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她们四则 -- 南方有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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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她们四则

    女性的一生该是怎样的呢?

    我常常忍不住问自己这个问题。在自我和他者之间,我们究竟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在我们的意愿和我们所能取得的客观条件之间,我们究竟享有多少自由?

    有时候会觉得这样的设问本身就是虚假的,因为实际上并不存在一个完美女性生存的样本可供我们模拟,这里的问题或许不是“应该”与否,而是“可能”与否。

    曾经以为婚姻,是对个体自由最直接最深入,在某种极端情形下最粗暴的介入,无论该婚姻是以最好的形式促进双方智识的提高或增进安全感,或是以最坏的形式破坏两性之间的相互信赖并最终造成感觉的麻木。

    作为婚姻中的女性,我们不可避免地越来越频繁地以妻子、母亲、儿媳的身份出现----一种通过他者被界定的身份----这到底是削弱了已婚女性自身的完整性,还是增进了其生命的层次和厚度?

    对自我性别带来的限定和特性探索地越深,就不得不承认,女性,实在是一个不可解的谜题。

    有时候想,或许只是因为我的自我意识太强烈。其实很多人根本不发问,就接受了生活所给予的一切,成为X太或孩子他妈,并不是一件让人充满困惑和挣扎的事情。

    但真是这样么?也许很多人只是因为手头并无资本可供其发问,所以他们只能无奈地将其能握住的一切握得死紧。快乐与否,或自我的失落,不过是夜深人静时心底掠过的一缕空虚。

    比如她们。

    一 李霞

    我缺乏精确描述人物外貌的能力。我尝试写她略锁的眉眼、略略突出的门牙、瘦削的身形、长满老茧的双手、怀孕四个月仍旧麻利的脚步,但是都被自己删去。面对一个鲜活的个体,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文字太轻薄。

    她生在淮北一个贫瘠的农村。长女,下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她从没有机会上学,自有记忆,便是干活或带孩子。她说最恨带小孩了,真是能烦死。她这样说的时候,两岁的小女儿正努力爬上她的膝头,她一边把小女孩抱起来,一边无奈地抱怨。16岁的时候,她去浙江义乌打工。一个月200的工资,住职工宿舍,里外两间,里间六个如火车卧铺大小的床位,住女孩子,外头住男孩。宿舍没有洗手间,女孩晚上要方便必须经过男孩的居所,因此经常被男孩捉弄。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这般的接近不知滋生了多少孽缘,或也有珍惜的,最后终于成了夫妻,比如她和她的丈夫。12个人搭伙做饭,经常凑份子买大白菜煮一大锅,就着米饭便是一餐。那时年轻,倒也不觉得苦。她节俭,到年底总能积下一点贴补家用。

    20岁,母亲得了癌症。她回家伺候,半年,母亲去了----这世上没了最疼她的那个人。那时最小的妹妹才11岁,长女如母,她继续打工来供弟妹读书。

    23岁,父亲癌症去世----她没了家,于是结婚。和丈夫,两个苦孩子,除了一身劳力,没有其他资产。一年后,大女儿出生,丈夫很快乐,她却开心不起来。把孩子扔给丈夫的姐姐带,两个人继续在外打工。她精打细算,一分钱一分钱地存。如此五六年,薄有积蓄,眼见着女儿该上学了,决定和丈夫回乡务农盖房子。

    房子盖得艰难。请两个师傅,自己和丈夫做小工,一转一瓦都自己亲手来砌,累到整个人都脱相。虽然简陋,但到底是自己的家,前院种菜,后院养猪。又和丈夫租了十亩荒地,两个人用两个月的时间把地上的茅草除去,种上玉米,希望年底能有五千块钱的收入。生存不易,他俩都是靠天靠力气吃饭的老实人而已。

    转眼数年,只是没有儿子,丈夫说不行啊。于是怀孕,检查是个女儿,她不忍心不要。生产,对常年劳作的身体并不是难事,丈夫烧了一锅热水,便接生了小女儿。

    日子依旧艰难,好在夫妻恩爱,相互扶持。岁月在一日一日的劳作中轻易流逝,他们都已年近四十。丈夫旧话重提,说还是想要个儿子。

    她真觉得太累,实在不想要孩子了。两个人握着锄头在地里吵架。吵完了,她扔了锄头,坐在地上想离婚算了,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可是哪里有地方可以去?

