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纪念抗美援朝六十周年】血斗种子山 一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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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血斗种子山 六

      从后来的情况分析,加拿大人在攻占种子山的时候,的确发现了这条战壕,但因为它本来就只是半完工的一段,加拿大人未予重视。特别是种子山上“联合国军”兵力不足,所以,加拿大人只是给这条通道布上了雷,而没有派哨兵警戒。

      按说,这也不是不可以,在越南,美军在丛林里作战,就经常用地雷阵和传感器代替哨兵的。

      不幸的是,第一个顺着壕沟爬上来的志愿军战士正是唐满洋的死党,六班长姚显儒。

      唐满洋和姚显儒的关系,一如朱彪和唐满洋。假如饿肚子的时候唐满洋有一个馍,他不会跟姚显儒平分,肯定告诉他自己弄来了俩馍,吃了一个觉得味道不怎么地,剩下一个你替我吃了吧。所谓好到可以换老婆,大概就是这个程度。但是,每到摸哨,侦查,奇袭这类最危险的任务,唐满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姚显儒。

      为何说加拿大人不幸呢?姚显儒正是后来因为排雷立了二等功的“地雷搬家大王”,他对地雷有一种天然的嗅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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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鲜战场上正在排雷的姚显儒,乍一看,仿佛一个老婆婆

      在开城阻击战中被称作63军“诡雷大王”,拿过中苏朝三家勋章的姚显儒是甘肃人,正宗的西凉子弟。据老首长说,姚性格柔和,耐心极好,又细致多智,因此成为当时的排雷大王,通过他的手终于弄清了李承晚军引为得意,曾给我军带来重大伤亡的“蜘蛛布雷法”,后期姚更把大量美韩军地雷挖出来换到志愿军阵地前使用,给敌军造成伤亡之余又让具有强烈崇美心理的韩军产生巨大心理压力 -- 中国人用的都是美国地雷阿!

      这一手,足以让后辈军人顶礼膜拜。

      不过,唐满江对他的回忆可是不带有多少崇拜的味道,老爷子说 -- 姚显儒啊,危险分子,没事儿就爬到美军阵地前面去挖地雷,挖完了带回来摆得满坑道都是,地雷上全是外文字母,他在那儿又敲又砸的,让人睡觉都觉得不踏实。。。

      杨恩起回忆姚显儒怎么成了“地雷搬家大王” -- “那时候他是在159,我们159高地跟敌人对峙一个阵地,跟敌人当中就间隔一条小河,距离离我们阵地也就有400米吧,他每天晚上姚显儒带着一个班到159阵地取敌人地雷,取回来以后埋在我们阵地去。”

      “完了他起那么多地雷,把159高地敌人的地雷都快起没了,敌人摸上来就碰自己的雷,没想到是他自己的地雷,那雷先进,炸了都不知道怎么炸的,美国人说苏联给中国人送来了新式武器。”

      “他把敌人的地雷都起完了以后,我们才打,一下就把敌人阵地给打下来了。最后通过上边批准,定他是二级起雷英雄,姚显儒。”

      所以,加拿大人用地雷封锁战壕,碰上姚显儒就算碰上了克星。

      有人说,那加拿大人要放个哨兵呢?恐怕也够呛,很少有人知道姚显儒是马家军出身的,他一个汉人,在一支少数民族旧军队中却因为打架爱动刀子而出了名,马家军的人一提姚显儒都绕着走。到了解放军中,姚显儒的刀可就不是打架用了,侦察,摸哨,照唐满洋的说法:“姚显儒那小刀子玩儿的,用美国话说是歪裂疙瘩的水平啊。”

      所以,要加拿大人放一个哨兵在这儿,跟往老虎笼子里放一只羊大概没什么区别。

      真正有效的办法应该是布上明暗混合哨,那唐满洋就真没咒念了。不过,仗打到这个份儿上,联合国军上下多少都有些骄横,认为志愿军炮兵已经基本沉默,所以失去了反击的力量。

      用孙立人在新平洋反驳史迪威的说法 – 以为只有带着大炮才能进攻,那是你们美国人的想法。

      加拿大人不是美国人,不过想法也差不多。

      封锁的地雷没费劲儿就被姚显儒发现了,并且将其引信拆除,回头让欧阳忠传话问唐满洋,说敌人在战壕里埋雷了,怎么办?

