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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水浒英雄赞 -- (三) 教头舞断风雪路 -- 西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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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水浒英雄赞 -- (三) 教头舞断风雪路

    水浒英雄赞 -- (一) 最爱鲁智深

    水浒英雄赞 -- (二) 傲血霜锋武二郎

    水浒英雄赞 -- (三) 教头舞断风雪路

    田汉在写给扮演武松的京剧大师盖叫天的两句诗中曾赞道:“狮子楼前横刀立,不许人间有大虫。” 戏剧与小说,总是寄予英雄太高的期望,这其中, 最重要最不得不让人直面的原因其实就是:真实的世间,那狮子楼前的大虫,总要多过横刀的打虎英雄,世界往往就是那般真实而残酷,残酷得连英雄也往往反被大虫们赶扑,只能立在风雪歧路悲叹。

    人们习惯了在属于鲁智深和武松的诗一般的除魔伏虎的浪漫故事中, 血脉张涌,却也未曾忘记在属于林冲的历史一样残酷的现实故事里, 沉吟与感伤。与横刀浴血的武二郎或担禅杖踏破生死路的花和尚不同,林教头,不曾凛然站在过云端,他,只是一个属於现实的角色。

    凡石砺青萍

    是的,林教头太现实,太平凡了。初时的他, 有着一份如平凡人的生活, 有着一份去殿帅府点卯的稳定得如现代普通上班族一样的枪棒教头的工作,有着一个如花似玉的温柔忠贞的妻子张氏,有着一个伶俐的使女丫环锦儿, 有着一个仁厚的老丈人张教头,有过一个作中级军官的父亲林提辖,不特别令人意外地有着一个从小交往却知面不知心的朋友兼同事陆虞候,绝对不令人意外地有着一个的奸佞腐败的上司高俅, 甚至还有着一个去庙中陪妻子烧香还愿时独自闲逛--如同现代在商场提袋拎包的模范丈夫无聊地东张西望的情形--而碰到鲁智深的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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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教头还是善良的,谦虚的, 宽厚的。他不会因为在菜园见到花和尚与众泼皮的奇怪而低微的地位而拒之千里,他会与他们称兄道弟;那个后来与鲁智深杨志一起智取宝珠寺的操刀鬼曹正,不像宋江的徒弟孔明孔亮或是王进的徒弟史进般为村间富户,不过一个世代“屠户出身” 的小民而已,林冲也会收作徒弟传授武艺;柴进庄上的江湖教头洪某, 对他一昧轻慢逼迫,“配军” 长、“配军”短, 他也只是先“急急躬身唱诺” ,再“拜了两拜” ,“并不做声” ,一再礼让,何等谦恭,倘是换了阳谷县的武二郎,怕不早“一拳打得那厮昏沉” ;到得沧州牢城,差拨为诈他人情钱, 把来骂个不停,林冲却“等他发作过了,去取五两银子,陪着笑脸” 送上,若是换了孟州发配时的武松,恐当吼声“指望老爷送人情与你。半文也没!我精拳头有一双相送!”东京的那个李小二,不过是个不成器的酒店夥计,一无武艺在身,二无江湖名声,却亦“得林冲看顾”,偷了店主钱财时,林冲又“主张陪话”,救了“免送官司” ,又与他“陪了些钱财”,“齑发他些盘缠,于路投奔人” ,这样朴实的救助,却又比柴进般收做下“十大罪恶” 之人那般的张扬, 或者雷横般为人情图回报那般的功利,来得真实与感人得多;

    这样的他,实在是太平凡了,不出意外的话,终其一生,不过是一个平凡世界里的好丈夫,好教师, 乐善好施的好人, 然而。。。

    然而,。。。

    ??玉埋英气

    平凡、 现实毕竟不等於平庸。林冲还有一身好生了得的武功。记得儿时拿着水浒人物洋画跟伙伴比拼,总不忘在甩出豹子头林冲的那张时,叫嚷一句“八~~~十万禁~~~军教头 --林冲!”

    是啊, 一个“八十万禁军教头” 的名号,虽则只是个中低层专业技术人员,却能使林冲的武艺给书中江湖上的好汉们多少景仰与信心,又能留给读者多少期待啊。林教头爱武 -- 陪夫人烧香还愿时,无意见到鲁智深舞禅杖,便要叫声好,英雄相惜,结为弟兄;知武 -- 大破连环马前, 汤隆提及徐宁,教头便晓得他“钩镰枪法” ,“天下独步” ;善武 --初读水浒,因见教头上山前命途多蹇, 颇费周折,日后书中战阵上提到他遇上强敌,有时会替他捏把冷汗,生怕作者对他太残酷,要把他写得有一二个闪失,像晁天王一样被风“吹折认旗”。 谁料他身经百战,虽偶有箭石之伤,却也都有惊无险。 单田芳的评书里,常有这么句话:“僧道妇女,不可临敌,既临敌必有超常的本事。” -- 林教头出马,碰到僧道妇女或异样兵器时,倒也多无伤大碍,对扈三娘龚旺等自是手到擒来,更兼常有类似“斗到间深里,暴雷也似大叫一声” ,将敌将“一矛搠下马去” 的描写,想象中那个在水泊梁山全盛时期“丈八蛇矛紧挺,霜花骏马频嘶” , “一簇旗幡飘雪练” 下的“天雄星”、 “满寨称为翼德” 的“豹子头”的英武之姿,当真令人神往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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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教头,更是一个懂得战斗策略的人。看山神庙前,面对仇人,以一对三,连搠带砍,快如霹雳, 不让武二郎专美。 再看那棒打洪教头一节,那一场主与客,进与退之间的较量, 当真利落:“洪教头喝一声:‘来,来,来!’便使棒盖将入来。林冲望后一退,洪教头赶入一步,提起棒,又复一棒下来。林冲看他步已乱了,被林冲把棒从地下一跳,洪教头措手不及,就那一跳里,和身一转,那棒直扫着洪教头朦儿骨上,撇了棒,扑地倒了。” 所谓“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 ,“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 ,林教头的这几下,是深得兵家之妙的。 自马上得天下的毛泽东,在他总结二次国内革命的文章<<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里也深赞此段林冲的“以退为进” 之法,当然有其道理。

    为大清保住江山的曾国藩说:“?П?之人:第一要才堪治民,第二要不怕死,第三要不急急名利,第四要耐受辛苦。” 仁厚、 沉勇、 谦让、 忍耐的林冲,却不也恰合着这几点么?

    这样的他,不出意外的话,会成为一个大宋朝的好将军,或者混得不好,依旧不失于一个好的武人,而终场,然而,。。。

    然而,。。。

    木秀当忧悴

    然而, 林教头,这样一个善於战斗的武人,他的“战斗”,他的“武” , 却不具备社会学上的意义。更多时候的他,其实只是一个怯懦的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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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怎会是个文人呢?嗯, 早于<<水浒传>>的作品里,林冲的形像是很少出现的, <<三十六人赞>>根本找不到他的名字, <<大宋宣和遗事>>有其名而其事却与现在所能看到林冲故事大相径庭, 元杂剧里也几乎没有他的身影。而<<水浒>>以后的戏剧作品中,林冲上山则成了上演最多的情节之一。 <<宝剑记>>、 <<灵宝刀>>而至<<野猪林>>、 <<林冲夜奔>>等等。 有理由相信,与其他有更多民间传说作为本源的好汉故事相比, 林冲故事的演化中,文人的影响因素要大得多。林教头为奸佞所害走投无路的故事也极易引发文人共鸣。<<宝剑记>>中的林冲,甚至是因为上书先弹劾童贯后参高俅而得罪恶势力的。求证于<<水浒>>,则细微处仍可窥其一二: 林冲对陆谦的慨叹“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 ,却不是许许多多文人共有的牢骚吗? 柴进庄上,林冲带枷打得四五合便跳出圈外道:“小人只多这具枷,因此权当输了。” 明是谦逊,实是对自己本事的高期许与对外界束缚的不满,这也是典型的文人气质体现啊。

    可是,林冲又怎会是“怯懦”的文人呢?你看书中沧州营前酒家李小二不是对他老婆说:“林教头是个性急的人, 摸不着便要杀人放火” 吗?那点评水浒的金圣叹不是说:“林冲自然是上上人物”,“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都使人怕。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业来” 吗?

    慢来慢来,林冲“性急”吗?在菜园听得锦儿报告有人在调戏妻子,林教头立刻冲到五岳庙,“赶到跟前,把那后生肩胛只一扳过来,喝道:‘调戏良人妻子,当得何罪!’恰待下拳打” , 急啊! 然后呢?“认的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子高衙内” ,“先自手软了” ,众多闲汉一劝,即便“怒气未消”,也只是“一双眼睁着瞅那高衙内” ,目送衙内上马而去了。赶来的智深道:“洒家怕他甚鸟!俺若撞见那撮鸟时,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 这里另有句话值得玩味:“林冲见智深醉了,便道:‘师兄说得是。林冲一时被众人劝了。权且饶他。’ ” 智深前面虽吃了些酒,以他的海量,还不见得就醉,接着又舞得禅杖呼呼生风,“浑身上下,没半点儿参差” ,后面跟林冲和张氏说话,也都句句有礼,如何便是“醉了” ?显然,这是在林冲看来,智深这样的莽撞行为,只是在酒后的醉言大话,当不得真,更不会是林冲本人的行事风格。而那个“林冲一时被众人劝了。权且饶他。” ,倒是他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了。可见,这个“性急” ,算不得数。

    林冲“摸不着便要杀人放火” 吗?林冲被陆虞候骗到酒楼,得到锦儿报信,高衙内又将娘子骗至陆虞候家中调戏,林冲赶去,“抢到胡梯上,却关着楼门” ,听到里面高衙内正在求欢,此时便换作武大郎,恐怕也要冲进去与那房中人以命相搏了吧?教头是如何呢?“林冲立在胡梯上,叫道:‘大嫂开门!’那妇人听的是丈夫声音,只顾来开门。高衙内吃了一惊,斡开了楼窗,跳墙走了。林冲上的楼上,寻不见高衙内” ,堂堂八十万禁军教头,七尺男儿, 连个楼门都踹不开吗? 大叫开门是为的什么呢?莫不是给高衙内逃跑的时间么?寻不见高衙内还不是意料中事嘛, 此时,就能寻到高衙内又如何呢?后来林冲又带把解腕尖刀四处寻陆虞候报仇,“只怕不撞见高衙内,也照管着他头面” ,其实,高俅、 高衙内、陆虞候上下俱是一系, 只杀一个陆虞候亦要抵命,娘子亦要被欺。 东京城内, 林冲的拳,既打不得高衙内,林冲的刀,自然也杀不得陆虞候啊。这个“摸不着便要杀人放火” ,还是归给花和尚吧。

