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龙狮之舞——唐蕃英雄记【叁】 -- 京华烟云AM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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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5、谋国拙身的仁者——石堡城下的悲剧》

      由于深知石堡城的险峻,王忠嗣到任后,并没有继续率军强攻,而是改变策略,暂时不管这个坚固的要塞,随即转向青海湖周边区域以及积石山地区(今天的青海、四川、甘肃交界处)扩展势力。经过大大小小的一系列战斗,唐军取得了相当大的成果,史载 “皆大克捷”。

      王忠嗣杀入的这些区域都是原来吐谷浑故地的核心区域,吐谷浑亡国之后,国王受到吐蕃的优待,成为吐蕃赞普附属的藩王,而吐谷浑人也自然在国王的率领下加入了吐蕃人与唐人对抗的行列。前面说过,在石堡城大败皇甫惟明的吐蕃军统帅,便是一位吐谷浑藩王。现在王忠嗣将打击目标重点放在了这些地方,吐谷浑人必定会做出强烈反应。

      果然不久之后,唐军与吐蕃的附庸吐谷浑军终于在一个叫墨离的地方爆发了大会战。后人考证后认为,这个“墨离”并非唐朝的墨离军,因为该军的位置大概在甘肃瓜州一带,当时完全在唐的控制下,并非吐谷浑的领地。这里的“墨离”不是墨离川就是墨离海,两个地方相距不远,前者在今天的青海柴达木盆地北部,后者在青海湖西北部,具体位置大概是今天的哈拉湖一带。

      这场战争的具体进程已不可考,但结果相当明确:王忠嗣率领的唐军大胜,吐谷浑人遭受到极其惨重的损失。对此,《旧唐书》写道:“伐吐谷浑于墨离,虏其全国而归。”这个记载显然有所夸张,一战就能把整个国家的人都俘虏,应该不太可能。

      成书稍晚的《新唐书》的记载相对靠谱一些:“讨吐谷浑于墨离,平其国。”就是说王忠嗣打败并灭亡了吐蕃的吐谷浑藩国。成书更晚的《资治通鉴》的记载大概更加合理:“讨吐谷浑于墨离军,虏其全部而归。”这里的“墨离军”,研究者认为是“墨离川”之误,而“全部”指的是吐谷浑的一个部落,研究者认为该部落的名称就叫“墨离”。

      不管怎么说,唐军获得了一场令人鼓舞的大胜利,王忠嗣的威望显然更加如日中天。不过,《旧唐书》对此却提供了一段不一样的记载:“初,忠嗣在河东、朔方日久,备谙边事,得士卒心。及至河、陇,颇不习其物情,又以功名富贵自处,望减于往日矣。”也就是说王忠嗣的声望不仅没增加,反而下降了。

      《旧唐书》的这段记载很有问题,且不说王从少年起就一直在河陇作战,尽管期间离开过一段时间,但显然不至于“颇不习其物情”,而且从后来发生的情况来看,王忠嗣肯定没有“以功名富贵自处”,因此这两个不靠谱的原因是否能导致“望减于往日”的结果,就很值得怀疑了。于是,后来到了编写《新唐书》的时候,作者干脆就把上面这段话全部都砍掉了,可能欧阳修对此也有着同样的判断,剔除它们大概并不存在“为尊者讳”的考虑。

      从两唐书等史书所记载的王忠嗣的为人来看,此人不仅作战勇敢无畏,而且更难得的是,他并不是那些疯一般追求“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战争狂人——王忠嗣对发动不必要的战争毫无兴趣,据说他有一张拉力达一百五十斤的强弓,但却常常储存在弓袋中,以示这样的杀人利器并没有多大用处。按:唐代的150斤,大致相当于现代的220磅,而今天射箭比赛中的弓拉力通常不超过50磅,尽管古今标准不适合直接比较,但王的臂力肯定很不错。

      因此对于王忠嗣的战争理念,史书评价他绝不是个一心想通过打仗升官的战争贩子,正所谓“持重安边,不生事”,同时也记载了他留下的一句话:“平世为将,抚众而已,吾不欲竭中国力以幸功名。”也就是说,在王忠嗣看来,战争的目的不在于多杀人博取功名。

