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刷卡--信用帝国亲历记》 -- 上庄步校

CCVT10 《读书》栏目最近出了一期介绍《刷卡——信用帝国亲历记》的节目，请大家来拍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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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黑客盗卡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话，信用卡网络犯罪的地雷战，地道战则是信用卡网络钓鱼（phishing）。王蜀南自己就曾经被钓过：有一次，王蜀南收到一个电子邮件，邮件上面有花旗银行的官方标志，邮件内容是如此这般：“亲爱的王先生：我们发现您的花旗银行信用卡帐户被黑客攻击，如果您收到这封电子信件，请马上登陆美国花旗银行下面的网站，我们需要您确认你的信息。如果您不及时确认，您的信用卡有可能被盗用……” 落款是美国花旗银行信用卡反欺诈部。被吓得心慌意乱的王蜀南马上点击了邮件上的链接。出现的网站和王蜀南平时登陆的花旗信用卡网站一模一样，所以王蜀南很快地用自己的用户名和密码登录了网站。但是进入网站以后，网页却神秘地关闭了。这时候，王蜀南才发现自己上当了，马上给花旗银行打电话。花旗银行的工作人员说：银行从来主动不会向用户索取用户名和密码。这样的电子信件被称为网络钓鱼。信用卡欺诈犯罪组织通过这样的方法盗取信用卡和银行账户信息。花旗银行发现了这样的情况，马上替王蜀南注销了这个帐号，再给他发放一个全新的帐号。网络钓鱼其实不是一种创新，早在1987年，就有这样的犯罪方法。当然那时候还没有个人电脑，钓鱼在电话上进行。一般方法是欺诈犯罪组织打电话到别人家里，说先生您的贷款已经批准了，我们现在需要确认您的社会保险号和其他信用信息。当他们取得了别人的跟人信息和银行账户，信用卡号码之后，他们就可以冒充他人去取钱，刷卡。

网络钓鱼利用人们的恐惧心理骗取信用卡和银行信息，算是连哄带吓。另外一种网络骗术就完全属于愿者上钩了。这种骗术往往从网上聊天交友开始。婚变以后的王蜀南有一阵每天混在网上，交了很多网友，发现“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句词很精妙：网上的朋友大多都是和王蜀南一样的旷夫怨女，在现实中颇受以貌取人的世俗所困扰，想到虚拟空间开展心灵交流。不过在网上久了，王蜀南发现常常也有金发碧眼的美女在网上主动搭讪。过程常常是先打招呼，再附上美女照片，展示性感网页。王蜀南这样的WSN们常常这样被人撩拨得牵着鼻子走，一般来说，在骗局的最后阶段，虚拟性感美女会说：我在某某网站有激情表演，你快去注册，我在那里等你啦。WSN们点击网站注册空间，往往会发现这样的内容，为了确认您的身份，请输入您的信用卡号码…… 这样的小骗局，黎叔看了肯定会说太初级，稍微有正常智商的人都不会上当。不过哈佛大学的一项研究发现过，当年轻男性在处于性致勃勃的状态下，往往智商急剧下降，作出很多荒谬的决定。网路上形形色色的骗术大多都是利用人们的各种心理弱点来套取信用卡和身份信息。网络犯罪的一大特点是远程异地，对从业人员技术要求高，但是心理上的负担并不大。然而另外一种信用欺诈对心理素质的要求却非常的高。

信用欺诈的最高境界大概算是身份盗窃欺诈(Identity theft)了。这项武功的技术含量比较高，对罪犯的心理素质要求更高。人说做贼心虚。心虚的贼做不了身份盗窃欺诈的这笔买卖。下面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位住在美国加州的老兄有天收到一封信。信是从俄亥俄州一家银行寄来的，上面说：恭喜您搬进新家，我们很高兴为您提供您的房贷按揭…… 这位老兄觉得奇怪，自己纯粹是吃了上顿不想下顿，根本没有闲钱，怎么会买房呢？何况自己在阳光明媚的加州享受生活，这么会跑到美国的铁锈地带去买房子呢？（美国的铁锈地带Rust Belt指美国东部和中西部的传统制造业地带。因为近年美国制造业的衰退，仅剩下锈迹斑斑）。这位仁兄就给这家银行打了个电话。电话上，银行的工作人员再次祝贺这位老兄的乔迁之喜，并且问候他在俄亥俄州哥伦布市价值50万美元的房子住得怎么样。这位摸不清头脑的老兄说我根本不住在俄亥俄州，上次我去俄亥俄已经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银行的工作人员听了这样的话第一句回答就是“Oops!(遭了).难道这真又是个身份盗窃欺诈案吗？”通过调查，银行发现，有人盗用这位仁兄的身份，借了一大笔房贷按揭，在离加州2500英里以外的俄亥俄州买了一栋价值50万美元的房子。在银行反欺诈专家的强烈建议下，这位老兄又在信用征信局去查询了自己的个人信用记录，发现他名下还有两张他从来不知道的信用卡（这两张卡已经被刷爆），一个欠款的电话账户，和一个欠款的电费账户。上小学时写作文王蜀南经常说，一个人干一件坏事容易，一辈子都干坏事却很难啊（哦，不对，应该说“干好事”。不过人在美国呆久了，有时候好坏也都分不清楚了）。这位冒名顶替的仁兄是位黑人，有奇强的心理素质。他老人家冒名顶替一个白人，买了一50万的大房子，申请并且刷爆了俩信用卡。 他以别人的姓名住在这栋骗来的房子里，还开通一电话线，而且水电气费一样都不拉下。这样的奇才真是生错了时候。有这样奇好的心理素质，换到咱解放战争时代，又是一深海潜伏的余则成啊。身份盗窃欺诈这项事业在人才辈出的美国，可以说是方兴未艾。

当然一般的身份盗窃欺诈并没有这么高的娱乐价值。王蜀南自己就被很平平淡淡地欺诈了一番。王蜀南平时使用大通银行万事达卡。为了方便，王蜀南通过自己大通银行支票账户在互联网上设定每月自动付清信用卡账单。这样的自动付款服务既方便，又避免了信用卡付款过期。不过平时每个月都仔细检查信用卡账单的王蜀南就渐渐地懒散起来。直到有一天，王蜀南随手拿起大通银行寄来的信用卡账单，发现一个9.99美元的交易，自己并不认识那个商家的名字。再仔细地查看交易商家的地址，在肯塔基州（Kentucky）。王蜀南奇怪, 自己除了吃过肯德鸡以外，好像和肯塔基州没有任何关系。觉得其中必定有诈的王蜀南又在大通银行的网上银行账户上找出前几个月的信用卡账单，发现这笔交易居然已经进行了几个月了。这样每个月9.99美元，如果王蜀南不仔细看账单，这个交易恐怕还会继续下去。王蜀南马上拨通了大通银行的电话，听了N段电脑录音，免费欣赏了N段等待音乐之后，王蜀南终于又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印度班加罗尔英语。王蜀南赶快报告了这笔自己以前从来都不知道的信用卡交易，要求进行信用卡欺诈调查。和蔼可亲的印度客户服务员说：“先生，您不用担心，我们会立即进行调查。如果这是信用卡欺诈，按照白金卡的规定，您将不会为然后信用卡欺诈付责任。”挂了电话，王蜀南上网放狗（Google）一搜，发现这样每个月莫名其妙地被骗9.99美元的大有人在。在2008年，美国有一千万人成为身份盗窃欺诈的受害者，年增长率达到22%。身份盗窃欺诈的平均金额为500美元。26%的身份盗窃欺诈和信用卡有关。身份盗窃欺诈的方式从低技术的偷钱包到高技术网络犯罪都有。

美国的法律规定，信用卡用户对信用卡欺诈金额只需要负50美元的责任，有些信用卡公司甚至规定用户信用欺诈零责任。不过如果消费者的信用卡甚至身份被盗，要跟信用卡公司和信用征信局申辩澄清事实，洗白不良记录，短则需要几个月，长则要几年。这么折腾一次谁也受不了。对于信用卡公司来说，每年十几亿美元的信用欺诈金额几乎成了公司经营成本固有的一部份。当然了，不管公司成本多高，CEO的奖金按照合同还得继续支付。这个成本吗，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需要从信用卡的利息和其他收入上扣除；羊太瘦了，公司没有收入亏了本，还有股东呢；股东亏完了，还有山姆大叔来救市；山姆大叔破产了，还可以向全美国人民收税；全美国人民交了税还填不了黑洞，还有中国人民来买美国国债呢。

王蜀南在网上搜出了美国政府联邦贸易委员会防止信用卡欺诈的“十要，五不要”的建议。王蜀南通读一遍，发现在反恐形势严峻的今天，普通美国人要是都能做到防止信用卡欺诈的“十要，五不要”，美国人民反间谍反侦查的能力肯定会大幅度提高。美国的政府机构真是专业，他们提出的这些注意事项无一不有深远意义：

