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146) -- 江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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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150)

      中华血脉

      如果皇帝陛下和大秦王朝的各级官吏,也是体力劳动者,这活儿也不是没法干,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就是了。

      问题是这些仁兄都是脑力劳动者,动笔杆子的。

      一动笔杆子,皇帝陛下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很深很深的大坑,要想爬出这个坑,是很麻烦很麻烦的。

      动笔杆子,也就是写字儿,在IT时代,精确的说法应该是敲字儿。

      写字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麻烦,皇帝陛下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写字是他在基础教育阶段就已经完成的必修课。

      皇帝陛下的麻烦是认字。

      每天一看到从各地送来的奏章,皇帝陛下的头立马就有两个大:上面写的,都他妈的是些乱七八糟的什么玩意儿啊?!

      要说吧,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跟皇帝陛下小时候就学过的秦国文字差不太多,都是从一个老祖宗那里流传下来的,他们算是远房兄弟。

      据说,中国的文字是由黄帝的史官仓颉创造的,也就是传说中的仓颉造字。

      还是据说,仓颉完工后,动静大得吓人:老天爷惊得手足无措,竟然傻了吧唧的一个劲儿的从天上往下倒谷子(水评:老天爷也想绝食了?);一贯在暗夜里无忧无虑活动的鬼,也没有了以往的逍遥自在,而是像怨妇一样在黑夜里哭得一塌糊涂;就连一向横行无忌的龙,也没有了先前的威风八面,吓得都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所谓“天雨粟,鬼夜哭,龙潜藏”是也。

      这事儿吧,是真是假,并不重要,知道文字的诞生是件不得了的事儿就够了。

      在今天,比较靠谱的看法是,人类最初的文字跟图画有一定的联系,只是对一些眼么前的东西,进行写实的描绘,学名就是象形字。

      古埃及的象形文字、古巴比伦的楔形文字、古印度的哈拉本文字,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作为最古老的文明之一,中华文明并没有落后,他也拥有自己的文字。

      中华文字诞生在什么时候,说不上来,现阶段比较一致的看法是,殷墟出土的甲骨文,算是中国最早的成体系的文字。

      跟同时期其它地方的文字相似,甲骨文中也有大量的象形字。

      除了象形字,甲骨文中已经有了用其它方法表示的文字。

      这个嘛,也不难理解。

      时代在发展,人类在进步,在不断的进步过程中,人们需要表达的东西也越来越丰富,单靠文字的外形,就没法准确的表达出人们的真实意思喽。

      谁又能只从字形上判断出哪个美女是“姐姐”,哪个美女是“妹妹”呢?

      除了象形,中华文字还有其它的表示方法,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这六种表示文字的方法,组成了独特的中国文字的表示方法,六书。

      从现有的考古成果来看,甲骨文主要是用来祭祀和占卜,上面到底写了些啥,那可是“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殷商灭亡后,取而代之的周王室,不仅在政治上完全替代了殷商,而且还从文化上彻底的颠覆了殷商,用人文文化取代了殷商的巫鬼文化。

      作为重要祭祀、占卜工具的甲骨文,也就基本上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追随着殷商的历代先王,长眠在厚厚的黄土层下,静静的等待着后人的发掘。

      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压根儿就不知道曾经有一段辉煌的甲骨文时代伴随过殷商,说起文字来的时候,也就只好把他忽略不计了。

      当时的人们能够知道的最早的成体系的文字,是另一种文字,因为这种文字大多是铸造在钟、鼎之类的青铜器上,所以被称为钟鼎文,也被称为金文。

      在殷商时代,人们就已经开始把文字铸造在青铜器上了,这一点周王室倒是完整的继承了下来。

      这些铸造在青铜器上的文字,大多都是记载了祖先的那些伟大光荣正确,内容跟今天刻在墓碑上的文字,差不太多。

      虽然在内容上有拍祖先马屁的嫌疑,但是在字形上钟鼎文称得上是中国文字的先驱。

      因为是铸造的缘故,这些钟鼎文的笔道颇有杨贵妃的风范,又肥又粗,整个文字看上去也是珠圆玉润的,特别富有文化内涵和艺术美感。

      周王室鼎盛时期,放个屁都是香的,这么代表先进文化的文字,那更是天下诸侯热烈追捧的对象了。

      这一时期,天下的文字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的,所以班固说“古制,书必同文”。

      随着周王室的衰落,各个诸侯非但在政治军事上不尿周天子了,就连在文字上他们也开始走自己的路让别人不认识去吧。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人牛X了,什么都是好的,写了错别字那也是通假,要是一直走背字儿,再怎么显摆自己先前比别人阔得多啦,也没人尿。国家也差不多,上世纪,我们背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多少人嚷嚷着彻底改变汉字啊,用牛X的洋大人的先进的拉丁文字,来取代落后的方块汉字。

