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授权转载阿耐的小说片段---解放(四十一) -- night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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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授权转载阿耐的小说片段---解放(四十三)

      授权转载阿耐的小说片段---解放(四十三)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启元在银行便无需隐瞒,所有的信函都可以直接送到他手里,而不必再麻烦宝瑞转交。这个小小的变化,犹如寒冬腊月窗口斜斜探入的一枝腊梅,给启元的心带来许多生机。但同宝瑞差不多,启元也不能再坐银行主办会计的位置,不仅如此,银行为表示立场,必须对启元有所惩罚,他被调到更边远小镇的新开银行做会计,工资当然也被下调。当然,小银行人数加起来才六个,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虽然经常要开会批批启元,可多批也批不出新调门来,若不是经常需要向上级汇报,大家也懒得经常将启元拎出来炒冷饭,批斗变为走过场。唯有几家镇里的单位联合开会的时候,启元才要吃到苦头,可频率比起在县银行的时候差远了。启元有时候也不知道人生该如何定义,事情的发展往往福祸相依,只要心态好一点,总能看见一枝美丽的腊梅在风雪中绽放。

      承文终于亲自给启元写来一封信,信封是承文的单位,信封上的字也是承文的,这让启元很是惊讶,他听启仁说过承文不肯帮忙的事,他本来就不喜欢承文,此时更添几分,对于承文的来信,启元未拆先添几分不快。而来信的内容,更让自以为已经没有火气的启元按捺不住愤怒。

      承文在信中说,有关启仁所指的启元通过上思房筹款救他一事,他在近期经过缜密调查,获得结果。事实是,当时正值日军入侵,国民党政府迫于压力而接受国共合作,因此他被营救出国民党监狱,首先与当时的政治局势密不可分,其次确系当时的上海地下党组织活动的结果,有当年保密资料为证。以他当年触犯国民党最痛神经的行为,靠几根金条是不可能营救他的,启元当年所行贿的金条肯定是被不良狱卒所私吞。而且,他也并不赞同以行贿国民党狱卒来营救他,这有违他的做人原则,云云。

      启元默然。承文来信洋洋洒洒,理由充足,有事实证据,也有情理之中,但就是不提当年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两个人明明是一起走出国民党监狱。原来眼见为实也不可信,承文相信的是他的组织。启元将承文来信烧了,从此拿承文当陌路。过后朝华来信提起承文信中所说的事,向启元道歉,启元回信违心地说承文说的有道理,可能事实正如承文所言,他当初年轻,被人骗去金条,救一个共产党员哪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早已过去那么多年,只要大姐家和睦愉快,他追究那些真相作甚。

      身份被揭露还有一个好处,是终于可以暑假时候女儿们来启元这儿,春节时候启元回家过节。可大家写信商量,都不喜欢在家过节,很怕好不容易团聚着,有人敲门凶神恶煞地冲击来。而这并非不可能,一家人想起刚不久启元所受的苦,都担心启元春节回家正好是自投罗网。商量之下,还是忆莲带上两个女儿来启元这儿。启元不免想到一个人住宿舍的悦华,希望忆莲带悦华一起来,毕竟还是一家子,悦华年轻总有犯错的时候。忆莲虽然不情愿,可还是准备照做,被团团拦下了,团团拿出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的架势阻拦忆莲,忆莲果然退缩了。可事后忆莲越想越觉得不叫上悦华太不在理,即使启元不说她也应该叫上悦华,春节团圆,总不能不管悦华。忆莲拿出在幼儿园批评小朋友的道理将团团批评了十分钟,就抽时间去找悦华了。团团只得忍气吞声跟着,免得妈妈与悦华一言不合,又闹出个天崩地裂的大事来。

