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酒 鬼 (三) -- 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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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酒 鬼 (三)

    对于老杨所说的,我毫不怀疑。

    就在我们讲闲白话的过程中,老杨一边讲,一边喝了差不多一缸子的蓍米酒!同样的时间,就是喝茶,我也喝不了一缸子。可对他来说,喝酒也就是喝茶!

    这老头一日三餐都离不开酒。

    一大清早,从床上拿(爬)起来就喝。白天做事的时候,屁股后面都块(揣)得有一个扁扁的小酒瓶,装得下四两酒。有空就掏出来拱上两口。正如大儿说的:酒是他的命!离开酒他就活不成!

    杨老头抿了几口酒,咂咂嘴巴,又悠悠合合讲起来:

    “精简后饭碗也丢哒,钱也没得拿的哒,吃么得哟?总不能餐餐喝西北风吧?老话讲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就打让(阴平),尤其要命的是,我又离不得酒!把得一餐不喝,那个心里头就哈人(痒)得很!过不得日子!这江二(刚才)又儿哈搞呢(怎么办)!没得生活来源哒!逼得无路可走哒!只好重操旧业,拿起抓钩,再去当“排古佬”嘛。于是,便去了镇上的竹木队,混碗饭吃。”

    “可做梦也没想到呵,搞到六十几岁哒,黄土都掩齐颈项,隔死也没得好远哒,还和些年青的哥哥,花花妹儿,一齐被赶到农村来。”

    “你讲,把我这么一个老家伙,放下农村为的个么得哟?插秧割稻,锄草打药,一门都不会。说我有力气吧,人又老哒,挑哇,背呀,也奈不何哒!你讲,这是为的那一起呢?年青人下放,还巴得到一点点边,可我老七老八的一筒老头儿,也被赶到农村里来,我是想不通的!”

    老头讲得动了火,声音也高起来:

    “到了农村里头,这也不懂,那也不会,轻的又拈不起,重的又奈不何,不搞事,就没得工分,没得工分,靠么得讨吃哟?就是吃屎,也得有人屙嘛! 还好!搭办大队里办了这么个竹木队,我才有了个去处。不然的话,那就真的是‘瞎子死儿——没一点点的指望哒!凭你们讲,老子这一辈子,是不是吃哒这张嘴巴的亏?这不是“进出口生意”没有搞好嘛?你说不是的,那又是为的么得呢?”

    杨老头讲到这里,端起缸子一仰头,把酒拱得干干净净,手一摆:“有时候哒,不讲哒,

    不讲哒,睡觉去。明朝还要搞事的。”

    接连几天都下雨,上游下来的木排不多,大伙儿没事,都窝在棚子里睏懒觉。

    荫在棚子内闷了几天,年老的还将就,年青的哥哥们就背家伙不住了,只想到外面去野(玩)。有几个人在外面吵吵嚷嚷,相邀起划船去陬市街上去逛一逛。

    听说有人要去陬市街上,老杨想起塑料大壶里头的酒不多了,赶忙从床上爬哈起来,抓起酒壶就往外跑:

    “小嘴巴,帮我搭一壶酒来。”一边说,一边往外掏钱。

    年青人到外面去野,图的是自在与脱洒,无挂无碍,几得甩摆(爽)哟。

    小嘴巴听到老杨要搭他带壶酒回来,想到同去的几个人都是两手空空,自由自在,轻松得不得了。可我得提着个大又不是个大法,小又不是个小法的塑料大酒壶,跟着大家跑来跑去,几多讨嫌呵,真不是个味道呢!

    听到杨老头一声喊,小嘴巴屁眼纳纳(缝)里头直往外刹怒烟,嘴巴里头也跟着来沙(发火)哒!一开口就“夺”哈起来:

    “喝!喝!喝!喝个卵不喝!喝个么得麻皮的酒噻!一日黑只晓得灌泡!,喝哒去死呀!”

    杨老头一听小嘴巴出言不逊,开口就是夺包话,也发起怒火:

    “你个麻皮伢儿呀!看你讲的些么得话啰!老子一日黑喝酒,关你一筒卵事呀?你不也一日黑地闹粮荒嘛,老是说,粮食配少哒啦!肚子吃不饱啦!要吃好多哟!吃好多才有个饱足呵?依我看啦,配的粮食足够哒,你像老子,一年只要一炮(十)斤米,就足够哒!”