      幸亏我们挺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刻,否则让我一个从小就学拉丁字母的工科男,来看中国的古代历史文献,那……

      实在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落后不仅仅是要挨打,还要断送自己的文化血脉。今天生活在其它三个文明古国土地上的人,还能有几个人听懂祖先的教诲呢?

      当然了,今天生活在那些土地上的人,在文明上,也不是什么正牌的文明古国后裔,他们听不懂那些遥远的教诲,也不算是对不起祖宗。

      诸侯们在文字上一走自己的路,潘多拉魔盒就打开了。

      象形方面还没啥大问题,毕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见到的东西,差不太多都一个模样。

      指事,指的是什么事儿,会意,会的是啥子意,那就不好说喽。至于转注、假借,那更是一片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

      从那时候开始,每个国家的文字工作者,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既借鉴传统的普遍原理,又结合本国的具体实践,开始了伟大的造字工程。

      比如楚国,这个蛮夷,在造字方面一点儿都不蛮夷,他们结合自己本地的巫文化,在很多字中融入了鸟啊、虫啊的形象,造的字相当有艺术气息,后世称之为鸟虫书。

      实践证明,这些人的努力没有白费,表示同一个意思的一个字儿,有了几十种写法。有的字儿,特别招人喜欢,让文字工作者给弄了上百种的写法。

      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这个“双百”方针,在文字创造领域,贯彻得那是相当的彻底啊。

      甚至在一个国家的内部,表示同一个意思的一个字儿,都可以有两位数的写法。

      在那个还没有文字转换软件的年代,每个国家领导人的脑子里得装多少随时需要转换的字形啊。

      对他们那超强的自我转换能力,我只说俩字儿,佩服!

      关键词(Tags): #帝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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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149)

      最早的货币比较多样化,像什么贝壳、绸缎之类的,都可以用来做交换中介,虽然从材质到外形,各有各的特色,但他们还是能找到一个共同点的,那就是,这些玩意儿都相当的稀罕。

      不稀罕也不行啊,要是用满大街都不缺的普通石头做交换中介,那就麻烦大了,扛着上百斤的石头去换一斤茄子,这场面也太壮观了吧。

      用行话说,这叫通货膨胀。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种交换中介也开始了残酷淘汰,货币的种类也逐渐走向单一,基本上都是些贵金属,像什么黄金、白银、铜之类的。

      正常说来,越稀罕的玩意儿价值越大,物以稀为贵嘛。相对黄金、白银来说,铜算是大众产品,所以在中国古代大多是用铜钱来做日常的流通货币。

      这个也很好理解,在今天人们也不好整天拿100元的大票,去菜市场买两斤白菜不是。

      直到后来坚挺纸币的出现,铜钱才从日常流通领域退出,成为收藏家的座上客。

      在那个一人一把号的年代,货币这么重要的一个东西,也没有逃脱多样性的命运,各个国家的货币那叫一个百花齐放啊,从外形到重量,都是异彩纷呈,美不胜收。有的国家,自己内部的货币也是多姿多彩。

      在今天,收藏全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货币,简直是牛大发了,开一个古钱币世界博览会,说不定还能捞俩门票钱花呢。

