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稗读史记之释题 -- 无心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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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猜想:子楚的密码(三)

      我认为“至大期时生子政”是一个被篡改了的记录。证明这一点,首先得证明子楚是知道子政的真实来历的。

      秦昭王五十年,秦兵围攻邯郸,邯郸岌岌可危,赵王决定要杀子楚。子楚和吕不韦商量,以六百斤黄金贿赂守城门的赵国官吏,逃出了邯郸城,丢下赵姬和嬴政。这时的嬴政只有两岁,他和母亲赵姬一样,上了赵国的黑名单。

      子楚逃走为什么不将儿子带走?是因为太匆忙来不及带走,是因为逃亡的路途太遥远太凶险所以不如留下,还是他有意不将儿子带上?

      首先来看看这次邯郸的围城之战。

      这场围城战发起于秦昭王四十八年十月,嬴政当时降临人间十个月。秦军挟长平的战胜之威攻到了赵国的都城之下,赵国被迫坚壁清野全线退守邯郸。秦昭王四十九年正月,秦国增兵邯郸城下,五大夫王陵仍没取得重大战果,他的主帅之位被王龁取代,攻城愈急,诸侯救援未至,赵国坚持到了秦昭王五十年,秦军仍在邯郸城下,在最凶险的时候,有些气馁的赵国君臣决定杀人质。

      在这近两年的攻城战中,赵国险象环生,质子子楚也一样。他和吕不韦不是不知道他们是赵国留作最后的对秦一击的对象,他们会在赵国失败之前被杀死。这一点,他们是不需要人来告诉他们的。他们也不会等到最后有人告诉他们赵王要杀他们时才仓促逃亡。在整个围城期间,他们都在寻找机会,逃出邯郸城。

      好在子楚不是普通的质子,他具有的未来秦国国王的名分使得赵国很难下杀死他的最终决心。不到赵国彻底绝望,悬在他头上的利剑不会落下来。但他肯定受到严密的看管,这种级别的看管后来有所松动,他才得以有机会用六百斤黄金去贿赂守门官吏。

      我猜想,这个机会是在晋鄙帅十万魏兵赶到的时候,赵国君臣松了一口气,才稍稍放松了看管。在邯郸君民看到援军之前,子楚肯定感受到了死亡最迫切的逼近。

      而这时,我猜想,赵国君臣杀人质的愿望又降了下来,已不是很强烈了。毕竟,假如解围存国成功,他们还要和强秦打交道。他们甚至从这时起,会对子楚释放某种善意,比如,他又有了在邯郸城走动的自由。

      子楚不会感觉不到这种变化,但他不想再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叵测的战场形势,要是万一魏军也救不了赵国呢?因此他和吕不韦利用这个比较宽松的自由的机会,找到邯郸的一个守门官吏,用六百斤黄金贿赂他,得到一个逃亡的时机。

      六百斤黄金,在没有钞票的时代,是一个很庞大的实体。子楚不可能将六百斤黄金带在自己身上,临时贿赂,这是无法做到的事情。他也不可能在不探测到守门吏的意向之前就带上六百斤黄金直接通关,目标太大,哪个守门吏有胆当场收下,立马放行?

      所以,贿赂和逃亡不是同时发生的。守门吏在接纳了他的贿赂后,会给他一个约定,在哪一天,什么时候,能放他出城。

      也就是说,子楚在等待出城的时候,有足够的时间带上妻子和儿子。但他只带上吕不韦就走了,将妻子和儿子留在险地邯郸。秦军就在邯郸城外,他们逃亡的路途非常短,只有质子府到城门之间。出了城门,他们就安全了。这么短的路途,又和守门吏有约定,可一蹴而就,他根本没有必要将妻子和儿子留下来,制造他还在府上的假象以掩护自己——就像也是在这一时期发生在秦国的楚太子完逃亡事件,黄歇主动留下以掩护熊完跑路。不过,从咸阳到寿春,距离可不近。

      但子楚就是不带上赵姬娘俩,这举动,颇堪寻味。

      在吕不韦看来,子楚的这个举动无疑是在试探自己,在将赵姬送给子楚之时,知不知道赵姬有身?如果他这时提出要带上娘俩一起走,那就是知道,他的提议是父亲在救儿子。而这样一来,吕不韦知道,不仅他毁家押注将全盘尽输,再得不到子楚的信任,她们娘俩还是带不出来。

      所以,吕不韦也没有提出要带走赵姬和嬴政。

      以此看来,子楚是明白子政的来历的,他知道自己被赵姬欺骗了。

      然则子楚又如何会在宣布子政诞生之后立赵姬为夫人?我猜想这是因为考虑到吕不韦的原因。

      在子楚从质子晋升为嗣子的整个过程,完全是吕不韦一个人在咸阳进行操作。安国君听安阳夫人的,安阳夫人听姐姐的,而安阳夫人的姐姐则是听从吕不韦的。整个事件的发起与推动都是吕不韦一个人在操作,安阳夫人和子楚订立的母子契约是由吕不韦来作保证的。子楚当时是在邯郸,所以,在安阳夫人那里,是由吕不韦来为子楚作保证,而在子楚这里,又是由吕不韦来为安阳夫人作保证。吕不韦是他和安阳夫人之间的桥梁,安国君后来任命吕不韦为子楚的傅,更是加强了这一信息。