十要

收到新的信用卡是要马上签名；

携带信用卡的时候，要和钱包分开带，要放在有拉链的小包或者名片夹里；

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保存一份信用卡号码，过期日期，信用卡公司电话地址的拷贝;

在刷卡的时候要管好信用卡，要及时把信用卡拿回来；

要防止签错误的发票；

要销毁信用卡复习件；

要保存信用卡收据，核对月底信用卡对账单；

要及时查看信用卡账单；

要及时用书面形式向信用卡公司报告可疑的信用卡收费；

要提前通知信用卡公司地址变更。

五不要：

不要把信用卡借给任何人；

不要随处放置信用卡或者信用卡收据；

不要签空头收据。签信用卡收据的时候，用笔画掉在金额前面的用空白处；

不要把信用卡号写在明信片或者信封外面；

不要在电话上把信用卡号告诉不明的公司，如果怀疑交易的公司有问题，找消费者协会或者当地消费者保护办公室核对。

信用卡挂失和报告信用卡欺诈举报

如果发现信用卡或借记卡丢失，马上向发卡银行或公司挂失。信用卡公司和银行一般都有24小时的免费挂失电话。按照美国法律，一旦消费者报告了信用卡丢失，就不再对以后的信用卡欺诈金额付责任。在任何情况下，联邦法律规定，消费者对信用卡欺诈的最大的经济责任为50美元。

第八章 骗你没商量——信用卡公司和用户承受信用欺诈风险

章节引文：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 ” ——卡尔马克思 《资本论》第二十四章

在2000年 dot_com泡沫破灭以后，美国经济经历了一个小衰退。美国联邦储备银行主席艾伦格林斯潘为了减小经济衰退的影响，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采取了低利息的政策,刺激房地产市场来带动经济发展。与此同时，中国在2000年以后对美贸易顺差日益增大。中国拥有的巨额美元储备大部分被投入了美国债卷市场，美国国债和房地产抵押债卷成为中国美元储备投资的最大的对象。有了充足的亚洲的资金，正好使得美国可以长期保持很低的息率。在长期低利率的刺激下，房地产市场开始飞升。在金融风暴之前的几年里，美国房价疯涨。在美国的王蜀南也成为2005年房市泡沫中的一个小水泡。从2003年起，王蜀南周围的朋友同事，每天都在热议着房价。看到朋友同事们一个个都买了新房，换了更大的房子，而且房价一天天地看涨。王蜀南从小就习惯跟风，大家都说红茶菌包治百病，他就颠颠地洗瓶子找人要菌种；大家都考托福GRE,他也开始报俞敏洪的新东方补习班。在耳濡目染下，王蜀南也坐不住了，拨通了一个房地产经纪人（real estate agent）的电话。电话那边的白人老太太名叫苏珊（Susan），拥有比她实际年龄小二十岁的甜蜜语音和极具说服力的语调：‘You gotta hurry up. Most of the good houses were gone and the price is rising like crazy!’ (“你得赶快啊，好房子都被抢光了，而且价钱还在发疯的飞涨！”) 这一句话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蜀南义无反顾地跳入了疯狂的美国房地产泡沫之中。后来王蜀南才知道，美国的房地产中介，买方的房地产经纪人手续费可以达到房价的2.5%，而卖方房地产经纪人的手续费可以高达房价的3.5%！难怪他们不遗余力地把王蜀南拖进了这个漩涡。

接下来看房的经历，对王蜀南也是终身难忘。很多每天早上上市的房子，到中午就被人买去。王蜀南觉得好像大家都疯了：大家好像见了房子就抢，跟不要钱一样，房子的成交价格常常比买价高出一大截。到了第三个星期，王蜀南终于看上了一栋房子，位于芝加哥地区一流的史蒂文森高中学区（Stevenson High School District ）。房子双车库，四卧，三卫，两厅，占地三分之一英亩（约合1335平方米），除去地下室和车库使用面积3400平方尺（约合316平方米）。要价54万9千美元。最重要的是，王蜀南看房子的时候，这栋房子还没有被卖出去！王蜀南马上就开价出手。

在美国一般只有两样东西可以讲价：汽车和房子。王蜀南虽然有一身国内上海襄阳路市场练出来的讲价本事，不过在这个房地产的卖方市场上，他也做好了出高价的思想准备。哪知道，居然还有三家买主同时在抢这栋房子。王蜀南的价格远远低于别的买家的出价。经过一番痛苦的讨价还价和竞相争购，王蜀南最终胜出，成了出价最高的买家，最终的成交价也居然到了57万5千美元！比最初的要价还高出3万6千美元。签下了房子的购买合同，王蜀南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却有了新的忧虑：这房子的价格可不是一笔小的数字，按照王蜀南的收入水平，能够取得按揭贷款吗？ ‘Don’t worry, honey, everyone can get a loan in this hot market!’(“别担心，甜心，在这么热的房地产市场上，是个人就可以拿到按揭！”) 苏珊老太太对此一点也不担心，认为王蜀南完全是杞人忧天。

苏珊老太太一点没有错，在2005年的美国房地产泡沫中，银行为了争夺顾客，不顾一切地发放贷款。银行和按揭贷款中间人为了业绩，不惜违反很多基本的风险管理的原则。很多银行居然允许房贷不必首付，直接发放房屋100%估价值的房贷。另外一些银行进而发明出各种花样：浮动利息房贷，50年付清的房贷，不付本金只收利息的房贷…… 在这样的疯狂中，房贷按揭数量也随之膨胀，各种消费信贷也跟着水涨船高。王蜀南以超过卖方最初要价3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这栋房子，这不过只是美国房地产泡沫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个小水泡而已。

美国房地产市场的火热，带动了金融市场其他的行业。在金融市场注重短期利率的风气下，信用卡公司也极力扩展业务，在风险管理上越发激进。“今朝有酒今朝醉”，用这句话形容美国的大公司CEO好像不太合适。不过金融危机之前的美国公司高管的似乎根本不在乎明天如何。美国大公司CEO们上千万上亿美元的奖金与公司年度甚至每季度的盈利和股价直接挂钩。为了达到年度甚至季度的盈利额，这些CEO们不惜一切地追求短期效益，因此这些公司的战略大多都很短视和高风险。对于中国国企老总来说，把公司搞砸了，结果只有双规外逃坐监枪毙，美国的CEO把公司搞砸了，不仅没有这些危险，反而可以光荣退休。美国大公司给高管有美其名曰的金色降落伞（Golden parachute）：公司如果要提前解雇CEO，得按照合同得给他们到达几千万甚至上亿美元的赔偿金。（当然了，这些合同本来也都是CEO们自己制定的，并且由CEO们任命的董事会批准生效）。所以CEO们都不顾一切地狂赌高风险高回报的项目：赌对了有几千万上亿的奖金可以拿，赌输了也可以有数字可观的金色降落伞保本。

二十一世纪的头几年里，美国的低利率和房地产热影响到信用卡行业。美国的大银行和信用卡公司不仅大肆给现有消费者增加信用额度，减少利率，而且疯狂地给新用户发卡。为了追求市场份额 （一般来说，很多大公司市场营销执行官Chief Markeitng Officer/CMO的奖金和市场份额业绩挂钩）, 信用卡公司开始向没有收入的大学生，刚刚登陆的新移民这样的高风险消费者大力推广信用卡。这样的公司经营战略再配上美国人债多不愁的思想，就造就了下面可观的统计数字：从2004年到金融危机总爆发的2008年，美国信用卡借款额每年以高于4%的速度递增，而且每年的增幅都高过前一年，到2007年增幅到达了每年8%。而在同期美国的经济增长率则每年递减，从2004年的近4%减到2007年的2%。到2008年危机终于总爆发时， 信用卡市场如同房市一样泡沫破灭。2009年第二季度美国GDP比上一年降低了近5%，而信用卡借款额也降低了5%。美国的信用卡年利息可以高达36%，但是因为信用卡坏账损失，放贷吃利的美国的信用卡公司并没有像黄世仁一样吃香的喝辣的，时不时霸占个把喜儿什么的。如今的美国信用卡公司成了王小二过年 —— 一年不如一年。在经济危机下，美国的失业率高达10.5%。很多人没有了工资收入，没法付房贷按揭，房子被银行没收拍卖。而信用卡债务就更不在话下了。美国的法律规定债权人对债务人不能打，不能骂，讨债还得态度和气。杨白劳大爷们债多不愁，动不动就拖欠信用卡债务。路透社报道，美国目前信用卡拖欠率已经达到了二十年最高水平。8-9%的信用卡用户不能按时付款。华尔街日报也声称2009年的坏账率比2008年增加了50%以上。在经济危机中，美国人已经背负的沉重债务，变成了银行和金融公司的巨额坏账。在2009年5月美国联邦政府估计，到2010年，美国的银行将会有824亿美元的信用卡坏账损失。

