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纪念抗美援朝六十周年】血斗种子山 一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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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血斗种子山 二 失守

      467高地,就是种子山。

      种子山攻防作战的前半部分,看来正是铁原之战前线各处争夺要点的一个典型缩影。

      在接到攻击种子山命令之时,加拿大25旅正呈搜索攻击的行军状态。该旅的前锋是抽调装甲部队和少量精锐步兵组成的“达尔文特遣队”,左右各有一个步兵营作为掩护,其后分别是第2和第22步兵团的两个营构成本队,整个行军队列分成两翼交替掩护。相对于美军而言,加拿大部队属于英军系统,装备和给养都略有不及,但相比志愿军各部来说,其火力强度依然占有极大优势。旅长罗宾汉准将是这样布置这次攻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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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宾汉旅长和他的幕僚们在朝鲜战场上

      他制定的攻击计划如下 –

      由于种子山主峰(467号高地)恰好位于加拿大第2步兵团前方,该团第二营即担任攻击主力。对志愿军阵地的攻击由这样一个主力营进行,其他部队担任预备队,目的是攻占高地和高地脚下那个“烧成白地”的村庄彩乐里(Chail-li )。具体部署是这样的 – 第一连攻击彩乐里,第二连保护攻击阵线的左翼,第三连负责夺取彩乐里与种子山主峰间的前进阵地,对主峰的总攻击由第四连执行。皇家第二骑炮兵团提供火力支援。

      战斗的结果,在加拿大军方的官方纪录中十分简单 – “在这次行动中,皇家加拿大步兵团奉命发动了对于彩乐里和相邻山峰的攻击。攻击是成功的,但是由于该旅的进展过快,在敌军中过于突出,缺乏侧翼掩护的部队被迫后撤。”(摘自《Canadians in Korea, 1950-1953》)

      然而,第25旅老兵们的回忆,显示这次战斗并没有报告中提到的这样体面。在《记忆中的勇气》一书“攻击彩乐里”一章中,作者是这样描述当时的战况的 –

      “5月30日上午,战斗在大雨中打响了,第一,第二和第三连先后完成了任务,但第四连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并在敌军密集的机枪火力下遭受伤亡。

      战斗进行到下午,中国军队依然控制着山头,他们发动了一次反击。这次巧妙的反击目标是第一连和彩乐里。战斗中他们突破绕袭到了第一连的背后,切断了它与后续部队的联系。此时能见度很低,很难分辨山谷中运动的军队。因此,为了掩护第一连放在中国军队和彩乐里之间的第三连完全无法发挥作用。中国军队的运动路线使加拿大人的子弹很难打到他们。

      种子山对于中国军队的补给线和通过铁原的交通线来说十分重要,因此他们最大限度地加强了这个阵地,并有效地顶住了第四连的进攻。连续多次的攻击均告失败,因为中国人在阵地上布置了非常有效的机枪巢和密如蛛网的坑道工事。同时,如果我们进展太快,会在敌军阵线上变得太突出。战斗中,皇家加拿大步兵第2团的情况越来越危险,他们即不可能占领种子山,也无法坚守住彩乐里。于是罗宾汉旅长下令撤退,并要求在后方建立新的可靠防线。在中国军队冲到面前的时候,加拿大官兵们不得不杀出重围(fought their way back )后撤下来,到达预定构筑工事的后方阵地。“

      说来可笑,其实如同前线每一个据守的要点,种子山上的志愿军部队人数并不多,仅有566团二营四连这一个连的部队。而罗宾汉旅长的回忆中,并没有说明这次进攻的全部兵力。为了拿下种子山,除了第2步兵团的步兵和皇家第二骑炮兵团的三个炮群,实际上加拿大人还出动了八辆坦克,并得到了美军六架冒着恶劣天气起飞的飞机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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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画:朝鲜战场上的加拿大部队

      在这样悬殊的兵力对比下,为何加拿大部队依然轻易败下阵来呢?