      再者,赵姬是子楚在吕不韦家中见而悦之再进而请之的,并不是吕不韦主动送上门的。夺人所爱本已有愧,夺而弃之,没有一个说法,如何过得去?而这个说法又如何跟吕不韦说?说了,君臣之间必然会有嫌隙。将有身的姬妾送给未来的君主,事先知道那是大逆,事先不知道,现在赵姬已经把子产下,从产期一算就会知道。这个子如何处理?杀之?与吕不韦有了杀子之仇,君臣将难以相处,而子楚此时是丢不开吕不韦的。将吕不韦丢开,他和安阳夫人的母子结构将松动甚至垮塌。

      为维持与吕不韦的关系,子楚只有将赵姬的产期延迟,不是实际上的延迟,而是在对外宣布以及宗籍登录上做些手脚。他为赵姬安排了一个至大期方才产子的情况,并在宣布赵姬产子之后,立赵姬为夫人。这就等于子楚为赵姬开了张离开吕不韦时未有身孕的证明,以杜绝任何人在他和吕不韦之间制造蜚语流言的空间。有人或许会问,前面的假设——质子府有管理内宫的阉人,他们负有对王室子嗣的血统监察责任,他们会配合子楚作假吗?我想一方面在邯郸的质子府,阉人忠实责任所受到的保护没有像在咸阳那么强,这里基本就是子楚说了算。另一方面,忠实于责任对阉人来说是必死,顺从主意或许还能苟活。他们的使命感没有史家那么大,不会像董狐那样要求自己。

      于是,整个事件或许可以这样还原:赵姬进了质子府后,在阉人对他们房事的各次记录下早产生子。子楚心知这个儿子是赵姬从吕不韦那里带来的,为维持和吕不韦的关系,他封锁了赵姬的实际产期,对外谎报大期生子的消息。立赵姬为夫人,为儿子取名为政。但为了留下证明自己并不糊涂的证据,他捡拾起已基本和姓混同了的氏称,为儿子定了个赵氏,并将之记录在案。

      这个可以有非常多的解读的“姓赵氏”在我看来,是子楚对赵姬的一个表白,像是在对她说:哈尼,孩子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我很喜欢。子政这孩子是上天和吕老师一起送给我的礼物,我更是喜欢。我可以做他的父亲,但是,我也必须做些什么,你懂的……

      除了为维持和吕不韦的关系之外,对赵姬的爱恋也是子楚立赵姬为夫人的一大原因。这个潦倒大半生的秦王孽孙,赵姬或许是他所遇到的最大的可人儿。即便在她对他撒了弥天大谎,在从邯郸城逃亡之后,子楚对赵姬的爱恋最终还是强过因被她欺骗而产生的憎恨。加上逃亡时证实了吕不韦对赵姬的自匿有身并不知情,因此,子楚对自己将赵姬母子丢在危险的邯郸心存愧疚。所以,当六年之后,赵国将赵姬母子送还给他,她的太子之嗣子的夫人的身份顺势升为太子夫人就毫不奇怪了。她的儿子,子楚既然确认吕不韦不知道是他的儿子,也就没有什么让他做太子嗣子的障碍了。

      通宝推:铁手,
      • 家园 不怎么样的结尾

      • 家园 关于逃走不带妇孺,这里有问题

        第一,赵国要杀也是杀子楚。子楚逃走却杀子楚的孩子,徒增怨恨,增其怨而不伤其身,毫无益处。

        第二,赵政当时差不多也就是两三岁,随时都有可能哭闹,带他逃走,徒增风险,不适合潜越出境。

        第三,行程艰险,需要克服很多困难;即便回到秦国,也少不了一番折冲樽俎之间的麻烦。此番出行,形同会战,不宜携带妇孺。

        所以,这个事情谈不上子楚怀疑孩子是吕不韦的。

        一直就有传说,认为子楚的孩子是吕不韦的。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但是这个因,并非一定就是吕不韦与赵姬有染。

        其实这个流言也好理解。

        离间。

        子楚为君,不韦为臣,君臣齐心,共度时艰,君臣失和,其事必败。

        这不过就是对手散布的流言罢了。

        这个流言产生也是有背景的,就是赵姬是吕不韦送与子楚的,赵姬本来的身份据说也是吕不韦的姬妾。这就导致赵姬的身份很尴尬,一身而两属,其所衍息终将为谁?所以这是一个很容易出现的流言,而杀伤力如何,就看子楚与吕不韦的判断了。