数据来源：美国联邦储备银行，美国联邦劳工部

那么银行和信用卡公司的坏账损失又是由谁来买单呢？羊毛出在羊身上，信用卡公司在一部分顾客损失的坏账亏损需要从另一部分的顾客的盈利上来补足。虽然说美国信用卡黄世仁可以一手从美国信用卡杨白劳那里收取百分之十几到二十的驴打滚利息；一转背，美国信用卡杨白劳们可以人间蒸发消失，甚至直接宣告“大爷我不还钱了”，黄世仁们居然也落得一年忙到头两手空空。金融危机的今天，不仅羊毛出在羊身上，有时候羊自己都饿得皮包骨头。在经济危机中，美国信用卡公司被坏账困扰，美国最大的信用卡发行公司大通曼哈顿银行（Chase）的银行坏账预计（bad debt allowance）在2008从137亿美元增长到了238亿美元（Chase 2008年年度报告）。这样的损失当然是广大股民们需要承担的光荣义务：花旗银行股价从55美元一路自由落体掉到2009年3月的1.04美元。大通花旗银行股价也从52美元跌掉到2009年3月的16美元。如果说中国股民输掉了自己的投资，那么美国股民是真正输掉了自己的裤子。如果说中国股民是用闲钱炒股，美国股民则是把自己的未来都给赌在股票上了。美国股市最大的投资者是各种个人退休基金。股市的缩水让很多美国退休人员的财产缩水过半，下半辈子的生活没了着落。很多人在退休几年后又不得不被迫老当益壮，重新开始找工作，勤勤恳恳地为下一顿饭操劳。中国有啃老，美国有老啃，东西方世界达到了空前的和谐。

如果说股民还算是有钱人，银行和金融公司的损失让他们的投资大大缩水，那么当股民和银行一起输得连裤子都没有的时候，美国政府山姆大叔就不得不出来救市了。金融危机后，美国政府拿出7000多亿美元救市。美国政府本来就入不敷出，这么一来，美国国债又更上了一层楼。最终美国的纳税人和他们的子孙后代会不得不为此买单。纳税的平民百姓被迫救了银行家，劫贫济富居然在美国也实现了。有些读者对此也许会不以为然：美国的纳税人再穷也比中国几亿农民和民工有钱。不过这样的劫贫济富并不局限在美国。美国政府高调救市，财政政策上，联邦政府和各级地方政府扩大赤字，狂发国债；货币政策上，联储鼓励美元贬值。中国持有世界上最大数量的美国国债，人民币又和美元直接挂钩。美国政府替华尔街救市，中国十几亿老百姓实际上也在为美国的金融危机和银行坏账买单。

股市缩水，国家救市，全美国人民甚至连全中国人民都不得不买单，然而华尔街银行和大公司CEO们千万上亿奖金还是照样可以拿的。人家美国是个尊重合同的民主国家，所以股东可以赔光，雇员可以下岗，CEO们的按合同规定奖金却是不能拖欠的。当然了，大公司的董事会多半是CEO自己任命的，CEO的雇佣合同又是董事会定的，CEO的工资和奖金当然是董事们按照公司章程通过民主的程序定下来的。输光裤子的小股民虽然占了过半数的股票投票数量，这些公司CEO们在金融危机后还成千万上亿地往家搬，股东们却只有干瞪眼。如果说股东们是自己倒霉，买了跳楼的股票，被迫买单的纳税人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美国政府是民选的。政府救市，投进去了几千亿，成了几个大银行，大保险公司的第一大股东。然而奥巴马政府成天说要限制CEO们的过高的收入，却雷声大雨点小。政府和公司的精英们异常一致的决定，媒体们异口同声的论调，搞得美国人民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到现在还一直以为自己有世界上最好的制度。看到这些分析，中国被双规的贪官，卷款亡命天涯的国企老总们恐怕会衷心地说，人家美国的制度真是好啊。

在这个杨白劳逼死黄世仁的时代，借钱不还信用风险还仅仅是信用卡风险的一部分，信用卡欺诈也是这个行业从一开始就面临的一个问题。“什么？美国人素质很高？” 除了《读者文摘》这样的中国小资读物教育出来的朋友以外，美国人自己都不信这个谣传。 2007年，美国信用卡欺诈金额高达10.4亿美元，信用卡欺诈的社会总成本高达160亿美元。在美国，每一万美元的信用卡交易，有7美元是涉及信用卡欺诈的。信用卡公司的1.2%的成本费用得用来对付信用欺诈。美国经济增长不咋地，信用卡欺诈从2000年以来却增长了55%。人人都说美国的法律制度很完善。不过美国是个海洋法系国家，大部分法律是通过判例来制定的，也就是说：美国具有完善的法律是因为这些问题都早就被人犯过了，历史上的法庭判决后来成为了法律。如果说美国防止信用卡欺诈的法律很严格很全面的话，那么这些欺诈在美国的历史上已经被人都试过一遍了，现在的法律和规章才变得如此健全。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信用卡欺诈肯定不会甘居二流。作为世界高科技和创新的中心，美国信用卡形形色色的欺诈方法，也日新月异，不断推出创新。

美国信用卡欺诈金额稳步增加（单位：10亿美元），资料来源：(http://www.sas.com/news/analysts/mercator_fraud_1208.pdf)

最初级的信用卡欺诈是使用被盗的信用卡。这样的低技术犯罪，黎叔看了会说太没有技术含量。小偷偷了人的钱包，拿别人的信用卡去加油，吃饭，上网购物。一旦信用卡的主人挂失，信用卡就不再有效。所以这类的小贼要求有很强的动手能力，不仅要得偷得快，还得用得快。再高级一点的信用卡欺诈不会偷实物信用卡，而只偷信用卡号。最常见的欺诈是当刷卡的时候，不良店员悄悄记下信用卡的号码，名字和有效日期。有了这些信息小偷们再上网查出信用卡主人的地址，他们就很容易用这些信息去网上购物。

王蜀南有个美国同学名叫Tony，为人精明，做事干练，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不过精明的Tony到台湾去度假的时候，因为信用卡被盗的问题，吃面条吃出了一个大钻戒。精明的Tony去台湾之前，先在图书馆做好了家庭作业，定好了行程，准备好了背包，也打印了一份注意事项。有一本旅游指南声称宝岛台湾和明珠香港是世界上最大的信用卡犯罪中心，建议外国旅行者在台湾和香港刷卡消费的时候要尽量小心。Tony在台湾的时候牢记了这个建议。所以到哪里都用台币现金。王蜀南也给Tony出主意说这样不仅能够避免使用信用卡，也可以帮助多认识几个中国近代史的人物，了解中国文化：绿色票子上满脸笑容的光头老先生的是老总统，红色票子上满脸严肃的平头老先生是先总理。老总统是反共的，穿的衣服不叫毛式制服，而是中山装。先总理是反清的，不过穿的衣服却是旗式长衫。Tony在台湾一路顺利，觉得台湾人民善良而勤劳，台湾妹妹温柔漂亮。连开出租车的先生累得吐血了还把他按时送到了机场。（王蜀南后来听了这个出租车司机吐血的故事，赶快给Tony解释：那位先生多半不是吐血，而是嚼了槟榔，随地吐红色的口水。）不过当时Tony感动得够呛，把剩下的新台币零钞都给了出租司机作为小费。结果临离开台湾之前，Tony花光了身上的现金，在蒋中正机场饥肠辘辘，只好刷卡买了一碗面吃。结果这成了Tony这辈子吃过的最贵的一碗面。回到美国一个月后，Tony却发现信用卡账单里有笔不知道哪里来的3千多美元的交易。Tony赶快打电话到信用卡公司去询问。经过了N段电脑录音，又被迫欣赏了N段等待音乐后，Tony终于和信用卡公司印度美女说上了话。印度客户服务员的效率也蛮高的，马上就查出来这个信用卡交易项目说：“先生您是不是在泰国曼谷的一家珠宝店买了一个3000美元的钻戒?” Tony：“&*%!”