      也许正因为这样,王忠嗣尽管在突厥、吐蕃等各个战场频频取得胜利,但却几乎没有留下当时唐军将领常见的诸如屠城或滥杀之类的不良记录。对敌人尚且如此,对自己人就更不会太差了。各种史料都认为王忠嗣在军中享有极高的声望,比如他平时相当注重士兵们的训练,人马一旦发生缺额就会立刻补足,与那些喝兵血吃空额的坏蛋们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比如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无论军中士气如何高涨士兵如何想打仗,他也不会牺牲士卒轻率出击,而是“多纵间谍以伺虏之隙,时以奇兵袭之”。人们评价说,他带的队伍历来都是“士乐为用,师出必胜”。这样一个爱惜士卒统帅,很难让人认为在一场大胜之后,其威望反而会下降。

      只是,频繁的胜利并不一定带来和平,对并不热衷战争的王忠嗣而言,他的那些胜利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导致皇帝养父的决心爆棚。于是,信心满满的玄宗皇帝旧事重提,又一次打起了他念念不忘的石堡城的主意,发狠要一洗当年皇甫惟明大败之耻,而这次朝廷讨伐大军的主帅,除了自己战功显赫的养子,还能是谁呢?

      就在不久之前,王忠嗣的另一个表现也让皇帝十分满意——他坚决辞掉了自己所兼任的朔方、河东两个节度使之职,此举无疑让那些担心武将声望太盛以至威胁到自己地位的文臣们,尤其是执政的李林甫宰相,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我们的御儿干殿下却对兴致勃勃的皇帝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在给养父的回信中——当时玄宗为了再次攻打石堡城,特地派人去询问王的意见——王忠嗣这样写道:“石堡险固,吐蕃举国而守之。若顿兵坚城之下,必死者数万,然后事可图也。臣恐所得不如所失,请休兵秣马,观衅而取之,计之上者。”就是说,王节度直截了当地告诉皇帝,石堡那地方是不好搞的,我们非要逞强的话肯定会死掉几万人,得不偿失的买卖不做的好,还是养精蓄锐等待对手的失误才是王道。

      这样扫兴的答复当然不能让皇帝满意,事实上,玄宗岂止不满意,简直是大光其火,他无法想像养子竟然如此干脆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直对王忠嗣羡慕嫉妒恨的李林甫宰相马上敏感地发现了皇帝低落的情绪变化,正等待时机扳倒对手的他随即行动起来,“日求其过”,就是说他每天细心地搜集王的过失来向大老板打小报告。

      你不愿意,那我派别人去!天宝六年(公元756年),一个叫董延光的将军再次向朝廷建议攻打石堡,不甘心的玄宗皇帝马上批准,并要求王忠嗣必须配合策应。王忠嗣不得已被迫出兵,但不情不愿的他不仅没有像以往那样向士兵们颁布杀敌的报酬也就所所谓的“赏格”,而且还很可能采取了拖延的消极态度,这无疑让董延光大为不满。

      王忠嗣的部将河西兵马使——即那位后来在安史之乱中成为大唐中流砥柱的李光弼将军——敏感地发现了潜在的危机,他立即紧急求见自己的顶头上司。于是,两人便发生了一段历史上相当有名的对话:

      王问:“李将军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答:“请和您说说这次作战的事儿。”

      王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李答:“我发现,此前您出于爱惜士卒的考虑,有拒绝董延光的意思,尽管名义上接受了皇帝的诏书,但实际却并不打算按其计划进行。可这是为什么呢?您此次派了几万人马配合董的行动,但对这些将士却不悬重赏,如何能激起三军的勇气呢?我不明白,您库房里的财物堆得满满的,怎么会吝惜几万段财帛的悬赏以杜绝董延光将来的谗言!这次如果他没有取胜,肯定会把失败归罪于您!这样的话,您怕要大祸临头啊!”

