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翻译】疯狂之河(哲理短剧) -- 江城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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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翻译】疯狂之河(哲理短剧)

    疯狂之河

    (埃及)陶菲克哈基姆

    (宫殿中只剩下国王和宰相二人。)

    国王(以下简称王):多么可怕啊!

    宰相(以下简称宰):一切都是天意,陛下。

    王:(震惊且迷茫)王后也变了吗?

    宰:(沉思)可怜的人们!全国所有人都喝了那水。

    王:你在哪里看见王后的?

    宰:御花园。

    王:这真是场空前绝后的灾难?

    宰:陛下,您已经警告过她,叫她别喝那河水了。但是……这是命啊。

    王:告诉我,你为何确定她喝过河水?

    宰:察言观色。

    王:怎讲?

    宰:我敢肯定,因为她万分恐惧地躲着我。那些宫女和侍从们也一样,他们的目光里竟然充满惊恐!

    王:(自言自语)这一切都是从我看到那条河水时开始的。天啊,发发慈悲吧!是的,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了。

    宰:上天是什么时候对那条河降下诅咒的?

    王:谁知道呢!

    宰:陛下,您难道看不见祛除诅咒的迹象吗?

    王:(努力思索)完全不行。

    宰:再想想吧,陛下。

    王:(默想一会)我所知道的都对你说过了。刚发现那条河时,河水像黎明一样湛蓝。突然,我看见一条黑色的蛇落进河里,从它的牙齿中喷出毒液,河水就变成了夜晚般的浓黑。这时有个声音告诉我:“记住,绝不要喝河里的水!”

    宰:真是不幸。

    王:我知道所有人都喝了那水。

    宰:除了两个。

    王:你和我。

    宰:令人欣慰。

    王:你觉得欣慰吗?

    宰:(语调一转)陛下,我很难过。真希望是我,而不是王后喝了那水。

    王:这话真让我难受!我只希望你能找到药,像她那样聪明的头脑消失了,这个国家天空中的太阳也就熄灭了,我实在伤心极了!

    宰:是啊,她确实曾经像天空中的太阳。

    王:你总是在重复我说过的话,却不做任何事情。我要去找太医官。对,找太医官,也许他有良方呢。

    宰:陛下,您忘了,太医官的精神也不正常了。

    王:怎么回事?

    宰:他也喝了那河里的水。我看见他跟在王后身旁,一举一动全变了样。他一见到我就开始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王:太医官也疯了!

    宰:没错。

    王:他可是一代人中少见的天才。这样的人才疯了,是多大的损失啊!

    宰:在这种时候,我们真需要他的学识,也许会有点用。

    王:现在这个国家里除了我们自己,可没人能救咱俩了。哦,也许还有一个人。

    宰:是谁呢,陛下?

    王:大司祭。

    宰:可惜!

    王:难道?

    宰:他也和那些人一样。

    王:也喝了那河水吗?

    宰:没错,就是这样。

    王:真不得了,大司祭也疯了!他确实是个好人,眼光长远,信念坚定,心地纯洁,他是最接近神的人啊。

    宰:这是天意,陛下!难道这一切不是定数么?

    王:没错,天降浩劫。史书里没有,连神话里也没有这样的记载。整个王国都疯了,除了我们俩外其他人都疯了!

    宰:(举头望天)老天爷啊,求求您大发慈悲吧!

    王:听着,天神的惩罚饶过了我们两个,咱们有幸躲过了这一劫。跟我一起去神庙,乞求天神让全国的百姓都恢复清醒。这是我们最后的出路了。

    宰:是的,陛下。这是最后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去祈祷!

    (两人下,王后、太医官和大司祭登场)

    后:真是祸从天降!

    (太医官和大司祭站在身边)

    医、祭:是啊,大祸临头了!

    后:(对太医)你难道没法让那两个可怜的人恢复神智吗?

    医:殿下,这非常困难。

    后:求求你想想法子吧。

    医:我已经绞尽脑汁,请恕我学识浅薄,无能为力。

    后:莫非我可怜的丈夫已没希望了?

    医:殿下不必忧心。上天或许会降下奇迹,这不是我们医生能解决的。

    后:这个奇迹何时才到来?

    医:谁知道呢?

    后:大司祭,现在就向上天祈祷吧,现在,就现在!

    祭:祈祷什么?

    后:让上天降下奇迹。

    祭:殿下,谁告诉您我能向上天祈祷让某事发生?

    后:那不是你的职责吗?

    祭:上天可不是棵枣树,不会因为人们祈祷就结出果实。

    后:你也不能帮助我这个可怜的女人吗?我爱我的丈夫,我想拯救他。请救救我的丈夫,救救他吧!