      但悦华远远看见忆莲来,便悄悄避走,不愿相见。忆莲与团团扑了个空,只得留下纸条往回走。等两天没有消息,忆莲还想再去,团团忍无可忍,翻脸不许妈妈热面孔贴悦华冷屁股,忆莲企图批评团团,团团要么反击要么当耳边风,就是不从。忆莲竟是拗不过团团,只能听凭团团指派。从此家里转了风向。

      一家人,历经那么多年风风雨雨,终于得以再平平安安地春节团聚。四个人万分珍惜着来之不易的团聚,都轻手轻脚地说话做事,免得惊动旁人,惹出无妄之灾。有太阳的初三,忆莲烧了热水,给大家洗头。启元在边上看着,看了一会儿,他发现脉脉的头发特别黄。心里转一下便清楚了,脉脉不像团团,团团出生后一直有爷爷提供的进口奶粉喝,从小夯实了身体的底子。脉脉出生至今,家里似乎就没安稳过几天,能吃饱已经算好,哪儿还求营养。启元心中异常内疚,他没本事,亏欠女儿。

      脉脉洗完头,乖乖坐到启元面前让爸爸梳头。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爸爸,宝瑞叔叔真的是国民党吗?可他看上去不像坏蛋啊。”

      “宝瑞叔叔当然不是坏蛋,他是抗日英雄,打完日本鬼子他就回家了,跟其他国民党是两码事。”

      团团听了反驳,“不,国民党在抗战中说什么以空间换时间,其实是逃避战略,远远跑到重庆躲起来,他们才没打鬼子,都是八路军新四军扛着小米加步枪在打。要不是西安事变,国民党别说不肯抗日,还专门打我们呢。”

      启元笑道:“怎么会,我在上海时候正好碰到沪松战役,是国民党跟日本人打,打死多少人啊,我跟宝瑞就是那会儿遇见的……”启元说着说着感觉不对劲,他看到团团忆莲迷茫的神色,他当即想到,团团一直成绩很好,怎么可能搞错这么大的历史问题。启元心中不由得冒出承文的来信,他刹住话头,转了话题,“你们学校里这么说?对了,西安事变,张学良,当年闹得天翻地覆。”

      团团不疑有他,笑道:“爸爸想起来了吧。爸爸以后要牢牢记住啊,否则考试不及格。”

      启元只能讪笑,决定不再跟团团说这事,但他还是坚持一件事,“你们宝瑞叔的部队正好是打日本鬼子的,二叔和建生姑父都去调查过,所以公安局才放了他。明白吗?宝瑞叔是个大好人。”

      好在团团和脉脉都没再问。等团团也洗完头,她想拿本书一边晒头发一边看书,她以为爸爸手头一定有书,但一问,却没有。启元已经把他的《镜花缘》和其他书一起都烧了。团团没书看,只能读报。启元却是站在屋檐的阴影下,一脸悲哀地看着两个花朵一样的女儿,静默了好久。至此,启元心里清楚了一件事,他必须把有关过去的所有记忆都拿一块大石头压到心底最深处,永不提起,跟谁都不能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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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我在想,

        要是搞本文革前,文革中,八十年代和现在的历史教科书,拿来做个比较,一定很有意思,大概可以深深地明白为什么历史都是人写的。这点可以做个电视上的节目。

        这个节目不知道会不会被宣传部门毙掉?或许可以考虑拿台湾不同时期的历史课本来做节目,这样就不太敏感了。

        然后鼓动台湾的电视台拿大陆的历史课本做节目。。。

        • 家园 目前台湾大陆都不具备条件做此事

          还原历史的真实面貌需要等待适当的时机,这恐怕留待后人来做.