另外一种偷盗信用卡信息的方法比较肮脏。犯罪是肮脏勾当，不过这里的勾当是真正的肮活。美国有小偷专门去偷别人家里垃圾桶。美国人民没有经历过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所以没有地下工作者烧文件的好习惯，很多人把垃圾邮件直接请到垃圾桶里。所以从美国垃圾桶里常常能找到找扔掉的银行信用卡账单和信用卡申请表。利用垃圾桶里偷来的信息，小偷们可以冒用信用卡号或者冒名申请信用卡。等到信用卡用户发现自己的信用卡被人刷爆的时候，一般已经是几个月以后了。所以这类犯罪直接促进小型办公室碎纸机进入美国人民的千家万户，为沃尔玛超市和中国长三角的工厂创造了几亿美元的利润。

犯罪嘛，脏活累活总得有人干。不过干得累干得脏不如干得巧。另外一种比较上档次的偷盗信用卡和ATM卡信息的方法是伪造提款机和刷卡机。高科技小偷们把这些假机器安装在无人看守的真正的提款机或刷卡机面上，直接提取卡号和密码。消费者在这些ATM机上刷卡提款，会发现显示的信息是该提款机现金已经取完或者机器故障。而卡号和密码已经被假的提款机盗取。

不过这样的方法一次性投资比较大。有一技之长的小偷还可以有劳动密集型的方法：在纽约曾经破获过这样的案件，有个小偷，眼神特别好，他仗着2.0的视力和高倍望远镜偷看别人的信用卡号和密码。成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天才。即使当一个信用卡小偷，您要取得成功，您或者能够吃苦不怕干脏活累活；或者要有很大的投资充足的资金投入；或者您很聪明能搞高科技，电脑网络玩的纯熟，有超级黑客的本事；再不济，您得身体素质很好，为革命保护视力，做好了眼保健操。这些道理放之四海皆准。

当然靠餐馆里的小弟偷看信用卡这样的手段成不了气候。现代资本主义的特点是高度的专业化和大规模生产。信用卡欺诈在美国早就成了一个产业，并且发展为跨国的网络。有专门偷盗信用卡号的专业黑客，被盗的信用卡在全球范围内在互联网上拍卖，买到的卡号被制作成以假乱真的假卡，又有专门的人去用这些卡消费购物或者套现，然后有人专门销赃和洗钱。职业骗子可以制作和真品一样的信用卡，再配上伪造的驾驶执照，骗子们就也堂而皇之地去刷卡。美国加州的NEW PORT市曾经破获过一个这样的信用卡欺诈团伙，他们制作假卡的机器价值1万多美元，造出来的假卡和真正的信用卡几乎没有区别。当然非官方的另外一种解释是：这批犯罪分子使用的机器本来就是原版的制作信用卡的机器。近年来，由于中国开始大量生产这样的机器，使得本来十分昂贵，只有大信用卡公司才能负担得起的机器一路降价到一万多美元一套，成为信用卡犯罪居家旅行的常备生产资料。大概是因为中国制造大大降低了成本，加州的NEW PORT市这群犯罪分子的投资回报率也非常高，他们这笔买卖不到一年赚了一百万多美元。

互联网的发展，大大地改变和改善了全世界人民的生活，提高了效率，同时也大大地改变和改善了全世界信用卡骗子的工作环境，提高了他们的效率，让很多人告别了偷垃圾桶这样的人权状况不好的工种。如今的公司，如果没有一个很先进的信息技术部门（Information Technology or IT）,公司老板恐怕都很没有面子。现今的犯罪组织和黑社会老大，恐怕也有同样的压力。雇佣黑客，攻击商业网站，盗取信用卡信息成为二十一世纪有组织犯罪的一大亮点。在2007年，美国的最大之一的折扣零售商TJX的信用卡交易信息被黑客攻击，将近4千5百万的顾客的信用卡被盗，这是迄今为止历史上最大的黑客偷盗信用卡信息的记录。几十家信用卡公司不得不因此重新给用户改变卡号，发放新卡。利用黑客高手作案，入侵公司数据库，只能说“共军太狡猾”，但是大公司的网络和信息系统的漏洞百出，就只能说“国军太愚蠢”。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的深度新闻节目《60分钟》（60 Minutes）在2007年曾搞过暗访，发现很多大零售商的在店内的Wi-Fi网络居然都没有加密。记者在美国的最大电器连锁店外面，就可以用很基本的电脑程序就可以截取信用卡交易信息。

如果黑客盗卡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话，信用卡网络犯罪的地雷战，地道战则是信用卡网络钓鱼（phishing）。王蜀南自己就曾经被钓过：有一次，王蜀南收到一个电子邮件，邮件上面有花旗银行的官方标志，邮件内容是如此这般：“亲爱的王先生：我们发现您的花旗银行信用卡帐户被黑客攻击，如果您收到这封电子信件，请马上登陆美国花旗银行下面的网站，我们需要您确认你的信息。如果您不及时确认，您的信用卡有可能被盗用……” 落款是美国花旗银行信用卡反欺诈部。被吓得心慌意乱的王蜀南马上点击了邮件上的链接。出现的网站和王蜀南平时登陆的花旗信用卡网站一模一样，所以王蜀南很快地用自己的用户名和密码登录了网站。但是进入网站以后，网页却神秘地关闭了。这时候，王蜀南才发现自己上当了，马上给花旗银行打电话。花旗银行的工作人员说：银行从来主动不会向用户索取用户名和密码。这样的电子信件被称为网络钓鱼。信用卡欺诈犯罪组织通过这样的方法盗取信用卡和银行账户信息。花旗银行发现了这样的情况，马上替王蜀南注销了这个帐号，再给他发放一个全新的帐号。网络钓鱼其实不是一种创新，早在1987年

第七章 从手工压单到POS机刷卡——信用卡网络和信用卡公司的盈利模式

章节引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

如果说金融交易计算机化促进了信用记录体系的全面建立和完善，而金融交易的信息化和网络化则促成了是信用卡交易的几何级增长。各位如果有机会在八九十年代的中国，或者五六十年代的美国刷卡消费，就会知道网络化之前的信用卡交易是何等繁琐。

在电脑网络化之前，使用信用卡恐怕不能叫做刷卡，因为那时候既没有POS刷卡机，也没有互联网和金融业的专业网络，信用卡交易信息不能及时地传输到银行和信用卡公司。在九十年代末，王蜀南在上海的一家三星级小宾馆就有幸这样刷过卡：王蜀南那次回国，专程到上海去逛著名的襄阳路市场。王蜀南到上海的那天，正好是一个星期天。在慕名已久的熙熙攘攘的襄阳路市场上，王蜀南发现无数的便宜货，顿时两眼放光，在三个小时内把自己身上的人民币花得一干二净。拎着大包小包的王蜀南从襄阳路出来，身上只剩下几十元人民币，两张美国的信用卡和自己带回来的美元。所以王蜀南试图先找家银行去把随身带的美元兑换成人民币，然后再去找一家酒店住下。哪知道上海毕竟是全中国最国际化的大都市，王蜀南找了三家兑换外币的银行，发现它们都已经早已实行了北美通行的银行业标准：星期天不营业。上海的中国银行门外，照例是站立着一排炒卖外汇的打桩模子 。打桩模子看见王蜀南啤酒瓶底的眼镜外加土气的穿着，一眼就认出这是个回国的留学生，立即上来拉生意：“外汇有伐？” 王蜀南停下来，询问美元兑换的价格。可能是王蜀南的一口四川椒盐普通话让打桩模子觉得这个乡下人不太懂行，当天又没有银行开门，所以打桩模子只给他开出1比6的“优惠”汇率。王蜀南心想，这也太乘人之危了。王蜀南正在踌躇要不要自愿被打桩模子宰一次，忽然看见旁边有一家三星级小宾馆，门口贴着维萨卡和万事达卡的标志。王蜀南心想，天助我也，就赶快摆脱了打桩模子的纠缠，进了这家三星级宾馆。王蜀南先问清楚是不是收信用卡。当他得到肯定回答的时候，王蜀南就递上了自己的花旗银行万事达白金卡和护照。

前台服务小姐先仔细对照了护照的名字和信用卡上的名字。然后开始仔细对照王蜀南的面容和护照照片。这位前台服务小姐审查照片的专业程度之高，以至于让王蜀南以为这位前台服务小姐大概是从公安或者海关安检下岗后，转业到这家宾馆的。在安检水平的目光审视之下，王蜀南觉得满不舒服，于是便自己打个哈哈，说：“您看，我这到美国才几年，美国垃圾食品吃得太多，人都胖的认不出来了吧？小姐您看看，我虽然胖了点，还是护照上的那个人呢。”哪知道，这位前台服务小姐听了王蜀南的笑话，不仅没有笑，面容反而更冷若冰霜，让王蜀南觉得这位小姐是不是前世吃过男人的大亏。英语里有句话形容人面无表情叫扑克脸（poker face）。王蜀南觉得这位小姐不仅是poker face，而且是冰冻扑克脸。离开中国才几年的王蜀南不知道，在短短几年里，小姐这个词在国内已经再也不是个尊称了。这位冷若冰霜的前台服务员小姐听见王蜀南左一个小姐，右一个小姐地叫，当然不会高兴。不过人家上海的服务人员素质确实不一般，冷若冰霜小姐虽然再次用审查本拉登及其同伙的眼光瞪了王蜀南三十秒钟，人家还是照样按照标准程序给王蜀南刷卡登记住宿。

