼爱女儿,怎么孝顺父母,怎么知冷知热,现在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老头子一听这消息就犯了老毛病,哼哼着心口疼,去不了北京,只好老太太去了,心里一头悬着女儿女婿,一头悬着自己的老伴,唉,怎么得了啊,哪一头也不能有什么闪失啊。说到动情处,老太太抹了抹眼泪。我悄悄的递上纸巾,不时的安慰老人家几句。

      飞机开始降落了,我问老太太,女儿会来接机吗?老太太摇摇头,她在医院走不开,写了地址给我,我自个儿去。说着就掏摸出一个小纸条,写着医院的名字、地址。我看了一下,问老太太,阿姨,待会我正好要去这附近的宾馆住宿呢,如果你不嫌我多事,我打车顺便送你去怎么样?老人家很高兴,因为她第一次来北京,又是半夜,人生地不熟,加上自己一口的南方口音,独个儿去找那个地址估计是够呛的。

      出了机场,我带着老人坐上了出租车,叫司机去那个医院。一路上老人家千恩万谢的,非要塞钱给我当车费,我百般推脱,俩人拉拉扯扯了半天才拒绝掉。到了地方,老人家提着简单的行李走进了医院,看着那背影,我到底还是有点心酸,愣了一会,吩咐司机掉头,奔订好的酒店去了——其实跟这儿南辕北辙,远着呢。到了酒店下车的时候,我在手提包的外侧,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分明就是刚才跟老人家推来推去的那张,好个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是塞到我包里来了。

      来到酒店房间,我急急的盼着第二天天明,因为,我决定天一亮就要跟母亲通电话,好好听听她老人家的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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