      应该说加拿大人的进攻计划本身就存在问题。此战加拿大第25旅名义上出动一个步兵团和一个炮兵团发动攻击,但实际上只有第2步兵团一个步兵营的四个连投入战斗,而这四个连在进攻中又被同时投入到四个不同的方面,显然是胃口太大,摊子铺得过开。真正用于攻击种子山主峰的只有第四连一个连。本来以一个旅打一个连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实战中在主峰正面双方的兵力却几乎旗鼓相当。分散使用兵力是兵家大忌,加拿大25旅的攻击因此显得华而不实,参加过诺曼底登陆的老将罗宾汉旅长此战未免有些过于轻敌。加拿大人将这次战斗称为与中国军队“第一次真正的交锋(first serious engagement)”。

      攻击失败的加拿大旅得到命令,他们被要求迅速组织第二次攻击,夺取这个中国人在通往铁原道路上埋下的钉子。

      吃了一次苦头的罗宾汉准将不敢再托大,这一次,他的作战部署异常谨慎。由于天气不好,得不到空军支援的加拿大军团在接下来两天多的时间里只能和中国守军进行零敲碎打式的战斗,直到6月2日凌晨才在美军配合下发动了下一次总攻。这一次,中国军队不再固守,经过几个小时的战斗后,他们放弃了种子山主峰,6月2日上午11时,加拿大第25旅终于夺得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战利品。

      能够将敌军一个旅粘在阵地前整整三天,按照189师在铁原阻击战中的作战原则,这属于一次圆满完成任务的防御作战。如果不是欺负加拿大25旅作战经验不足,志愿军很少在一个要点上坚守这样长的时间。实际上,在铁原的防御作战中,大多数志愿军的阵地都是一次性的 – 顽强地对进攻敌军进行一次阻击,随后立即放弃,转移到附近的预备阵地等待下一次较量。

      整个189师的防御正面,志愿军都在进行着这种令美军十分郁闷的战斗。

      笔者曾拿了志愿军在铁原防御战中的作战经过给一位住在神户的国民党退休老将军看,请他作为老对手点评一下这场作战“共军”打得怎么样。这位出身桂系,为廖磊司令官做过手枪卫士的老将军,最为佩服的就是志愿军这条酷似“飞舞的链条”的防线。

      他说,把部队分散到点上,而且顶一下就换地方,这种看不到一条真正防线的打法,一个连可以当几个连用。因为它打一仗就换一个地方,对手每次和它交手都要重新研究其阵地地形和布防,而研究明白了来打它,它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了。美国人和日本人打仗都是重视火力的,抗战的时候,日本陆军的炮打得半边天都是黑的,这边半边天又是红的。当时国民党守军最怕这样的炮击,缺乏意志的部队在阵地上不要说打,连呆也呆不住。美国军队的炮兵只怕比日军还要厉害,但是碰上这样的防守,大概大部分炮弹都要打到没人的地方去了。正常的防线,打蛇打七寸,你只要咬住一点突破了就可以撕开它,这样的防御阵地是个动态的,你根本不知道它的七寸在哪儿怎么打呢?抗战的时候国民党军队和日军打防御战,可是吃过大亏的。开始,是布置成欧战(第一次世界大战)这样的防线,一点突破就会全线溃败,后来,也有部分精锐部队改变打法,分成小部队据点死守,叫做“有一房守一房,有一屋守一屋”,那样损失可就大了,往往是守点的部队一打就是无人生还,一打就是无人生还。这个仗打得没希望,几次以后没开始打守军就要跑了。

      我随口问了一句 – 抗战的时候国民党军队,是不是如果用这样的做法和日本人打,打一下撤一下,作战效果要好得多?

      老先生想过之后摇摇头,说恐怕不行,那时据点死守都是规定谁丢了某某阵地杀谁的头,你允许他撤退转移,怎么督战呢?

      在谈他的看法之前,老先生曾经先发了一点感慨。

      他说,你看,这个守铁原(实际是铁原的前方阵地)的63军,有一个188师,一个189师呢。当年广西也有这样两个师,188师和189师,也是打防御出了名的。

      按照老先生的说法,桂系这两个师打防御出了名,是在黄梅-广济作战,打的就是在南京城下大屠杀的那个日军第六师团。那一仗打得星月无光,中国兵的尸体把战壕都填满了,但依然苦苦支撑。整整打了半个月,最后,连188师的番号都打没了。撤退的时候,桂军弟兄们听到当地老百姓编了歌子来唱。

      老爷子学了当地湖北的口音,这样地唱起来 – “军队要学一八九,一八八,到处有人夸。。。”

      唱着,忽然停了,定睛看时,忽然发现老军人把没牙的嘴紧紧抿住了,微闭的眼中已是泪光闪现。

      不相干的两支军队,一战抗日,再战援朝,都是顶得最苦的仗,一八九,一八八,莫非也是宿命?