      在当时的人看来,手里攥着这些五花八门的铜钱,可苦大发喽。同一个铜钱,不同一个重量,人们掂量着这些不同重量的铜钱,心里都要嘀咕好半天,我是亏了还是赚了。

      现如今,整个天下姓了秦,那些乱七八糟的铜钱也该歇了,所有的铜钱也都姓秦,这样才能保证交易的公平公正嘛。

      从此天下只有两种货币,黄金、铜钱。

      黄金作为大宗商品交换的货币,是高等货币,上币。铜钱作为日常生活交换的货币,是普通货币,下币。

      秦国通行全国的铜钱出现的比较晚,直到秦惠王二年(前336年),才开始在秦国大面积流通,不知道以前秦国的普通人用什么来做交换中介。

      好饭不怕晚,秦国的铜钱,就是碗好饭。

      虽然出现的比较晚,使用寿命也不是太长(从诞生到死亡,也就一百来年),但是秦国的铜钱还是创造了一个奇迹,他的外形,寿命超级长,基本上延续到了铜钱完全退出流通领域。

      这应该归功于铜钱的外形设计师,他给这个铜钱设计的外形,合理得简直没了天理,外圆内方。

      这种外形的铜钱,没有什么棱棱角角,携带起来安全方便,充分体现了秦国人那一贯的实用主义作风。

      哪怕是在今天,通行全国的硬币,依旧还是圆形的,只是没有了中间的那个方孔而已。

      关于这个外圆内方的外形,有种说法是,他暗合了中国古代“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和“外圆内方”的哲学思想,有的人则认为,压根儿就没那么多穷讲究,这纯粹就是为了加工起来方便。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也不知道。

      拜这个外形所赐,中国的货币还有了一个别名,孔方兄。

      在交换变得越来越复杂的时候,货币的出现,帮了人们一个大忙,方便了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这个好处怎么说,都不过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突然发现,货币这玩意儿啊,还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只要手里有俩铜子儿,就可以上买天下买地,中间买空气,甚至还可以操控商品的流通,也就是所谓的囤积居奇。

      货币,这个交换的仆人,眼睛一眨变成了交换的主宰。

      到了纸币时代,那就更不得了了,此时的货币完成了华丽转身,超越流通领域,把触角伸进了经济领域的各个角落。这会儿,货币要是再有什么风吹草动,那所有的人都得哆嗦半天。汇率之类的东西,还成为了国际政治斗争的重要工具。

      没有货币,交换就是一场灾难;有了货币,货币成为了交换本身的灾难。

      这是反讽,还是辩证法?

      任何一个动因很美好的东西,早晚都会有走到自己对立面的那一天,这很让人无奈。

      控制了货币,不敢说天下我有,至少也能做到“天下我有一半儿”,老美这么牛气哄哄,他印刷的绿色美钞就没少了做贡献。

      只要有利益的地方,总会有人类勤劳的身影。

      控制货币这么有意义的事儿,人们要是不抢着去做,就实在是太没天理了。

      铜虽然比较稀罕,但是还没有稀罕到普通人见不到的地步,只要祖宗保佑,让自己找到一个铜矿,那就爽了。这辈子完全可以不种田,不经商,只要一心一意造铜钱,就可以过上滋润的日子啦。

      这些私人铸造的铜钱,哪怕是在形状和重量上,跟政府发行的一模一样,不是假币,也够人们喝一壶的,都去造那些不能吃不能穿的铜钱了,那物价还不得涨到天上去啊,用行话来说,还是通货膨胀。

      皇帝陛下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下令严厉打击私人铸造铜钱,这就是秦法中的“盗铸钱令”。

      从此,统一的货币样式、中央政府垄断货币发行权,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只有在汉初的时候走了点儿弯路。

      货币一体化的意义到底有多大呢,说不上来,不过我可以举一个例子。

      跟中国面积差不太多的欧洲,在货币方面,一直就是各吹各的调,直到前些年才弄出一个叫欧元的玩意儿来。就是这个欧元,也没有做到通吃全欧洲,只不过是在十几个国家的欧元区里蹦跶。

      在货币方面,我们说领先欧洲两千年,不算太过分吧。并且直到今天我们还是处在领先位置,他们啥时候能赶上来,还真不好说呢。看看今天的欧元危机,他们还是先保证欧元能继续活下去,才是正事儿。

      计量单位统一了,货币也统一了,宏观层面上,算是搞得差不多了。

      皇帝陛下又把目光投向了一个看上去很微观的地方,车轮。

      在中国历史上,车,一直就是个高档的玩意儿,不是什么人都有本钱玩弄一下的。哪怕是在今天,汽车也算是个大件儿,不少未婚MM择偶的重要指标之一就是有房有车嘛。

      那时候,车辆的车轮都是用木头做的(农耕地区不产橡胶),为了经久耐用,大多还在车轮的外缘包上一层金属;当时的路况呢,相当的粗糙,基本上就是泥土路(没有沥青、水泥),估计石板路都不会太多。