冰霜小姐拿出一个专门的带有碳素复写功能的装置，这个装置叫做压单机。冰霜小姐先把王蜀南的信用卡放在这个装置的平版凹槽上，再在放上一张专用的信用卡交易复写单据，然后拉动一个手柄，把信用卡上凸起的卡号和姓名复写在信用卡交易单据上。冰霜小姐把复写的单据递给王蜀南,请他在单据上签名。冰霜小姐然后再核对单据上的签名，确保和信用卡背面的签名是不是一致。确认无误之后，冰霜小姐又再次核对了一次护照上的照片，并对护照进行了复印。王蜀南在冰霜小姐白眼仁居多黑眼仁居少的冷眼扫视下，倍加觉得这种老式的信用卡手工压单的方式花的时间太长，对顾客实在不方便。好容易完成了住宿登记，王蜀南赶快抓了钥匙逃离了冷光的扫视。这次刷卡，不对，应该叫压卡的经历，让王蜀南觉得没有POS机的信用卡消费过程异常地慢， 这样的老式信用卡手工压单所涉及的幕后交易就更慢更复杂了。每天晚上，宾馆需要汇总所有的信用卡交易复写单据，缴纳到相关的银行。银行再汇总这些单据，邮寄到万事达或者维萨信用卡网络。信用卡网络再汇总这些交易数据，传输到信用卡的发卡银行。发卡银行在持卡人账户上记录这些交易，提取金额。然后交易金额再从相同的途径一步步旅行回来，最后支付给这家宾馆这样的商家。这个繁琐的过程，加大了信用卡交易的成本和风险。所以在八十年代之前，银行只给少数有钱人发放这样成本昂贵的信用卡。在信用卡交易电子化，网络化以后，信用卡才得到真正全面的发展。

信用卡电子网络化以后，消费者只需要在商家的信用卡POS刷卡机上刷卡，再在自动打印的单据上签名即可完成交易。王蜀南2005年再次到上海的时候，刷卡的经历就愉快多了。宾馆前台服务员接过王蜀南的信用卡，直接在POS刷卡机上就完成了刷卡，POS刷卡机自动打印出信用卡交易单据，交给王蜀南签名，十几秒钟就完成了刷卡过程。王蜀南觉得这次的宾馆前台服务员处理这一切的过程是那么娴熟，服务过程都充满了微笑。当然这次回国，王蜀南也专门注意了在和年轻女士的交流中，不能使用“小姐”这样的不文明用语，和男性服务员沟通也不能随便叫人“同志”，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美国的很多超市和连锁店，为了提高刷卡的效率和减少成本，把POS机打印信用卡交易单据这个过程也简化了。比如在美国最大的零售商沃尔玛，收银员扫描完所有的商品，收银机算出顾客的购物金额之后。顾客可以在POS刷卡机上自己刷卡。特制的POS刷卡机的屏幕上会显示出信用卡交易被批准的信息。然后POS刷卡机会显示出一个签名的空档，顾客可以用POS机附带的专用磁性笔在POS机的屏幕上签字。这样沃尔玛就不需要打印和保持纸质信用卡交易单的签字。顾客的结帐付款的时间也会更加短。顾客可以节省更多时间，沃尔玛也能够更加有效率。最近，大型连锁店在简化刷卡过程上又更进了一步。Target和Walgreen's这两家零售商对30美元以下的信用卡刷卡交易连签字的程序也都取消了。

刷卡交易，对于消费者来说，变成了几秒钟的一个异常简单的行为。然而当王蜀南进入信用卡行业后才发现，这几秒钟的交易，涉及到至少四五家公司，两三个风险管理模型和信用欺诈预测模型，数千英里的数据交换。比如王蜀南第一次在华格林药店（Walgreen's）刷卡买东西只花两三秒钟，这两三秒钟却包含很多的信息：当王蜀南在信用卡POS刷卡机上刷卡时，POS刷卡机从信用卡磁性条码上读取了16位的信用卡号和持卡人姓名。POS刷卡机把信用卡号和交易金额通过电子信息交换通道（一般商店通过电话线传输，一些大的连锁商店则有专用的联网通道）传输到Walgreen's的信用卡交易获取银行（Acquirer Bank)。信用卡获取银行通过的信用卡号，识别出这是一张万事达卡，交易信息马上又被传输到信用卡网络（Card Association)万事达卡的全美国的信息处理中心。万事达卡信息处理中心接受到交易信号后，万事达卡的信用欺诈模型自动分析这个交易的金额，商家，持卡人，交易地点时间，判明这个交易不是一个信用卡欺诈事件，因此立即批准了这个交易。与此同时，通过卡号，万事达卡识别出信用卡发卡银行是威斯康星大学信用社，因此交易信息又被传输到威斯康星大学信用社的信用卡电子交易信息处理中心。（威斯康星大学信用社这样的小银行一般没有自己的专门的信用卡信息处理中心，它们一般把这样的业务外包到一些专业公司。而花旗银行这样的大银行都有自己专门的部门来处理这样的业务。）威斯康星大学信用社的信用卡信息处理中心的电脑得到的这个交易信息后，自动核对数据库里王蜀南的信用卡账户记录，发现王蜀南的信用卡上尚有500美元的信用额度。对比交易金额8.75美元和500美元信用额度，处理中心的信用风险模型和反欺诈模型批准了这一个交易，因此信用卡信息处理中心发出了交易授权（Authurization)。这个交易授权又经过万事达卡，传到信用卡交易获取银行，再传输到Walgreen's的POS刷卡机和收银机上。得到交易授权许可的POS刷卡机打印出信用卡收据。Walgreen's的收银员要求王蜀南在收据上签字，然后再核对收据签字和信用卡背面的签名。必要时收银员还有核对持卡人的驾驶执照等身份证明。这样信用卡交易的第一步就完成了。

王蜀南签完了字，算是完成了交易，卖到了东西；而对于商家来说，交易才完成一半。每天晚上，Walgreen's会汇总成交的信用卡销售记录，传输到交易信用卡交易获取银行；信用卡交易获取银行再把交易数据分门别类传输到维萨万事达这样的信用卡网络；信用卡网络再把数据分门别类地传输到威斯康星大学信用社这样的各个发卡银行；发卡银行在信用卡用户的账户上记录交易金额；然后发卡银行把交易金额转账支付到信用卡网络，随后这笔金额在转账支付到信用卡交易获取银行，最终交易金额被汇到Walgreen's的开户银行现金账户上。这样商家在销售会在完成几天以后收到交易款项。在这个过程中，信用卡网络和各个经手银行要收取2.25%到2.75%的商家手续费（Merchant fee)。

美国联邦政府审计总署（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 GAO)曾经对商家手续费进行过调查，发现美国信用卡的商家手续费平均为刷卡金额的2.5%左右。其中2%的费用被称为交换费（Interchange Fee），由发卡银行（Issue Bank）和信用卡网络收取。0.5%的费用归信用卡交易获取银行（Acquirer Bank)。商家通过信用卡交易出售价值100美元的货物，最终只能收到97.5美元货款。

美国信用卡交换费示意图

资料来源：美国联邦政府审计总署（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 GAO)

这一笔商家手续费（Merchant fee)是信用卡公司除了利息（和对消费者名目繁多的其他收费）以外的另一大利润来源。信用卡网络和发卡银行分享这一笔收费。和中石油中国电信一样，处于垄断或者寡头垄断地位的信用卡网络维萨和万事达卡总有吃完上家吃下家的精神。除了商家手续费，维萨万事达卡和信用卡代理经销商还有各种各样对商家的收费。在美国做小本买卖的生意人都有这样的体会。

王蜀南是个吃麻婆豆腐夫妻肺片长大的四川人。走到天涯海角都改不了对麻辣味道的依赖。所以频频光顾川菜馆的王蜀南和芝加哥的“小成都”餐馆的老板老温混得很熟。老温的川菜馆味道好，价钱也公道，对四川老乡还有打折。不过有一点却让王蜀南不感冒：和众多中国城的杂货铺和餐馆一样，老温的馆子对消费不足二十美元的顾客不收信用卡。为这事王蜀南还取笑老温：“你师兄生意都做这么大了，咋个还这么小家子气呢？”哪知道，这一句取笑，却勾出老温的一肚子苦水：“哥老倌，你不晓得信用卡公司有好黑。不到二十美元的单子要是刷卡的话，我交完杂七杂八的手续费，恐怕都算白干了。你看信用卡读卡机这个东西嘛，凡是开餐馆的都必须装，不然客人就不会来。首先装这个机器，我要付信用卡商家账户申请费（Application fee），还要付信用卡刷卡机装机费（Set-up fee）。每年为这个信用卡机器，还要付信用卡商家账户年费（Yearly membership)。每个月呢，还要付每个月的月报表费（Monthly statement charges)。每次刷卡，不管金额多少，信用卡公司都要收一个信用卡交易固定费用（Fixed transaction fees），刷得越多交得越多。每次刷卡的信号通过电话线走，还要交电话费。按照每个刷卡的单子的美元数，还要按比例收费。现在银行又说要防止信用欺诈，又搞了什么加密交易费（Gateway access fees）和信用卡地址核实费（Address Verification Service AVS fee）。要是遇到客人投诉或者要退货就更麻烦，我还得付顾客交易取消费 （Chargebacks / reversal fees）。要是我去投诉人家，我还得给商家交易取消费（Cancellation penalties）。就算是哪天生意不好了，没有刷卡，或者不到一定刷卡金额了，还要有每月最低收费（Monthly minimums）。那些大公司生意大，可以有自己的信用卡部门，成本分摊下来就小。像我们这样的小本买卖，就只好给他们盘剥了。”