      唐满洋说接着起,你朝前走的时候,拿块白粉把脚踩的地方画个圈,后面的人只许踩圈里不许踩圈外。

      直到今天,提起姚显儒来,566团的老兵还很佩服,但也有点儿无奈,说你看看这个姚显儒啊,又会玩刀,打枪又准,摸地雷一摸一麻袋。小理山打得那么狠他连个油皮儿都没碰破,结果呢,转业以后,教民兵摆弄手榴弹楞给弄响了,炸残了一只手。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呢?

      看来,有的人只有在枪林弹雨中才会毫发无伤。

      顺便提一句, 2006年10月17日姚显儒在老家去世,当时,他的孙女姚瑶守在身边。姚显儒的最后一句话是:“娃,好好学习,努力考研,等2008年陪爷爷去北京看奥运会……”

      “出门时,我再次回头,却看见爷爷眼角流出的泪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爷爷流泪,也是最后一次。”姚瑶说。

      就这样,一连按时摸到战壕尽头,顺利到达出击阵位,并且也派出通讯员和展化南联系。

      九点钟,突击部队开始向山上摸进。

      志愿军各部动作轻捷,经验丰富,依然惊动了守军。快要摸到山顶时,三连首先被敌军发现。

      出发前已经被任命为代理班长的杨恩起依然记得被发现的一瞬间。当时,他手提一支苏联铁把冲锋枪,紧随着袁子兰在三连袭击队列的最前端,眼看已经摸到了那条朱彪所看到战壕的前面,迂回的一个战士却踩断了一根枯枝。

      敌军哨兵立刻就发现了袭击的队伍。

      杨恩起这样回忆那一仗 – “打种子山,战斗是9点钟开始往上摸,那山也比较陡,爬两步我出溜一步,跑两步我出溜一步,9点钟还是爬,爬到快2点来钟了,下半夜2点来钟了(时间与战史稍有出入),离敌人山头阵地很近了。还得轻轻的,不能刮树叶子,刮树叶子哗啦哗啦响,敌人听见了就完不成任务了,还得慢慢一点一点的。9点钟到2点钟,爬了有5个小时,离敌人山顶还有20来米,就不爬了,绕弯走的那几个战士拿手榴弹准备投,趟在树叶里,敌人发觉了,发觉了以后往那边扔手榴弹,我这鼻子就在那儿被崩的。”

      看来,加拿大人虽然修工事不太在行,但哨兵还是尽职的。随着喀吧一声轻响,加拿大哨兵立即在上面大声喊叫起来。

      发现已经暴露,连长王胜瑞高声叫道 – “冲!”

      跟着跃起的杨恩起刚刚直起身来,只见两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飞来,夜色中杨恩起头脑还很清醒 – 手榴弹!

      加拿大哨兵不愧是大国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警惕性太高了,一声口令不见回答,立刻投弹。

      “敌人扔两个手榴弹,扔右边一个,炸伤了咱们好几个人,扔左边这个,扔我跟袁子兰前边有五米远,把我鼻子给崩破了,轻伤不下火线,弄个纱布就给我包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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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弹片正打在我这儿 -- 老兵杨恩起在新浪讲述当年的战斗

      这两枚手榴弹其中一枚落在志愿军夜袭部队的队列中,当即炸死炸伤六名志愿军战士,另一枚慌乱之中没有投远,扔在杨恩起前面的战壕里,在战壕内部爆炸。这一枚手榴弹的弹片大多被战壕的土壁挡住,只有一小块如同蝉翼大小的弹片迸飞出来,正打在杨恩起的两眼之间。