        然而也有说法认为赵姬是豪族之女,所以子楚逃走后才安然无恙。如果是这样,那么子楚就更加没有必要携赵姬母子出逃。

        其实史记对于赵姬身份的记载是很可疑的。因为以赵姬身为子楚之子母亲的身份,赵国动她的可能性就相对较低,加上以吕不韦的财力和本事,也完全可以藏匿她,何况赵国也完全可以认为赵姬和子楚一起潜逃了。最关键的是,赵国杀害赵姬母子的几率最高时间段是在子楚潜逃初期,泄愤杀人,随着时间的延续,几率会急剧跌落,所以越藏就越安全。因此,一面是不是重点抓捕对象,一面是较低的被杀概率,赵姬潜藏成功的几率是很高的。

        而且到了最后,随着子楚在秦国身份的抬升,赵姬甚至完全可以在赵国公开露面,并得到赵国优待。

        流言纯粹只是流言,不能动摇他们之间的信任。

        而且这种流言不但格调低下,还有个问题就是反作用突出:

        如果子楚笃定孩子没有问题,那么这个流言就对子楚和吕不韦毫无杀伤力,反而使他们认清了对手的险恶用心,对即便是出于好心来传播流言的人也不会盲目信任,进而更加团结一致,更加注意保守秘密,更加注意甄别信息真伪。

        效果就是提升了子楚不韦联盟的合作效率。

        所以这种流言通常都是很失败的。

        想达到辽道宗错杀萧观音的效果,必须有其他手段配合,需要大量的内应。

      • 家园 未必是子楚带吕不韦跑,而是反之

        我觉得后者更可能

        吕不韦前期投入那么大,如果子楚完蛋,就都打水漂了

        所以救子楚,贿赂看门的就相当于补仓

        子楚作为被监视居住的人,也没办法带着几百斤的家伙事儿和人谈交易呀

        这种逃亡,估计就是半夜开个门缝,涉及的人越少越好,再带个女的带个不到1岁的孩子,怕孩子哭别人听不到?

        吕不韦必须跟随,一方面因为他是接头的,无论跟看门的还是跟安阳君;另一方面子楚跑了,自己被赵人砍了,那投资还是亏了,得跟住投资对象

    • 家园 【原创】猜想:子楚的密码(二)

      我是从史记中的哪一行文字开始我的猜想的呢?就是这一行,《秦始皇本纪》中的第一段:及生,名为政,姓赵氏。

      这是一行聚讼纷纭的句子,争论的焦点在于姓赵氏三个字上,大家很难判断到底说的是秦始皇姓赵,还是氏赵。上古之时姓氏有别,姓所以明婚姻,氏所以分贵贱。大抵男子称氏,女子称姓。但到了战国,这种区别就逐渐混同了。顾炎武就指出:“姓氏之称自太史公始混而为一,本纪于秦始皇则曰,姓赵氏;于汉高祖则曰,姓刘氏,是也。”

      因此,姓赵氏这三个字使得不少学者提出,秦始皇不该称嬴政,而该叫赵政。支撑他们这种说法的论据有《秦本纪》中的“然秦以其先造父封赵城,为赵氏。”这个句子在姓赵氏这三个字的解读上就成为,“秦与赵同祖,以赵城为荣,故姓赵氏。”

      秦以其先造父封赵城为赵氏这句话很是蹊跷,就在同一《秦本纪》中,太史公有记载,造父是蜚蠊的儿子季胜的第四世孙,而季胜的哥哥恶来才是秦国开山祖非子的六世祖,两国从血缘上看,只是堂亲,到造父时已是四代远亲了。如果说五世同堂,从蜚蠊到造父,恶来的子裔与季胜的子裔一直聚居,共称一氏,也不会是氏赵,有可能是氏蜚蠊。当造父氏赵后,就表示从原先的氏姓分出去了,所以造父称不上秦的“其先”。按氏是分贵贱的产物来看,造父受封于赵,以赵为氏,这于季胜一脉是很自然的。如果恶来一脉的亲族也氏赵,那就说明从太几开始到非子,秦国先祖有三世依附于赵氏,放弃了原先的氏,并尊造父为族长。然则在周孝王要让非子做大骆的嫡嗣时受到申侯的阻拦,申侯所说的“申骆重婚,西戎皆服”这句话,分明表示大骆非子所在的是一个独立于赵氏的氏族,大骆是这个氏族的族长。

      而且,秦赵共同的先祖柏翳是由帝舜赐姓为嬴,从而有了嬴姓。氏是姓的分支,嬴姓在柏翳之后有徐氏郯氏蜚廉氏等等不下十几个氏,这些氏都是独立而分散的。时间愈久,姓的认同感愈淡。从虞舜到周穆王,其间时间的跨度不少于从周穆王到秦庄襄王。从秦惠王时期开始,秦赵就相攻,其惨烈史有明载。

      再者,非子的赐姓嬴和柏翳的赐姓嬴一样,都是最高当局的恩典荣耀,他同时还得到一座封城为秦邑,这和造父得到赵城的封邑是同等规格的,都是附庸。而非子的后裔成为诸侯,要比造父的后裔成为诸侯早了三百多年,因此,非子的后裔有可能认造父为“其先”,有必要以赵城为荣吗?