    医:冷静些,殿下。

    祭:让王后殿下说下去吧。她有这个权利。她在为她高贵的丈夫而哭泣。人民都知道,他曾经那样贤明、理智。如果他们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也一定会哭的。

    后:别让百姓们知道这个消息。

    祭:殿下,我们一定会保守秘密。但我担心这样做的后果。无论我们如何掩盖真相,它总有一天会大白天下。要是人们知道王上和宰相大人都已经……那会是怎样的灾难!

    后:疯了!真是太可怕了!

    祭:是的,不但可怕,而且危险。

    后:那么出路在哪里?不要光失望了,做点实事吧。要是再这样的话,我肯定也会发疯的。

    祭:我只要能知道王上在想些什么就好。

    后:他认为那河水有毛病,他胡说什么水里有毒!

    医:(放低声音)陛下来了。

    后:(对太医官和大司祭)让我和他单独谈谈。

    王:(看见王后,立即停住脚步)你在这里?

    后:(注视着他)是的。

    王:为什么你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

    后:(望着他,默默祈祷)奇迹啊,快现身吧!

    王:(悲伤地打量王后,说)可怜我的心都要碎了!多希望你能知道我有多么痛苦!

    后:(凝视着他的脸)为什么?

    王:为什么?对了,你不明白。你这美丽的脸庞现在起是不会明白真相的了。

    后:是什么让你如此痛苦?

    王:(望着她)我能说出来吗?我已经快受不了了。

    后:你又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王:天啊!

    后:你在祈求主,可主会答复你吗?

    王:你在说些什么?

    后:(兴奋)我找到药了!

    王:你找到了药?什么时候?

    后:就是现在。

    王:多让人高兴啊!

    后:是的,多让人高兴啊!但你要听我的,按我说的去做。你必须要喝那河里的水!

    王:(看着她,重新现出悲伤绝望的神色)河里的水?

    后:(坚定地)没错。

    王:天哪,这就是你找到的答案吗?

    后:(依然坚定)听我的,照我说的去做。

    王:(失望)我知道了,事情每天都在变糟。谁能想象你竟会说出这等话语,你的癫狂竟到了如此地步?天啊,我必须救救她,我快要疯了!宰相……到我这里来,宰相……

    后:(喃喃自语,悲哀不胜)太医说的对,情况更严重了……(叹息着走了出去)

    宰:(从另一个门里走进,脸色大变)陛下,陛下!

    王:(恢复常态)宰相?

    宰:陛下,大事不好了!

    王:(话音发颤)怎么了?

    宰:您知道那些人都怎么说我们吗?

    王:哪些人?

    宰:百姓们。

    王:他们怎么说?

    宰:他们说自己完全正常,倒是国王陛下和宰相大人疯了。

    王:住口,谁这样胡说八道?

    宰:百姓现在都这样说。

    王:(嘲讽的语调)我们疯狂,他们正常?神啊,你可怜他们吧,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疯了!

    宰:您说得对。

    王:我想狂人不知道他们已经疯狂的事实。

    宰:同感。

    王:王后……真够悲惨的,她刚才和我交谈来着,似乎她说的话还算正常,可她却对我表示哀悼,还给我提“忠告”。

    宰:是啊,是啊,在宫里,在城里,我碰到的人们也都一样。

    王:上苍啊,启示我吧!

    宰:(迟疑)启示我们。

    王:(惊奇地)我们?

    宰:陛下,我想告诉您。

    王:什么?

    宰:我醒悟了。

    王:你醒悟了什么?

    宰:那些人,所有事情。

    王:哪些人?

    宰:那些疯的了人。他们说我们疯了,他们交头接耳,暗地盘算。不管他们神智如何,但他们是多数。只有他们能区分理智和疯狂,他们是大海,而我们只是两粒尘沙。您听明白了么,陛下?

    王:我知道你还想说什么。

    宰:是的,我们应该和他们一样,喝河里的水。

    王:(盯着宰相的脸)可悲的家伙,你已经喝过水了吧。我看见你的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

    宰:不,我还没喝呢。

    王:给我说实话!

    宰:(坚定地)是实话。我会喝的。我对他们的思维已经无能为力。因此我下定了决心,要像他们一样疯狂。

    王:难道你要亲手熄灭你头脑中的理智之光?

    宰:理智之光!理性在一个疯人的王国中有何价值可言?请您相信,就算我们坚持不懈,也不能改变现在的局面。我在那些人的瞳孔里看见了躁动的色彩。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在街上喊:“国王和宰相疯了!让我们废黜疯子的职位!”

    王:但我们没有疯。

    宰:我们如何知道?

    王:你在胡扯些什么?

    宰:您已经说过了,陛下。狂人是不知道他们已经疯狂的事实的。

    王:(大叫)我们是清醒的,他们疯了,就像你现在一样胡说八道。可你呢?难道你不是终究认为我还算正常的吗?