      忽然意识到,当了一辈子国民党的老先生,说了半天,却没有对志愿军这支共产党的军队说一个不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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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國軍也有這樣作戰的

        但國軍似乎沒有甚麼經驗交流。還有的是國軍似乎膽色少。

        關麟徵在武漢會戰金牛阻敵時是用類似這戰法以拖延日軍。

        據他的說法:

          关麟征升任三十二军团长,从山东打到河南,转战数月,跋涉千里,风尘扑扑,席一暖。到达武汉便受蒋委员长面谕,以五团新兵,担任武汉保卫战,与汤恩作只团的王仲廉军,张发奎兵团的李仙洲军,共同抗拒来犯之敌。率军在瑞昌山地坚守近月,固若汤池,稳如盘石,达成掩护武汉撤退之?务后,因伤亡重大,他又染患疟疾,上峯命令率五十二军张耀明部到湘北休息整补。这本来是最高当局一番顾念部属的苦心安排,希望他到达湘北之后,补伤亡,蓄养元气,准备以后保卫湖南,再次发挥虎威,歼灭来犯之敌。

          可是,当他从瑞昌,阳新一带阵地移防下撤后,正率领五十二军残缺疲乏之师,沿湘鄂公路向湘北转进时,在途中接获军委会办公厅林蔚文将军电话。这段对白非常精彩,一字不漏抄录如下:

          林说:「雨东!委员长要我问你,你的队伍还能在金牛以北打一仗吗?」(笔者按:金牛在武汉东南,粤汉铁路与大冶铁路之间,附近湖沼星罗棋布,水道纵横,密如蛛网。)

          关问:「这是甚么意思呢?」

          林说:「前方撤快了一点,武汉还有许多重要物资未曾撤出,委员长希望你在金牛以北停下来再打一仗,以便掩护重要物资撤退。」

          关说:「上次由台儿庄下来,我马上应承可以再打。这次部又在瑞昌打了一个月的硬仗,伤亡更大了,又无新兵补充,如果要我再打,只有打干部骡马了。不过,真要打的话,这出戏唱了之后,以后可没有我的戏好唱了。」

          林在电话中停了一会没有说话。

          关又说:「我们不是长期抗战吗?队伍非补充整理不可,实在要打。我个人可以留下来,指挥别的军队再打一仗好啦!」

          林在电话中又停了一会才说:「就这样办,队伍继续开湘北,你的军团部就地停止待命。」

          林把命令下达了,又送他一顶高帽子说:「雨东!这场面只有你顶得下,日本鬼子听到你关某人的名字就怕了。」

          后来才知道,林蔚文打此电话时,委员长便坐在旁边,要把他留下来指挥其它部队作战,乃是蒋公的意思。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最高当局要他个人留下来打,他只好将军团部停在金牛附近待命,命令张耀明之五十二军继续开湘北。

        地大兵少,随机应变

          不久命令到达了,要他们指挥甘丽初军、方天师、杜聿明的二百师一十五弹炮一排,还有一部份游击队。这些部队不是作战很久,伤亡重大,残缺不全,便是初上前线,未经战阵的。而命令要他负责的正面,长达百多公里,只够摆开来放哨。这点兵力放在这样广大的正面上,有如纸糊的墙,一戳即破。他所研究出来的那一套对付日军的办法,根本用不上。更要命的是,背后一带相距数十里,就是长江与湖沼地。这一下,他感到头痛了。

          所以说战争是千变万化的,每次战役都有其特牲,敌我情况不同,天时地势不同。任何学术有博士,只有军事学没有博士,洋战法不能全部适用中国;古战法不能完全适合今日,战法随时随地随人而异。他对这场面虽然感到棘手,但又耻于在战声上说软话,要作硬汉,命令既然到达了,也就不容讨价还价。他当时打了一个电话问林蔚文:「请问中枢,要我在金牛附近指挥作战的目的如何?」

          林答:「你要顶住一个星期,不要被敌人把我们的后路截断了,让政府将武汉的重要物资运出去就行啦。」

          他了解中枢目的后,才想出一个穷则变,变则通的办法,这一点点残破不堪的兵力,要遵照上面的部署,一起摆在广大正面上死抵硬拚是不行。为着达成任务,只有改变上令,再作一次「抗命」的擅专处置,拟出一个战史上罕见的作战计划。他将上命「本末倒置」,把原来向北的阵线,掉转来向西(背向湘北),以保后路;再将向北的正面,加长纵深,向前伸出十多公里,凡是较大的山头,均配置兵力防守。但防守的兵力少得可怜,只是十个八个人一小组,由资深士兵率领,可以单独作战。更妙的是要这些散兵小组,不必遵守射击纪律,只要见到日军来了,老远的就开枪,以阻滞敌人行动。散兵小组,要一直打到日军爬到山腰,才准退到后面或侧面的山头,再如法泡制。总之就是发现敌人便打,但不准发现敌人就跑,违者枪毙!