      如果“以赵城为荣”不能解释“姓赵氏”的话,那就只有“生于赵,故曰赵政”这个答案了。

      氏的生成,有以出生地为氏一说。然而,从秦非子始到秦庄襄王,没有一个秦王有称氏的记录,直到秦子婴为止,称氏的记载只有始皇帝一人。氏的生成并不只有以出生地为氏一种,还有以国为氏的生成,所以,秦王族的氏应该是从非子受封秦邑之后就固定了的,为秦,姓嬴。

      秦始皇生下来取名为政,姓赵氏,这个赵,不管是姓也好氏也好,都有点不正常,似乎在传达某种意思。

      我的猜测是,让始皇帝姓赵,是子楚的故意为之,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发觉了,赵姬生下的这个儿子,不是自己的亲生子。

      他是怎么发觉的呢?

      子楚在将赵姬从吕不韦那里接受过来之时,他已经被确定为安国君的嗣子。他的地位一下子从车乘进用不饶的人质上升到一个最强国的国君的储备人,《吕不韦列传》中记载了,安国君在将他定为嗣子之后,给了他非常丰厚的赠予。这些丰厚的赠予除了财物还有没有人呢?具体地说,在安国君给予子楚的赏赐中有没有阉人?

      明朝有一个皇宫机构叫敬事房,主要管理皇帝的房事,记录后妃的生育时间。可以推想,类似的机构在皇族宗室各个府上都有,以保护皇族血统的纯正。战国时期,各国有没有这样的机构,我没看到过相关记载,但以千年不变的对纯正血统的追求来看,应该有。

      那么,子楚作为秦国的嗣子,他的生育情况必然要纳入国家的管理范畴。以前即便没有,现在肯定要有。所以我猜想,在安国君赠予子楚的礼物中,有谙熟后宫管理的阉人,他们是当时的妇产科专家。当赵姬被子楚招进后宫时,他们之间的房事必然被阉人做了记录。赵姬自匿有身,瞒得过子楚,瞒得过子楚府上这些阉人吗?

      在这个猜想之后,我们再来看看始皇帝是怎样诞生的。

      太史公记载: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大期,十二个月。妇女怀胎十月产子是常态,十二个月之后就很特殊。古代测孕技术没有当今发达,女子要确定有身要一个月左右。从太史公的记载来看,赵姬还没被子楚看上前,她就知道自己怀孕了,这表示,她怀上始皇帝至少一个月后才转到子楚后宫。

      假设,她一进子楚家门的那一天,和子楚的房事就被记录,然后作为怀孕的原因。从那时开始算,她在子楚的府上一共大了十二个月的肚子才将始皇帝生下来,再加上她自匿有身的那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她实际上足足花了十三个月以上才生下儿子。如果她在子楚府上孕期被记录得越迟,她实际生产所花的时间越长。

      十二个月生子是大期,已是极限,十三个月或更久生子那就成了神话了。有这可能吗?如果“至大期时,生子政”这记载是可靠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嬴政并不是吕不韦的儿子,确实是子楚的亲生子。

      要不然,“至大期时生子政”就是一个被篡改了的记录。

      我们应该相信哪一个呢?

      通宝推:鹦鹉螺,
    • 家园 【原创】猜想:子楚的密码(一)

      始皇帝嬴政的身世,经太史公大白于后世,脍炙人口两千余年。但是真相在当时还是属于秘密的,准确地说是属于半公开的秘密。只有一定范围内的一定的人知道,而这些人秉持着打死也不说的厨子精神,对这一秘密流而不露,使之既不湮灭,也不扩大。这样做,除了要保住自家的身家性命,似乎还有谋同着瞒住当事人中的最可怜的一方。就像匹夫匹妇间的偶尔出墙,满城具知,另一半却一直蒙在鼓里。

      那么,子楚真的不知道嬴政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吗?我在太史公的笔下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以此猜想子楚其实是知道的。这个证据,我甚至猜想是子楚故意留下的,为了向后世表明他还不是糊涂蛋。

      在亮出我的猜想前,先说说启发我这个猜想的一个近代轶事,一个有关鲁迅的轶事,权当拉虎皮做大旗吧。

      众所周知,鲁迅在世时最受抨击的一点就是他没有创作一部长篇小说,惋惜者认为这使他离托尔斯泰这类的文学巨匠有了差距,攻击者也叹息说他浪费自己的天赋用于写骂战的杂文,而不是集中精力写一部长篇小说。鲁迅自己在杂文中对这种观点嗤之以鼻,私下对好友也谈起他不愿写长篇小说。他给自己的定位是披荆斩棘为后来者开路,写长篇小说的工作就交由别人去做。