      对于部将的衷心之语,王自然相当感动,不由得也袒露了心扉:“李将军啊,我王忠嗣已经下定决心了!人生在世,追求的难道仅仅是荣华富贵吗?就说这座石堡城吧,我们即使占据了也无法制服吐蕃,反之得不到对国家也没什么损失,我王忠嗣怎么能用几万人的性命去保住官位呢?假如皇帝真地追究下来,我大不了被贬成个金吾羽林将军,回到朝廷继续站岗罢了!即使发生再差的情况,也不过像以前那样,被贬到偏远之地当个普通军官而已。我将心甘情愿地接受朝廷的处罚。尽管我已经无所谓了,但您能对我这样推心置腹,您是真心实意地为我着想啊!”

      面对一心求仁的主帅,李光弼不由得感慨万千,他诚心诚意地道歉说:“此前我怕您没有想清楚而遭受不必要的祸患,因此才大着胆子把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现在我明白了,您能按照古代圣贤的标准做事,不是我李光弼这样的常人可以达到啊!”

      不幸的是,李光弼竟一语成谶。董延光率领的唐军在石堡城果然铩羽而归,董于是将失利的原因归罪于王忠嗣的不配合和故意拖延,令玄宗更为恼火。

      也许在王忠嗣看来,石堡城这样的坚固要塞,唐军之所以曾夺取它,并不是因为兵力强大,而主要是由于战术对头——当年李玮并没有硬碰硬,而是采用了敌人想不到的矛招,千里奇袭最后收到了奇效,如果不顾士兵生死强攻,可能就自己说的那种不幸结果。王忠嗣本人曾长期在李玮麾下作战,很可能确实了解石堡的具体情况,因此才做出了他认为正确的判断。

      从历史记载来看,王忠嗣大概是个很纯粹的军人,有什么说什么,并不怎么考虑说话的场景。这可能和王的成长经历有关,他与皇家渊源太深,在养父的羽翼下基本没受过什么挫折,即使被皇甫惟明诬告贬官,皇帝也肯定事先和他通过气,说好了以后还有复出的机会。一直生活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环境里,加之确实能力突出,这样的人难免心高气傲,脾气常相当固执。

      就这样,王忠嗣已经心安理得地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此事的后果竟会那么严重。

      因为就在这时候,一个名叫魏林的地方官员突然向皇帝揭发王忠嗣图谋不轨,按照此人的说法,当年他担任朔州刺史的时候,曾听到时任河东节度使的王忠嗣讲过一句这样的话:“早与忠王同养宫中,我欲尊奉太子。”当时的“忠王”就是现在的太子李亨,众所周知他是王忠嗣的发小,而据举报者魏林说,王忠嗣似乎还有着“拥兵以佐太子”的想法。

      这下子麻烦可就大了。要知道,王忠嗣的前任皇甫惟明之所以被罢官,除了石堡城打了败仗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其实与太子有关——尽管皇甫与王互相敌视,但两人却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都和李亨的关系非常好。此前,正是宰相李林甫向玄宗检举,说皇甫惟明与刑部尚书韦坚私下谋划让李亨提前接班,两人于是被愤怒的皇帝免职并很快杀掉,吓得李亨为了脱清干系,竟然宣布与太子妃韦氏也就是韦坚的妹妹离婚。如今再次发生类似事件,这还了得?于是我们可以想像,“玄宗大怒”。

      明眼人大概都能看出来,魏林告发王忠嗣的时机选择得恰到好处,隐隐与当年李林甫检举皇甫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在皇帝不满的火苗刚刚烧起时,突然浇上一桶油从而助燃起无法控制的熊熊大火。而事实也确实如此,魏林的背后真地站着一个人,此人也真就是那位以“口蜜腹剑”闻名的当朝宰相,史书对此有明确记载:“李林甫又令济阳别驾魏林告忠嗣。”

      王忠嗣于是在劫难逃。愤怒的皇帝马上下令将他押回长安,朝廷主管刑狱的三个最高机构即所谓的“三司”随即组成特别法庭,审理这项涉嫌谋反的滔天大案,而判决结果很快下来了——“罪应死”,也就是说判处王忠嗣死刑!

