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力量史学对叛徒案的看法(1) -- 达雅

在青年一代成长起来以后，只要有“高人”指点，“六十一人案”就无可避免了，毛泽东是否知道刘少奇三十年前的全部作为，完全不会影响这一历史的进程。事实上，更进一步，在力量史观看来，“文革”其实是完全无法避免的，因为力量已经准备好了。

在力量史观看来，共产党建国后的几大案，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先是某一方春风得意的力量错估形势咄咄逼人，然后并非这一方的力量联手反弹，最后最高领袖在评估形势后站在了强大的一边，于是春风得意的一方完蛋了。从高饶案到彭德怀案、罗瑞卿案、刘少奇案、林彪案一致到“四人帮”案，莫不如此。

在“文化大革命”之前，刘少奇其实已经走完了第一步。夫人干政，桃园经验，给老毛装窃听器，等等，不靠谱的事情干多了。这必然促成一个反刘阵营的形成和反弹，只是反弹的时间和形势。

这里的特殊性在于，刘这边力量如此之大，毛泽东必须采取非常手段才能达成力量优势。所以老毛发动了“文革”这一兼具理想主义和现实作用的政治胜负手。抛开路线斗争不谈，从力量斗争这方面看，老毛如果不想做傀儡以待毙，这样的胜负手也是必然要发出的。

这里的关键问题仍然是老毛的虚弱。老毛和刘少奇由于工作经历的不同，导致风格和性格的不同。总体而言，老毛由于长期在红区工作，是比较讲原则的，比刘少奇要厚道得多。而刘少奇由于长期在白区工作，就形成了敢于突破原则，会搞小动作，某些时候很不靠谱的作风。原则么，总是一种束缚，所以敢于突破原则的刘少奇总是会占点便宜的。这种风格，做好了是“六十一人案”的当机立断，往坏里就是“四清”的20%。所以，在建国后的十七年里，刘少奇的力量发展得这么快，老毛几乎被架空。但是，这个过程，其实也就是非刘力量集结的过程，毕竟政治不是他刘少奇一个人玩的么。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评价一个人或一件事应是看其行动的结果而不是其动机，现在的历史评论走入了动机翻案的怪圈，才有汪精卫是好人六十一人是叛徒这些鸟论的出现。

“六十一人案”当然是冤案。这六十一个人当然不是叛徒。更重要的是，从这里开头，“文革”期间搞出了许多冤案，大大小小的人物们收到了损失。大人物的损失，我一概是不同情的，但是小人物还是要同情一下的，我一向屁股决定脑袋么。

但问题在于，在当时的力量对比条件下，“六十一人案”是必然发生的，而且必然发生成那个样子。只要“高人”出来指点，没有“南开红卫兵”也会有别的红卫兵去查。而一旦查出来放到毛泽东面前，毛泽东也没有选择。

这里真正的问题在于，毛泽东当时的力量十分虚弱。这一力量史观的结果，可能会招来一堆臭鸡蛋。但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毛泽东当时固然是党的最高领导，但刘阵营都给他安窃听器了，当然不用指望了。非刘阵营这一块呢，也没好到哪里去，“借助钟馗”而已。所以老毛要发动群众，发动青年红卫兵，寄希望于青年，于未来。

但是，毛泽东对青年红卫兵，是通过道义和理想来联系的。红卫兵们是根据自己的理解，来自行决定怎样做的。这就使得毛泽东对红卫兵的领导，是以毛泽东道义和道德无瑕作为条件的。因此，面对“南开红卫兵”送上来的材料，毛泽东不管知道不知道刘少奇当年的全部所作所为，他都要下命令彻查。他没有时间去跟红卫兵解释当时斗争条件的艰苦复杂，这是一个下不为例的特殊事件云云。他只能作不知道状，成立专案组。

然后各地的小青年们就开展了抓叛徒比赛活动，在各地大抓“叛徒”。由于缺乏对斗争复杂性的认识，小青年们对“叛徒”的理解完全是从概念到概念的，任何妥协都被当做“叛徒”的铁证。甚至要抓到周恩来和江青的身上。而从中央到地方，各路“高人”频频出手指点，对于他们，“抓叛徒”成为一种借刀杀人的手段。

这里的关键在于，时代变了，新生的政治力量带着他自己的特点走上了舞台。六十一人不是叛徒，而是紧急情况下保存自己更好斗争的特殊手段，这在抗日战争时期的共产党内是共识。但是对于“红卫兵”，当他们不承认这个共识以后，一切都乱了，天下大乱。反正他们自己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周身一点瑕疵也没有，你跟他们讲不来理。

所以，我在网上见到余杰要余秋雨忏悔那样的，总是觉得红卫兵又来了。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这中间，中国的政治舞台上演许多活剧。人物史观将其看做人物的表演，而力量史观则注重背后的力量消长。

这三十年间，毛泽东领导下的共产党，力量是大大增强了，控制了整个大陆，还打败了美国人印度人，跟苏联老大哥也分庭抗礼了。但是在共产党内，刘少奇的力量增长得更快，甚至可以给老毛装窃听器。老毛觉得自己被架空了，于是愤然一手党章一手宪法去开会。当年的打酱油分子们也在分化组合，或者站在刘同志这边，或者不站在刘同志这边。

与此同时，一支新的政治力量成长起来了，这就是1966年时候的青年人。这批人的特点是，热忱而幼稚。热忱是因为成长在新中国，受得是最纯粹的红色教育。而幼稚是因为缺乏残酷、复杂斗争的锻炼。这些人基本不知道“妥协”是怎么回事情，因为在他们成长的阶段，官方历史是一部英勇斗争从胜利走向胜利的历史，妥协的必要性被大大弱化了。在他们看来，“六十一人”在形式上完成了叛徒的手续就是叛徒。就是这样一群人，在1966年走上了中国的政治舞台，并成为了毛泽东的基本依靠力量。

1966年的“六十一人叛徒案”，本质上是在毛泽东的旗帜下，党内非刘系高层和青年联手采取的行动。党内“高人”出点子，“南开红卫兵”出苦力。在经过艰苦的“内查外调”以后，“六十一人叛徒案”浮出水面，材料交到了毛泽东的面前。

毛泽东本来是不打算彻底打倒刘少奇的，还想给他保留一些东西。但是在“南开红卫兵”给出的材料面前，毛泽东妥协了，向自己的政治基本力量妥协。下令成立专案组，彻查刘少奇。“六十一人叛徒案”这一冤案产生了。

毛泽东的问题下一节再说。这里说一下对刘少奇的看法。刘少奇，如果三十年前真有“我一人承担”的英雄气的话，那现在不就是“求仁得仁”了么。可是刘少奇却被压垮了。当然，这也不能反推当年就没有英雄气，更可能是位高权重消磨掉了英雄气。

人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