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苦难的童年（四） -- 朱百山

过了河，不远就是小街。中午不错，在小街要饭吃的饱饱的。连根在小街要了五六天饭，有人说：“这小家伙，要饭怎么老来，不走了，再来不给了。”

往哪里去呢？只知道外公家在缺口，或是矾山，住在什么村庄？不知道。连根离开小街，看到远处有山，往山那边去，是往南还是往西，他也不清楚。

走了一天，傍晚到了山脚下，什么地方不知道，也没有人家，肚子饿的咕咕叫，搞不到吃的。这时天也慢慢地黑了，连根有些怕了，不敢往前走了。听大人说，山上有狼，连根两只手紧紧地攥住要饭棍，两眼四处乱看。后来实在太累了，也太饿了，在山上草窝里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继续往前走，走了好远都没有人家。到了中午，才看到有几户人家。一位老大娘看到连根一个人，提这个要饭篮子，就问道：“小伢子，怎么你一个人要饭，你家大人呢？”又问：“你家住在哪？”

连根回答：“我家住在黄姑闸。”

老人说：“哎呀，黄姑闸离这里有四五十里路远，你怎么来的？”

“要饭来的。”

“那你现在到哪里去？”

“到我外公家去。”

“你外公住哪，你知道吗？”

“不知道。”连根又说：“我三舅家有个老表是哑巴。”

老人一听，问道：“你妈是四姑娘吧？”

“不知道。”

老人又问：“你妈姓苏吧？”

连根摇摇头说：“不知道。”

“你姓朱。”

连根点点头。

“你是老二，今年六岁了，你爸叫朱忠显，是吧？”

连根点点头说：“是。”

老人一把搂住连根，流着泪说：“小伢子太可怜了。”又说：“好了，在我家吃饭，吃过饭我送你到外公家去。”又告诉连根说：“我是你外公的大嫂，你就喊我大家婆奶奶。”

连根连喊几声：“大家婆奶奶好，大家婆奶奶好。”

老人听了好高兴。老人又对连根说：“你妈好啊，会做针线活，人又贤惠。你爸也是好人，会做活，老实。”又叹着气说：“可怜啊！你们家被坏人害了，好好的一个家搞成这样。你爸妈会做活，会过日子，再不济，也不会要饭啊！”

大家婆奶奶又告诉连根许多往事，连根一直记在心里，知道了父亲自小失去父母，是舅爷把父亲抚养成人。后和外公一起帮父亲成家立业，成了一户人家。后来遭到坏人坑害，搞得倾家荡产。

大家婆奶奶还说：“前几天，我到你外公家，你外公，你大舅，大舅妈······一家人都在说你家的事，你外公说：忠显和我家四姑娘命苦啊！你大舅妈说：只有靠孩子们长大，有出息了，能把父母出口气吧。”

在大家婆奶奶吃过饭，大外婆奶奶把连根送到外公家。别人还没来得及问长问短，哑巴老表一把抱住连根，两手比划着，打着手势。连根懂一部分，知道哑巴老表在问自己吃过饭没有。连根答：“在大家婆奶奶家吃过了。”哑巴老表又打这手势问：“你妈妈怎么没来？”问这问那。

外公一家人对连根的到来高兴得很，亲热得很。外公说：“孩子长高了，就是黑了点，晒得像条黑鱼。”

大舅妈说：“你来的正好，桃子熟了，有桃子吃了。”又对大老表说：“去，到桃园里，拣熟透的桃子摘些来给连根吃。”

外公问：“你怎么来的？”

连根不敢讲在家跟人打架，把人家头打个洞，怕挨父亲打，跑出来了，撒谎说：“妈妈叫我来的。”

外公一家人对连根的到来很高兴，大家问长问短的，都很喜欢他，也没在意连根的回话。

外公说：“好，来了就不走了，就在这里大家一起过。”