王蜀南听了老温的抱怨，到网上一查，才发现全美国这些林林总总的信用卡商家费用收入，在2007年居然达到了420亿美元。有了这些收入，信用卡公司不仅可以给每月付清信用卡账单的用户将近一个月的免费利息，而且可以支付1%的现金折扣和常旅客里程这样的优惠。对于商家来说，虽然信用卡网络要收取各种的费用，但是刷卡消费一方面极大刺激了消费额，另一方面也减少了现金交易的成本。商家之间的竞争也迫使它们接受信用卡。总的来说，不管利润还是费用都得来自于消费者，摆不脱羊毛出在羊身上的真理。

除了林林总总的商家费用，掌握几千万信用卡用户信息的发卡银行还经常搞搞副业来增加附加值。典型的例子就是交叉销售（Cross Sell)：向信用卡用户推销保险，储蓄等各种附加产品来赚取附加值。王蜀南进入信用卡行业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和这种交叉销售有关。王蜀南的第一个雇主是一家信用卡咨询公司。这家公司给美国第四大信用卡公司打工，负责交叉销售的推销工作。这家信用卡公司有五千多万持卡客户。这是很大的一笔市场营销资源。除了日常的信用卡业务，这家信用卡公司还和各种公司联手来向信用卡客户推销各种商品和服务项目。比较常见的推销项目有：意外人身保险，人寿保险，这家信用卡公司的储蓄项目和定期存单，个人信用记录保护服务，个人信用记录查询服务等等。有时候信用卡公司还推销一些莫名其妙的商品，比如代订杂志报纸，个性化的年历和笔记本，每年新上市的加州NAPA山谷的葡萄酒…… 当然了，在美国读过MBA的同学都知道，只要有利润，干什么事情都不算莫名其妙。信用卡公司进行交叉销售的商品和服务有一个特点：它们大多数是定期重复收费的服务。当这些服务的收费和信用卡链接的时候，每个月到缴费的时候，费用可以从信用卡上自动扣除。所以这大大降低了拖欠费用的风险。这同时也给信用卡公司带来的更多的刷卡收入，和潜在的利息收入。这在信用卡公司和它们的商业伙伴之间算是一种真正的双赢。

信用卡公司在进行交叉销售的时候也是使尽解数。这样直接针对消费者的营销方式，称为直接营销（Direct Marketing）。美国直接营销的推销方式一般有两种：直接信件推销（Direct Mail）和电话推销（Telemarketing）。信用卡公司交叉销售的推销信的格式一般是这样的：“亲爱的王先生：您知道每年有一千万人的信用身份被盗吗？信用身份被欺诈盗窃会让您的生活和个人财务状况陷入一片混乱…… 现在我们公司有一个绝好的预防个人信用身份欺诈盗窃的服务产品。一旦您有了这个产品，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您只需要每月支付19.99美元就可以拥有这项服务。为了您能够了解这项服务，我们有一个优惠计划，您可以免费试用这个服务九十天。如果你决定试用这个服务，请在下面空格打勾，签名后，用我们附上的邮资已付的信封把回执寄给我们。”这样的免费试用的营销手段在美国的消费者中间屡试不爽。在现代社会的繁忙生活中，很多人在三个月以后会把这个免费试用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样信用卡就开始美元自动地扣除19.99美元的预防个人信用身份欺诈服务项目的月费，在信用卡被扣钱的这些人中间又会有好些人在看每月的信用卡对账单的时候忽略了这一项。这样不知不觉很多人就开始购买这项服务。当有一天信用卡持卡人发现了这笔美元19.99美元的服务的存在，要去取消它的时候，他们又得需要花时间找到相关的资料和联络方式，再花时间打那个几乎是永远是电脑录音的800免费电话。如果他们有耐心，终于等到一个真人客户服务员，那还得和国际客户服务外包中心印度班加罗尔的帅哥美女们费口舌。

当然这些能够和客户服务员交流印度口音英语的顾客是幸运的，很多被蒙在鼓里的顾客 常常是被人卖了还毫不知晓。事实上，只要是在法律允许之下，这样蒙一个算一个的案例在美国各大公司里几乎都有。前两年美国的一家的大电话公司又爆出个丑闻。一位独居的美国老太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家里装了个电话。当时电话公司规定的初装电话必须使用电话公司的电话机，按照他们的规定每个月要缴纳五美元的电话机租金。直到前两年，老太太去世了，来给老太太收拾遗物的亲戚才发现，老太太到去世前还在用那个老古董的拨号电话机。这家电话公司已经收了三十多年的电话租金。总金额到达了将近2000美元。而在美国一个类似的电话机的价格不会超过十美元。所有的公司存在的目的都是为了赚钱，一个上市公司，股东是法律上的老板。股东把资本给公司管理层，管理层作为打工仔就得给股东带来最大的回报。如果上市公司像Google那样声称只关心人权状况不在乎赚钱，那么这样的公司不是在说瞎话（本来也赚不到钱，想找个理由来忽悠大家，可以光荣退出），就是在不道德地牺牲股东的利益（拿了股东给的工资不替股东赚钱）。

根据美国联邦政府审计总署（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 GAO) 报告，美国信用卡行业每100美元信用卡透支余额资产的净利润为3.61美元。其中最大的收入来自于信用卡利息，交换费（商家手续费）和罚金收入。

资料来源：美国联邦政府审计总署（GAO Analysis of Card Industry Directory data）

作为为股东赚钱的工具，信用卡公司的目标也是在法律的许可范围内实现利润最大化。本着上家吃下家的宗旨，信用卡公司一方面传承放印子钱的悠久历史，从信用卡用户那里获利；另一方面，发扬收保护费的光荣传统，从入网商家那里赚取各种交易手续费。不过二十一世纪是个神奇的时代，我们不仅经历着全世界资产者联合起来的伟大历程，而且常常目睹杨白劳逼死黄世仁的人间悲喜剧。我们平时只看到大耳窿 放高利贷时的风光，却没有机会目睹黑老大们刀尖上讨生活的艰险。信用卡公司的生存不比黑老大们更容易：一方面它们得和同行竞争者们火并拼抢地盘；另一方面还要时刻提防着杨白劳们人间蒸发，卷款消失；另外还得经常警惕着梁上君子们各种的信用欺诈和身份盗用诈骗。出来混，哪能没有风险呢。如果数算起信用行业的风险，刚刚才稍微平息的金融风暴算是二战以来的最剧烈的一次。

<俺们小百姓使用信用卡的故事之一个卡盲的成长经历> by Grateful @ 卡窗

也是从美国起讲回中国

国内银行把责任往用户推和银行排长队办业务都是让人很不爽的

第六章 资本主义制度下的档案制度 —— 个人信用征信记录和信用分数

章节引文：

“机关、团体、企业事业单位和其他组织必须按照国家规定，定期向档案馆移交档案。” ——《中华人民共和国档案法》第十一条

王蜀南小时候有多动症的倾向，因为在课堂上不守规矩，不把双手放在背后，外加上课经常交头接耳，所以在学校常常被罚站，请家长，写检查。而且王蜀南经常被老师们警告：“你写的检查，你的操行评定会被记在档案里，这会跟你一辈子的…… ” 虽然罚站请家长写检查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来自档案的威胁在王蜀南幼小的心灵里却留下来更大的阴影。王蜀南对档案记录常常有这样的恐怖想象：在高大森暗苏式政府大楼里，穿着黑色皮夹克的契卡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打开带着香樟木味的档案柜，从里面取出一个厚厚的卷宗，卷宗上面用黑体字大写着“保密”字样。黑色皮夹克抽出一张纸念到：“王同学从小目无尊长，无视纪律，破坏秩序……”