    林冲“算得到”吗?几日寻仇不见陆虞候,便“把这件事不记心了” ,遇到卖宝刀的人,便立刻买来,当然,还不忘讲价压价,到得家中,“翻来复去,看了一回,喝采道:‘端的好把刀!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宝刀,胡乱不肯教人看。我几番借看,也不肯将出来。今日我也买了这口好刀,慢慢和他比试。’林冲当晚不落手看了一晚。夜间挂在壁上,未等天明,又去看那刀” ,-- 那刀已架在颈项,浑然不觉, 还在想着与太尉比试。林教头,你可“算得到” 陆虞候给高太尉献的如此妙计吗? 白虎节堂,已入圈套,才猛然醒悟,“急待回身”,“一个人从外面入来。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却是本管高太尉。林冲见了”,却还要“执刀向前声喏” 。“太尉喝道:‘林冲,你又无呼唤,安敢辄入白虎节堂! 你知法度否?你手里拿着刀,莫非来刺杀下官?’ ”林教头,你可“算得到” 高太尉如此阴毒吗?发配沧州前,林冲不顾妻子痛哭晕厥,硬要写下休书,为的什么呢?此时的林冲还没有造反的念头,当然谈不上不要因为自己拖累妻子的缘故, 封建时代,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写下休书,口口声声说是“诚恐误了娘子青春” , 实是与娘子划清界线,让她恢复到“在家从父” 的状态,期待日后高衙内相逼,只会去找张教头, 以求保全林冲自己的性命。然而这小小计术便可使林冲超然事外吗?答案只写在野猪林、草料场。-- 山中的大虫,捉人的本事“只是一扑,一掀,一剪。三般提不着时,气性先自没了一半” ;世间的大虫,却要对不肯就范的人赶尽诛绝! 林教头,你可“算得到” 上下一心的恶势力会对你穷追不舍,定要追魂夺命而后快吗?这个“算得到” ,恐怕也还不是可以拿来恭维教头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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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冲“熬得住” 吗?是的,这点倒是实在的, 他确实“熬得住” 。王进只挨了高俅一顿棒打,便带着老母逃亡,从此不见踪影, 林冲遭到高俅上下的三番五次陷害,却还想着“挣扎得回来” ; 董超薛霸两个贼公人沧州路上先是一路虐待,再险些在野猪林结果林冲性命,看得读者都咬牙切齿愤恨,好容易盼得花和尚出场,“提起禅杖,轮起来打两个公人” ,林冲却又拦住“你若打杀他两个,也是冤屈” ,“既然师兄救了我,你休害他两个性命” ;沧州城得李小二报信,已知陆谦富安前来找管营差拨欲行不轨,林冲被调去草料场,却还想着修房“过得一冬” 。看得读者都要替他着急: 林教头,真真是个“熬得住”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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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下面两条,却又不切了。 林冲“把得牢” 吗?雪夜上梁山后,王伦不容,硬要他杀人交份“投名状” 来。已无路可走的林冲虽是“心内好闷” ,“仰天长叹” ,却还是不得不应承了这样的任务。好容易三天等得一个人来,夺了担子却又“吃他走了”,“小喽罗道:‘虽然不杀得人,这一担财帛,可以抵当。’林冲道:‘你先挑了上山去,我再等一等。’ ” ,--教头必是想还是要杀得此人方才稳妥。为何一定要稳妥? 倘若水泊梁山不收容林冲,这样一个不曾在江湖上行走,连黑话里的“投名状” 是什么意思都不晓得的杀人逃亡的禁军教头怕是只有死路一条。而为了自己求生,一个“仗义” 、“朴忠” 的林冲被逼到不得不杀无辜之人的地步,虽然势不得已,却未必还能说得上对自己的作人原则“把得牢” 吧?

    林冲“做得彻” 吗?风雪山神庙后的林冲,以前口口声声的“太尉” 称呼 ,在朱贵店中换作了“高俅这贼” ,与吴用述身世时也道“若说高俅这贼陷害一节,但提起,毛发植立。又不能报得此仇” ,似不再会与朝廷妥协,似乎会“做得彻”。山上的王伦不能容林冲、 不能容晁盖,林冲便把他杀了,立晁盖为主。看来是“做得彻” 了吧? 日后晁盖死,推立宋江,作为山寨元老的林冲,又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然而,捉得那个仇人高俅后,宋江“口称死罪” 、“万望太尉慈悯,救拔深陷之人,得瞻天日。刻骨铭心。誓图死报。” 高俅道:“宋公明,你等放心!高某回朝,必当重奏,请降宽恩大赦,前来招安,重赏加官,大小义士,尽食天禄,以为良臣。” 此时的林冲,面对宋江与如此仇人的拙劣表演, 可有发一言吗?可有一二至少如三国演义中凌统般拔剑相向的举动吗?没有,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后来随众兄弟全伙受招安,“与关胜连鞍” “入城朝觐” ,有的只是随兄弟们一起为朝廷卖命,最终,因风瘫而留在六和寺。武松的仇,一一报尽,甚至伤及无辜,而林冲的大仇,则终其水浒一书而未得报,如何算“做得彻” 呢?

    如此看来,林教头其人,只一个“熬得住” 是确实的,“这般人在世上” , 其实只会令人怜、令人急、 令人恨、 令人叹息感伤, 怎会“令人怕”呢?

    弦伤不底宁

    教头能“熬得住” , 不会“性急” ,不会随便“杀人放火” ,不过是<<中庸>>里的所谓君子之道罢了: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 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 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 林教头自东京到草料场依然痴心不改的经历,也像极了<<论语>>中的“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的“仁” 的定义。然而这样的儒者的忍耐,这样的“熬” ,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开头提到的那些最现实、最平凡的常人的幸福,是为了能让自己保留在大宋的公开体制内的努力。这样的忍耐, 绝不是什么“以天下为量者,不计细耻;以四海为任者,不顾小节” 的宏图远略,这样的忍耐,也换不来世间大虫们--高俅高衙内陆谦富安等的半点同情与礼让,这也就是林教头不能“算得到” 的原因。<<围炉夜话>>中有两句:“肯救人坑坎中,便是活菩萨;能脱身牢笼外,便是大英雄” ,野猪林里的林冲,若没有那个“肯救人坑坎” 的“活菩萨”鲁智深,恐再难“能脱身牢笼外” 作个“大英雄” 了,如何还能如金老爷子所说“定作得事业” ?董超薛霸举起水火大棒时叫嚷:“明年今日,是你周年!” 如果林冲就此归天,那近于迂腐近于怯懦的忍耐,会是比大棒更强的凶器吧。 世间大虫的凶威,在飞云浦就可激起为“士” 者的武松的杀心,而却要到草料场,才能让为“儒” 者的林冲,拔刀而起。如果有什么“令人怕” ,令人不寒而栗 的,绝不是什么林教头的“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而只是他曾在凶险浊世里秉持的那份天真的, 退让中的“无怨”。

    然而,。。。。

    然而,。。。。

    然而当林冲上得梁山,那份常人所有的现实与平凡的幸福,都已成了泡影,那条写着“忍辱求生” 、 曾绑他在野猪林树上的绳索也早已被割断。 他为何还是不能“把得牢” 、不能“做得彻” 呢?

    玉龙撄雪刃

    林冲,毕竟既不是一个简单的武人,又不只是个怯懦的文人。某些方面,他又像是一个戏剧演员,一个舞者,他不能脱离自己的舞台。

    山神庙前,在“三千世界玉相连”的戏台上,在草料场“烹铁鼎能成万物” 的大火的布景前,林冲,拿着他的道具 -- 花枪与尖刀,真真正正尽情地舞了一回。林教头, 把那满腔仇恨舞作长空飞絮,舞作“玉龙鳞甲” ,在“且吃我一刀” 的呐喊中,将仇人的血,祭洒在塑有金甲山神的庙前的皑皑雪地上。初次读罢水浒,也许你会忘却花和尚在赤松林的恶战、 忘却武行者在蜈蚣岭的厮杀,但你很难把这一幕“风雪山神庙”从记忆中抹煞。这一场景,以血与雪图来,当是末路英雄画卷中的悲美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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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幕哀兵之战结束的时候, 林教头扛着花枪,戴着毡笠,在“杀气侵人冷,悲风透骨寒” 中走了,离开了曾经恋恋不舍的平凡人的舞台, 他要去往的路途中, 没有胜利 -- 属于林教头的“雨雪霏霏” 有了, 却永远不会有属于他的“杨柳依依” 了。

    在柴进家的米仓,悲中的林冲再三向庄家央求:“小人身边有些碎银子,望烦回些酒吃” 、“胡乱只回三五碗与小人” 、“没奈何回些罢” ,是为什么呢?莫不过是 “往事萦怀难排遣”,希望可以“荒村沽酒慰愁烦” 吧? 莫不过是希望在悲念中, 可以“须拼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 抒解那愤懑之万一吧?看到一个刚刚报血仇怒杀三人有家难回的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竟要如此委屈相求庄客而不得,哪个不觉心酸。而醉倒后被捉,竟又被庄客们诬为“偷米贼人” ,-- 舞者林冲,在找不到自己舞台的时候,竟还要被强加以别人的恶角。

    “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 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倘你听过这个戏剧唱段,便很难不为林教头的身世感怀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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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抟风滞北溟

    朱贵店中,酒后的教头在白粉壁上写下了八句诗。似乎恰恰符合他的性格与所期待扮演的角色: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 是那个曾经忠厚宽仁的凡人林教头的写照;“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 是对教头武艺声望的自许;“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 是悲叹平凡者的幸福已不再回,而建功立名又遥不可及;“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又是要的什么呢?林教头是什么样的“志” 呢?“功名”又是怎样的“功名”呢?