          至于精秣弹的配备,兵力的分组,贯彻此一计划的军纪法令等细节,则由各部队自行规划处理。

        部属疑虑,妙在其中

          首先接受此一作战计划的是甘丽初军长(黄埔一期,广西人),甘为人忠厚老实,听完了关麟征既要改变部署,又出此怪招与日军作战,当时脸色都变了,并说:「报告军团长,这怎么行呢,上面追究起来怎么办?」

          关麟征见到老同学急成这个样子,也不好怪他。因为有些不道德的长官,口头上叫你这样做,那样做,做好了功劳是他的;坏了事口说无凭,肩胛一卸不认账,执行命令的人,轻则判监,重则没命。他当然不是这种人,当时虽有心将此计划报告上 峯,一因军紧迫,大家忙于撤退,这又不是三两句话讲得清楚的;再因过去国内的电话,用尽气力「喂」半天,也听不大清楚。如果用电报更是词不达意;用笔记报告请示,时间上根本不许可。事情非当机立断不可。他是一个「进不图名,退不避罪」的人,铁肩担道义素来做得到,当即对甘丽初说:「你放心好啦,我下达书面命令,所有责任由我一个人负,与任何人无关。」

          甘军师听说由前撤后,将正面阵地,改成侧面阵地;又不要他们打硬仗,无不欣然授命,负责执行他的计划。

          后来敌人进攻了,还是照他们那套「一板三眼」的打法,只要发现那个山头上有枪声,便是飞机炸,炮火轰,然后才由步兵进攻。炸的轰的尽是空山头,十个八个人的战斗小组好掩蔽,等到步兵进攻了,放一轮枪,退到侧后山头上,又玩其「太极」。这时十五榴弹炮对中来犯之敌猛轰,日军不敢再进,又改攻其它山头。

        那一次他就是用这种计,把日军搞得满头星斗,眼花撩乱;在尽力阻滞敌人行动之下,节节后撤。等到掩护任务达成,一声「拜拜」,命令各军师收拾行装,全面后退,向湘北转进去也。

          这一仗打得确实奇妙,伤亡既少,政府要撤的重要物资,全部运完,没有损失一车一炮。比南京、上海撤退的情形,不知圆满多少倍。这是他从军指挥作战以来,独断专行,违抗上令自作主张的第三次。(第一次是一九三三年长城古北口抗日之役;第二次是一九三六在山西对红军作战之役)。

          中枢在此时尚注重赏罚,鼓励军人抗战,关麟征由于瑞昌阳新以及金牛诸战役有功,再由军团长升十五集团军副总司令,并代总司令。(总司令由九战区司令长官薜岳兼。)

        • 家园 廖耀湘在平满纳也这样干过

          记得他的部下后来有人撰文,说是在国外作战,不怕士兵逃跑。

          这倒和曾国藩带兵要离乡打仗一致了。

      • 家园 188師番號都打沒了

        光頭真損啊。

      • 家园 国军打运动战?那不是开玩笑吗

        黄河说过,进攻是战术,撤退就是艺术了,以国军的水平打顺风仗或者干脆死磕到底也许还能撑一下,要是打一下撤一下那还不立刻放了羊

        • 家园 美国人的进攻似乎很散漫。。。或者说压根加拿大人就是废柴?

          打掉你弹性防御我只要用一部分部队伤亡换取我真正主力到达原定某地的机会即可。

          即,德国人组织弹性防御,而不管德国人如何,主攻苏联的坦克团和步兵师只要能占领某地,侧翼伤亡可以不顾,如果主攻的坦克团和步兵师受阻则直接吃掉阻击部队。

          不明白美国人的进攻为什么不能做到苏联人打德国人那样?因为兵力还是装备问题?按说弹性防御这种东西在类似塔山那种严格意义的阻击战中很难出现阿。。。如果美国人用一种铁拳攻击的态度志愿军肯定是守不住的,那为什么没有呢?

          老萨似乎还是没写到点上,不饱阿。。。。

        • 家园 有个问题,要这么打的话我直接插过去岂不更好?

          打掉你弹性防御我只要用一部分部队伤亡换取我真正主力到达原定某地的机会即可。

          即,德国人组织弹性防御,而不管德国人如何,主攻苏联的坦克团和步兵师只要能占领某地,侧翼伤亡可以不顾,如果主攻的坦克团和步兵师受阻则直接吃掉阻击部队。

          不明白美国人的进攻为什么不能做到苏联人打德国人那样?因为兵力还是装备问题?按说弹性防御这种东西在类似塔山那种严格意义的阻击战中很难出现阿。。。

          老萨似乎还是没写到点上,不饱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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