    丈夫说,实在不甘心绝后,而且没有儿子,在村里叫人瞧不起。最后她只好让步,有了身孕。

    她说再过一个月就去看性别,如果是女孩就不要了。

    她的无奈,那么深。

    二 舒冬梅

    她在村里俨然已经成了传奇,世人说起她来,嘴边撇着一丝鄙夷,语气里又充满了羡嫉。

    这女子,是我的初中同学。美丽、泼辣,生得好眉眼,读书时就让男生又爱又怕。被男生惹恼了,她能一把拆下凳子腿,直接打得他们满教室乱跑。

    初二,父亲因病去世,下有一个弟弟。初中毕业她便去了江苏打工。我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回乡里玩,听得别人议论她,说在给一个苏州的大老板做外室。有一日去河边,恰好她也回来在河边洗衣服。我们一直不是什么好朋友,见到了,也只是客套。她问我要去哪里读大学,我说考上了北大。她把一件衣服刷地一声在水里抖开,淡淡地说了一句,哦,那不错的,便转过头去。那是一种“你的生活和我无关”的决然姿态。一瞬间,我觉得惶恐,似乎自己要去读大学倒是某种罪过。

    此后,我渐行渐远,乡间的人事,包括她都成了前世记忆。直到此次父亲过世,我回乡修墓才又听得她的消息。

    他们说她一直漂亮,心也高,也懂得使心计。初中的一位男同学后来考上南开,一直喜欢她,两人交往了一阵。他们说,她这样的女子,最后嫁给一个大学生也很不错。可是那位大老板又给她打电话,她便舍了大学生,重又回苏州去了。最后那大老板离了婚,把她扶了正。她家的亲戚都被接到苏州的工厂做事,她又在本地的市里给弟弟买了房子,装修好送给他。

    他们说,她每次回来都住在城里给弟弟买的房子里,她再也不回乡下。

    三 舒四女

    真得是没有名字。四姐妹,她最小,就叫“四女”了。亦是我初中同学,亦在读书时父亲过世,和舒冬梅比,好在有三个姐姐。中考的成绩不上不下,如果交七千块钱,可以去地区的师范当委培生。到处拼凑也不够这个数,只好放弃,托人送礼找关系进了村里的小学当代课老师。

    读书时懵懵懂懂有好感的男生考上了师范。两个人,似乎志同道合的,一直通信。男孩子在学校里得了病,家里没有钱,给她写信,她二话不说便寄了200给他。

    男孩毕业,分配回乡里的中学教英语。离得比读书时近,心却比读书时远。于是交错而过,但也还可以是朋友。她和学校的另一位代课老师交往了。这男友却跑去问那男孩的意见。男孩说,四女人虽好,但脾气不好。后来她和男友分手,一直无法原谅男孩,觉得他不仗义,不为自己说点好话,从此决定老死不相往来。

    后来选择的丈夫,人长得俊俏,也会哄人,那时年轻,觉得幸福。结婚怀孕,丈夫下岗,婆婆家在浙江,两个人便跑去浙江投靠婆婆,想在那边找点事情做。待了三个月,不适应,又回江西,她继续当她的代课老师,而丈夫一直吊儿郎当,小孩心性,最后被人拖下水去参与抢劫,被抓,判了八年。去年刑满释放,身体很差,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也无心去做。

    她带着儿子来看我的那日,大雨倾盆。我们坐在我舅舅家的檐下,看大雨满川。

    她说,真想离婚。

    她说,人生真不能一步走错,不然就是步步错。早知道,当年怎么借钱都要去师范当委培生。

    现在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握着孩子的手,让他喊阿姨好,对他说,阿姨和妈妈是很好的朋友,真得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然后有些谦卑地搓着手,挤了挤眉眼对我说,以后我孩子,请你多关照啊。

    她的孩子,大约八九岁,戴着条银链子,左耳打了耳洞,戴了个金色的耳环。人很俊俏,站在我跟前,很乖巧地喊阿姨好,只是眉梢眼角都漏着点狡黠,以至于那份乖巧让人觉得不放心。我们聊天的时候,一直一声不响地坐在旁边。后来倦了,便给四女说,我要回家。我问回家做什么呢?他略略矜持地笑着说,回家做数学题。我说,那好的,你们先回去吧。四女跨上电瓶车,孩子坐上后座,抱好,车子一发动,一拐弯,便听得孩子说,妈妈,快去大姨家,《仙剑》已经开始了。