    终于,他来到梁山泊 -- 王伦的梁山泊 -- 这个他无法选择的舞台,然而那台上的主角怕他抢了戏份, 万般无奈之际,他舞起朴刀,去演一个自己以前绝不会演的角色,去取“投名状” -- 杀无辜者换取自己能够被留在这舞台演出的权利。他无从选择,那是一个他必须融入的团体,那个团体的宗旨就是“打家劫舍” ,他也只能跟从。这, 却不是又一次“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 吗? 我们还可以再比对一下鲁智深初上二龙山的情形:智深“打听的这里二龙山宝珠寺,可以安身”,“特地来奔他邓龙入夥” ,“叵耐那厮不肯安着洒家在这山上” ,“和俺厮拼”,“那撮鸟连输与洒家两遍,那厮小肚上被俺一脚点翻了。却待再要打那厮一顿,结果了他性命,被他那里人多,救了上山去” 。别人倘若不容花和尚在那舞台上演出,花和尚便要夺了来,若一个团体不接纳,智深便要夺取那团体的主导权,由自己来领导;林冲,却只能扭曲自己来换取别人的接纳。相形之下,花和尚自然又一次成为站在白云上的角色,林教头,却更像现实里的人物,他不可能像“天孤星” 鲁智深那样, 独立于团体之外或者另立系统。

    林冲也终并不能真的融入那个王伦占据的舞台:“自从上山之后,欲要搬取妻子上山来。因见王伦心术不定,难以过活,一向蹉跎过了” ,所幸,晁盖一伙来了。 火并王伦一节,林冲依然只是个演员,虽然他夺了王伦的主角地位,但导演却是吴用晁盖一干人。这一节里, 吴用他们是具有统治者智慧的,而林冲,更多的是扮演了一个替人改朝换代的角色,那些行动, 不是为了林冲一个人的需求。 他不仅仅是为自己,更多地是在为一个他不得不选择的团体推翻旧的团体,夺取那个舞台,以赢取真正的融入。晁盖的团体,宗旨主要是“拒敌官军” ,虽然也打家劫舍, 却“善取金帛财物”,“不可伤害于人”。这与林冲在火并王伦的后所说出的期望与志愿是不相违的:“非林冲要图此位。据着我胸襟胆气,焉敢拒敌官军,剪除君侧元凶首恶。今有晁兄仗义疏财,智勇足备。方今天下,人闻其名,无有不伏。我今日以义气为重,立他为山寨之主。” 也就是说,林冲是为了晁盖能够有“拒敌官军” 的宗旨与能力才推他为主的。从此,林冲也才真正找到和安于自己在这一团体里的位置,才会“见晁盖作事宽洪,疏财仗义,安顿各家老小在山,蓦然思念妻子在京师”,谁料妻子为高衙内所逼自尽, 丈人也已故,林冲便也“杜绝了心中挂念” ,一心在梁山的舞台上演出,演好他“拒敌官军” 的角色,以期有一日能“剪除君侧元凶首恶” , 能报“高俅那贼” 的血仇, 能“威镇泰山东” ,这便是他此时的“志” 与“功名” , 他终于找到自己的位置。 你看花荣秦明来到梁山时,由於情况不明, 被当作是官军, 林冲是怎样对他们叫喊的:“汝等是什么人?那里的官军,敢来收捕我们?教你人人皆死,个个不留!你也须知俺梁山泊的大名!” 这次,林教头是真的找到此时的舞台了,可能想象: 如此堂堂正正、 掷地有声的话,会从前面那个“绕树三匝, 无枝可依” 的林冲嘴里说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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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碌碌迷藏器

    然而,随着晁盖的死去,水泊中人必须另立新主,林冲在这一过程中又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他推立宋江的理由是什么呢:“山寨中事业,岂可无主。四海万里疆宇之内,皆闻哥哥大名,来日吉日良辰,请哥哥为山寨之主,诸人拱听号令。” 也就是说,推立宋江, 是因为他的名气,而非推立晁盖时所依据的宗旨和能力。宋江位置坐稳以后,他的梁山宗旨被转变作“替天行道” ,那“剪除君侧元凶” 的主题,也不在这个舞台上演,“首恶” 高俅日后也会从阶下囚改作座上宾, 这自然是偏离了林冲志向的。菊花会上,有叛逆精神、 对世事认识深刻、 也做过团体领袖的鲁智深,能够喊出“只今满朝文武,俱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杀怎得干净!招安不济事!便拜辞了,明日一个个各去寻趁罢。”;有凛然傲气不肯妥协的武松可以喊出“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去,冷了弟兄们的心!”;甚至连因无知而无惧的李逵也可喊出“招安,招安!招甚鸟安!”;希图“剪除君侧元凶首恶” 的林冲却不能。他何尝不赞成鲁智深的“招安不济事” 的论调,何尝不会像武松一样因招安而“冷了” 心,然而,他却不终能喊出些什么,因为,这些反抗毕竟只是个体意愿的表现,林冲的背后,少了一个如晁盖团体般可以与梁山主流力量相抗衡的后援 -- 不曾勇于游离于团体以外的林冲,不曾领导过团体的林冲,儒者林冲,舞者林冲,无力也无心喊出些什么, 他只能默默地再一次扭曲自己,放弃“但提起,毛发植立” 的血海深仇,放弃剪除“高俅那贼” 的念头,随着这个宋江领导的团体受招安,随着这个团体对着自己仇人低头,随着这个团体去南征北讨,剪除同样的末路英雄去了。最多谏两句“朝廷中贵官来时,有多少装么,中间未必是好事。”是的,林教头终还是妥协,随那个团体妥协了,他在山神庙被迫放弃了平常人的幸福,放弃了大宋的“功名” ,却无法在忠义堂前放弃在梁山团体内建立的兄弟情谊与声望,那些,是他逃不开的另一道“功名”。有人以为,作者写到后面善待高俅受招安时是忘记林冲、 忽视林冲了,我却以为不然。那个会委屈自己而顺从团体意志亦即团体领袖意志的林冲才是真实的,他只是一个能够为一个团体推翻旧体制的人,却不是真正能独立建立新体制的人,他只是一个演员。 不是作者忽视了林冲,而是林冲的个人意愿,注定会被忽视。“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除奸” ,这才是又一出<<野猪林>>在一个把不牢、 做不彻的林冲的生命里的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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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除他以外许许多多的梁山好汉们,不也是一样吗? 他们或主动或随从地选择宋江,宋江选择忠义,他们就已选择了必有的悲剧,他们,只是又一群无奈的舞者,在另一条野猪林的绳索绑缚下,在宋朝廷的战场上出演同样的悲剧。梁山的所谓“忠义” 的团体观念,只是强权的另一种表现形势, 只能生活在那条团体观念绳索下的林冲们,永远也没法真正做到鲁智深说的那样“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他们,注定无法拯救自己。

    李贽以为,强权世界之于水浒英雄们的关系,如同“力小者缚人,而力大者缚于人” ,因此“力大” 的英雄们的反抗是必然的。然而,真实世界的权力,要大过英雄们的能力太多太多。那个叫嚷要教高衙内“吃洒家三百禅杖” 鲁智深 ,终也只能在敌人来时,烧了菜园“逃走在江湖上”。个人之力渺小,而全梁山一百单八好汉的能力也大不到哪里去, 且不说征方腊时好汉们在朝廷重兵辅助下还损兵折将,是否有能力压服全国还很成问题,就算真的杀上东京,除却道君皇帝,也只不过是在另一轮强权下生活的开始罢了,那个要砍李逵项上黑头的忠义堂,难保不变作再一个斩杀林冲的白虎节堂。就便如鲁智深,救得渭州的金翠莲,却也改变不了她在七宝村依旧为人仆妾的命运;救得野猪林的林冲,也依旧改变不了他无法彻底报仇雪恨的命运。这个意义上说,那个能倒拔垂杨柳大吼“洒家怕他甚鸟!” 的鲁智深真的是“醉了”,就如那个走过蜈蚣岭打伤孔亮后在溪中挣扎的武行者,就如那个在山神庙杀人逃亡后却不能尽报血仇倒在雪地中的林冲,就如许许多多在梁山上“大碗吃酒” 的好汉们一样,“醉了” ,他们,醉倒在一个那个时代注定不能实现的理想中。

    千古叹伶仃

    真实世界里的林冲们,命运对他们也是如此残酷。 不能独立于体系以外的文人, 从屈原到郭沫若,可以在各自的文字里呼风唤雨翻江倒海,却依旧是实际强权世间的无奈舞者:屈原, 身死于不肯扭曲的自己;郭沫若,心死于扭曲后的自己; 点评水浒的李贽,死于强权; 金圣叹,死于反抗强权。。。种种文人,身死者心死者,其悲更有胜于林冲。“男儿脸刻黄金印,一笑身轻白虎堂” ,即便是写这诗的聂绀弩又何曾轻松,那颗刻在世世代代文人心中的黄金印上的绶带,会绑缚得他们永世无法轻松。在舞台上“搏得个斗转天回,管教你海沸山摇” 的舞者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个在<<野猪林>>中饰演林冲唱“壮怀得舒展”的京剧大师李少春,也只能背着“艺术上很有能力,要控制使用” 的批示,在“都知道我是糊涂的也好了”的喃喃自语中,郁郁而终于强权年代。水浒的故事一代代在那舞台上演出着。 这, 才是所有林冲们无法逃脱的最悲哀的风雪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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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冲在征方腊后宋江回京前风瘫,在六和寺武松的照顾下半载后无言而亡。“回首西山日影斜,天涯孤客真难渡。 丈夫有泪不轻弹, 只因未到伤心处。” 他们,是西湖边最后寂寞的无力的舞者,他们,是两颗被遗忘在尘世水边,无处回归的堕落天星。

    或许很多人都会觉得林冲太窝囊,不像个该被列入英雄榜的。然而他却是水浒好汉中被逼上梁山的第一人,他的无法抗拒的随众招安的命运,也是许多水泊中人的代表。不要再苛求林冲了吧,也不要再对其他水浒英雄们,求全责备了吧: 他们是无权弱者中的有力者,是无权的弱者中,更被有权者忌惮的人,因而,他们这些属于力的浪漫世界里的喑呜叱吒的强人, 却只不过是在大虫盘踞的白虎节堂前,真实的强权社会中,风雪末路上的弱者罢了。

    水浒英雄赞 -- (四) 风流燕小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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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长枪在手又如何(转载)――看了西柠兄的文章忍不住转来的

      长枪在手又如何

      作者:教头

        ??   一,等到这一天

             八百里水泊到处是杀声。

             林冲跃马提枪,率一队其实不能算军队的军队到处冲杀,皂白的战袍已染做朱红。

             已经杀了多少人,他不知道,浑身的力气好象还一点也没有泄露,就如同心里的仇和恨!

