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奶奶 -- GraceU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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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奶奶

    可能因为我是由奶奶带大的缘故,对老人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

    每当看到白发苍苍瘦弱骨感的老人我都会联想到奶奶。

    其实把我带大的奶奶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她一生没有生育。好像年轻的时候也动过领养的念头,后来却不了了之。

    我出生的时候,爷爷跟妈妈说,你上班忙,孩子就让奶奶帮着带吧。老人家的一句话,决定了我与奶奶之间一生一世的关系。

    一开始是早八晚六的在奶奶家上班,后来大概从一岁半起就常驻沙家浜了。奶奶的家名副其实成了我的家,一直到我上大学住校。

    小时候偶尔父母接我回去,到了睡觉的点是一定要把我送回奶奶家的,否则我会哭闹不肯入睡,即使勉强睡了,第二天早晨不是牙床肿了就是嗓子发炎了。还记得爸爸顶着倾盆大雨黑灯瞎火的骑着自行车把我送回给奶奶。

    认识奶奶的人都对她的清爽利落印象深刻。奶奶的发髻永远是一丝不乱的,夏天的时候,淡色的上衣,深色的长裤,一双黑绒面布鞋;天冷了,对襟棉袄罩衫,领口永远扣得服服帖帖。还记得奶奶有一些发黄的老照片,是她年轻时与姐姐或其他人的合影。照片上的她身着棉旗袍,脚穿高帮皮鞋,头发微卷,眉毛弯弯,很时髦的女子打扮。

    奶奶爱读小说,《红楼梦》读过N遍。她也不排斥新东西,《海岛女民兵》,《连心锁》,《艳阳天》也能读下去。

    我刚上初中时学过半年俄语,在家背单词的时候,奶奶居然听懂了,我好生惊奇。后来我学日语,奶奶也可以说一些。问了半天她才告诉我当年她的街坊有不少白俄女子,后来是日本人。所以奶奶学会不少简单俄语日语会话。

    奶奶长得极其瘦小,但却是个坚强的女人。从小到大我只见她哭过一次,是在爷爷意外去世的那天。爷爷活着的时候是乐善好施之人。朋友都愿意向他借钱,他突然去世后,很多人就不想还钱了,还记得奶奶不得不换几部公车去讨账。要知道奶奶没有劳保,全指望爷爷留下的积蓄过活,她一家一家的去讨账想必心酸的不行,可她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爷爷去世后,奶奶的生活就完全围着我和妹妹转了。她通常十点就开始准备我们的午饭, 每天我从学校赶回去,刚一拐进路口远远的就能看见奶奶在大门外的身影,天天如此。高中的时候晚自修后到家已是八点多,奶奶总是马上端出特意焐着的饭菜给我,每每看着我全都吃下了,才露出放心满足的神情。我那时不懂事,如果她端出猪油炒的菜,我会任性的一口不吃。现在想想,我的行为一定平添了不少她的担忧和自责。

    大学毕业后我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买了一件驼绒棉袄,轻薄且保暖,她非常喜欢,可舍不得穿,一直到她去世还是很新的样子。

    奶奶生病了,我和妹妹都不知道,去北京旅行回来后发现奶奶的脸色极黄,妈妈偷偷告诉我们奶奶患了胰头癌,就她的身体状况医生说已经没有手术的可能。

    从那天起,我在家陪了她整整56天。

    第一天奶奶说:好几天没洗头了,就等着你回来帮我洗呢。

    那是我第一次帮别人洗头,我努力回忆小时候奶奶是如何帮我洗的,尝试用同样温柔的方式让她舒服。洗完以后奶奶非常高兴。老人家是特别要干净的人,自己想洗却洗不动,一定难受了几天了。

    病情发展非常快,几天后奶奶就只能卧床了。看着她受疾病折磨,而我却无能为力,痛苦无助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心痛的不行。

    白天夜里都是我和妹妹陪伴她,第56天的晚上,父母说你们俩人太累了,回去睡一觉吧。

    奶奶就在父母陪她的那个夜里走了。

    我明白,奶奶一定是担心吓着我和妹妹才选择那个晚上离开的。那天是一九八六年八月七日。

    刚跟先生谈朋友的时候就告诉她,我有了自己的家一定要接奶奶与我同住,遗憾的是奶奶没有等到那一天。

    一直以来都想写些文字纪念老人家,可理科出身的我根本无法把我的感情付诸笔端。

    其实奶奶不只是带我成长,大到人生观价值观小到生活习惯为人处事,奶奶是对我影响最为深刻的人。

    庆幸在我出生的时候妈妈就给我选择了奶奶;相信九泉之下的奶奶也庆幸有我这个爱她想她念她的孙女。

    元宝推荐:晨枫,

    本帖一共被 2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 家园 永远记得2002年6月19日

      老人是宝,是大家庭团聚的动力.

      他们对孙辈的爱在心里,用一生一世勤劳忠厚的为人处事教育我们.

      这会往事历历在目,时光到流

      嗯,好人一生平安

    • 家园 【又快到清明了】
    • 家园 看着LZ的文字,不觉想起了外婆

      我也是由她带大

      突然间很想念她老人家。。。

    • 家园 555,想奶奶
    • 家园 奶奶年前去世的时候,我没在家……

      奶奶腊月二十七去世的,爸爸妈妈年三十下午跟我视频聊天的时候都没提这个事情。我年后回家的时候,妈妈在机场才告诉我。

      奶奶已经卧床5年多了,医院的病危通知书也下了好几次。虽说这样,家人还是很难过。

      今天看了葛教授的帖子,又让我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情……

    • 家园 感动中
    • 家园 真是好感人,我小时候也是一个奶奶看我看到三岁的

      这个奶奶也是跟我们没有什么亲戚关系的。我也是住在那,吃在那的。就是现在,还是能想得起来在幼儿园的时候,奶奶来看我的时候,我那个兴奋劲。。。

    • 家园 感动
    • 家园 也是隔代长辈带大的

      sigh,所以我很郁闷的是,还没长大,就要承受失去最亲近的人的痛苦,对于外公和爷爷,更加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觉。

      不过隔代亲的孩子,往往小时候会和父母不太亲近,我也是长大懂事了,和父母的关系才越来越好的,呵呵,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子啊。

    • 家园 同感

      其实奶奶不只是带我成长,大到人生观价值观小到生活习惯为人处事,奶奶是对我影响最为深刻的人。

    • 家园 感动,花
    • 家园 想起我的外公了

      老人家去世也有18年了……不知道多少次想写写老人家的故事,就是下不去笔……

      • 家园 这些文字,近四年了。

        我也是挣扎很久才动笔,可还是无法言尽我对奶奶的思念。

        今生今世,我怕是不会再对第二人有如此深厚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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