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当年轶事 （二十五） -- 老光

年终生活会上，纯正工人阶级出身的那位生技股长，提出的一通‘意见’，赢得局长的青睐与看重。过罢年，县上照例得召开一年一度的‘经济工作会议’，自然，与会议同步的动作，便是调整下面各企业的领导班子。

于是，在人事调整会上，局长便郑重推荐这纯正工人阶级出身的生技股长，去下面一专做碗盘汤盆之类的瓷厂，当个厂长。

当年，俺两口子带着小儿子，傍住在这生技股长家的隔壁。

散会的那天，吃晚饭时刻，这股长端着碗饭，踱到俺家门口来，不无得意地对俺说，明儿里，便要去某某厂担任要职去了。

其实，这人事异动的消息，早已如风吹遍，直闹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可来人当面扯起，总不能扫人兴致啊。俺也就假装糊涂，摸头不知脑的，边道恭贺边询问，您要上哪个厂任职啊？

股长一脸笑得稀烂，洋洋自得地说道，领导派他去瓷厂当厂长呢！

接着，股长便向俺推销起他设想的一套施政纲领。

股长说，如今下面工人，最痛恨的是不正之风，最讨厌的就是吹吹拍拍，吃吃喝喝那一套。如今我下厂去当厂长，首要的一条，就是要顶住这吃喝风。

俺笑嘻嘻回敬他：如今这风刮得挺大哩，你一人顶得住？

股长说：之所以顶不住，就是当头头的管不住自己的一张嘴巴啊！我当厂长，便以身作则，坚决不参与厂内的吃吃喝喝。要真正和工人打成一片，不请客，不陪客。自然啰！正常的业务往来，正常的检查开会，还是得吃饭嘛，只是要规定个制度出来，总不能上面一来人，就要摆四盘八碗，上鸡鸭鱼肉。酒，那是坚决不能上，哪个要喝酒的，得自己掏钱去买！为顶住这不正之风，我到厂里后，坚决做到不陪客，归哪个业务部门接待的，就由哪个业务部门去陪。自个要坚持与群众打成一片，不搞特殊化。明儿下厂去，便带个洋瓷盆子，只要我呆在厂里头，就跟工人一个样，掏饭票打菜打饭。身正不怕影子歪，只要自己带头做到了，哪个敢邪哟？

一听股长如此说道，俺心里一沉：老兄啊！你这样想就干拐哒哩！这吃饭喝酒能花掉企业几个钱哟！这厂子目前的关键是要加强企业管理，要把质量搞上去，产品质量上去后，销售经营才能盘活啊！眼下这厂子里头的产品一级率只有百分之十几，同样的原材料，同样的消耗，一级品和二级品的价钱差别，有几块钱的上下高低。你不想抓这，却想到管吃管喝上头，您这‘三板斧’，一起首只怕是弄错了地方吧？现如今到处都兴吃吃喝喝，你弄出这一套，势必会与二层的管理人员发生冲突嘛！

看到股长谈兴正浓，兴致勃勃得很，俺本想说一说您这一套只怕是行不通呵，可话刚刚涌到嘴边，正准备吐出口时，被老婆从背后捅了一指头，这才又反映过来：你这是给人家浇凉水呢！于是，赶忙把嘴巴关严实，满脸堆着笑，不住地点头哈腰，连声赞道好，好，好。

股长说到做到，果不其然，第二天去厂里报到时，真就塞了个洋瓷盆子在包里，然后，随着领导，登车去了厂里。当天晚上，新厂长就职，发表施政演说，自然，少不得要把他深思熟虑过的反不正之风狠狠地吹嘘了一番。

那会儿，实行的还是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但随着社队企业（后来的乡镇企业）的兴起，国营企业原占有的市场份额，日渐萎缩。在这样的情况下，国营企业为着生存，也就不得不学习社队企业的一些作法，除了请吃请喝，也暗中送礼。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还不兴送钱。就是送钱，也没人敢要，送的无非是吃的喝的那一套，比如鸡呀，鸭呀，花生啦，油啦等等什么。

这瓷厂生产的碗盘汤盆之类的东西，历来属于日用消费品一类。建国以来，一直是依赖着各地的商业机构与农村供销社下面的网点直接销售的，时日一长，便形成了固定的供购关系与渠道。

那年月里，工厂想把产品打发出门，就得求爷爷，告奶奶，指望着这些人。

与这瓷厂打交道的采购人员，都是些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有吃有喝，待他好，反正都是个买，买你的，买他的，一个卵样！都是卖给老百姓使用，都是公家掏钱买货，卖得脱，卖不脱，与已无关。自己呢，能得到的利益就是吃香喝辣，混个肚儿圆呗！

如今这新上任的厂长要搞廉洁，要反什么不正之风，断了他们的吃喝，呸！去它妈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于是，把采购方向转向了其它瓷厂。

这一来，可就惹出了大麻烦啊！产品卖不出去，堆积在仓库里头，码成了山一样高。银行的利息收不到，便不发新贷款，外面汇来的钱，到一笔，扣一笔。几个月下来，没得资金可流动了。到后来，连工人工资也发不出去。

这纯正工人出身的新厂长，吊起锅儿当钟敲。这时候才明白，光他一个人反这不正之风，简直是螳臂挡车！

一年不到，本人一再要求回机关来。劳累了一世，也算是过了把当厂长的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