             高俅来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林冲双腿用力一夹,战马长嘶,向着宋军最多的地方冲去。黑亮的枪尖刚带着血抽出,又携着风刺进了另一个胸膛。

             无人挡他,也没人敢挡,没人能挡。长枪如风,斗大的红缨,不过是风里的一团燃烧的火。

             高俅来了,然而高俅在船上。

             水军那边怎样了?

             除了人和枪在陆地,心,早就飞在了水上。只有这一刻,林冲恨自己只驯得了烈马长枪。

             也在这一刻,林冲甚至恨起了宋江,也羡慕起了时刻跟随在宋江身边的吕方和郭盛。

             此时他们应该都立在水泊之边,踌躇满志的望着阮氏三雄,张家兄弟的龙腾蛟越。

             忽然,林冲眼前一花,一支箭当的一声被一条镔铁禅杖击落在马前。回头,花和尚对着他咧嘴一笑。

             林冲收敛心神,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暖意。勒住马,看着鲁智深在枪林刀山里纵横叱咤。禅杖的每一次闪光,都仿佛野猪林里天外飞来的一道闪电。

             “兄弟!这才是我今生的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兄弟!”

            

             林冲仰天一声长啸,纵马,舞枪。

             马蹄声碎,快马如风,一如此刻的心情。

             高俅已是自动入瓮的鳖,落网的鱼,唯一的疑问是溺死还是生擒?

             宋头领答应过生擒的。他的表态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知道我林冲的心思,知道兄弟的仇恨。阮家兄弟不会给我一个死了的高俅,一如当初我不会让他们面对一个苟活的王伦!

             前面是一场厮杀,一场目前山地上唯一的厮杀。

             林冲策马越下高岗,岗下,“玉麒麟卢俊义”的旗帜烈烈迎风。

             卢俊义面对的是周昂,高俅特意邀来的现任八十万禁军的副教头。但他的心不在周昂的身上,他的心里一直思考着宋江战前的私语

            :“看着林冲,切切。”

             “为什么要注意林冲?”卢俊义不经意的拨过周昂刺来的一枪,忽然烦躁起来,恨不得一枪将其戳下马来。枪法一紧,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周昂左遮右挡,浑乱了方寸。马头一带,转身就逃。

             卢俊义勒住了马,望着正冲下山岗的林冲。

             “为什么要注意林冲?”这个问题又浮起在心头。“第二把交椅,原是别人给的,强迫给的,我算什么呢?林冲毕竟是梁山的元勋

            宋江,这文面小吏,玩的什么花样?”

             烦躁再次来临,卢俊义挥了挥手:“鸣金!”

            

             林冲策马,紧跟着卢俊义的身后,回到了山寨。

             宋江和他率领的水军还没有回来。

             卢俊义不发一声的下马回房,丝毫没有得胜的喜悦。林冲望着他落落寡欢的背影,不由生起了相惜的悲凉。

             “河北玉麒麟,何等响亮的名头。匹马单枪生擒史文恭,何等高超的武艺,我林冲算什么?他宋江又算什么?”

             思考间,卢俊义却回过头来,忍了忍说:“林头领,厮杀了一日了,先回房歇息吧。”

             下了马,林冲提着枪,回房。红缨迎风,轻拂着他的脸和发。

             长枪在手,谁能挡我?纵是玉麒麟,敢小视我林冲否?长枪在手历百十战役,我又曾输于何人。只是,只是高俅,却以一道“莫须有”逼我上了梁山。武艺原来在面对权力的时候是如此无用,如此无力。

             片言只语,原来胜得过刀枪。

             然而高俅,今天你逃得了吗?我林冲还是等到了这一天了。

             娘子,我就要为你报仇了!

        

      作者:教头 回复日期:2002-11-17 20:36:00

            二 抓了高俅又如何

            

             此时此刻,宋江正在鸭嘴滩前,斗大的帅字旗下,一张黑脸阴晴不定。湖水通红,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了。

             “抓住高俅了,抓住高俅了!”前头的传令兵在战船影里,水泊深处高呼。

             宋江的脸突的红了,:“传令!不准加害于高太尉。吕方、郭盛听令,即刻将高太尉送往后寨,好生安顿。”

             “抓了高俅会怎样?只有他和蔡京在皇上面前说的起话了。此次机会若不抓住,我宋江岂非要做一辈子草寇,我怎对的住太公。高俅

            你来的好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卢俊义卸下了战袍,泡了一壶好茶,于阴凉处歇下,闭目想着大名府的繁华,想着昔日的安逸。

             “报!-----水军活捉了高俅!”

             “活捉?人可解往后寨?”

             “正是!”

             “难怪,难怪。。。。。。林头领在何处?”

             “在他的房中歇息。”

             “给我看着林头领,有什么动向立刻向我回报,另外,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去吧。”

             一口喝光了那壶茶,卢俊义仰天长叹,一片黑云正从山那边快速的飘来,有风,带着血腥,从水泊的深处吹来。

             “梁山,山雨欲来。”

            

             “林大哥!高俅抓住了,抓住了。”

             旱地忽律朱贵一阵风的冲进了林冲的房间。

             林冲坐着没动,手里依旧握着那杆长枪:“抓住了,高俅,高俅

            高---俅!”

             呆坐着喃喃自语了片刻,林冲霍的站起,提着枪就往外冲。

             “人在后寨!”身后朱贵望着他的背影大叫。

            

             黑云压城,却从黑云的边缘透过一线亮光。林冲就望着那亮光疾行,他的眼里没有那片厚重的云,只有那线亮光。

             人生其实多是如此,在哀愁烦恼困难的笼罩下,其实都有那么一线亮光的,只是有人看的见抓的住,有人绝望失望以致盲然。只是,今天这线亮光为谁而亮。

             须臾,林冲就奔到了后寨的门前,这几乎每天都要进去的地方,此刻却紧闭着了门。

             “开门!我是林冲!”

             寨城楼上,有小兵伸出了头,:“宋头领有令,今天任何人不得进入后寨,擅闯者格杀勿论!”

             “轰”的一声惊雷,在城楼上炸响。雨随着雷,哗哗的下了下来。几乎只有一秒钟,就将林冲的浑身淋了个湿透。

             林冲呆站在寨门外,风雨里,那声雷似乎震晕了他的神智。他只是用力的握紧长枪,去抵抗那湿到心里的寒冷。

             “呀!”

             又一声雷响,雷声中林冲望天一声哀鸣,然后直直的倒了下去,

            一口鲜血在风雨里冲天而起。

            

             醒来时,林冲已在房里。

             醒来时,一样有雷声轰鸣在他的耳边。

             醒来时,就听到那雷声,就应该听到这雷声。林冲知道。

             鲁智深在房间里咆哮:“直娘贼,待洒家去砸了那鸟门,割了那厮的头,挖了他的心!”

             林冲坐了起来,刚好看到神医安道全收拾好药箱,走出门去。房里还有鲁智深、杨志、武松和朱贵。

             林冲沉默,其他人沉默的看着他的沉默。鲁智深也停了咆哮,在对他的沉默的惊讶里沉默。

             “我没什么事了,你们去吧,让我歇会。”林冲终于开了口,却是让别人更沉默的逐客令。

             武松叹了口气,先行走了。紧咬牙关的杨志,突现着脸上那块青记,看了看林冲,又望了望鲁智深。

             鲁智深挥了挥手,:“你们走吧,洒家再陪哥哥坐会!”

             杨志与朱贵站起一拂,:“哥哥若有需帮忙处,招呼一声,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杀高俅也如此!”说罢离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林冲清瘦的脸上半是悲凉半是感激的拱手作谢,却一样没有声音。

             鲁智深板着个脸,虎虎的说了声:“哥哥好好休息,洒家去去就来!”说完提起禅杖就望外走处。口里念叨着:“我就不信,人都抓了,还让他活着回去。”

             “他是耐不住我的沉默的,就让他去闹闹吧,好歹你宋江要给我一个说法!宋江,宋江,我杀王伦为的是豪情盖天的晁天王,什么时候梁山成了你这文面小吏的天下?”林冲咬牙切齿的痛骂着。

        

      作者:教头 回复日期:2002-11-17 20:37:00

             三 誓杀高俅

            

             屋里安静了下来,窗外的雨声无比的清晰起来。

             雨已小了,浠浠沥沥的,宛如多年前开封城林家老宅里,娘子轻盈的笑语。林冲仿佛看到,自己浑身湿透,走进房来,倚窗望了好久的娘子急急的迎过来,忙忙的替自己换下湿渌渌的披风,忙着打来一盘温热的水,招呼着洗完。然后,两人相互招呼着坐到桌前,就着烛光,享受香醇的晚餐。。。。。。

             门嘎的一声,开了,有风呼啸着进来。

             纱帐一阵摇晃,一颗泪刚从脸颊上断落,就在风里消失了踪迹。

             林冲抹了抹脸,掌上的老茧磨在脸上,有种厚重,有种温暖,也有一种伤感。

             誓杀高俅!

             不为别的,也要为娘子那双因操劳而长满了老茧的手!

            

             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

             六个人依次走了进来。吴用,公孙胜、刘唐、阮氏三雄。只是少了晁盖,今天的兄弟已不是昨日的故人了。

             林冲用目光注视着他们,他知道他们来干什么,更想通过他们知道高俅现在是惶恐,还是在得意于宋江的惶恐与逢迎。

             吴用率先一个长揖。文人的脸皮永远比武者要来的厚,刘邦如此,韩信如此,刘备也如此。

             其余诸人满脸无奈,立在一旁,半响才跟着双手抱拳,面色凝滞的一揖。

             吴用道:“林教头,吾谢罪来了!”

             林冲:“军师何罪之有?林某不懂。”

             吴用道:“当日晁天王及吾等七人,因生辰纲一事,流落江湖,几无安身之地,若无教头仗义拔刀,吾等早成官府刀下亡魂。昔日情景,今尤在眼前。思之,每令吾兄弟感叹。每每总感无以为报,唯愿哪日能相助教头报得大仇,方。。。。。。”

             话尚未完,林冲欲脱口而出之语未发。刘唐已愤愤而语:“今高俅正在梁山,如此机会,何日能重来。日日说要报恩,今日不杀,何日再杀!只是。。。。。。唉!”