    • 家园 【原创】授权转载阿耐的小说片段---解放(四十二)

      阿耐启示:一个说明:后面的内容我将简写,类似故事提纲,而且不会写出明晰的年月日,原因嘛大家应该清楚,请原谅。等哪天可以写了,我会回头将简写的内容扩写。

      授权转载阿耐的小说片段---解放(四十二)

      宝瑞放出来回到工厂,便有人立即告诉他,书记的堂弟坐了他的位置。宝瑞技术过硬,人也镇得住,又是特意从上海请来的开厂元老,坐牢前是最大车间的车间主任。宝瑞听说坐他位置的是书记的堂弟,心里就喊一声糟。那书记是在打老虎期间升职的,宝瑞见识过书记打老虎的手段,知道不是个善茬。于是他向厂里报到时就自觉事先声明,他服从组织安排,组织把他放到哪儿就哪儿。但车间工人一得知宝瑞无罪释放,就强烈要求宝瑞回到车间主任位置,宝瑞挡也挡不住。果然,他今天报到,明天就被安排回原来的位置。一切照旧,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宝瑞原本想跟老二说一声的,可到了老二家,见到的却是老二妻子。原来老二非常要求进步,积极向组织靠拢,半年前刚被批准成为预备党员。宝瑞的入狱,对老二打击惨重,老二被暂时停止参加党员活动。等宝瑞一回来,老二立刻被解禁,他立刻无比热情地开会去了。宝瑞坐等了会儿,但老二家小孩子哭闹,人仰马翻的,宝瑞只好告辞走了。

      令宝瑞没想到的是,一个多月后,老二在党员活动中揭发了他,老二拍胸顿足地揭发宝瑞在国民党军队打了八年仗,老二大义灭亲,戳穿宝瑞在公安局所说的谎言。当晚,宝瑞又被从家里绑走。但宝瑞被绑走的第三天,老二就如愿进了财务科当向往已久的会计。而且,很快老二就因立场坚定旗帜鲜明而入了党。

      等启仁杀回老家,跟老战友要求与大哥见一面,老战友却透露给他一个消息,宝瑞原来骗了那么多人,宝瑞一直在国民党军队里打仗,宝瑞欺骗了大家,可见事情背后有阴谋有企图,必须掘地三尺地查。当然,这回的处理将从重从快。老战友还严肃地要求启仁与启元见面时候不得徇私,尽一切努力做工作让启元交代问题。如果启元有问题,老战友希望启仁不要掩盖。当然,若不是启仁与老战友是多年并肩作战的关系,启仁的立场可昭日月,老战友是绝不会让启仁见问题变得严重化的启元的。

      启仁答应,但不急于见大哥了。他想不到事情会节外生枝,他得重新考虑对策,不能浪费与大哥见面的宝贵机会。启仁好好思量了一夜,才去见可怜的大哥。在老战友破例安排的小房间里,启仁看到瘦弱的大哥。大哥微微驼背了,大哥的头发也白了大半,大哥双手垂着,姿态恭谨,似乎随时准备认罪。启仁不管旁边有人,流泪拥抱了大哥。透过大哥的肩膀,启仁不断使眼色让老战友出去,别旁听。老战友拿身体语言抵抗再三,只能离开小屋,关门让两兄弟单独说话。

      启仁问寒问暖过后,什么战术都不用,直接单刀插入。“赵宝瑞又回牢里了,是他同一个工厂工作的弟弟揭发,说他沪松战役后一直在国民党,到抗战结束才回家。”启仁直视着大哥闪烁着胆怯的眼睛,“现在你的问题变了,既然赵宝瑞有问题,那么那把日本军刀的事就很容易解释了。但现在的问题是你和赵宝瑞是什么关系,这关系是不是损害到党和国家。”启仁说到这儿,终于忍无可忍,“大哥,我是你弟弟,你不用怕我,尽管看着我,不要转开眼神。”

      启元笑了一笑,但是这个笑容在启仁眼里无比软弱,启仁只能在心里叹气,要求自己别分心。启元考虑了半天,才道:“宝瑞在国民党服役的时间就是抗战那八年,按照政策,他这样的人是不用被追究的。”

      “问题是他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要隐瞒,这一不承认,就显出他心虚了。你应知道他所在工厂的性质,军工,所以他的问题必须弄个水落石出。”

