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张厂长的故事 -- wqnsihs

说后悔看了这篇也谈不上。过眼烟云了。真的得感谢自己人品好，虽然生在国企，好说也是江南的国企。

听过我们厂的一个传说，某人，高干（不是很高，可能就是县处），平时从不报销发票，困难时期主动回到农村，文革中严禁自己的子女入伍当兵。今天，看到忙总介绍的这位张厂长，这么大的一个厂的领导，破产之际竟然净身出户。于是想起这段。

这样的人，对于我这种小辈永远都只能是传说了。

我管过信访。当初，这种事情见得多了。

许多工人两、三万块钱就回家了。不少工人是上山下乡回来的，70年代末还有上山下乡，90年代开始疲软，然后就是大规模下岗。他们的工龄能有多少年？一年一千多，两三万块钱，够干什么的？医疗养老，全没着落。去外地打工，扣了房租和吃饭，剩不下什么。

当年几万块钱好歹是点钱，今天看，还能干什么？马上还有新一轮通胀。

自由市场经济条件下，工人是天生的弱者，数量众多，基本没有什么博弈能力。出力最多，获得的最少，一旦失业基本死路一条。

社会化大生产让每一个工人都成为一个零件，都是机体的细胞，每一个都没有独立的劳动能力。机器被粉碎了，零件也就没用了。机体死亡了，细胞怎么可能存活下去呢？人生豪迈从头再来，那么容易？老张那么大本事，不是也要去卖袜子，干机修吗？老张如果有机遇，懂技术，会管理，有人脉，有原始资本积累，说起来就起来。问题是，多数人注定不能完成原始资本积累，注定是廉价劳动力。有能力的人海了去了，没有资本就是资本的奴隶。是虎要趴着，是龙要盘着，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施展的地方。老张难道不知道自己大材小用吗？有用总比失业强。有人说他们不努力，完全是不了解今天的社会化生产对劳动者的要求。

当初答应生老病死有依靠，把他们的剩余价值都拿走了，事后好歹给点纸币就打发了。为了国家富强作出牺牲是应该的，不过说这话的人，最好是做出牺牲的人，而不是享受成果的人，此其一。其二，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在国家富强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要弥补当年那些我们愧对的人？让他们自己去奋斗，这是不负责任的说法。

我们欠这批劳动者的太多，到今天他们也没有得到应该得到的东西。而且，他们的后人，如果留在国内的话，多数也成为别人财富的基石，经济地位不是在改善而是在恶化。

你说的老张那样的人，我相信有。不过，我接触的多数是王八蛋。厂子本来还能维持，他们化公为私，三折腾两折腾弄黄了。厂子还没倒，就搞起贪污竞赛来了。把住供货、销售和财务，什么价格进，什么价格出，傻子都明白，他们真不明白？工人写信告状也没用。

话说回来，真像老张那样，不给自己留条路，将来不是也要去卖袜子吗？有些事情，傻子看明白，他们不是不明白。给自己安排后路，才是真正的原因。

你们偶遇，你没装做不认识他。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辑，颇有古人遗风。不过，你虽然同情他，但是他的困难你也爱莫能助。老张自己如果给自己安排点后路，搞点花样，决不会那么落魄。你们见面的时候，他也不会那么尴尬。说不定你们不是在街头偶遇，而是他成了上级领导家里的常客，彼此在领导那里相逢。你们见面的时候，他也许给你讲他下来以后，自己怎么艰苦创业，现在东山再起，扬名立万的故事。不过，怎么开始创业那段，大家心照不宣。说不定你们未来还有合作的空间，银行和机修工或者推销员没有什么业务往来，但是和企业家却有很多可以谈的事情。不过，现在的老张已经从那个社会层面上摔下来了，虽然不是万劫不复，但是也是复出无望。于是，故人相见，只能互道珍重。

老张那样的人，有人扶一把就又是一条好汉，但是就是没有人扶。老张是无私的，他可能无怨无悔。不过，他的故事绝对提醒许多有私心的处在类似位置上的人。既然树倒猢狲散，各人顾各人，没有人扶助就是落水狗，那就只有在位的时候自己给自己安排后路。一面不保护弱者，一面对管理者缺乏监督，不化公为私就奇怪了。只是肉化到锅里，也不知道是谁的锅里。

不保护弱者的经济权利，以资本量论英雄，一切既往不咎，最终的结果就是两极分化。我一直觉得某相是很无奈的，今天经济遇到的问题，是前面几十年积累的结果，不是他一个人能扭转的事情。他不过是恰巧在这个时间段在那个位置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