      此前,身为皇帝养子的王忠嗣,显然不知道皇家与民家在个人感情方面的区别,他对自己与皇帝之间的亲情无疑估计得过于乐观,在他心中,即使触怒了玄宗,大不了再像以往那样被养父调个闲职而已——“假如明主见责,岂失一金吾羽林将军,归朝宿卫乎!其次,岂失一黔中上佐乎?”

      可惜对皇帝来说,最重要的并非合家团圆的亲情而是自己屁股下的宝座,在这方面,越是亲近的人反而越要提防:你干爹我现在还好好活着,可你仗着从小一起在宫里长大和我儿子靠得那么近,还宣称支持他当太子,你究竟想怎么着?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于是,当没有料到的沉重打击突然降临时,准备明显不足的王忠嗣可能立刻就被击垮了,尽管后来因为哥舒翰等几个忠诚的部下向皇帝苦苦求情,玄宗终于答应免王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死里逃生的他再也不是大唐最牛节度使,而是被贬为地方州郡的太守,不到两年就“暴卒”于任所,估计当时他早已心如死灰,了无生趣。

      就在王忠嗣死的那年,他曾经的部将哥舒翰攻克了吐蕃石堡城,终于为皇帝了一夙愿,但就像王当初预言的那样,唐军付出的代价是几乎全军覆没的“死亡略尽”,数万将士的累累尸骨方才成就了哥舒将军平步青云的紫袍。想念及此,世人无不感慨,王将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故当世号为名将”。

      这位名将的帐下同样走出了一批名将,除了与他差不多同时代的李光弼、安思顺、仆固怀恩、哥舒翰等人外,后来脱颖而出的还有当时十分年轻的李晟,王忠嗣曾拍着这个勇敢军官的背,欣慰地说:“此万人敌也!”多年以后,李晟终于成长为其当年主帅那样对抗吐蕃的柱石,而他的一个儿子更加有名,这孩子就是后来创造了“雪夜入蔡州”经典战例的李愬。可惜这一切,九泉之下的王忠嗣已经无法知道了。

      对这位有着仁者之心的盖世名将,中国史官在字里行间普遍充满了同情和惋惜。《新唐书》在称赞其勇敢无畏和深谋远虑的同时,也感慨这样一个足智多谋的忠臣却无法看清个人的前景,他大概把所有的智慧都用在国事上了吧,因而已经没有精力顾及自身的安危,“然不能自免于谗,卒死放地。自古忠贤,工谋于国则拙于身,多矣,可胜吒哉!”而《旧唐书》则叹息奸臣和谗言的可怕:“忠嗣因青蝇之点,几危其身,谗人之言,诚可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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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王忠嗣那段话真是文过饰非的误国典型

        王忠嗣年轻的时候很有一些战绩。年纪大了以后比较保守也没啥。但最后打石堡这仗实在不能说是什么光辉事迹。

        两《唐书》对此事的记载基本相同。吐蕃和大唐是死敌,双方缠斗百年。石堡是一个关键的战略节点。唐攻吐蕃是仰攻。过了石堡之后不远便是比较平缓的谷地了。所以吐蕃要以倾国之力死守。

        石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王忠嗣认为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夺取。这个看法本身并没太大的错误。他如果持反对意见,那么要么上奏朝廷继续反对,要么辞去官职表示反对。这都是正常的做法。

        但王忠嗣即不上书,也不辞职,偏偏对朝廷的命令阳奉阴违。作为一个对抗外敌的军人,这难道是正确的做法?更可恨的是他故意不发军队应得的军费而造成士气低落。古代作战,士气极为重要。士气低落的一方往往就要打败仗。那么他故意要让自己国家的军队失败来证明他的正确又是什么行为?!

        而最后他的部下看出不对来劝说他,他还居然振振有词得说什么“我王忠嗣怎么能用几万人的性命去保住官位呢?”

        他王忠嗣难道不知道前线打了败仗士兵一样要死?!真是不要脸之至!

        最可悲的是王忠嗣的父亲就是死于军队中的这类倾轧,被同僚弄去送死。现在他为了标榜自己的正确就把自己的部下和同僚弄去送死。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自己的父亲是怎样死的。

        在这个事件中,我没有看到什么“谋国拙身的仁者”。我只看到一个功成名就的老官僚为自己在耍阴谋诡计。

        王忠嗣最后得到那样的结局岂不是应该!