    我忍不住一声叹息。

    四 程建群

    她曾经是薄命女的样板,现在是世人称羡的对象,但起落都由不得她。

    她瓜子脸,眉眼细长,也是美丽的,但不同于舒冬梅的泼辣利落,她一直瘦弱,性格也温怯。初中毕业,去浙江丽水打工,在一家小宾馆当服务员。

    初中时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那时住校,她常跑到我的床上来睡。

    我读高中时,每个寒假过年都会去看她或她来看我。渐渐地,觉得她不一样了。那时候我埋头准备高考,她的包里已经有了唇膏和睫毛夹。她会略略得意地给我说那些男孩子怎么围绕在她身边讨好她,比如她春节回家过年,会有好些男孩子帮她提包去路口拦车。但世人说起她,只得轻浮二字。但我知道,她实在是个简单而良善的女子而已。

    我读大学的时候,她识得了丽水的一个小开。小开家薄有资产,不大瞧得起她,小开一时不能娶她,于是两人同居。她怀了孕,小开在外地做生意,那时候一定是真爱的吧,她不想拖累他,自己去医院做了流产。小开回来,心疼地不行,好好在家陪了她两个月,助她将养身体,发誓要娶她的。

    但后来就渐渐淡了,似乎她再不值得。但又好似对她有一分愧疚,也不说分手,也不说结婚。她和她父母一直催。毕竟村里都知道了这事,如果不嫁,那名声便坏了。那年年底,小开家的姑姑开着个面包车,带着5000元钱扔到她父母面前,说你们家女儿就值这个价了,要,就面包车接过去算嫁了。实在受不起这份羞辱,她的父母拒绝了这门亲事。

    那时候,我已经读大学。寒假到家听说了此事,赶去她家看她。那天也是下雨,我到的时候,她蹲在门前等我,那么瘦弱而哀伤。晚上我们像初中时大被同眠,她在我怀里哭得抽搐,她说真想去死。

    但生活总是要继续。春节之后,她便去了另外一个城市打工。

    再见她已经数年之后,偶然在市里街头邂逅。她抱着半岁大的儿子从一辆小车上下来,满面新妇的荣光。

    说起这些年的经历,她的丈夫亦是本地人,在外地开一个大理石厂,两个人识得了,交往数年,一直没结婚,直到她怀孕。她丈夫说,如果是儿子,便娶她。天可怜见,是个儿子。又请半仙批了他俩的八字,说她是最最好的旺夫命,于是孩子的满月酒也就成了他们的成亲酒。不论过程,最后到底是个叫人心安的名份。

    我出国之前,她带着孩子陪她丈夫来北京参加一个展览。我请她和孩子吃饭。她还是很瘦,但看上去满足恬淡,说,可能真得是我旺夫,结婚之后,丈夫的生意越做越好。我现在就在家带孩子,他每月给我一两万的零花钱,我就都存着,或给我爸妈。他还给我在上海买了一套房,我现在就都住在上海。家里的亲戚再不会笑我,都总找我借钱。

    我说,你这样的人,从不生事,怎么会不旺夫?另外,好歹给自己存点钱,不要都借出去了。

    她笑得简单,说,恩,我知道的,他也这样提醒我。

    ----到底还是把所有的信赖都给了她丈夫。

    ------------

    当我想起他们,我便会觉得,其实对生命,对这趟旅程真没必要看得太慎重。谁的人生都不简单,喜怒哀乐惧,谁不曾面对过?对太多人来说,人生其实平淡,很多所期待的,所希望的,还没来得及实现,这一生便已经草草了解----所以“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并不是说我们的才华和抱负都要有个施展的江湖才叫完满。好友曾说,女性一辈子不就活三个角色么,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能做到几个咱努力做到几个,这才是最大的成功。或许我所念念不忘舍弃不下的那一丝本我,才是最大的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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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说点什么吧

      哈姆雷特说: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Whether 'tis nobler in the mind to suffer

      The slings and arrows of outrageous fortune,

      Or to take arms against a sea of troubles

      And, by opposing, end them. To die, to sleep

      No more – and by a sleep to say we end

      The heartache and the thousand natural shocks

      That flesh is heir to – ‘tis a consummation

      Devoutly to be wished. To die, to sleep

      To sleep, perchance to dream. Ay, there's the rub,

      For in that sleep of death what dreams may come,

      When we have shuffled off this mortal coil,

      Must give us pause. There's the respect

      That makes calamity of so long life.

      For who would bear the whips and scorns of time,

      Th’ oppressor's wrong, the proud man's contumely,

      The pangs of disprized love, the law's delay,

      The insolence of office, and the spurns

      That patient merit of th’ unworthy takes,

      When he himself might his quietus make

      With a bare bodkin? Who would fardels bear,

      To grunt and sweat under a weary life,

      But that the dread of something after death,

      The undiscovered country from whose bourn

      No traveler returns, puzzles the will

      And makes us rather bear those ills we have

      Than fly to others that we know not of?