直到快出国的时候，为了办护照，王蜀南被要求注销户口，上缴身份证。王蜀南因为没有了挂靠单位，档案也无家可归。后来王蜀南打听到，没有单位的人可以交纳200元人民币，把档案存到北京市海淀区人才交流中心。已经没有单位挂靠的王蜀南，赶快到原单位把自己的档案提出来。王蜀南第一次拿到了自己的档案，发现居然自己的档案居然是薄薄的一个大信封。王蜀南拿到这个信封，还怀疑呢：“我当年写了那么多检查，这个信封怎么可能装得下？难道时代进步了，都改存光盘里了?” 觉得自己即将胜利大逃亡的王蜀南，骨子里目无尊长，无视纪律基因无限膨胀，悄悄地用刀片把档案袋拆开。结果非常失望:档案里除了八股连篇的中学，大学毕业鉴定，入团证明，大中学成绩单以外，别无它物。王蜀南觉得自己小学中学那么多次的罚站，请家长，教导主任谈话，似乎都白费了。王蜀南的心里对无产阶级专政的档案制度的敬畏感,顿时轰然倒下。

在20世纪90年代，每天晚上在被窝里偷听美国之音的北大清华学生都一致认为，美国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国家：在美国，人们的自由和隐私都受到美国的法律完美地保护。然而来到美国后，王蜀南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自由民主的美国却存在着一个无所不在的档案制度，它时刻监视着几乎每个美国人在个人金融活动上的一举一动。这个制度的完善和高效，连贝利亚 也会自愧不如。

王蜀南刚刚到美国的时候，在威斯康星大学的校园里填了一份发现卡的申请表，赚了一件免费的T恤衫。王蜀南期待了几个星期，等来了一封拒绝信。这封发现卡信用卡公司寄来的信，详细地介绍了拒绝申请的原因：发现卡在美国有信用征信局（Credit Bureau) 环联信息公司（TransUnion)查询了王蜀南的个人信用征信报告，发现王蜀南的信用记录几乎为零。对于一个没人任何历史记录的顾客，信用卡公司不会轻易给他发放信用卡。通过这封信，王蜀南才知道，美国有信用征信局这么一个东西。信用征信局保存每个美国成人的称为信用征信记录

（Credit report)的档案。信用征信记录包括个人金融信贷的各个方面的历史记录。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可以在信用征信局查找到每一个人的信用记录。消费者自己也可以到信用征信局索取自己的个人信用记录报告。后来王蜀南进入了美国的信用征信局环联信息公司工作，王蜀南才发现美国的信用记录报告比中国的档案要详细很多倍，美国人的在金融信贷上根本没有什么隐私。通过大型计算机数据库和网络，美国的信用征信局对个人信用记录能够实现实时监控；美国的银行和信用卡公司也能在一两秒之内从信用征信局查询任何人的个人信用记录。比中国档案制度更厉害的地方是：美国有三家大的信用征信局，每家都收集每个美国人的个人信用记录！

美国的三大信用征信局收集汇总个人信用记录。但是这三大信用征信局都非常有美国特色：这三家信用征信局，居然全都是私人营利性公司机构。这些信用征信局的历史也非常有意思，代表了美国商业发展的轨迹。王蜀南工作过的环联信息公司（TransUnion)是美国普利兹克家族（Pritzker family）拥有的私人企业。大家如果对普利兹克家族不熟悉，如果您是真正的小资，那么您该知道世界上建筑行业和艺术界最著名的普利兹克奖（Pritzker Award）吧？那就是普利兹克家族赞助的。如果您属于小资里的80%，不知道普利兹克奖，凯悦饭店（Hyatt)总知道吧？ 凯悦饭店是普利兹克家族100%控股的企业。皇家加勒比邮轮公司（Royal Caribean）也是这个家族控股。普利兹克家族目前资产额超过160亿美元，美国排名前400的亿万富翁里，姓普利兹克的至少有11个。 环联信息公司也是普利兹克家族拥有的企业之一。普利兹克家族旗下有个成立于50年代的马门集团（Marmon Group），经营冶金机械制造业。在制造业的业务中，马门集团用到很多铁路油罐车，因此就收购了一家铁路油罐车租赁公司，联合油罐车公司（Union Tank Car Co.)。在租赁业务里，公司常常调查客户信用状况，和库克郡信用征信局打交道。因为这方面的开支太大， 联合油罐车公司就收购了库克郡信用征信局。在70年代的库克郡信用征信局，还是一个私营的小公司，使用十几个铁皮档案柜，用手工收集汇总和管理芝加哥地区（库克郡）的居民的个人信用征信记录。联合油罐车公司收购库克郡信用征信局之后，逐渐把信用记录收集的范围扩大到芝加哥库克郡之外，后来又逐渐把网络扩展到全美国。这个公司的名字也改成了环联信息公司，目前每年的营业额高达十几亿美元。在2005年，环联信息公司从从事制造业的马门集团里分离出来。2008年，原来的马门集团的大部分股权被来自奥马哈市的先知（Oracle of Omaha）股神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Berkshire Hathaway）收购。美国另外两家信用征信局Experian和Equifax，也是从地方性小公司成长起来的。Experian发源于加州，Equifax发源于亚特兰大。因此直到现在， TransUnion在美国中西部的市场份额领先，Equifax在美国南部的业务领先，而Experian在美国西部占更大的市场份额。不过现在这三家信用征信局都覆盖全美国，他们的个人信用记录报告都有统一了格式和内容。而且是三家公司也都向全球扩展业务。

一份普通的美国个人信用记录报告（Credit Report）包括了下面的内容：

个人身份信息：姓名，曾用名，社会保险号(Social Security Number)，现地址，前地址，配偶姓名，雇主，前雇主。

法庭记录信息（Public record)：破产记录（保持过去7-10年的记录），刑事案件法庭裁决，税务拖欠记录。

拖欠债务托收记录（Collection record): 记录过去两年的每一项拖欠债务托收记录，每个记录包括：债权人信息，拖欠债务金额余额，债务催收付款金额。

信用账户历史记录（Credit trade history record)：记录消费者所有的信用账户信息，包括：房屋按揭（Mortgage)，车贷(Auto loan)，信用卡(Credit Card)，购物分期付款贷款(Installment loans),个人金融贷款（Personal Finance Loan),水电气电话费付款记录（Utility Bill)，助学贷款（Student Loan）。每一个信用账户的信息包括：贷款金融机构名称，账户号，开户时间，信用额度，目前账面余额，历史最高账面余额，规定分期付款次数，本月付款金额，过去48个月每月付款状态（按时支付，拖欠，拖欠月数…… ），历史最差拖欠记录（拖欠月数）。

信用查询问记录（过去两年的所有记录）（Credit inquiry record）：1）个人信用申请记录：该消费者在何时，向哪个金融机构申请过贷款或其他金融账户。　２）金融机构对该消费者的查询记录。

这样的个人信用记录，详细地记录了消费者每个月的信用消费和还款的行为。TransUnion, Equifax,和Experian这三家私立公司记录了美国主流社会的每个成人的信用记录。几乎美国所有的银行，信用卡公司和其他的金融机构，水电煤气电话公司，催债托收公司，每个月都向这三家信用征信局汇报每个消费者的信用消费和还款记录。信用征信局汇总这些信用报告，再加上公开的法庭判决记录和税务拖欠托收记录，汇总形成个人信用记录报告。各个汇报信用记录的金融机构和其他公司，从信用征信局获取信用记录，判断预测消费者的信用风险。这样的商业模式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的：信用征信局免费从银行金融机构那里取得消费者的金融贷款记录，汇总以后，再卖回给银行金融机构。信用征信局处在这个垄断的位置。已有的这三家信用征信局覆盖率全美国的消费者，几乎不可能有新的竞争者进入这个已经是寡头垄断的行业。

美国个人信用征信报告范例

资料来源：http://solvingcreditproblems.com/

出售信用记录报告是信用征信局最基本的业务。信用征信局和金融机构还以信用记录为原始资料，通过各种统计模型来预测消费者的信贷风险。最有名的个人信贷风险模型就是FICO信用分数了。FICO信用分数是美国消费信用评级的最权威的标准，也是FICO公司的摇钱树。FICO公司全名叫Fair, Isaac and Company。中文译名为费埃哲公司。和众多的西方的公司一样，FICO公司的名字来源于公司的两位创始人：比尔·费尔（Bill Fair）和艾尔·以撒（Earl Isaac）。