      比较不坚硬的路面上,长年奔波着比较坚硬的车轮,时间长了,就会发生一个现象,路面上要出现一道道凹下去的车辙。

      这一道道深深的车辙,就像是美神维纳斯脸上的刀疤,严重破坏了路面的美感。

      道路毕竟不是选美小姐,漂亮不漂亮的并没啥,但是这些给路面毁容的车辙对车辆来说,真的很有啥。

      小时候,一到下雨天,老家土路的路面上,就会横七竖八的躺着各种车辙。路面干燥后,我骑在自行车上,颠簸得那叫一个难受啊。

      还好我生活在新时代,大型车辆来回跑两趟,那些车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路面也就差不多恢复原貌了。

      古人没我这么幸运,他们的木制车轮不是汽车轮胎,没法碾平那些车辙,反而会火上浇油的让车辙越来越深。

      一天天,一年年,路面上的车辙越来越深,越来越乱,后果也越来越严重,颠颠簸簸,还是小事儿,发生翻车这种交通意外,都不算意外,不翻车才是意外呢。

      那年头有资格坐车的人,都不是一般人,基本上都是些政府高层人士。要是隔三差五的翻一次车,那么没几天这些政治精英都得歇菜,后果不会比总统专机在斯摩棱斯克市坠毁好多少。

      为了保证乘客的安全,人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在路面上人为地制造出车辙,车辆沿着这些人造车辙行驶就是了,跟今天的火车轨道差不多。这些车辙,也可以叫做轨道。

      这么一来,不但坐车的乘客安全了,运输各种物资的时候,也快捷多了。

      车辆在固定的轨道里行驶,既安全快捷又不破坏路面的美感,真的很佩服祖先的创意。

      在周王室还很牛X的时候,整个天下的车轨也都差不多,说是“车同轨”也能说得过去。

      随着周王室越来越不牛X,天下的车轨也开始走向了多样化。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道路,在任何时代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交通设施,在很多时候,他们还要承担一定的战略任务,据说今天修建的高速公路都得能起降战斗机。

      周王室基本歇菜后,天下乱成了一锅粥,战争成为了时代的主旋律,到了战国时代更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跟一天吃三顿饭差不多。

      在进行国土防御的时候,要是敌方的军车和后勤辎重车队在自己的国土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为了更好的保家卫国,每个国家都把自己的车辆轨道设定的跟别人的不一样,让入侵者每前进一步,都使出他们吃奶的劲儿,自己则在自己的地盘上方便快捷的组织防御工作,为最后的胜利奠定基础。

      在不破坏自己基础设施的基础上,尽最大可能的给对手添堵,这法子,真是绝了。

      当年山西的土皇帝阎锡山,就深得其中的精髓,把自己地面上的火车轨道弄得跟周围的不一样,保证自己在山西扎根了近四十年。

      高,实在是高!

      跟东方六国死磕了一百多年的秦人,吃足了这些宽窄不一的轨道的苦头,现如今,天下姓了秦,从情感上他们也不愿意再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车轨。

      更重要的是,帝国的安全也不允许车轨继续这么乱七八糟下去,帝国的军队在前方艰苦奋战,后方的后勤车队却在那些乌七八糟的车轨中磕磕绊绊,这不是拿前线将士的生命开玩笑吗。

      还有,万一地方上发生了什么事儿,中央政府干预起来,也是个很大的事儿。

      皇帝陛下一声令下,以后天下只能有一种轨道,历史学名,车同轨。

      帝国标准制式车辆的轮距是六尺,折合今天的公制,大概是138cm左右,车轨的宽度,应该跟轮距差不太多。

      这是一道影响深远的命令,影响力穿越时空来到了今天。

      在今天开汽车,走柏油路,车辆的轮距不一样,倒也没啥,火车呢?

      要是全国的火车轨道有宽有窄,行驶中的火车还得时不常的停下来,换一下车轮,那么再高速的高铁,也高速不起来。要是赶上救灾,后果就太可怕了。

      差不多了吧,从宏观到微观,该统一的,都统一了,中央政府还拿到了最重要的货币发行权,该干活了吧。

      干活?