      Thus conscience does make cowards of us all,

      And thus the native hue of resolution

      Is sicklied o'er with the pale cast of thought,

      And enterprises of great pitch and moment

      With this regard their currents turn awry,

      And lose the name of action.—Soft you now!

      The fair Ophelia! Nymph, in thy orisons

      Be all my sins remembered

      或许人生中的每一步,都充满了问题。人生的每一步,都是一个多选题。你前面的答案,将会决定后面的问题,如此往复。最后,人生的轨迹,便是如此的不规则。

      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从相同的起跑线开始。

      也许,我们该为自己痛苦,因为我的爸爸不英俊潇洒有钱,我的妈妈,也不漂亮迷人美丽。所以,我们既不有钱,也不漂亮,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普通人。

      也许,我们该为自己庆幸。因为我们没有生于一个战乱的年代,没有成为赤眉口中的食粮,也没有成为张献忠麾下的冤魂,更没有成为黄泛区的一个灾民,背井离乡,苦苦的挣扎着生存下去。

      古语说,时也,运也,命也。

      而这些,都是我们所不能掌握的。

      那么我们如何,去天天以泪洗面么?还是直面人生?

      泰戈尔说: 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应该知道,盛开的夏花,并不仅仅是牡丹,芍药和玫瑰,也有山谷中的野百合,更有草原上不知名的野草花。但只要是绚烂过,都是明媚的夏花。

      我们给这个世界所留下的,不是我们的出身,我们的美貌和我们的大时代。那些,是大而空的东西。我们所留下的,是我们面对人生的积极或者消极的态度,是我们的努力,是我们的快乐心酸。

      一颗种子,发芽,生根,长大,开花,结果,然后,落叶,衰老,枯黄。

      这也就是我们的人生。

      能够经历每一步,我很荣幸。

      • 家园 恩,谢谢道长 :)
        • 家园 不客气

          我理解你的想法,自己也曾经历过类似的成长经历。

          都是痛定思痛,从无忧无虑的生活被某个突发事件打断开始,整个身心经受过种种困苦,然后稍微安定下来,就开始胡思乱想,无论是有关人生,有关亲情,友情,爱情,还是有关于社会。然后整个事件平淡下去,却发现自己跟以前已经不同,有着更深刻的想法(相比以前),更坚韧的神经,更乐观的态度,和更看透了的感觉。

          所以孟子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不是所有的,有其一或者几个。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文天祥过零丁洋,说: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痛何如哉?每个人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

          但都是成长的经历,都是带着泪花的微笑

          所以,无论上面我说过什么,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你知道,这很正常,是大家成长所必须经历的,或早或晚。你能够把这些思考的文字写出来,说明你的内心已经又成长了一些。

          如果可能,很想抱一抱你,给一个很社交性的hug。我发现,来自一个朋友的hug,在那时,会是如此的温暖人心。但我想,还是最好把这个机会让给壳阿

          代问小金波好。

          通宝推:南方有嘉木,
          • 家园 在办公室读到道长的回复,泪水一下子出来。

            我有很长时间哭不出来,最近好多了。

            不悱不发兄曾给我说,生命自此不同。

            我自己的感觉是,经此我更理解生命的力度。

    • 家园 俨然缩微版的石头记

      不见白茫茫大地的凄凉。倒多一份生生不息的刚健。

    • 家园 提到了我的家乡

      初中毕业,去浙江丽水打工,在一家小宾馆当服务员。

    • 家园 嘉木不必担心,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

      搞笑的家庭各有各自的搞笑。

      所以,

      独特,只要把握住方向,

      一辈子的幸福就一定能保持。

      ********

      不要妄自揣度别人的痛苦,

      生活是一种学习,

      “老乡,你幸福吗?”记者问。

      老乡很痛苦的回答:

      “我不姓福,我姓王……”

    • 家园 鼻子酸酸的

      女人们的故事,不论苦与乐,都让人"心疼".

      其实,人本质上都一样.

    • 家园 看透了,很好, 人生就是那么回事。
    • 家园 和嘉木mm探讨

      我觉得,无论男性女性,首先是要做好自己,然后才能活得好其他角色。

    • 家园 也觉得嘉木MM最近思考得有点深了

      你刚从家里回来,劳心劳力,身体和心情上都要好好放松休息一下为好。

      这些比较深奥的问题以后慢慢思考也来得及的。

      我宁愿看到一个和阿壳插科打诨的你~~哪怕历史上就此少了一个哲学家。。。

      我很喜欢你这篇文章,有点像<新闻调查>记者柴静的文字,敏锐如张爱玲,但是多了一份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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