             阮氏三雄亦面带愧色:“林教头,非我兄弟忘恩负义,怎奈宋江大哥亦是我兄弟救命恩人哪。杀还是不杀,我等实在两难!”

             林冲双手抱拳,临空一拜:“我林冲昔日之举,并无要诸位报恩之意,唯看不惯王伦之行径与嘴脸尔,只是想着梁山有诸位定将日益昌盛。”

             “今宋公明哥哥留高俅于后寨,好生款待。只为朝廷招安。他欲保,你欲杀,此有利于梁山之兴旺昌盛乎?”吴用又道:“想直到今日,我亦称你为教头,其余也多称为员外,提辖,统制,都头,所为何因,乃你等昔日之荣耀也。宋公明哥哥欲复你等旧时荣耀,甚至更甚,不为其他,光宗耀祖也!”

             “不用说了,高俅我林冲非杀不可。不杀他,我只怕死后无脸见列祖列宗,家破人亡,谈什么光宗耀祖?”

             话说到这里,除吴用外,其余人等抱拳道:“教头休怪,你要杀高俅,我等不阻止,也无法帮你,只盼你以梁山大义为重,莫让天下英雄笑话我梁山才好!”

             吴用此时一样无计可施,说了声:“花和尚还在后寨叫骂,望教头早做主张,如此闹腾,梁山亡也!”

            

             林冲侯诸人走远,翻身出来,腿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走向后寨的路上,林冲寻思着,:“我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否则

            杀不了高俅,甚至杀不了一只鸡。”

            

             “回去吧。兄弟!”林冲很平静的对着花和尚说。

             “大哥?你没事吧。病好了,安神医说你中了风,要多休息的啊。”

             “回吧,我有事和你商量。”

            

             林冲于桌前端起一碗茶,双手举起:“两位兄弟,今日我林冲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干!”

             鲁智深、杨志举起酒,与林冲一起饮下。侯在一边的朱贵忙着再次盛满,与其他人一样,神色凝重。

             林冲道:“高俅我是必杀的,但进后寨不可能。只有在其回朝的路上下手。我寻思,高要回朝,必经断金亭,鸭嘴滩与响箭渡三处,我欲请朱贵兄弟在山中打听消息,待高俅离山之日,我与你们分伏三地,伺机杀之。”

             “好!我守第一关,断金亭!”鲁智深抢了第一位。

             “那好,我守最后一关,响箭渡,麻烦杨统制伏于鸭嘴滩,此次若能击杀高俅,吾林冲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两位兄弟厚义。”

        

      作者:教头 回复日期:2002-11-17 20:40:00

          四 忍字心头一把刀

          

           梁山聚义厅,酒醇肉香,觥筹交错。

           宋江满脸讪笑,一副奴才像,频频举杯,迎向高俅。

           劫后逢生的高俅,得意洋洋,骄傲的举着酒杯,虚以应酬。一边满口答应着宋江的请求,一边想象着回朝后如何应付皇帝以及蔡京等的询问。

           忽然,一小兵飞快的跑进来,单膝跪地报道:“报!林、鲁、杨三位头领,于黎明时分各自离寨,分守于断金亭、鸭嘴滩、响箭渡三处。”

           宋江一惊:“三位头领是否携带兵器?”

           小兵回报:“除鲁头领带着禅杖外,未见两位头领携带兵器。”

           宋江哦了一声,回过头来,只见高俅一张脸刹那变做蜡黄,举杯之手簌簌发抖,口里连声哀怨:“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宋江一拂到地:“太尉请宽心,林冲长枪离手,未必是想伏击于您,何况。。。。。。”

          

           此时,林冲正拔出贴身藏着的宝刀,隐身于响箭渡茂盛的芦苇林里,静静的等待着。

           钢刀耀眼,映照着他清瘦的脸和放着白花的芦苇。芦苇随风轻轻摆动,似乎一头白发在风中飘扬、零落。

           轻拭宝刀之锋,有血顺着刀槽从刀尖滴落,瞬间融入水里。

           “血,这泊里只差一个人的血了。高俅,受死吧!昔日,白虎堂前我拿着刀,今日刀换了,地点换了,我林冲不会再忍。今日我要拔掉心头这把刀!”

           林冲笑了,狂笑,迎来芦苇丛中一阵狂放的歌声:“老子生在石碣村,从来性起好杀人。可叹仇深林教头,水泊深处空磨刃。”

           林冲探头一看,正是阮氏三雄。

           阮小七老远望见林冲,急撑两篙,临近,叫道:“林大哥,可否在等高俅老贼?”

           林冲道:“正是!尔等莫非想阻止林某?”

           小七道:“非也!吾兄弟亦欲杀之而后快,只是碍着宋大哥,不便下手耳,今来无他,相告教头,高俅已离后寨,宋大哥相陪在侧,望教头手下留心,莫伤公明哥哥为好。”

           林冲称谢,道:“你等放心,林冲自有分寸。”

          

           目送三雄远去,林冲默念:“不知道鲁智深那里是否遇到高俅老贼了?”

          

           日上三竿,鲁智深手提禅杖,在断金亭里来回走动。耐不住性子的他,几次欲离亭奔后寨而去,又数次强行忍住。

           此时他方知道,忍耐的滋味实在比刀割在身上更令人难受,然而高俅依然没有来。

           同时,在鸭嘴滩的杨志,也提着刀,望着来路焦急的等待。那把刀,宰过牛二,也砍杀过无数的宋兵,他知道也许今天,它将充满遗憾的归鞘。

           “忍着吧,我又不是没忍过,难以忍受的应是林大哥,不知道此时高俅是否过了花和尚那关?”

          

           “高太尉,由此上船,登陆后快马两天便到汴京了。恕宋江不远送了,皇上面前还望太尉多多美言,一表梁山兄弟为国效力之抱负和诚心!”说罢宋江三拜。

           高俅恢复了往日的气焰,昂首挺胸,嘴边带笑,口中轻言:“好说,好说,一定一定。”

           好一番纠缠后,归心似箭的高俅带着随从,以及裴宣、乐和两人急急登船而去。宋江与随同的吴用、花荣二人,直望到船影渺渺水天一色方转身归去。

          

           归途上,宋江方才有心关注周遭景色。但见小径三面青山绿树环绕,唯东向乃一湾碧水,正可见初升之朝阳于水中冉冉升起。雨后初晴,蓝天如碧,绿波荡金,鱼跃雀飞,一派祥和。

           宋江赞道:“好处美景。可惜平日忙于寨务,竟无缘此山水。幸得军师,于梁山了如指掌,既知此秘道,一让宋江饱此眼福,也让梁山避过萧墙之乱。”

           吴用道:“行军打仗,熟悉地形为一大要事,此乃分内事也,何足道。”

           宋江一笑:“他日招安之事若成,军师大功也。”

           吴用苦笑:“只恐好事多磨啊。”

           “军师之忧宋江也清楚,但凡若成大事者,必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但得为国效力,一时之辱又有何妨。”停顿了一下,宋江复赞四周之景色道:“他日若能埋骨于此,享青山绿水静影灵音,也不枉此生。”

           吴、花二人忙应和道:“到那日,必来陪伴哥哥左右,再叙忠义!”

        

        

      作者:教头 回复日期:2002-11-17 22:22:00

           五 谁的梁山

          

           跟在宋江的身后,吴、花两人也欣赏着这周遭的风光,心里却都在苦笑:“宋江啊宋江,今日的梁山已是你一个人的梁山了。我们的命运与你唇齿相依,不随你又当如何呢?”

           宋江犹自赞道:“我有军师,一如刘备有孔明,何愁大事不成?”

           信马由缰中,吴用的眼里仿佛泛起了诸葛孔明的身影,口里谦虚着:“大哥夸奖了。吴用哪敢比卧龙先生,差之远矣!”。心中却又是另外一番言语:“卧龙何其幸也。关张以刘备马首是瞻,赵云、黄忠等乃其亲自收复并予以重用,众人一心。而今日之梁山众兄弟,大多受你宋江之恩惠,或由你招降而至,身不由己者众多。何况林冲、

          鲁智深等,加之卢俊义、朱仝、徐宁,皆为势所迫尔。我吴用手无缚鸡之力,不倚仗你宋江,只怕死了多回了。”想罢,于宋江身后暗暗叹了口长气。

           此刻花荣亦是百感交集,他知道此次与林冲等结怨深也。而自己得以上得梁山,全因与宋江之关系,与山上诸人,实无过命交情。若宋江身死,自己除陪葬外,难道还有别路可走?

           此时的宋江似乎已完全沉浸在美景之中,哪里去注意身后二人的短吁长叹。“梁山,我的梁山。昔日得你安身,明日我将借你飞黄腾达,威震朝纲,光宗耀祖!”

          

           林冲仍焦急的伏于芦花从里,身前身后已有一大片的芦花断了躯干。林冲抚刀问天:“今日之宝刀,难道只能斩断芦花?”

           一骑马踏水而来,人马犹远,呼叫声早早响起:“师傅,师傅!”

           林冲扭头远望,操刀鬼曹正满头大汗的赶来。待到跟前,滚鞍下马就是一跪:“师傅,莫等了,高俅已经下了梁山,出了水泊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天刚亮时,高俅由宋、吴、花等头领陪同,由我所守的小店前经过,由南山一秘道而去了。我欲上前阻挡,又怕花荣神箭。只好来寻师傅,无奈到此时方见,料得高俅走矣。”

           林冲无心理论,跨上马就往南山赶去。

          

           鸭嘴滩前的杨志久侯不得,脚步匆匆赶到了断金亭。鲁智深正在亭前暴跳如雷。杨志知道,这次终于还是让高俅走了。

           杨、鲁二人对望着,鲁智深在骂宋江、骂高俅。杨志却在心里骂着老天:“想我杨志,本名门之后,当初一心想报效朝廷,却处处失利,甚至落得当街卖刀。而到今天,一心只想在梁山逍遥终老,欲助林冲杀高俅而得愿,为何还是落空。老天!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同时间,镇守后寨的卢俊义与公孙胜已得知了高俅顺利离去的消息。卢俊义问:“林教头呢?”

           传信兵报:“林教头得信后,快马赶去,料是追不上了。”

           卢俊义挥了挥手,小兵默默退了下去。

           呆坐片刻后,忍不住的卢俊义转身问道:“公孙先生,依你之见

          林冲会就此罢休吗?”