      做梦去吧。

      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问题,却成为了耸立在皇帝陛下面前的珠穆朗玛峰。

      关键词(Tags): #帝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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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148)

      天下要下一盘棋

      新的头衔,有了;新的规矩,基本定了;糊弄天下人的借口,也能凑合着用一阵儿了。

      那就开始干活吧。

      且慢。

      这活儿啊,没法干。

      摆在秦始皇面前的,是一个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的局面。

      自从开天辟地以来,从传说中的三皇五帝,到前不久的战国,整个天下基本上是一人一把号,各吹各的调。

      现如今,天下只有一把号了,以后也就只能有一个调。

      统一一下各种调调。

      必须的!

      虽然是大姑娘上轿,但是秦始皇并没有新娘子该有的娇羞和不适应,迅速就进入了角色,开始给天下这把号定调。

      今天,世界上不少人都知道,正月初一是中国新年,也有那不要脸的人说这是亚裔新年。中国人那更是人人都知道,“正月里来是新年,大年初一头一天”。

      在秦始皇刚刚换了头衔那会儿,就不是这样啦。

      有的地方以今天的十一月初一作为一年的第一天(周历),有的地方以今天的十二月初一作为一年的第一天(殷历),有的地方以今天的正月初一作为一年的第一天(夏历)。

      生活在秦国这片热土上的人呢,以今天的十月初一作为一年的第一天,据说是颛顼历。

      正经的“你过你的年,我过我的年”。

      在哪一天过年都没个准谱,怎么确定过年放假的日期啊?

      当年很可能没有春节黄金周,但是,这并不代表“你过你的年,我过我的年”就没有什么问题。当时,很多地方都把自己过年的那个月确定为一年当中的第一个月,这样一来就热闹了。

      以今天的十月为例,在使用夏历的地方看来,就是十月,在使用周历的地方看来,则是十二月。

      秦人呢,虽然他们把十月当做一年中的第一个月,但是他们把十月还是叫做十月,并没有改成一月。除了岁首比较怪异,秦人的月历表,跟夏历的差不多,只是在闰年的时候,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把多出来的那一个月放到一年的最后,称为“后九月”。

      一个十月,各自表述。

      这么一来,就乱套了。

      哪天,皇帝陛下下令,每个地方必须在九月底前,把当地的本年度税收状况上报中央,让中央政府对这一年的财政收入做到心中有数,然后编列下一年的财政预算。

      皇帝一下令,下面很忙活。

      使用周历的地方,在忙活之前,掐指一算,傻眼了,他们那儿的九月是今天的七月,庄稼还都在地里等带着成熟呢,怎么收税啊。

      使用殷历的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那儿的九月是今天的八月,秋收工作才刚刚开始呢,怎么搞税收啊。

      只有使用夏历的地方,还凑合,能够按时在九月底前完成中央部署的任务。

      中央有中央的时间表,地方有地方的时间表,干起工作来,不乱套,才神奇呢。

      一年又一年的这么下去,天下这盘棋还怎么下啊?!

      过年这个事儿啊,必须统一到确定的一天,绝不允许再这么“你过你的年,我过我的年”了。

      皇帝陛下选了一个比较省事儿的法子,以后天下人就按照秦国人过年的习惯来过年就是了,在今天的十月初一过年。

      这个别别扭扭的过年的日子,在中国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您要发现十月在五月之前,不要认为我时间概念混乱啊。

      直到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五月,这个别扭的过年日子才发生了根本性改变。从这一刻起,以后就在今天的正月初一过年了,并且一直延续到今天。

      汉武帝这一改不要紧,该出了个超级长的年份。

      在太初元年五月之前,这一年的第一个月是十月,五月改岁首后,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则是十二月。

      也就是说,在中国历史上,有那么一年,不是十二个月,也不是十三个月(闰年),而是十五个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各有两个,算是一个异数。

      虽然过年的日子规定得别别扭扭,但是好歹有个准谱了,再说了,在哪一天过年不是过啊,就这么凑合一下吧。

      在哪一天过年,能凑合,其他的事儿就没这么好凑合了。

      在商鞅第二次变法的时候说到过,当时秦国国内的长度、容量、重量的单位,没个准谱,你有你的一斤,我有我的一尺,严重干扰了国家经济的正常运转,也给普通人的生活带来了种种麻烦。