      “他可能就是因为身在军工才要隐瞒,免得丢了工作。而且宝瑞这个人一向口风紧,能不说的就不说,他就是那种不肯惹事的性格。启仁,我的事你先别忙,我看你最要紧是把宝瑞的事情搞清楚,他那件事若是从重处理,弄不好得枪毙。但宝瑞的事应该比较容易弄清楚,我记得他所在国民党部队的番号,你去查查,他一直跟着刘XX,刘的官职不低,只要查到刘的部队,就能把宝瑞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他救过刘的命,在刘的部队里不会不受重用。另外我可以保证他不会是特务,我清楚他,他那人不肯沾手偷鸡摸狗勾当。只要他的身份搞清楚,我的自然也清楚了。你一定要帮宝瑞,大哥求你,他是个真好人。”

      启仁将大哥所说的话都记录下来,对着笔记本思考了会儿,才道:“大哥你也是真好人。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做,你在里面安心。大哥,你得记住,你是真好人,你挺起背来,不用轻贱自己。我和启农都等着你出去,你从前是,现在是,未来还是我们的大哥。”启仁说到这儿眼圈热了,他看到大哥的眼泪也在眼圈里打转。两人紧紧握了手,启仁告辞出来。

      启仁再度调动一切人脉。他还一个电话打给从未谋面也没通信的建生,请求建生帮忙一起查那个刘团长。结果很巧,建生很快查到刘团长其人,早在辽沈战役后期已经投诚,与建生的部队同属一个野战军。建生办事严谨,很快找到刘团长,细心地取得不少有力的证据,敲了不少有分量的章,然后不远千里,亲自将所有资料用大章封印送到启仁手中。

      启仁虽然并不很在乎后娘的几个儿女,可也因此看得出建生很爱瑶华。但建生说,瑶华对萩华不大好,要求太上纲上线,总批评萩华脱不了地主阶级的臭思想臭脾气,弄得萩华在家里谨小慎微。启仁告诉建生悦华对大哥一家的所作所为,和以前后娘在上思房的跋扈行为,他不评论,不建议,但建生已经知晓该如何对待家里的萩华。

      有启仁取得的资料作证,宝瑞和启元终于被无罪释放。

      启仁以为需要为大哥在银行的工作奔走一番,他想不到的是,送启元去银行,虽然经过几番波折,银行却依然接收启元。启仁细致,赶紧又找老战友了解情况。原来当初不知怎么回事,启元进银行时,档案落在干部档案里。那干部档案的人如果需要做大动作的话,都需要通过省里审批,程序严格而麻烦。因此启元的案子还未终结之前,银行只能等待,而无法开除启元。而今启元回来,即使启元已经被落实地主儿子的成份,银行也无法擅自开除启元。

      启仁莫名其妙,不清楚大哥的档案是怎么混入干部队伍的。回去与启元一说,启元虽然心知肯定是当初秦向东与组织部负责人一番耳语的结果,但启元没跟启仁说。此次牢狱之灾让启元明白,秘密,还是守在自己心里最为妥当。告诉别人,弄不好反而害别人。

      宝瑞回去工厂,虽然依然是无罪释放,可他欺骗组织的帽子,和在国民党做八年,即使是抗日,也让他再也难以坐上车间主任的位置。宝瑞只能回去管车床。

      启元和宝瑞,两个人都似老了十岁,话更少,背更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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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说来也很有趣

        当年揭发历史搞人海战术,内查外调,掘地三尺,基本上历史上的一丁点芝麻事都跑不掉。但有的时候明明有大鱼却放掉。比如说康生的妻子做过叛徒,为日伪做过很多事。以康生这么大的目标,很容易被人盯上,把他们夫妻都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但康生就是有能耐把事情盖住,不让别人查。其实他周围的人未必不知道这些事,但居然也让他掩盖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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