      其实,鲁迅并不如他的意见那么坚决的,他曾有过两部长篇小说的计划。一部是反映红军的,这部流产的小说我们不知道会有什么构架,只知道提供素材的人中有陈赓。另一部计划是写唐明皇和杨贵妃的,这部小说的腹稿鲁迅跟好几个人谈起过,所以我们现在还能看到它的构架。

      说到唐明皇和杨贵妃,大家知道的是杨女士和安先生经过了浴儿和伤乳之后,秽声已满布宫闱。然唯独李老大一人不知,依旧对杨女士情有独钟。在长生殿的七夕,李老大还和杨女士两人你侬我侬,立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誓言。

      李老大真的没察觉到杨女士已背叛过他吗?鲁迅在那部由郁达夫暂命名为《杨贵妃》的长篇小说的腹稿中指出,李老大已经察觉到杨女士的背叛,证据在哪呢?就在长生殿的七夕誓言中。

      这里先按下不表,先说说一九三七年的《宇宙锋》上登载的冯雪峰所撰的《鲁迅先生计划而未完成的著作》一文,里面也有对《杨贵妃》这个腹稿的记叙。一共说了三点,第一点是鲁迅为什么要写这篇小说。原因是,鲁迅认为唐朝的文化很发达,受了外国文化的影响。第二点是这篇小说的核心主题是什么,这一点下面详说,且放下。第三点是小说以什么样的构架来进行,按冯雪峰的转述,鲁迅是打算以唐明皇被暗杀开始,当刺客的刀落在唐明皇的颈上时,那刀光闪过的一刹那,唐明皇眼前闪过自己的一生。

      很绝,对不对?连鲁迅自己也颇为自矜,他说:“这样的写法,倒是颇特别的。”

      由此可见,《杨贵妃》这篇小说的腹稿,至少颠覆了两个旧有的史识。一是自《长恨歌》以来形成的对李扬之恋的观点,二是颠覆了正史中李隆基是郁郁而终的记载。这样一部具有伟大模样的小说为何胎死腹中呢?

      那得说是因为一九二四年夏天,鲁迅的那趟西安之行。

      本来在此之前,鲁迅为写这篇小说,作了很多的案头工作,二四年接到西安那边请他去做演讲的邀请,他就想着借这机会,去那段公案发生的实地去看看。结果,到了西安,对陕西一片黄土枯蓬的灰蒙蒙的景象大感失望。不仅完全没有能激发灵感的景色,反倒将他原先对大唐瑰丽明亮的印象给大减了。从西安回来,这部小说就正式搁置下来。

      说了这么许多,还没说到这篇小说的核心主题是什么呢,下面就来说说。

      小仲马的《私生子》这部剧本,最后的两句台词是,父亲说:当我们俩单独待在一起时,你一定要允许我叫你儿子。儿子回答说:是,叔叔。小仲马自己说过,他就是为这两句台词才写这部剧本的。

      鲁迅的《杨贵妃》,从唐明皇被暗杀时闪现自己的一生开始倒叙,唐明皇的一生丰富多彩,每一段时期都很容易让记叙之笔陷溺下去。但鲁迅和各个友人提起这部小说时只提出长生殿一幕,我想,这部小说假如有二十万字的话,着重点也只在长生殿李扬两人的貌合神离之上,其他的文字只是为了这一段情节而作的铺垫。

      那么,长生殿的七夕之夜到底被鲁迅看出些什么呢?

      据郁达夫透露,鲁迅是这样认为的:玉环和禄山的秽事,以玄宗之明怎么可能不会发觉?所以七月七日的长生殿上,玄宗只以来生为约,实在是心里已经有点厌了。仿佛在说:“我和你今生的爱是已经完了。”到了马嵬坡下,军士们虽说要杀她,玄宗若对她还有爱情,哪里会不能保全她的性命呢?所以这时候,也许是玄宗授意军士们的。后来到了玄宗老日,重想起当时行乐的情形,心里才后悔起来,所以梧桐秋雨,生了一场大大的神经病来。一位道士就用了催眠术来为他治病,终于使他和贵妃相见,便是小说的收场。

      这是郁达夫于1926年在《创造月刊》第一卷第2期登载的文章的节录,看得出郁达夫对这个腹稿是非常赞赏的,他写这篇小文不无提醒和催促鲁迅动笔的意思。

      但他的记叙还是略嫌简略,还有一个人的回忆文字,恕我已经忘了作者是谁,登载于何处,那篇文章有一个具体的分析。

      长恨歌的末段有这么几句: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这几句描写的分钗场景,在长诗中是杨贵妃请道士送表证时将旧物分了一半让他带去给玄宗的,可是鲁迅却认为这个场景其实是发生在七月七日的长生殿上。李杨两人其实已经闹得很僵,分钗很说明问题。也许是玄宗以来世的许诺敷衍杨贵妃,被杨贵妃察觉到了他的真实心情,所以分钗来试探或是刺激。但教心似金钿坚这一句,细读可以读出失意女子对情人的讽刺。