           公孙胜双目一睁,复又似闭非闭的道:“梁山,并非兴于林冲,乃宋江也,其之亏也在宋江身上,非林冲也。此乃天意,不可违背。

          莫说宋江,换做卢头领你,也一样要忍下去的。”

           卢俊义闻言面无表情,半响惨笑:“宋江要我,无非为朝廷招安增加筹码,扩大影响。要我坐此次席,堵人之口也。我皆知晓。而公孙先生能坐到第四位,难道是因为道术高强吗?”

           “道术高强?嘿嘿。李逵连我师傅罗真人也敢劈,何况我公孙胜

          不过是因为我本就无心争权,迟早必归道门而已。”

           卢俊义望着“忠义堂”的牌扁一声叹息:“我卢某人称枪棒天下无双,也只能无奈跟从于宋江。日后得失浑如赌博,只要能死得明白也算幸运了。梁山,是宋江的梁山啊!”

          

           林冲不断的用刀背击打着马臀,散乱的头发,在迎面的疾风里乱舞。远远的他望见宋、吴、花等三人施施然而来,只是不见了高俅。

           林冲勒住了马,双目如电,怒视宋江。

           未等走到跟前,宋江已翻身下马,如方才曹正一般,跪在了林冲马前。

           花荣欲摘弓,吴用以目示意阻之。双双如宋江一般,下马跪了下来。

        

        

      作者:教头 回复日期:2002-11-17 22:23:00

          六 无奈受招安

          

           仰视着怒气冲冲的林冲,宋江的态度谦恭而不惶恐,:“林教头,宋江知道今天对不住你,可我也没办法啊,宋江总不能让兄弟们在梁山当一辈子草寇吧。以后子子孙孙怎么办,也做强盗做草寇吗?不行的啊!”

           林冲不语。

           “教头若真的无法原谅宋江,宋江唯有一死,以泄你心头之恨,

          此乃我宋江心甘情愿,今后众兄弟也不得为难于你。”宋江转过身向吴用、花荣交代。

           林冲握着刀的手青茎直爆,微微的发着抖,:“宋大哥!我林冲决不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可你难道没有想过,今天放了高俅,我梁山弟兄将来会是怎样?反贪官不反朝廷,你现在居然寄希望于高俅这奸臣,你。。。。。。”

           宋江站起身来,环视着周围的山水与树木,道:“想我宋江昔日不过一小小押司,在官场寂寂无名,而在江湖之中却是名声大震,无他,重义气轻生死而已。占得梁山,你我兄弟笑傲水泊,天下知名,初时亦生取宋室江山而代之之念。然你觉得可行否?”

           林冲道:“今日梁山破官军如探囊取物,一百单八人,论文论武

          皆是天下之雄。马步水三军整齐,医有安道全,法治裴宣,火药刀枪谁可代凌震汤隆,乐官有乐和,刺探传令戴宗时迁,柴大官人无论江湖官场之影响均不输于你宋江。礼法乐讯医,水火衣文道,无所不缺啊,为何不能与朝廷争一日之短长。而总是幻想招安,仰蔡京高俅之鼻息?”

           说话之间,卢俊义、公孙胜等领着鲁智深、李逵、武松等十多个头领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闻得林冲一席话,李逵执斧大叫:“哥哥说的对啊,徽宗老儿不也姓宋,何不杀上东京,砍了狗入的,坐了他位置,杀了高俅,以解心头之狠!”

           宋江瞪了李逵一眼,转向林冲道:“你之所言,的确如此。但请教头细思,我等兄弟若离水泊,占城据府,可有精力。曾头市、祝家庄这等小小村寨,亦曾让梁山头痛,晁天王甚至亡命曾头市。宋室现虽势弱,但我若将战线拉长,粮草补给,兵源补充,皆成问题,而且

          远离梁山,先失地利,强攻州府,必损兵折将,兄弟们如有闪失,我等于心何安?”

           “他日我等如受了招安,虽仍有蔡京高俅等在上,但我一百单八人均在朝为官,彼无顾忌?因此今日放高俅实乃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尔。”

           林冲一声惨笑:“高俅已走,一切惘然。将来受招安之日,必是我梁山兄弟生死离别之时。一百单八人在朝,奸臣答应,只怕皇上也不会答应。我林冲既上梁山,就会与梁山共生死,同存亡!此时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只可惜我长枪在手,一身本事,到最后还是要听凭高俅驱使。”

          

           数月后,在宋江吴用等的努力下,梁山兄弟终于全伙跪倒在了招安的圣旨下。

           离山之时,林冲、鲁智深、杨志并辔走在最后边。路过一石乱林密之处时,林冲忽唤了声:“杨头领,还记得此处吗?”

           杨志望着细想片刻,摇头不知。

           林冲道:“想当日,我初上梁山,可恨王伦这厮,死活不肯收录

          最后要我交一投名状方肯。”

           杨志呵呵一笑,:“记起来了,这里就是你我兄弟初时相见交手的地方。”

           林冲淡淡一笑:“不知道这次受了招安,高俅等会要我兄弟交上怎样的‘投名状’?”

           言毕,再无言语。一行人默默无语下了梁山

        

        

      作者:教头 回复日期:2002-11-17 22:25:00

           七 郁郁而终

            

             宋宣和四年夏,梁山全伙受了招安。

             果不其然,急于立功的宋江一口答应了蔡、高等人的要求,率领梁山兄弟踏上了攻打辽国的征程。

             半年之后的四年冬月,大败辽人的梁山兄弟依然被关在了东京城外。担心兄弟们惹是生非的宋江,居然自己提出,率部攻打江南草头天子方腊。

             一战又是半年,虽然大获全胜。一百单八人却十去其七,星辰陨落,山河失色。在秦明、董平、石秀、张清等上将先后阵亡前后,林冲依然是梁山最锐利的一杆长枪。

            

             浙江,六和寺。

             此地是梁山军队击败方腊后最后的聚义处。生擒了方腊的鲁智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细细思量:生擒方腊,是大功一件。若回朝必受奖赏。然五台山的山门尚且为我而破,东京呢?朝廷腐败,官场黑暗,依我脾性,日久必受其害。蔡京、高俅毕竟不是五台山的和尚,皇帝老儿也非智真大师可容忍于我。哎,不去也罢。可怎么和宋江及众兄弟说呢?

             寺外,钱塘江的潮水反复拍打着江岸,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潮声隆隆,似他早已习惯的战鼓。六和寺在那潮声里颤抖,他的心却在潮声里坚定。

             房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在如雷的潮声里依然清晰。

             武松拖着一只空空的衣袖慢慢的走了进来,脸上没有丝毫战争胜利的喜悦。

             “哥哥,武松来告辞了!”

             “怎么,你不回朝了?”

             武松淡淡一笑:“我回去能干什么呢?不但我自己认为,就是公明哥哥也当我是个废人了。名利如过眼浮云,老天既然要我做了个行者,我又何妨在这潮声里终老天年,岂非强过受那些鸟气。”

             鲁智深呵呵一笑,:“那我这正而八经的和尚呢。岂不更当在此敲敲钟打打鼓。呵呵,现在有伴了!”

             武松大喜:“你也不去。可惜杨志哥哥病死丹徒,不然的话,他如也留下,六和寺只怕要被江湖兄弟说成第二个二龙山了!”

             花和尚也一阵大笑,忽问道:“林大哥呢?他肯定也不回去。有你们兄弟相伴,这一生洒家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停了一下,复道:“你断了一条臂膊,好说,我却怎么和宋江等提起,如他等不放,这口舌功夫我可不行。怎生是好!”

            

            

             两人商议之时,林冲正在钱塘江边,独自默默听那潮声,看那潮起,看那潮落。

             往事如潮,一幕幕在心海里起落。白虎堂下,柴进庄里,山神庙前,忠义堂中,败童贯抓高俅,平大辽灭方腊,一切一切均随着那潮声涌到心间。

             想到激动处,林冲挥起长枪,迎着潮水,一路路的将林家枪法一一使来。枪带风雷之声,激荡着,回响着,与潮声共鸣。

             一路枪使完,林冲的胸部不禁微微,气息急促。面对江潮不知疲倦的起落,林冲长叹:“老了!”

             轻轻的拭着枪尖与红缨,溅在红缨上的江水,在他的指间缓缓的滑落。

             “长枪在手,长枪在手,然此生除了扫平大辽算一快事,长枪在手又有何欢?哎,总算有此快事,聊胜于无啊。。。。。。”

             正思量间,有僧人在远处高呼:“智深大师圆寂了!”

             林冲一惊,钱塘江适时响起了最响的一声“雷鸣”,宛如当时梁山后寨的那一场雷阵雨,炸响在林冲的心间。

             一注鲜血随着林冲:“哎呀”一声惊呼,从他的口里箭一样的标出,随后他直直的倒了下去,手里依然紧紧的握着那杆长枪。

            

             醒来的时候,宋江正关切的守在他的身边,侥幸活下来的兄弟们满身疲惫围在旁边,眼里是不同程度的悲哀。

             林冲环视周围,然后对着宋江带着讥讽的一笑,闭上眼不再看他

            宋江长叹一声,走了。

            

             第二日,幸存下来的梁山兄弟们踏上了回京的路。

             宋江等刚离开,鲁、武二人飞快的闪了进来。鲁智深进门就跪倒在了林冲的蹋前,大哭道:“哥哥啊,我害了你啊!”

             林冲一惊:“兄弟,你没有。。。。。。?”

             鲁智深道:“我只因不愿回朝为官,所以诈死,谁料竟然害了哥哥风瘫了,我该死啊!”。哭诉中,以头撞地不停。

             林冲望着帐顶,道:“莫如此,这样也好,我也不用回去,看那高俅的嘴脸了。你我兄弟同生共死,最后终老一处,比什么都好啊,何必自责!走,你们扶我出去看看他们!”

             鲁智深背起林冲,三人出得寺来,远远的望着昔日的兄弟。

             宋江等已经走远,稀稀拉拉的全不象得胜还朝,倒仿佛打了败仗的军队,在古道上有气无力的挪动。

            

             “从来太平靠将军,不许将军见太平。他们此去,一样凶多吉少啊。也许还不如我们三兄弟啊。老天,你既然生了林冲,又何必有高俅、宋江!”