东西方文化的区别在于：西方文化对谁越尊重，就成天把谁的名字挂在嘴边：美国每个城市都有条华盛顿大道。有的美国共和党人为了表示小乔治·布什总统（George W. Bush)的尊重，把自己的儿子取名叫乔治（George）。也有美国的民主党人为了表示贝拉克·奥巴马总统（Barack obama)的喜爱，把自己的狗改名叫贝拉克（Barack）！ 美国很多大公司都以创始人的名字命名。所以这些名字也成了美国人生活的一部分。美国人典型的日常生活是：开着福特（Ford)到华盛顿(George Washington）大街去吃麦当劳（McDonald)。然而在中国的文化中，对谁越尊重，却越不敢提谁的名讳。五代时有位老先生叫冯道，做过六个皇帝的宰相，学生遍布天下。做学生的当然要避老师的名讳，所以每次读《老子》的时候，读到“道可道，非常道”的时候，都得念成“不敢说，不敢说，非常不敢说”。直到二十年以前，在海峡那边，如果文章报纸里提到蒋总裁的时候，还规定必须在前面空一格，以表尊重，搞得现在的网友给蒋校长取一外号，叫“空一格”。要是我们中国人想用哪个著名的政治人物的名字来给儿子或者宠物狗命名，他恐怕不是以诽谤罪被起诉，就是因为泄露国家机密而被严打。在我们中国也很少有以创始人来命名公司的。当然什么王记肉铺，张记剪刀店这样的生意不能入流。如果把西方的公司命名方法照搬到中国，会有点喜剧。如果我说我今天要开着王传福（比亚迪)到康熙大街去吃杨全仁（全聚德烤鸭的创始人)，大家得把我当疯子打出去。

FICO公司创始人费尔（Bill Fair）是个数学家。据说在加州理工，斯坦福大学和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拿过N多个学位。他的研究方向是利用数学模型来预测人的行为。在50年代，费尔目睹了美国信用卡萌芽阶段信用风险管理的混乱，觉得银行应该用统计模型的科学方法来管理信用风险。费尔的哥们以撒（Earl Isaac）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两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各拿出400美元，在1956年成立了Fair, Isaac and Co 公司。公司成立后不久，费尔开发出了第一套信用分数系统。兴致勃勃的以撒给美国的50家最大的银行信用卡公司写信，说我们可以给你们演示这套非常有效的风险管理的新概念。不过只有一家公司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回了信。然而真金不怕火炼，创业的过程虽然艰难，经过了几十年的努力，FICO公司最终成为了全世界最重要的消费信用分析公司。2010年，FICO公司的市场价值到达10亿美元。美国99%的大银行和全世界98%的大银行都使用FICO的信用管理工具。FICO公司的核心产品的名字就叫FICO信用分。

FICO信用分是一个数值300到850的分数，分数越高表示个人信贷风险越小。60%的美国人的FICO信用分数在650和799之间，其中的中位数在723。FICO信用分35%取决于还款历史记录（payment history)，30%取决于信用额度使用比例和欠款金额（utilization）, 15%取决于信用记录历史长短，10%取决于使用的信贷类型（房贷按揭的常常表明比高利息个人金融贷款更好的信用记录），10%取决于消费者申请信用的频繁程度。 王蜀南在美国上学，发现很多美国同学从来不把考试分数当回事，不过信用分数却和每个人息息相关。信用分数可以决定消费者是否可以得到贷款，还可以决定贷款的利息高低。一般来说如果一个消费者的FICO信用分数在750以上，就代表他有比较好的信用记录，信贷风险较小，他一般能够申请得到大多数的信用卡，车贷房贷按揭。如果一个消费者的FICO分数低于640，他就会被归入另类，他一般很难取得正常的贷款，即使有银行愿意贷款，也会收取很高的利息，这一类贷款，从2008年起变得全世界人民家喻户晓，它们有个响亮的名字——次贷（sub-prime lending）。

美国信用征信记录的FICO信用信用分数的计算。 资料来源：费埃哲公司http://www.myfico.com/

美国的个人信用记录制度和信用分数对美国消费信贷的飞速发展功不可没。依靠这样一个高效，全面的信用档案体系，金融机构极大的减少了个人信贷的风险。在八九十年代的中国，皮包公司骗子风行，职业忽悠家盛行。赵本山连年在春节联欢晚会上卖拐，创造了在相同行业，针对同一行骗对象，周期性行骗成功的世界记录。不过大多数的职业忽悠家不具有老赵那样的心理素质和智商水平，所以一般采用打一枪换一个阵地的游击战术。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骗子在这里的银行借了钱跑掉，可以到另外的银行继续忽悠；在一个城市搞坏了名声，还可以跑到别的城市继续行骗。然而在美国的信用记录制度下，这样的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忽悠机会几乎没有：银行只需要要一两秒钟内就可以调出每个美国人的信用记录，包括了7年以内破产记录，两年以内的欠债催收记录，2-4年的还款记录，历史上所有的刑事犯罪法庭记录，和两年以内的信用申请记录。面对这样全面高效的档案管理，捷尔任斯基同志 如果在天有知，也会感叹苏维埃专政机关的铁拳比不上资本主义美国在赚钱动力下达到的效率。

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各个单位的人事处组织部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进行内查外调，确保单位革命职工的背景纯正，杜绝混入革命队伍的阶级敌人。如果大家读过一些伤痕文学，就会发现，中国的一些知识分子深受其害，对此怨声载道，认为改革开放以后废除这套东西绝对是个德政。 这一套背景调查的制度在改革开放的中国已经式微，不过在民主自由的美国却正方兴未艾。几乎所以的美国雇主在招聘的时候，都会审查雇员的信用记录和犯罪记录。据美联社报道，80%的美国公司对员工进行犯罪记录背景调查， 有不良记录的人一般不会得到很好的工作。王蜀南记得有一道GRE逻辑题是这么说的：“统计数字表明，美国的罪犯在刑满释放后，大多数会再犯罪；但是金融犯罪的白领在刑满释放以后，却很少会有再犯的记录。请分析原因。”真确答案为：“美国几乎所以的工作，都要求背景调查和毒品检测。在上班之前，一般正规的公司都要求员工做信用背景调查，犯罪记录调查和尿液检测毒品。白领工作人员一旦有了犯罪记录，几乎不可能再被雇佣，更不用说重新进入金融行业里。因此他们没有机会再进行金融方面的犯罪。”国内的一些媒体经常讨论素质问题，说美国人素质高什么的。他们大概不知道美国档案的厉害。一般人一旦有了不好的信用记录和犯罪记录，很多年都很难翻身，所以大家都比较爱惜自己的羽毛。

很多美国公司在雇佣员工之前，也进行个人信用征信记录调查。据《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杂志报道，40%的美国雇主对应聘者进行信用记录调查。这些雇主调查应聘者的个人金融状况，如果应聘者有破产记录，严重的拖欠贷款的行为，或者信用欺诈等不良的信用记录，雇主可以以此为理由，拒绝雇佣应聘者。更有甚者，有的公司还查看应聘者的信用记录，如果应聘者过度使用百货公司信用卡购物，拖欠信用卡债务，这些公司会得出结论，认为应聘者缺乏自制能力，不会胜任将来的工作。很多美国的雇主认为，如果员工不能很好的理财，那就没有很好的工作能力。目前美国的失业率接近10%，很多失业的美国人陷入了一个怪圈：他们没有工作，所以个人的财务状况一团糟，个人的信用征信记录也变得很差；然而很多公司拒绝聘用信用记录不好的应聘者， 因此这些失业的人往往又找不到工作。 所谓的个人的隐私权利和自由，在美国的公司文化里显得异常苍白脆弱。

由于美国个人信用征信记录的高效和信用风险模型对信贷风险的有效预测，美国的金融机构的信贷审批效率普遍比较高。大银行和信用卡公司可以在几秒钟之内完成信用卡，车贷和其他消费信贷的审批。如果资料手续齐全，银行在一天以内可以完成房贷按揭的批准。对于不同风险的消费者，金融机构还可以给予不同的利息和信用额度，这样既可以减小损失，又可以增大利润。对于遵纪守法的消费者来说，这带来便利和优惠。比如在国内，中央银行规定所有房贷按揭的统一利息，不论个人风险大小，利息都是一样的。对于按时付款从，不赖帐的低风险消费者来说，他们实际上在补助高风险欠债不还的消费者。在美国，信用分数750以上的消费者可以得到利息低于5%的按揭，而信用分低于640的消费者则可能被要求支付10%以上的按揭利息。经过这次贷风暴以后，很多银行基本上不给信用分数720以下的消费者发放按揭贷款了。

所以对于消费者来说，保持良好的信用记录非常重要。信用记录不仅决定信贷的成本（贷款利息），有时候还决定是人们否能够取得按揭，车贷和信用卡。我们常常说美国社会很讲信用，这样的信用并不只是建立在人的素质基础上，而是建立在全面的信用记录监督机制上的。我们说中国骗子多，因为在国内一锤子买卖太多。骗子张三在北京干了一票，换到上海，又是一条好汉。在美国则有一个全国联网的个人信用征信记录体系，通过每个人的姓名和社会保险号可以追踪任何信用记录。老骗子伯纳德(Bernard Madoff)上午在纽约作案事发，不到下午，全美国就都可以知道他老人家的行径。建立在信用记录基础上的奖惩分明的信用决策机制，让人们明白违反遵守游戏规则的沉重代价，促使人们按游戏规则来行事，从而减少全社会的风险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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