      综上所述,鲁迅得出长生殿七月七日时,李杨两人的爱情已经不在,两人处于貌合神离的状态。玄宗年老后对往事追忆时产生了后悔,又加倍的思念杨贵妃,因此,才造成后人以为两人一直相爱的假象。

      好了,在这里我这面虎皮大旗算是勉强告成,接下来我就要进入自己的关于子楚那个话题的猜想中去了。

      子楚早就发觉了嬴政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关键词(Tags): #杨贵妃(铁手)#长恨歌(铁手)#鲁迅长篇(铁手)元宝推荐:铁手, 通宝推:老老狐狸,鹦鹉螺,履虎尾,一的W一,
    • 家园 好贴必须推之
    • 家园 【原创】项羽的短板是范增

      项羽的失败,很多同情的人认为是功亏一篑,在鸿门宴上没有听从范增的建议,就地解决刘邦,才有垓下之败。这一点就连刘邦,这个楚汉相争的最重要的当事人都这么认为。他在汉王五年,已经战胜了项羽的时候,总结经验时,他说,他一直信用三个谋士,而项羽,连一个范增都不能信用。但其实,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吗?如果项羽信用范增会如何呢?在鸿门解决掉刘邦,就能免去垓下的命运?

      依我看来,项羽不是败在垓下,他是早早就被限制在盱眙,早早就败在新亭。这两个历史时期,都有身为项氏军事集团的唯一智囊范增清晰的身影。盱眙之后,项氏就背上不必要的沉重的道德包袱,新亭之后,他就使自己处在战略的劣势。无论有没有刘邦,项羽都难以完成他望着秦始皇说的“彼可取而代之”的宏愿。而有了刘邦,则注定了他最终失败的命运。

      项羽和他唯一的谋士范增,他们之间没有互补,范增更不曾对项羽有过纠错,使他从错误的战略决策中走出来——鸿门宴上不杀刘邦并不是项羽的错误决策!因此,相比较刘邦军事集团中的张良和萧何,范增,无疑是项羽军事集团的一块短板。

      首先来看看太史公对范增的描述:居巢人范增,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计。年七十,素居家,表明其一直不得意。而好奇计,则表明他是个爱琢磨些纵横捭阖的与居家过日子无关的事的人。说到底,就是爱琢磨纵横术。秦统一之后的十一年,纵横家便集体失业,因此难怪乎范增年七十而不曾得志。此前范增有没有负笈出游过,碰没碰到过知遇,则不载于史。

      总之,他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一直未曾得志,却一直在钻研奇计,表明他是个不安于现状的人。一个垂垂老矣不曾得志过又不安于现状的人,多少会有些性格上的偏激。会自视过高,不能容人。而长期居家,在隔绝的环境中钻研奇计,也缺乏对时变的观察和顺应,因此,他的战略目光并不深远,只看到一些眼前利益。

      他出山的第一个计策,便为项氏家族埋下了地雷。在陈胜吴广首创大义,发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号召,并被广泛接纳,天下豪杰各怀称王之心,且前有陈胜自立为陈王,后有武涉自立为赵王,这两个未尝闻先世之有贵者的人称王并得到拥戴之时,他劝项梁立楚怀王的孙子熊心为义帝,已有违时变。当然,他的理由是这样可以将楚国的遗老遗少聚拢在楚国的大旗之下,从而增强由项氏家族实际掌控的军事力量。这个理由乍看之下很不错,可似乎预期的效应没有起到什么。项氏家族的班底并没有加厚,项梁手下的部队还是自带的八千人马以及陈婴主动交给项梁管理的二万人马,加上黥布和蒲将军带过来的兵,七七八八加起来共六七万人马。这六七万人马都是在立义帝之前就有的,立义帝之后,项梁的军队并没有在这个基数上得到明显的扩大,但造成的后果则是项氏叔侄日后所难以承受的。

      立义帝而项梁“自号为武信君”,这就摆明这位手握兵权的人是打算将义帝作为傀儡对待的。但这个傀儡又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直立下去,则对己不利,一旦想丢弃之,又有亏于道义。几年之后,项羽不得不面对这个难题。他将义帝先是放逐,后再杀害,从而背上了弑主的恶名。让政敌抓住这一点,拼命的攻击。

      有意思的是,项羽弑主之时,范增作为项羽的高参,他并没有阻止,也没有离开。他的行止,很耐人寻味。这种局面会不会又合乎他的奇计呢?我不敢妄诬古人,暂且存疑。但有两点可以说,一是证明当初范增献计之时,思虑得不远,以至于今日之我否定了昨日之我,至少不能坚定地支持昨日之我。二是项羽杀义帝的时机选得不对,太早了,因为他还有早已证明了能力不亚于自己的对手,所以义帝当时还是一个值得利用的资源。既然灭秦之后不便立马着手消弱潜在的对手,等分了天下,这件事就必然要提上议程,不然,何以最低程度的巩固自己霸王的地位,且不说统一全国。如果挟义帝以令刘邦,给他出难题。刘邦听,则自损,不听,则以义帝之名讨之。急急忙忙将义帝杀掉,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项羽君臣胸无大志,就像樊哙在咸阳数落刘邦的话,只想做个富家翁,有九个大郡在手就足够了。