    宰:可那有什么用呢?这是疯子给疯子的证明,不顶事的。

    王:但你知道我并没喝那河水。

    宰:我知道。

    王:我没喝河水,所以没疯。他们不一样。

    宰:可他们却说:他们喝了水才没疯,而国王没喝水,所以他疯了。

    王:混账之辈!无耻之徒!

    宰:他们的言行才正确,没有人能证明您是对的。

    王:可难道这就能逾越真理?

    宰:真理?(低声窃笑)

    王:你笑什么?

    宰:这话真是奇怪至极。

    王:(战栗)为什么?

    宰:真理、理智和美德是对那些人而言的,大众才是真理。

    王:那我呢?

    宰:您一个人,是什么权利也没有的。

    王:(抬起头)你说得对,我想不能再这样了。

    宰:对,陛下,您最好还是和王后与百姓们生活在一起,只要您放弃了理性。

    王:(笑)是啊,这对我来说是很好。疯狂,如你所说,会给我和王后与百姓共存的机会。理智能给我什么?

    宰:没什么。您现在知道了,它会让您被世人抛弃,被视为疯狂。

    王:那样的话,身处疯狂中的人只有选择疯狂。

    宰:正是如此。

    王:理智和疯狂原来那么紧密。

    宰:毫无疑问。

    王:那么理智和疯狂又有什么区别呢?

    宰:(突然警觉)等着看吧!(过了一会)我看不出差别在哪里。

    王:那么,给我一杯疯狂之河的河水。

    王、宰:干杯!

    通宝推:九霄环珮,金各,
    • 家园 悲哀、无柰,为了生存,在改变不了别人时,只能改变自己
    • 家园 狂泉

      狂泉

      昔有一国,国中一水,号曰狂泉。国人饮此水,无不狂,唯国君穿井而汲独得无恙。国人既并狂,反谓国主之不狂为狂。于是聚谋,共执国主,疗其狂疾。火艾针药,莫不毕具。国主不任其苦,于是到泉所酌水饮之,饮毕便狂。君臣大小,其狂若一,众乃欢然。———宋·袁粲

      宋代远洋航运到了埃及,挖开了金字塔??

      • 狂泉
        家园 侍卫误窥公主如厕,大恐,忽听天音“有救”,侍卫喜问“这还

        有救啊,老天!”

        天上的声音回答“冲上去剥光公主的衣服,”

        侍卫作了,天上传来严肃的声音“这才叫没救。”

      • 狂泉
        家园 袁粲这个故事又来自于佛经

        《杂譬喻经·比丘道略集》,其中第十七个故事为“恶雨喻”。

        外国时有恶雨,若堕江湖、河井、城池水中,人食此水,令人狂醉,七日乃解。时有国王,多智善相。恶雨云起,王以知之,便盖一井,令雨不入。时百官群臣,食恶雨水,举朝皆狂,脱衣赤裸。泥土涂头,而坐王厅上。唯王一人,独不狂也,服常所着衣,天冠璎珞,坐于本床。一切群臣,不自知狂,反谓王为大狂,何故所着独尔。众人皆相谓言:“此非小事,思共宜之。”王恐诸臣欲反,便自怖懅,语诸臣言:“我有良药,能愈此病。诸人小停,待我服药,须臾当出。”王便入宫,脱所着服。以泥涂面,须臾还出。一切群臣,见皆大喜,谓法应尔,不自知狂。七日之后,群臣醒悟,大自惭愧。各着衣冠,而来朝会。王故如前,赤裸而坐。诸臣皆惊怪而问言:“王常多智,何故若是?”王答臣言:“我心常定,无变易也。以汝狂故,反谓我狂。以故若是,非实心也。”如来亦如是,以众生服无明水,一切常狂。若闻大圣常说诸法不生不灭,一相无相者,必谓大圣为狂言也。是故如来随顺众生,现说诸法是善,是恶,是有为,是无为也。

        袁粲的《狂泉》也好,陶菲克·哈基姆的剧作也好,基本上可以看作是印度故事向东西两方传播的结果。

    • 家园 让我想起了一部老片子《13猴子》……
    • 家园 我们都有过类似的思考吧

      但是这种思考有什么用处呢?

      疯与不疯的标准就在那个真理的界定上。但是这个“真理“,起码在这个短剧里面没有确切的指向。

      我不喜欢绝对真理的这个概念,或者没有指向的真理的概念。社会学科又偏偏喜欢讨论这个题目,在我看来没什么意义。

      这个短剧除了给我们困惑之外还有什么?这种困惑在这个系统下有没有解决的可能?从本质上说,这个短句是一个用黑去定义白,再用白去定义黑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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