外公家有个豆腐坊，每天都做豆腐卖。半夜就起来忙碌，全家人各有分工，有挑水的，淘洗黄豆的，磨黄豆的，······，哑巴老表拉风箱烧锅。连根看大家都在忙，也凑上帮忙，帮哑巴老表烧锅。

烧锅是要一手拉风箱，一手往锅膛里均匀的撒稻糠。开始连根拉风箱用力不匀，有些吃力。外公说：“你还小，拉不动，让哑巴拉。”

连根不让，说：“中，我拉得动。”

外公一看，风箱拉的有些费力，一只手往锅膛里撒稻糠还怪均匀的，于是说：“好，那和哑巴老表一去烧锅。”

以后，大家半夜起来干活，连根也一道起来，大部分时间都在拉风箱。一个六岁的孩子，半夜起来干活，哪有不瞌睡的，大家也能看出。本来也没有让他干活的意思，树连根自己非要干，瞌睡就让他睡吧。

每天出过豆浆，锅底有一碗半碗的豆浆底子，稠稠的，带些豆腐的糊香，好吃，好喝，这些都是连根的。连根经常把锅底让给哑巴老表喝，哑巴老表总是不喝，推来推去的。外公说：“不要给哑巴老表喝，这是专门给你喝的。”

连根到外公家时，是春末，很快一个夏天就过来了，到秋天了。一天，外公到黄姑闸，顺便到女儿、四姑娘家看看。一进门，朱苏氏看到父亲来了，眼泪哗哗的淌下来。外公一看，心想：怎么回事，一看到我就哭。问道：“哭什么，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朱苏氏听到父亲的问话，哭得更伤心了，半天才回道：“你那二外孙丢了，可怜啊！连个尸首都没见到。”

外公一听，觉得莫名其妙，诧异的问：“你这是说哪里话，不是你叫连根到我那去的吗？”又说：“他成天和哑巴老表一起拾柴火，拉风箱烧锅。”又问：“不是你叫他去的啊？”

朱苏氏把连根出事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的给外公说了一遍。外公听后说：“照你这么说，这孩子离家后到我家，当中有十几天。这孩子，才六岁啊！一个人要饭，找到我家，不容易啊！多可怜。这孩子能，长大有出息。”又对朱苏氏说：“把朱忠显找回来，我对他讲，孩子我送回来，但保证不能打他，要打他我就不送他回来。大家婆奶奶就想留他做孙子，我一直没答应。”

晚上，朱忠显回来了。外公对他说：“连根没有死，在我家，好好的。”“这次我送他回来，你们不许打他，你们要是打他，我给他改姓苏，不送他回来了。”

外公回到家，找来连根和风细雨问他：“连根，你说是你妈妈叫你到我家来的，你撒谎了吧？你可老实，这样做对不对？”又说：“我昨天到黄姑闸，去你家了，你在家闯祸，跑出来的吧？”

连根一五一十，老老实实的自己闯祸，要饭找到外公家的经过说了一遍。

外公对连根说：“过两天我送你回去，以后不准再闯祸了，不要和人打架了。”

连根说：“外公我不回去，我就住在你家。我要回去，我爸爸会打死我的，他要把我捆起来，丢河里淹死。”

外公说：“那是胡扯。”

“是真的，那天晚上，我在屋后边听爸爸说的。”

外公搂着连根说：“可怜的孩子，你要是生在有钱人家就好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四姑娘命苦啊！”又说：“我和你爸爸说好了，送你回去他不打你，他要打你，你再到我家来，不送你回去了。”

过了几天，外公把连根送回家了。连根穿着舅妈做得白老布小褂，还有两个口袋，自己觉得很神气。朱苏氏看到连根，一把搂着直流泪。连根也不知道哭，心里就怕爸爸回来要挨打。

晚上，朱忠显回来了。连根轻声的喊了声：“爸爸。”

朱忠显抱起连根，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直到这时连根的心才放下来：爸爸疼我了，不打我了。在连根的记忆中，爸爸只亲过自己这么一次。

第二天，外公走了。连根又提着篮子要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