      对范增的出山第一计,后世有人写诗评价道:毕竟亡秦安用楚,区区犹劝立怀王。道出这一计的没必要和累赘,不是没有道理的。

      此后,项梁兵败被杀,项羽踩着卿子冠军的尸体上位之后,项羽在最关键的时候作出最致命的错误的决策时,我们看到的范增,要么是默许,要么就是与项羽同声共气——他并没有看出这个决策会产生什么深远的不利的影响,他赞成了。而无论是默许还是赞成,在那样的关键时刻,范增的表现都是失职的。

      这个决策就是在新安,坑杀二十余万秦国降兵。

      坑卒的原因,仅起于往关内行军途中,项羽听到受到诸侯军报复的秦国降兵的一些言论。这些言论根本就谈不上是对诸侯军的仇恨和抱怨,只是疑惑能不能攻下秦国,如果不能,他们作为已不再能被秦国律法宽恕的降兵,他们的亲属将受到他们的牵累,被严苛的秦法处决掉。

      这些言论其实表明的是,这二十余万秦兵已经认识到了,他们除了跟着诸侯军全力破秦之外,已毫无退路。如果项羽军中有人能看出这点,只须稍微改善一下秦兵受欺凌的环境,再加以激励,这二十余万的秦兵就能为己所用。

      况且,二十余万秦兵,也就是二十余万的秦中子弟,他们的亲属是个什么样的数量呢?在这些极大量的秦国人心中,坑杀他们归降了的子弟的诸侯军,不,他们的怨怒会集中到诸侯军首领项羽身上,将视项羽为何等的不信不仁之人,他们对项羽会是怎样的切齿痛恨和不屑的?

      作出这一决策并予以实施之后,项羽就失去了关中这块最佳的战略基地,他自己断了自己在关中称王的路以及因此带来的一系列战略上的优势。毕竟,得人方能得地。杀降之后,民心不说丧失殆尽,恐怕也差不多了。关中,这个经过秦国数百年的积累和开拓,以及对诸侯国的掠夺,加上百余年不曾被兵燹残破的地方,在当时,还有别的地方好过关中吗?

      范增当时在哪里?可以肯定,他在军中。因为不久以后的鸿门宴上他出现了。这样重大的事情是瞒不过他的,如果他要反对,动手之前或动手之后都来得及。问题是他看出了项羽这个决策的重大错误之所在吗?假设这项决策不是他提出的,至少,他没有阻止。他没有纠错。他失职了。

      谋士的重要职责,除了献策,还有纠错。在这方面和范增相比,张良做的很出色。当刘邦在荥阳听从郦食其的建议准备分封六国之后时,他敏锐地发现这一建议的错谬之处,并予以指出,使刘邦收回成命。郦食其的那个建议也很致命,是毁灭性的。和项羽相比,刘邦幸运的拥有能纠错的谋士,而项羽没有。

      进关之后,在鸿门接受了刘邦的伏低做小的项羽又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决策。他焚烧了阿房宫,纵兵抢掠关中的财货女子。烧阿房宫还可以称得上是对这项耗靡天下膏血的工程的泄义愤,抢掠关中则进一步加大了项羽与秦国百姓的相互仇视。以后,只要有人敢做项羽的对手,失去财货和女子的秦民将毫不犹豫站在那人一边。事实上,秦民在被抢夺的时候已经开始在做这个准备,他们在等待这样的人出现。而这样的人,在他们心目中早有人选。

      项羽作出这个决策,也许是基于两点原因。一是,义帝的盟约已被刘邦占了先,他自己在道义上已不能对关中王之了。另一个原因,有可能是,他感到了关中百姓对他的仇视,那些被他坑杀了的秦兵的亲属,并不欢迎他。这两个原因使得他最终决定放弃关中,于是,索性将关中的财货女子尽可能的卷走,给自己将要回去的彭城增加财富。

      范增对项羽的这个决策仍未提出反对意见,这就彻彻底底断了他们军事集团留在关中的可能性。

      我相信项羽也是想占据关中的,因为他很在乎和刘邦间的竞赛,被刘邦占先令他极其失望,因失望而极其光火。至于后来他声称的“富贵不还家,如衣锦夜行”的话,那更像是在关中的民心已无可挽回的失去时的自我解脱。要知道他是下相人,但早年就随叔父避难去了吴中,并长期在吴中生活。他们叔侄在吴中建立起来的家族势力,并不比在下相的单薄。史记中有句话可以证实这一点,“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他没有将都建在下相,除了地理位置和统绪延续方面的考虑外,有没有他并不将这个少小就离开了的下相当做家乡的原因呢?垓下突围之后,他既不向下相也不向彭城,而是南渡淮水,向吴中会稽而去。为什么呢?他起兵的八千子弟兵是来自那个地方,也即是说他起家于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在他的意识中,可能就等于家乡。但他从关中风光而回时,他似乎并没有回去过会稽。因此,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并不是真正的放弃关中的原因。放弃关中,他是不得已的放弃。