      加拿大哨兵投弹的时候,袁子兰没有躲,他正按照和三连的约定,举起信号枪发信号弹呢。

      杨恩起一把将袁子兰拉在了身后。“好玄,”几十年后杨恩起回忆起这次负伤,依然余悸未消。他用手抚摸着两眼正中那块斜斜的伤疤,神情欣慰中还带着一丝后怕。

      战场上杨恩起顾不得后怕,当时他的感觉只是鼻梁上被什么拂了一下,连摸一下都顾不得,就地一跪,朝着手榴弹飞出来的方向扣了扳机。一串子弹飞过去。“也不知道打着没,反正披里扑通的,不知道是让我打着了,还是他们那哨兵躲子弹在地上滚。”

      就在这时,看到袁子兰发射的信号弹,唐满洋连在前山方向同时打响,两面遭到袭击的敌军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待续]

      通宝推:Parsifa,见证风的方向,响水滩,回旋镖,daharry,加东,闯江湖,李根,龙驹坝,
    • 家园 紧赶慢赶送了第250朵花, 咱也当回二百五

      期待第六

    • 家园 王树增《解放战争》中的一段

      一营营长朱彪是条血性汉子。打绥远时,国民党军守在集宁外围的一个山头上,部队仰攻不利,朱彪把通信班的几匹马集中起来,自己跨上一匹马带领战士往山头上冲,他的视死如归的气势把国民党兵吓坏了,扔下阵地跑了。事后,他受到纵队司令员杨成武的严厉批评。杨成武说,叫你当营长是指挥全营作战的,不是让你单枪匹马打冲锋的。打大同时,他率领一营杀进国民党军的一个据点,据点外围的部队听见枪声响了一会儿就停止了,因为担心一营遭遇不测,所有的部队合力冲击,冲进据点才发现一营与守军拼上了刺刀,据点里的三百多名守军已全部倒在一营的刺刀下。

      但是,这一次,朱彪和他的一营遇到了残酷的战斗。当他们深深插入敌军攻击阵形的腹地时,总共二百四十人的队伍被国民党军两个团三千多人包围在了一个叫刘家沟的小村庄里。战斗进行得昏天黑地,朱彪派出通信员向团部求援,可派出一个牺牲一个,最后派出的一名年龄最小的通信员还没跑出去一百米就被密集的子弹射倒了。部队退守到村庄东北角和西北角的两个院落里时,朱彪要求官兵们再坚守一天,为主力部队歼敌创造条件。国民党军以十个连的兵力不断地发动冲击,密集的炮火把一营藏身的那两个院落几乎翻了个,所有的围墙和房屋全部被炸塌,大火熊熊,浓烟滚滚,一营各连的伤亡不断增加。这时候,二连指导员站出来请求让他冲出去向上级求援,朱彪答应了,然后他眼看着这个指导员仅跑出去两百米就倒下再也不动了。国民党军在最后时刻出动了坦克和飞机。一营还活着的战士开始撕平时节省下来的钱,教导员曹良已经把所有的文件和自己的日记烧了。朱彪将一挺机枪压满子弹,再把剩余的枪支集中在一起,在上面堆了些柴草,重伤员被抬倒柴草堆上,轻伤员也纷纷爬了上去,他们准备在敌人冲到跟前时点燃柴草,与身下的枪支一起化成灰烬。敌人的炮火已经完全集中在他们坚守的这个点上,一千多发炮弹暴雨般落下,教导员曹良的眼睛被炸坏,朱彪的大腿和胳膊都被弹片打穿,浑身是血。接近黄昏的时候,一营仅剩的几十名官兵与敌人在院落内外进行着反复的拉锯战。天渐渐地黑了,朱彪发现攻击的敌人有点慌张,原来团长张英辉亲自带领部队冲进来了。

      不久,当地百姓在易县西北角的南山上建起一座石碑,碑上刻着“钢铁第一营”血战刘家沟的经过以及在这场战斗中阵亡的所有官兵的名字。

      关键词(Tags): #血战
      • 家园 这个太不可思议了

        一个营,守着两个院子,一千多发(!)炮弹,这样还能有人活下来?个人觉得就算有地窖,如果不是特别深八成也得炸塌了

        PLA真不是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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