             目送着远去的人,三个满心感慨的人回到了以往他们想都没有想到过的归宿。

             从此,无论暮鼓,无论晨钟,林冲都躺在床上。鲁智深与武松照顾着他,仿佛亲生的兄弟。

             林冲只是时时将那杆长枪拾起,在蹋上细细的看:“今生却又何幸,有这样一身本领,这样一位兄弟。”

            

             半年后,林冲在病中郁郁死去。

             鲁、武二人将他葬在了六和寺外,钱塘江边。陪葬的是他那杆陪他戎马一生的长枪。

            

            

             (完)

    • 家园 林冲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自信,总期望寄生于体制

      林冲的底线似乎只要能让他在体制内生存下去一切都可以商量。 从受陷害到发配途中受董超薛霸虐待,从差拨索贿到草料场,统统逆来顺受。他一再降低自己的规格来适应新的生存在这个体制内的条件。 直到火烧草料场那夜,底线被彻底打破了,才大开杀戒告别那个陪尽了小心仍无法容下他的体制。但发飙完了之后又开始寻找一个新的靠山来寄存, 也就是王伦的梁山。

      他从来就没有过生活在体制外的念头,更不用说自己去创造一片属於自己的天地。这也是为何明知王伦嫌他,也宁可寄人篱下委屈求全;这也是为何在山下花三天等头名状也不敢在直接动手火并了王伦。其实杜迁宋万加上朱贵都不是他对手,可偏偏林教头又忍了。等到晁盖等一来,他出手了。 前提是有了这个脾气性格更加合拍的新组织做依靠。

      其实以他的身手何尝不能自己到东京高俅府报仇。高俅陆谦正是惧怕这位八十万禁军教头枪棒天下第一的日后报复才不惜想尽方法要除掉他安心。他本可以熟门熟路潜到高府刺杀高俅父子然后全身而退,他是有能力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可他却没有这份信心自己去报仇,反将这寄希望于梁山泊以一隅敌全国最后能清君侧。这一深仇放在武松,史进或鲁智深身上头都不回地杀上东京了。

      到宋江出卖了所有兄弟在梁山上出演了公然献媚高俅的丑剧时,林冲考虑更多的可能还是这个体制问题。对他而言白道不能走了,黑道如果离开了宋江似乎也不能走了。怎么办?只好妥协了。可怜可惜可叹哪。

    • 家园 想起了中学课本里茅盾的那篇课文

      在“谈〈水浒〉的人物和结构”一文中茅盾先生似曾提到“对于杨志,我们虽怜其遭遇,却鄙其为人;对于林冲,我们既寄以满腔同情,却又深惜其认识不够;对于鲁达,我们除了赞叹,别无可言。”,看了下面很多发言,似乎有观点类似者,西兄以为如何?

      • 家园 呵呵。。。这个, 哪敢对茅盾老爷子的话置评

        对于杨志,我们虽怜其遭遇,却鄙其为人;对于林冲,我们既寄以满腔同情,却又深惜其认识不够;对于鲁达,我们除了赞叹,别无可言

        老爷子评得好啊!同情, 深惜(不过这似乎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赞叹都已经很好概括了对林鲁角色的观感了。

        当然我认为其实杨志也还是可以原谅的。 杨志为人也没什么太大可以诟病处, 他是朝廷命官, 自然行朝廷之事。 能让他有多高觉悟呢。 运送花石纲是奉命行事, 并非去亲自拆屋揭瓦; 走高俅门路也是正常, 世事人情嘛, 哪个逃得开呢, 客观说杨之能力, 当个武将完全胜任, 那中兴名将刘琦不也是高推荐的嘛; 生辰纲之事也未必比晁盖他们就低多少, 晁夺生辰纲为一世快活, 夺完梁中书还会再送的(前一年已经被劫, 第二年还是要杨志押运, 难保第三年不干), 还是会搜刮民财的。 杨志在其位做其事, 好歹算个认真负责吧。 封建时代, 统治阶级中的一员, 能要求人家多高的呢。

        关键是这个“好汉”的“好”未必要是真的现代人定义里的“好”才是好么, 只是那群人的代称而已, 莫要对个体苛求。 几百年前的故事, 连西方的大航海时代都没开始, 虽然可以从中感受到似曾相识的东西, 但不可能拿现代眼光去要求角色这样那样。

        海天兄怎样看这些人物?

        • 家园 我的话还是比较喜欢林冲

          鲁达那样的疾恶如仇多半做不到。不过俺对水浒了解不多,提起茅盾先生这篇文章是想起了“马克思主义的文艺观点”,以主题先行和阶级意识这个“框”去套古往今来一切文艺作品的努力及其不成功的过程,又想到了茅盾老舍等人在“新时代”下的种种不适应。

        • 家园 关于杨志

          原来我对青面兽的看法也带有较多鄙薄成份。但现在觉得实在没有那个必要。以杨志的出身和前期的人生经历,他对官府寄予热切期望、希望货卖于识家,边廷上一刀一枪报效国家,这些实在无可指摘;他托人情走门道谋进身之途,虽有可议之处亦无可厚非。杨志同周瑾教场比武之时,想到的是不要伤他性命,而不是“伤了他性命,恩相及众将面上须不好看”,可见杨志是心存仁善的。杨志绝非那种嗜血如狂之徒,他没有滥杀过一个好人。我觉得杨志在道德方面至少也可以达到普通人的水准。如果哪位认为你我一般的普通人也应遭到鄙视的话,呵呵,那您尽可去鄙视杨制使。而在见识智慧方面,杨志显然要高于普通人,所以在这方面他是可敬的。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去鄙视他。

          其实一直想写一篇大名府的政治派系的暗中较量和妥协的文字,只是最近感觉笔下生涩,找不到感觉,所以就没写。大致思路是:开始阶段,梁中书可能是初来乍到的缘故,所以颇有光杆司令的尴尬,而闻达李成两人则在政治利益上是高度统一的,且二人与大名府部份老人儿老同事也有一种模糊松散的政治同盟关系。小梁在这种情况下急于寻找一个支点--一个可为心腹可以绝对信任使用之人-- 以逐步强化自己的政治势力,令闻李势力屈从,从而达到自己对大名府军政资源如臂使指的目标。而恰在此时,既有本领见识又有政治头脑手段的杨志出现了,所以梁中书会那样下力去培养这个“贼配军”。这其实体现出小梁急于培养自己政治势力的迫切心态。

          小梁与闻李之间的暗中较量,在教场比武之时达到了顶峰。此次是小梁首先发难,要在闻李长期把持的军队系统中安插一个自己人。小梁这么做,主要目的其实并非要全盘接管军队。军队的管理工作,毕竟还是要依靠闻李二人之力。所以,小梁与闻李的关系,应该是在相互需要相互合作为主这个大前提下的较量,合作是主,较量为次,这个性质是不能糊涂的。也许用“较量”都有点过,围棋中“试试应手儿”或许更合适些。小梁想给杨志谋个一官半职,主要目的或者说直接目的,还是为了让这个新收的心腹将来办事儿的时候更加名正言顺一些,能有条件办更有难度更要排场更重大的事儿,自己也才能更省心些。

          不料这一安排在客观上还是威胁到了闻李的既得利益。杨志轻松取胜周瑾之后,索超由于面子问题而向杨志挑战。需要澄清的是,索超就是一帽儿逮(北京土话),指望他有政治头脑,还不如指望李逵明白风花雪月呢。所以索超之挑战杨志,绝非闻李二人挑唆的结果,而完全是出自其自身的原因。可索超这一出场挑战,客观上却令闻李二人感觉有机可乘:二人皆为北军宿将,且均武艺精通又掌军多年,当然知道索超的武力很猛,如果索超能一斧剁翻这贼配军,小梁强化自己势力的计划就得拖后。所以闻达会借良驹于索超并对之面授机宜。至于闻达话里的“不可让一个配军看轻了咱大名府”之类的意思,恰恰表现出闻李与大名府军队系统渊源感情之深,明显超过小梁与军队的渊源。

          与此同时,小梁凭借敏锐的政治嗅觉,也依稀感觉到自己能否尽快强化政治势力,杨志此战的结果至关重要。所以小梁也借马赠甲,务要杨志建功。

          杨志索超二人,正是在这样两股合作为主但尚未完全统一的政治势力的暗中较量中,登场单挑的。

          单挑的结果是,两人四五十合战成平手。但杨志刺配千里,远途劳乏,吃不得吃睡不得睡,又刚与周瑾交锋四五十合复走马比箭,索超神完气足更兼主场作战上司关照,居然占不到丝毫便宜;而且杨志使枪 索超使斧,前者更利久战,索超前50合都讨不到便宜的话,越往后打,情况越不乐观。

          正是基于这些因素,老谋深算的闻达李成才会赶紧鸣金叫停。至此,小梁在这场暗中较量中完全达到了目的(因为以杨志表现出的能为,必然可以得个军职)。而此时,闻李二人的应对,则再次表现出官场老手的狡黠和老道--闻李一同向小梁保荐杨索二将为提辖,比事先小梁为杨志拟定的副牌军高出两个级别。这样做,既收到收买索超之效(索超也提了一级),也有向小梁发出妥协合作信号之意,同时也为今后与杨志可能的合作打下个基础。另外也等于向军中众将示意:你们若想高升得重用,还是得靠我二人之保举;他小梁不过就是一点头画圈的主儿。

          此后事件的发展,表面上看对小梁颇为不利--杨志把事儿办砸了,然后畏罪潜逃,小梁失去了一个得力心腹。但是凭着教场比武的这番暗中较量,或许还有其他几番暗中较量,小梁与闻李双方在较量中均感觉到对方的技巧和力量,同时,双方在政治利益上的相同点毕竟远远大于不同点,所以,最终双方经过相互妥协,达成了全面和彻底的合作。

          结论:政治上、官场上的高手们,在政治利益基本相同的情况下,虽也会时有较量,但大趋势是妥协与合作。

          先胡乱写这些,等有时间再拿原文出来补充证据,呵呵。

          • 家园 杨志的防守能力优异,攻击能力稍逊,索超恰好相反,两人正好打一平手
          • 家园 酒兄可真是人精啊。

            一场比武都能看出这么多关节窍门,牛X!