      在秦国一个国家的内部都这个德性,放到天下,这些计量单位那就更是差得没边儿了,楚国有楚国的一斤,齐国有齐国的一尺,……

      现如今,楚国没有了,齐国也没有了,但是这些计量单位并没有与时俱进的消失,而是像以前那样跟当地的人民群众形影不离。

      只要这些计量单位还是这么乱七八糟,那整个天下的经济就没法一体化,人民群众在交公粮的时候,怎么着都会有吃亏的,有占便宜的,很不和谐。

      有商鞅那么现成的经验放在那儿,皇帝陛下也不用太费心,以后大伙儿全用秦国的标准就是了。

      历史学名,统一度量衡。

      在那个小农生产的时代,计量单位统一不统一的,对广大人民群众来说,影响还不是特别大,只要在交公粮的时候按照国家标准就是了。平常日子里,大家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自己周围的十里八村有个大伙儿认同的标准就够了,反正大伙儿一辈子也难得有一次出远门的机会。

      事实上,也是这么回事儿,中国的计量单位一直都是五花八门,直到1949年以后,大陆地区才有了统一的各种计量单位。

      今天,港澳特别行政区和台湾地区的计量单位,跟大陆地区还是存在着各种不一样,但也没妨碍大家港澳自由行和直航台湾旅游不是。

      但是,另一个不统一就严重影响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啦,哪怕是一辈子都呆在自己家里不出远门。

      生活再怎么封闭,人们也得干一件事儿,交换,毕竟谁也做不到完全的自给自足不是。

      最简单、最原始的交换,就是物物交换。

      物物交换的确是简单,但是很不方便。

      茄子、黄瓜之类的还好说,它们有相同的计量单位,并且还有一定的共性,都是蔬菜嘛。一斤茄子换二斤黄瓜还是一斤半黄瓜,按照当时的供求关系来确定就够了。

      茄子、黄瓜跟布匹之类的进行交换,就比较麻烦了。他们的计量单位不一样,一个是重量,一个是长度;也没啥共同语言,一个是填肚子的,一个是保暖的。

      这就需要一个大伙儿都认同的交换中介物,俗名货币。

      货币最早出现在什么时候,说不上来,估计应该是跟交换同年同月同日生,大胆预测一下的话,货币也应该是跟交换同年同月同日死。

      关键词(Tags): #帝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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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回应一下最后一句

      很早以前在网上看过了,再搜出来贴上,不知真伪

      原作者已不可考

      1、[大中华佛国] (1947----1953,1983) 历六年,共二帝。

      帝系表:石顶武 (1947----1953)—— 石金鑫 (1983)!

      先主石顶武: 图谋叛乱,被人民府处决。

      后主石金鑫: 石顶武之子,1983年在农民“丞相”李丕瑞的“辅佐”下登基,于湖南醴陵农村复国,旋被县公安局镇压。

      2、[道德金门皇帝] 历十年,共一帝。

      丁兴来(盲人) 1981----1990 地处大别山,创道德金门教,1981年称帝登基,封“正宫娘娘”、“西宫娘娘”、“宰相”等21个人,赐“仙印”41枚。由于交通闭塞,直到称帝后十年才被发现并被乡公安处理。

      3、[中原皇清国] 历半年,共两帝。

      正皇帝:张清安 1982 ! 副皇帝:廖桂堂 1982

      以皇清为年号,地处大巴山。皇清元年灭亡。

      张清安刻“玉玺”,设“后宫”,分封“丞相,文武百官”,“颁布《天律森吏》”,欲定都巴中县,以巴中川剧团大楼作皇宫,甚至写好了准备(通过邮局)寄到台湾的册封蒋介石为“威国王”的“谕旨”,还决定要“御驾亲征”,结果还没出师,就被县公安局给灭了

      4、[圣朝国] 历二年,共一帝

      林文勇1980----1982,地处大巴山仪陇山区,1980年称帝,国号圣朝国。后被县公安局镇压。

      5、[玉皇大帝]历几周,共一帝

      1982年地处大巴山的曹家元自称玉皇大帝,旋灭。

      6、[皇帝] 历七日,共一帝

      1980年地处大巴山的朱仕强自称皇帝,仅七日即被村书记带人灭了。 

      7、[大圣王朝] 历二年,共一帝

      女皇晁正坤 1986----1988 地处胶东半岛。行巫术、招童男、建“后宫”,后被县人民go-vern-ment镇压。

      8、[万顺天国] 历二年,共一帝

      李成福 1990----1992 地处豫西。自建安民party、万李起义军,自称唐朝后裔,妄图以农村包围城市的方式复辟唐朝帝制,定都西安,国号万顺天国。后被乡派出所3名干警剿灭。