      • 家园 这是王的失算,但是唐玄宗的失败

        从皇帝来看,高祖太宗胜于高宗武后,高宗武后胜于玄宗;

        但看用人,凌烟阁胜过来俊臣狄仁杰胜过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

        单看唐玄宗,杀子夺媳,轻信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说明了帝制的失败,说明了皇帝人才培养和选拔体制的失败,一家一姓再怎么牛逼也不可能敌得过普天之下亿万人民竞争中涌现的精英。

        王高估了唐玄宗,死得其所;唐玄宗人妖不分,盛极而衰,仅此而已。

        帝(唐玄宗)之幸蜀也,给事中裴士淹以辩学得幸。时肃宗在凤翔,每命宰相,辄启闻。及房琯为将,帝曰:“此非破贼才也。若姚元崇在,贼不足灭。”至宋璟,曰:“彼卖直以取名耳。”因历评十余人,皆当。至林甫,曰:“是子妒贤疾能,举无比者。”士淹因曰:“陛下诚知之,何任之久邪?”帝默不应。

      • 家园 极好的大片题材

        感觉有唐一代,一直是一种征战体制,打完了外部打内部,打到最后散伙了事╮(╯▽╰)╭

        老美和欧洲,也很有点这种味道

        楼主写的很好,感谢楼主的辛勤劳动,谢谢!

      • 家园 李晟和李愬的名气大小问题还要斟酌一下儿,

        对受了语文课本影响的一代,李愬或许知名度更高些,可入蔡之役内有明君(宪宗),外有贤相(裴度)为主持,李愬只负责战役指挥。李晟破朱泚可是在天子蒙尘,而统帅李怀光又被奸相卢杞逼反的情况下完成的。前人多以李晟为社稷臣。两人政治地位也不同,李泌入相的条件之一就是德宗保全李晟,可见已有功高不赏的嫌疑,李愬则还敢为了韩碑向宪宗撒娇,在帝王心中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 家园 挑个小bug,天宝六年应该是公元747年。
      • 家园 皇帝最大的本事是杀忠臣
    • 家园 王忠嗣确实很奇,但入戏太深

      他几乎够全了中国人对奇男子的所有条件,父亲忠,皇帝养,太子亲,自身勇,战功隆。在现代,加一个女一号,一部大戏就可出演。但他又入戏太深,如您所说的“干殿下”这个角色,使得他对国事有了不该由他考虑的思忖。石堡一役,他所顾虑的是万人死生。但在圣旨已下,千军不回的情况下,还拒绝哥舒翰的建议,不全力配合。以一臣子的身份去试行天子的圣德,这份考虑,皇帝领情还好说,可他事先张扬出去了,皇帝是绝不会领情的,要不然,孔子怎么会去打翻仲友施粥的饭锅呢?因此,您在《最牛节度使》(中)的最后一节文字,虽让人酸鼻,但或许也是王忠嗣为自己贾祸的源由吧?

      假想一下,假如当时王忠嗣全力配合下董延光,那次石堡之役会不会虽惨烈,但获惨胜呢?毕竟石堡不是不曾被打下过。他的不配合是由于他的慈悯,但他的不配合肯定会多造成唐军更大的惨烈,而他是完全不配合的。

      一直都奇怪王忠嗣当时的固执。还有,王忠嗣一生比薛仁贵的战功要大要奇了,可他却没获得任何民间的口碑,评书,戏剧,传奇小说,都没他,这也奇。民间的口碑确实滤掉了很多值得纪念的人。

      很感谢你撰文纪念王忠嗣。

      • 家园 从历史记载来看,王忠嗣是一个纯粹的军人

        有什么说什么,不遮遮掩掩,不考虑说话的场景。而他那几个有名的部将,无论哥舒翰还是李光弼,潜意识都有政治将军的成分在内,说话做事首先考虑的是大领导会怎么想,而不是这事该怎么做才正确。