          • 家园 写得好!以前不曾从这个角度看这节

            现在看罢煮酒兄的文章, 再读原文, 确是有理。

            想起说唐里的一段了, 也来摘录一下:

            当下酒散,叔宝回书房安睡,罗公对夫人道:“我看令侄人材出众,兵法甚熟,意欲提拔他做一官半职。但下官从来赏罚严明,况令侄乃是配军,到此无尺寸之功,若骤加官职,恐众将不服。我意欲下教场演武,使令侄显一显本事,那时将他补在标下,以服众心。不识夫人尊意如何?”夫人道:“相公主意不差。”。。。。。。罗公就传令五营兵将,整顿队伍,明日了教场操演。。。。罗公又传下令来,唤山西解来的军犯秦琼。叔宝闻唤,连忙答应上前,跪下磕头。罗公道:“今日本帅操兵,非为别事,欲选一名都领军,不论马步兵丁,囚军配犯,只要弓马娴熟,武艺高强,即授此职。你有什么本事,不妨演来?”叔宝禀道:“小的会使双锏。”罗公吩咐,赏他坐骑,军政官闻令,就给与战马。叔宝提锏上马,加一鞭,那马嘶叫声,发开四蹄,跑将下来。叔宝把双锏一摆,兜回坐马,勤住丝缰,在教场中间,往来驰骋,把两枝银锏,使将开来。起初还见他一上一下,或左或右,护顶蟠头,前遮后躲。舞到后来,但听呼呼风响,万道寒光,冷气飕飕。这两根锏宛如银龙摆尾,玉蟒翻身,裹住英雄体,只见银光不见人。罗公暗暗喝采,罗成不住称赞,军将看得眼花撩乱。

            霎时使完收了锏,叔宝下马,上前缴令。罗公叫一声:“好。”便问两边众将道:“秦琼锏法精明,本帅意欲点他为都领军,你们可服么?”为下尉迟南等,巴不得叔宝有了前程,大家齐应道:“我等俱服。”言还未毕,忽闪出一员战将,大叫道:“我偏不服。”叔宝抬头一看,此人身高八尺,紫草脸,竹根须,戴一顶金盔,穿一副金甲,宫绿战袍衬里,姓伍名魁,乃是隋文帝钦点先锋,当朝宰相伍建章族侄。

            罗公见他不服,大怒喝道:“好大胆匹夫!今日操兵演武,量材擢用,众将俱服,你这厮擅敢喧哗,乱我军法。”伍魁道:“元帅差矣!秦琼是一个配军,并无半箭之功,元帅突然补他为都领军!若是小将等久战沙场,屡战有功,还该封侯了!元帅赞他使的锏,天上少,地下无。据小将看起来,也只平常,内中还有不到之处。”罗公闻说,哑口无言,唤过秦琼大叫道:“你怎敢将这些学不全

            的锏法,搪塞本帅!”叔宝暗想:“这秦家锏天下无双,为何被此人看低了,难道此人用锏法,比我家又高么?”以心问心,未肯就信。只得认个晦气,跪禀道:“小的该死!望元帅爷开恩恕罪。”罗公心内明良,怎奈伍魁作对,难以回复,只得又问道:“你还有什么本领?”

            叔宝道:“小的能射天边飞鸟。”罗公大喜,命军政官,约付弓箭。叔宝站起来,伍魁大叫道:“秦琼,你好大胆,擅敢戏弄元帅,妄夸大口,少刻没有飞鸟射下来,我看你可活得成!”叔宝道:“巧言无益,做出便见,我射不下飞鸟,自甘认罪,何用伍将军如此费心,为我担忧?”伍魁闻言,气得面皮紫涨,大怒道:“你这该死的配军,敢顶撞俺老爷!也罢,你若有本事射下飞鸟,俺把这个钦赐的先锋印输与你;如射不下来,你便怎的?”叔宝道:”若射不下来,我就把首级输与你。”罗公道:“军中无戏言,吩咐立了军令状。”

            叔宝此时,拈弓搭箭,仰天遥望飞鸟。忽听呀呀之声,有两只饿老鹰,在前村抓了人家一只鸡,一只雌的抓着鸡在下,一只雄的扑着翅在上,带夺带飞,追将下来。叔宝看了,扯开弓,发出箭,飕的一声响,把两只鹰和那小鸡一箭贯了胸脯,扑地跌将下来。大小三军,齐声呐喊,众将拍掌称奇。军政官取了一箭双鹰,同叔宝上前缴令。罗公看了,赞道:“好神箭也!”心中欢喜。那叔宝的箭法,乃是王伯当所传,原有百步穿杨之功。若据小说上说,罗成暗助一箭,非也,并无此事,抑且岂有此理。

            当下罗公唤过伍魁说道:“秦琼已经射下飞鸟,你还有什么讲的?快取先锋印与他!”伍魁道:“元帅说那里话?俺这先锋印,乃朝廷钦赐,岂可让与军犯秦琼!”当下罗公闻伍魁之言,大忽喝道:“你这匹夫,擅敢违吾军令?”喝叫刀斧手,快绑去砍了。伍魁大叫道:“元帅假公济私,要杀俺伍魁,俺就死也不服。秦琼果有本事,敢与俺伍魁一比武艺,胜得俺这口大刀,就愿把先锋印让他。”罗公怒气少息,喝道:“本帅本该将你按照军法处斩,今看朝廷金面,头颅权寄在汝颈上。”又唤秦琼过来道:“本帅命你同伍魁比武,许胜不许败。”着军政官给予盔甲,叔宝遵令,全装披挂,跨马抡锏。

            只见伍魁催开战马,举钢刀大叫道:“秦琼快来受死!”叔宝道:“伍魁休得无礼!”言罢放马过来。伍魁此时眼空四海,那里把秦琼放在心上?双手舞刀,劈面砍来。叔宝双锏架住,一了十余合,两锏打去,伍魁把刀来迎,那锏打在刀口上,火星乱迸,震得伍魁两膀酸麻,面皮失色。耳边但闻呼呼风响,两条锏如骤雨一般,弄得伍魁这口刀,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刀之力。虚幌一刀,思量要走,早被叔宝左手的锏,在前胸一打,护心镜震得粉碎,仰面朝天,哄咙一交,跌下鞍桥。他此时靴尖不能退出葵花镫,那匹马溜缰,拖了伍魁一个辔头,

            可怜伍魁不为争名夺利,只因妒忌秦琼,反害了自己性命。当时罗元帅吓得面如土色,众官将目瞪口呆,叔宝惊惶无措,不敢上前缴令。

            军政官来禀元帅:“伍魁与秦琼比武,秦琼打伍魁前胸,击碎护心镜,战马惊跳,把伍魁颠下鞍桥。马走如飞,众将不能相救,伍先锋被马拖碎头颅,脑浆迸流,死于非命,请元帅定夺。”罗公听了,吩咐将伍魁尸骸,用棺盛殓。

            言讫,那右军队里闪出一将,姓伍名亮,乃伍魁之弟,厉声叫道:“反了4了!配军犯罪,擅伤大将,元帅不把秦琼处斩,是何道理?”罗公大怒喝道:“好大胆匹夫,擅敢喧哗胡闹!伍魁身死,与秦琼无涉。况且军中比武。有伤无论,你这厮适才叫反,乱我军心,该当何罪!”即命军政官,除了伍亮名字,把他赶出。两边军士答应一声,走过来,不由伍亮做主,赶出演武场,弄得伍亮进退无门,大怒道:“可恨罗艺偏护秦琼,纵他行凶,杀我兄长,此仇不可不报!我今反出幽州,投沙陀国,说动可汗兴兵,杀到瓦桥关。我若不踏平燕山,生擒罗艺、秦琼,碎尸万段,也不显俺的厉害。”主意已定,就反出幽州,星夜投沙

            陀国去了。

            那罗公传令散操,回到帅府,三军各归队伍,叔宝、罗成随进后堂,夫人上前接住,见老爷面带忧容,就问根由。罗公细言一遍,夫人大惊。忽有中军传报进来说:“伍亮不缴巡城令箭,赚出幽州,不知去向。”罗公闻报大喜,叫声:“夫人,天使伍亮反了燕山,令侄恭喜无事,下官也脱了干系。”就差探子四路打探伍亮踪迹。过了数日。探子回来说:“伍亮当日赚出城门,诈称公干,星夜走瓦桥关,将巡城令箭,叫开关门,竟投沙陀国,拜在大元帅奴儿星扇帐下,说动可汗,将欲起兵来犯燕山。”罗公闻言,立刻做成表章,差官往长安申奏朝廷,不在话下。

            其实这一段秦琼伍魁比武也是有一定政治意味的。 北平王罗艺是封疆大吏,幽州是他地盘, 根深蒂固。 秦琼是他妻子的侄子, 虽是囚犯, 罗艺却想提拔他。 罗艺手下大都是心腹武将, 早参透其中奥妙, 上司想提拔的人, 拦也拦不住的, 更与秦琼交好, 不如做顺水人情: “为下尉迟南等,巴不得叔宝有了前程,大家齐应道:‘我等俱服。’”, 只有这伍魁是中央直接派下来的人, 又是宰相伍建章的族侄, 靠的是伍那边的裙带关系, 一是傲慢, 二是想打压一下罗艺的地方势力, 因此跟秦琼比武。 比武结果, 被秦琼打伤, 才在事故中死于非命。 伍亮逃出幽州, 罗艺虽然面子上还镇定, 但“面带忧容”, 其实害怕伍亮回京找老伍家上报朝廷, 囚犯打死中央委派的军事官员, 不是小事, 更何况这官员还是高干子弟, 他这北平王必得喝一壶了。 没想到伍亮很白痴, 居然不会京城反去了外国(此时太子杨广的谋篡行动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后文伍建章被杨广所杀, 有可能此时已经有些失势, 未必能奈何得了一个在外领兵的封疆大吏, 故伍亮以为逃亡沙陀来得更直接), 立刻转忧为喜, 差官回京报信, 就着伍亮叛逃的事情, 把自己的罪则推个干净。

            当然, 说唐要比水浒写得直接得多, 少了些让人揣测的部分, 也许有些中间关节推敲起来没那么有趣。

    • 家园 赫赫,不得了
    • 家园 好像这里全男生啊!

      好文!

      记得看四大名著作的时候还很小, 水浒看了当武侠小说, 在美国的时候, 又被父亲

      按着看四大明著的电视版, 看水浒就是不顺眼, 又翻来小说看看, 越来越不明白怎么

      混到四大里边去了. 也最喜欢鲁智深! 再就是林冲了,宋江之类什么玩艺儿啊!

      有空了也写篇女生眼睛里的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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