      9、[大有国] 历一年,共一帝

      曾应龙,登基于70年代末80年代初,起因是反对计划生育政策。于是在农村立国, 称皇帝,调动大军 (数百人似乎),杀入县城,攻陷县医院,俘全部医生、女护士,将所有计划生育用品搜出并销毁。后人民解放军迅速发动反击并围困了县医院,皇帝率军顽强抵抗后兵败被俘。本应判该皇帝死刑。念其无知,判处无期。

    • 家园 【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147)

      除了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头衔,皇帝陛下还决定废除一项流传了上千年的悠久传统,谥法。

      在很久很久以前,多久我也不知道,领导人还活着的时候,就给自己起一个外号,相当于今天网络上的ID。死后,这个外号也伴随着他走进坟墓。

      除了那些特别有个性的,人们在活着的时候,给自己起的外号应该都是相当不错的。

      问题是,一个有好名字的人,就一辈子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吗?

      那样的话倒好了,给每个人都起一个好名字,连警察都省了。

      一个人只有啥事儿也不做了,才能给他一个相对客观的评价。只有死人才会啥事儿也不做,于是出现了一个评价死人的完整体系,谥法。

      谥法,简单说就是,人死后,根据他活着的时候搞过的那些名堂,给他一个合适的说法。

      在皇帝陛下看来,人都他娘的死了,儿子和手下还对着前任老板嚼舌头,说他是伟大光荣正确还是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有个屁用啊,纯粹是在瞎耽误工夫。

      皇帝陛下一声令下,从今往后,就不要做这些无用功了,我就是始皇帝,以后的子孙是二世、三世、……、万世,一直到天荒地老。

      从此,皇帝陛下有了一个流传千古的称号,秦始皇。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这次真的是白忙活了,大秦王朝并没有三世。并且,在二世以后,谥法又顽强的复活了。

      皇帝们的谥号,最初不过就是一两个字儿(唐朝以前),后来,像懒婆娘的裹脚布一样越来越长(从唐朝开始)。

      有兴趣的可以去查一下明清皇帝的谥号,几个字儿的,那是起步里程,十几个字儿的,才是正常的行驶里程,二十几个字儿的,也能一抓一大把。

      直接称呼先帝的名讳,是要掉脑袋的,称呼那又臭又长的谥号,又是很麻烦的。

      怎么办?

      任何困难都难不倒聪明过人的中国人民。

      用庙号。

      唐朝以前,人们给皇帝建宗庙还是比较谨慎的。

      想当年,围绕着是不是该给汉武帝建个宗庙,汉朝廷吵成了一锅粥,弄得雄才大略的刘彻差点儿就没混上庙号。刘彻他爹文景之治的当事人之一,汉景帝,还不如自己的儿子呢,压根儿就没人去讨论是不是该给他建个宗庙。

      这一时期有点儿名堂的皇帝,大都是文帝啦、武帝啦,用的就是谥号。

      从唐朝开始,皇帝的宗庙像雨后春笋般批量的涌现了出来。这会儿,皇帝只要不是鸿运当头,赶上自己恰好是王朝的末代皇帝,差不多都能混个宗庙,顺便也捞个庙号。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今天的人们比较熟悉的皇帝,大都是太祖啦、太宗啦,用的就是庙号。

      拜数不清的清宫戏所赐,今天的普通人还有幸知道了另一种皇帝的称呼,年号,像什么康熙啦、乾隆啦。

      明清时代,每个皇帝差不多只有一个年号,用年号来指代某个皇帝,也算是符合广大人民群众的历史知识水平,毕竟广大人民群众没闲心去考虑那些谥号、庙号的微言大义,知道哪个皇帝是谁就够了。