      这也是当时在关中的时候,他为什么会对那个劝谏他建都关中的说客韩生大发其火的原因。想必是韩生对建都关中的利害陈述激发了他对关中的战略地位的认识上的共鸣,从而对失去这个地方产生更深的刺痛。他并不昏庸,不会不知道在四周全是敌视的人群里建造王朝,根基是多么的脆弱。

      项羽是知道关中的重要性的,所以他没有如约将这块战略要地送给潜在的最重要的对手刘邦,而是划分给三位投降的秦将。章邯,司马欣,董翳这三人或许是项羽杀降的唯一收获,他们三个人在跟着他们投降的军队被坑杀之后,除了彻底归顺与忠诚于项羽,没有其他的选择。项羽指望这三位被自己部下的鲜血染红衣裳的秦国降将为他守住关中,关中交到他们手中,项羽最觉得安全。

      然而项羽在安排了三位降将之后,又将最大的对手刘邦安排在关中的后院汉中,自己却跑回大老远的彭城,给对手夺取关中创造距离上的便利,给自己的驰援造成距离上的难题。汉中算得上是秦国的惯有领地,毕竟,秦惠王时期就开拓出来了。项羽封刘邦为汉王,可能考虑的是要履行义帝的盟约,他到底给了刘邦一块秦国的土地为王,在诸侯面前有个说法。

      但这样掩耳盗铃的障眼法有什么必要呢,特别是危害是近在眼前的?项羽做这样的安排时,和范增商议过吗?做这样重大的安排,项羽有可能不去和尊为亚父的范增商议?

      范增在此时再一次缺位,太史公没有记录他对这一人事安排的任何意见,看上去,他好像不怎么反对。

      事实证明,当项羽撤出关中的时候,先前烧绝栈道的刘邦轻易地修通道路,并轻松地打败被秦民恨之犹过于项羽的三降将,拥有关中,并得到关中百姓的死力。

      得到关中的刘邦主动出关,与项羽逐鹿中原,关中在随后的争霸赛上再没有遭受马蹄的摧残。百余年来只被项羽洗劫过一次的富饶的关中,以其惊人的潜力,源源不绝地为刘邦提供着人力物力,使刘邦在屡败之后,能一次次重新缓过劲来,保持着对项羽的重大压力。

      事实证明,一个战略性的错误,会抵消许多战术上的胜利。反之,战略上正确,也能抵消很多战术上的失利。

      关中,曾经离项羽很近,如果项羽的重要的且唯一的谋士有足够的战略眼光,而不是仅仅倚恃奇计这类小聪明的话,在新安及时纠正项羽的错误决策,历史,有可能完全改写。

      除纠错能力不足之外,范增还有一个缺陷,就是不能得人。楚汉打到后来,汉这边人才济济,一个个压倒楚国这边的将领。而汉这边的几个杰出人才,原先是在楚这边的。韩信,陈平,都曾在楚国军中。韩信是未得重用,陈平是得过重用但失利了一次就不被原谅,从而使他们从楚往汉流失。范增作为项羽倚任的智囊,一没有发现韩信这样的干将,二没有保住陈平这样的人才。这除了是他自视过高目无余子又性格偏激的原因外,再找不出其他的原因了。这不是对范增求全责备,要知道,他是项羽这边唯一的谋士呀。别处可以由多人分担的责任,在这里就应该全部由他来承担。在刘邦那里,萧何追来韩信,魏无知引荐了陈平。谁叫他没有为项羽找出另一个谋士来呢,又不是没有,也绝不可能没有。

      最后说说范增所献的鸿门宴之计,那确实是最省力最有把握除掉刘邦的机会了。项羽没有照做,是错误的吗?苏东坡对此评价道:增之欲杀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杀,犹有君人之度也。项羽只要心存除掉刘邦的念头,他会选择以堂堂之师对阵的办法解决,以这个方式达到消除刘邦的目的也不难,实力的对比在那里。范增要杀刘邦,这个感觉是对的,但他献错了计策。他似乎不知道项羽对自己的武力是很自持的,又是那么骄傲的人,对刺杀这种手段会觉得看不上眼,也没有必要。范增如果这么处理可能更好,不设鸿门宴,并根本就拒绝刘邦的求见。不让刘邦有机会见到项羽软语求和。因为项羽已然作出军队出击的决定,两军对阵已箭在弦上,而对阵的结果是可以预料的,比起项羽没有明确答应的刺杀更有把握。

      行文至此,突发一个奇想,如果项羽的谋士不是范增而是张良的话,那历史能不能改写?恐怕也不能,如陈平所说,项羽意忌信谗这种性格,只有投其所好的人才能得到信用。而范增正是项羽恭敬爱人的性格所选择的,他七十余岁的年龄,也许是项羽最看重的一点。

      年老多智,也不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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