        这可能和王的成长经历有关,他与皇家渊源太深,在养父的羽翼下基本没受过什么挫折,即使被皇甫惟明诬告贬官,皇帝也肯定事先和他通过气,说好了以后还有复出的机会。可以说,他一直生活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环境里,没有遭遇过逆境的考验。

        这样高高在上的“官二代”,加之确实能力突出,大多会有心高气傲的习性,更早的霍去病就是例子(当然王的个人品德无疑要高于霍)。如果霍去病活得更久一些,面对与玄宗一样强势甚至更热衷权力的武帝,恐怕也难免王那样的结局。

        另外,王忠嗣显然不知道皇家与民家在个人感情方面的区别,他对与皇帝之间的亲情无疑估计得过于乐观,根本没想到养父会这么处理他。在他看来,即使触怒了皇帝,也大不了再像上次那样被养父调个闲职而已——“假如明主见责,岂失一金吾羽林将军,归朝宿卫乎!其次,岂失一黔中上佐乎?”

        因此,后来当真正的打击来临时——“玄宗大怒,因征入朝,令三司推讯之,几陷极刑”——准备明显不足的他立刻被击垮了,尽管因哥舒翰等人的求情而幸免一死,但不到两年就“暴卒”,估计此时他的内心早已经崩溃了。

        至于石堡城和安戎城这样的坚固要塞,唐军之所以曾夺取它们,并不是因为兵力强大,主要是由于战术对头。李玮和章仇兼琼都没有硬碰硬,而是采用了敌人想不到的矛招,一个千里奇袭一个里外串通,最后收到了奇效。如果不顾士兵生死强攻,更可能是王忠嗣所说的那种结果,此前吐蕃数十万大军围安戎而不克,此后哥舒翰数万唐军战死在石堡就是例子,我个人觉得尽管王忠嗣的不配合造成了董延光不小的伤亡,但如果他积极配合,反而可能造成更大的损失。

        与董延光和哥舒翰不同,王忠嗣曾长期在李玮麾下作战,很可能确实了解石堡的具体情况,因此才做出了他认为正确的判断。

        • 家园 历史上那么多的忧愤而死?大多数是被政治对手派人暗杀的吧?

          但不到两年就“暴卒”,估计此时他的内心早已经崩溃了。

        • 家园 王忠嗣没料到玄宗对他那么决绝,所以一下子崩溃

          但不知道此前他对玄宗要拿下石堡的决心有没有足够的认识?再假设一下,如果他全力配合董延光,会出现两个结果,惨败,或是惨胜。如果是惨败,而且是尽全力攻击得到的惨败,就给玄宗证明了石堡在目前不适宜用兵,玄宗或许就不会再遣哥舒翰。再遣哥舒翰,那是玄宗认为上一次未尽全力。退一步,玄宗输得不甘心,还要打,这时王忠嗣再不予以配合,玄宗对他的不配合或许就不会那么震怒。如果是惨胜,夺得了石堡,哥舒翰的那次出征也就不会有了。假设王忠嗣认识到玄宗对石堡必欲下之的决心,全力配合,石堡之役就可能只有一次,而不是两次。两次战役死的人肯定比一次死的人要多。最重要的是,他这么做了,不仅保住了自己,还保住了国家。他早就预料到不那么做,边镇这个位置他就坐不下去,还坚持已见就类似自弃了。为国自惜的人在没找到能够顶替自己的人不会轻易自弃,何况他早就看出安禄山的不安分,在自己的麾下,他找出比自己更能压住安禄山的人?

          另外,王忠嗣的不配合,在他自己看来是为国家考虑,但在玄宗看来,他是不听指挥。一个领着全国二分之一兵力的将军,皇帝感觉指挥不动他了,会怎么办?而且这个不听指挥还有着很冠冕的理由,对照着使得皇帝的那个旨意很冷血无情。臣子对皇帝只能分谤,像这样去摘取皇冠上的明珠的事情那是万万不许的。王忠嗣没想到这点,和您分析的,他对与皇帝之间的亲情过于乐观估计有关。

          在石堡这个地方折损了像王忠嗣这样的大将,真是十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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