      这么一来,知道清圣祖、清高宗的人,在数量上,就远远比不上知道康熙、乾隆的喽。

      哦,对了,忘了交代一件事儿。

      在大臣们给领导商量称号的时候,他们还很自觉的加班加点,超额完成任务,顺便给领导商量了一个专有自称,“朕”。

      以前,人们在说起自己的时候,都可以说“朕如何如何”,屈原在《离骚》中就说“朕皇考曰伯庸”。

      以后,除了皇帝本人,谁要是再敢说“朕如何如何”,擎等着掉脑袋吧,极有可能还得搭上整个家族。

      在大秦王朝君臣的那些有用功、无用功的忙活下,皇帝制度基本上就算是建立起来了,并且一直延续了两千多年。

      前所未有的头衔,自己搞定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给自己起外号了,手下人还给自己搭配上一个专有的自称,差不多了吧。

      但是,面对这些,皇帝陛下并没有太多的信心满满,内心深处总感觉还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儿,心底里一个劲儿的发虚。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找到了,是那个早就不存在的周天子在作怪。

      东方六国该死,周天子呢?

      商汤和周武王在挑战夏桀和殷纣王的时候,给这两位仁兄各戴了一顶“暴虐”的帽子。这两位很可能没有商汤和周武王说的那么不靠谱,但他们肯定有什么不地道的地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嘛。说萨达姆藏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那也是因为他曾经有过这些玩意儿啊。

      周天子呢?

      到了战国时代,人家周天子可是不招灾不惹祸啊,一直本本分分的做空头天子,基本上算是一个没有缝儿的蛋。

      秦国人要是非得在周天子这个鸡蛋里挑骨头,也不是挑不出来。

      秦昭王五十一年(前256年),周天子的本家西周君,曾经联合诸侯来找秦国的麻烦。结果呢,西周赔上了自己的全部家当,所有的土地和人口都打包送给了秦国。

      当时的周天子周赧王就住在西周,打他一个管教不严,也还是能说得过去的,虽然周赧王压根儿就管教不了谁。

      不过,周天子征讨诸侯,也算是分内的工作啊。

      现在自己取代了一直本分的周天子,成为了新的天子,根据惯例,也得给周天子找个歇菜的合理说法,糊弄一下天下人,但是,再说周天子暴虐,怕是连自己都糊弄不了。

      这时候,阴阳五行家出场了。

      在先秦诸子百家中,要找一个所有人都待见的学派,不太容易,好像只有一个,那就是阴阳五行。

      这一派的牛人邹衍,每到一个国家,都是领导人低三下四的亲自前去迎接,这礼遇,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享有的。

      一直不招人待见的儒家人物,固然是没法跟人家相比,就连相当吃香的法家人物,也没法向阴阳家看齐,他们先是要自力更生的打通门路,才能找到一个跟领导人聊天的机会,即便有幸能够拿到一个位子,他们的人生结局,也大都是用自己的鲜血来画句号。

      看到皇帝陛下这么为难,有人出头了,他告诉皇帝陛下:当年周天子拥有火德,火克金,所以取代了拥有金德的殷商;当年秦文公打猎的时候,曾经猎取过一条黑龙,说明秦拥有水德(注:根据五色跟五行的搭配,黑色跟五行中的水是一对儿),水克火,秦取代周,那也是应该应分的。

      借口就是海绵里的水,只要挤,总是能挤出来的。

      不过,阴阳家费劲巴拉挤出来的这个借口,很危险。

      根据五行相克,土是能克水的啊,哪天有人说自己拥有了土德,大秦王朝就没法传万世喽。

      皇帝陛下管头不顾腚的接受这么一个建议,也是因为他实在是没招儿了。

      自从秦孝公以来,秦国就是靠自己那无与伦比的肌肉块儿,跟天下诸侯死磕,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占领道德制高点这回事儿。

      秦国非但不考虑去占领道德制高点,还有意无意的去践踏人世间的道德底线,让自己收获了一个“强横”的美名。

      当所有的对手都倒下了以后,强横的秦国也就拔剑四顾心茫然喽。

      皇帝陛下借着祖宗那强横的东风,收获了天下,也收获了一个尴尬,到底该给自己怎么定位呢?

      再无耻的流氓,占了便宜,也不好四处宣扬自己的流氓精神吧,怎么着也得找件道德的马甲披身上啊。

      收获了天下的皇帝陛下,悲哀的发现,祖宗连个马甲都没给自己预备,也就只好从阴阳五行家那里找点儿安慰,顺便糊弄一下天下人啦。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老子说了算,老子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就这么着吧。

      关键词(Tags): #帝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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