    “你是一张麻皮嘴啦!你是筒直口啦!一年一炮斤米?你做得到哇?就是一炮斤米化成水喝哒,也做不到沙!要想做到,那你就只有吃卵!吃JB!”

    “老子只要有酒喝,不吃饭做得的!”

    “酒不是粮食做的?难怪别个讲呵,你天天喝马尿啊!?”

    “呵!呵!呵!哈!哈!哈!”

    这一老一少,一来一往,一刀一枪地在那里争吵,吵得卵子一包粉!引发得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老杨呕得要吐血,一脸红得像加官似的,如同一根木头立在那里,半天吱不得声!

    老光:【原创】:酒 鬼 (四)


    本帖一共被 1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 家园 看来这杨老头是下放户,属于下乡的人中最苦的一批。
      • 家园 大约是68年十月份吧,《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文章……

        说的是甘肃省西宁市的城镇居民,向上级提出: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这文章发表之后,立即掀起城市居民下放高潮。到我们这地方,实行的是“一棍赶”政策。我是64年作为知青,插队落户到本县乡下,68年,我全家一齐被赶回父亲老家。到70年,这才又迁到一起。这老杨头也是那年底被赶到乡下去的。隔我一个队。站在地头喊得应。如今想来,这政策实在是不得人心,年青人,没工作安排,下放到乡下去,还勉强说得过去。老杨头六十大几的人,放到乡下有什么用处?说是没工作安排吧,人家早已是呆在家里,没做事了,也不必如此作派嘛!

    • 家园 那是的塑料壶装酒真是不好——聚氯乙烯,似乎会微溶于酒精。

      有懂行的河友说说,谢谢!

    • 家园 抢个光叔的沙发

      光叔该是在湘南吧,我和你讲话有点像

      • 家园 呵呵!我呆在湘北的常德,与湘南隔了好远哟……

        湘南好多地方的方言,与湘西差不多,俺这地方的方言和湘西差别不大,如此看来,这方言相似的地方多哟!俺喜欢用方言写作,方言能反映出一地的风土人情,用于人物描述,能恰当地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于是,便选择用方言写东西了。多交流呵!

        • 家园 我是湘东的,湖南老乡啊,呵呵

          我家属于湘方言的长益片,大学时候有一阵子写小说,特喜欢用带点家乡味道的话写,出来效果感觉比较特别。挺待见余华,池莉这些用南方语言写作的作家,蛮韵味。

          • 家园 那老乡是长沙以东,也就是浏阳,平江一带呵……

            你们那一带的方言,和湘西北一带的方言,有蛮大的区别呢!湘西北方言,属于北方话中的西南官话,和如今的普通话属于同一语系,只是分支不同而已。湘西北方言中,很多表述和普通话的表述发音,基本上差不多,只是声调不同罢了。长益片的方言,那可是正宗的湘方言呵!

            • 家园 我株洲的咧

              认识一个平江的朋友,完全听不懂他说啥,我外公倒会说两句平江话,不过他也是土生土长的株洲人,只是以前在湘昆剧团学的。感觉现在年轻人讲的话没有老一辈的乡土气息重,发音更接近普通话了。不过从越策越开心开播以后,年轻一代的又开始对土话感兴趣,故意说土一些觉得好玩。我用正常的株洲话跟表妹通电话,我男朋友在旁边(他是东北人)能听懂,但我有时候故意说土一些,他就傻了。

              • 家园 握手

                不想让别人听懂时,我就最土的词,比较管用!

              • 家园 补充一点:我大弟弟也是株州的,69年招工去的……

                呆至今也有四十余年了吧,能说一口流利的株洲话。看来,我与株洲还是有点缘分的!

              • 家园 改革开放引发的“打工潮”,对于普通话的普及……

                其积极作用是不可低估的。喊了多少年的推广普通话,一直不能如愿以偿。打工潮的兴起,自动促发了年青人学习推广普通话。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只能通过普通话进行,若是大家都说方言,真就是鸡和鸭讲,对牛弹琴呵呵!一个地方的方言形成,得经历上千年的积淀才行。这也是一地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啊。如果是不采取措施,如此下去,要不得好多年,地方方言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也是我选择方言进行写作的一种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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