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老夫少妻 -- 幽谷兰馨

在我下放的老家，有一位邻居。也是和我们一起全家下放的，姓胡。来自大城市。他们家是工商业兼地主，还是走资派。我们家是国民党，我老爸也是一个小走资派。在当时来说。我们两家，是最低层的人。所以走得很近。

他们家里胡伯伯四五十岁了。伯母也四十多岁了，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两个儿子，老大叫国威，有二十来岁了。小儿子叫国武，和我年纪差不多十来岁。国威高中毕业，国武也就和我一样小学三年级后在本地的农中混了两年。就当了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六九年下放，七九年政策来了，胡伯伯和伯母两人回城了。十年时间，国威已经结婚生子了。国武也成了一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当时政策是全家下放的，在农村结婚了，配偶是农村的，不予收回，子女年满十八岁的不予收回。

胡伯伯回去不久，官复原职。工资补发，给国威修了新房子。砖木结构，虽然是平房，在那个年代，确也是最豪华的。

八二年老人通过各种关系，把两个儿子也弄回去了，农村就只有儿媳妇和孙子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国威也就是偶尔回来小住几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家儿媳妇和孙子也都到城里去了。房子就由铁将军把门。

八七年清明节，我回去给爷爷奶奶挂山。看到他们家里进进去去，好多人在打扫房子。一问才知道。胡伯伯退休了，农村空气新鲜，要回来住。

人老了，住农村，自己种点小菜，喂几只鸡鸭，这很正常。可第二年清明节，我照样回去，却看到他家里有一个年轻的少妇，大概三十一二岁，正怀着孕，我以为是他小儿媳妇呢。后来一问，才知道是胡伯伯的新娶妻子。他老伴前几年得癌症去世了。可是胡伯伯快七十岁了，难道还有生育不成？别人家的事，也不好多问，而且听说他们还领了结婚证。

这个女人看起来眉清目秀，虽然不像大家闺秀，也称得上是小家碧玉，但是从她的眼神里却看得出，有一种哀怨的感觉。说明她过得并不快乐，而且胡伯伯也不像从前那样热情好客了。农村的房子不像城市里，左邻右舍起码都有百把米远，只是离我家很近，可是我家长期没人。也没有人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这一次我回去了，打扫了一下房子，口渴了，就到胡伯伯家里讨水喝，胡伯伯倒是很热情，我一进门，他妻子就到房间里，再也没有出来了，老人对我问长问短，问起了我爸爸妈妈，我也和他拉起了家常，问起了他的儿子媳妇，我说；“你孙子现在应该大学毕业了吧。”老人的眼光一下子就暗淡下来，他说“孙子读书成绩还不错，就在参加高考后，高考分数出来了，考了605分，那天下午五点多钟，下河游泳，就再也没有回来了”老人说着就流下了伤心的泪水，我说，“国威就没有再生一个吗？”老人苦笑了一下告诉我；“大儿媳妇前些年得了子宫癌，子宫切除了。”我说你家国武的孩子有多大了呢。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国武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儿，两口子做生意，刚开始，过得还不错。国武你是知道的，没有读多少书，他交的朋友也就都是没文化的。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不知道后来怎么染上了毒品，把一个好好地家给败了个精光。老婆也离婚了。孙女儿也跟她妈妈走了。”老人眼里充满了哀伤。在文革期间，经常开批斗大会，和我爷爷一起挂着黑牌子陪斗，也没有见他这样哀伤过。我问他；“你住回老家了，你家国武没有找过你吗，”老人叹了口气，告诉我说；“那个不争气的畜生，没钱吃毒了，就抢，打死人了，枪毙了，”这样也好，省得他再害人了。老人话是这么说，眼里还是充满了悲伤，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当我问到了他现在的妻子，他只是轻轻地一句带过，说他现在老了，需要人照顾，就找了个伴。说着，就把话题岔开了，我也不好多问。就告别回家了。

第二年清明节，在老家住了一个星期，碰到了我儿时的伙伴小梅。她嫁给了本队的王文飞，也是我儿时的朋友。两口子都很热情，接我到他们家里。分别了几十年，到一起有聊不完的话题。聊起了儿时的伙伴，聊到了胡伯伯一家。小梅说；“胡伯伯回来住了两年多了，从来不和村里人打交道，他小儿子听说杀了人，被枪毙了，倒是他大儿子很孝顺，经常回来看他爸爸。可奇怪的是国威和他后妈的关系好像不一般。胡国威一个月要回来几次，每次回来就和他后妈在山边上的小路上散步。去年他后妈生孩子时，他回家一个星期。在医院，都是他这个儿子陪着的。更奇怪的是这个孩子特别像国威。”我说兄弟长得像有什么奇怪呢！

王文飞很神秘的说；“不像兄弟，像父子。”我心里一惊，不可能吧，胡伯伯是有头有脸的人，再说国威也是有文化知识的人，国威是高中生，不可能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了吧，可他们两口子都说；你不相信，你明天自己看看那孩子就知道了。

第二天清早起床，我信步走在乡村的机耕路上，吸收着新鲜空气，看到路边菜地里有人，走过去一看。是胡伯伯和她老婆，胡伯伯也看到我了，我上前打招呼；“胡伯伯，你们在忙什么啦！”胡伯伯也叫着我的小名，问我，你今天来的吗？怎么来得这么早啊！我告诉他昨天来的，晚上住在小梅家里的。我说；“胡伯伯，你幺儿呢，应该快走得路了吧！”胡伯伯满脸笑开了花，高兴的说，还没有呢，还只有一十一个月大。他热情的邀请我，到家里去，今天在我家吃早饭，吃我们自己种的小菜，比我以前住在城里买的青菜好吃多了，我说；“好啊，尝尝你们家的新鲜菜。”

我和胡伯伯有说有笑，她老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微笑着看我们说话。我走进他们家里，就听到孩子醒在床上，在咿咿呀呀闹着，却没有哭。这个女人赶忙打了一桶热水，给孩子洗澡，我叫她；“阿姨，我给你帮忙哦，我正想逗逗你家小宝贝呢！”胡伯伯连忙说；“小妹子，不要叫阿姨，他姓乐，叫乐雅兰，你就叫她小乐好了，我说；那怎么行呢，我叫你伯伯，怎么能叫她小乐呢，胡伯伯乐呵呵的说；她比你小，我们又不是一个姓氏的，还管那么多干嘛，这样，你们说话才不显得尴尬。”我想也是哦！我们说着话，孩子也洗澡完了，我在小乐手中接过孩子，抱着他，我问她，小乐，小宝贝叫什么名字呀，她微笑说道；小名就叫宝贝，大名叫胡浩然，这是我第一次和这个女人说话，她说的很撇脚的普通话，不仔细听，真的听不懂，我给她们抱着孩子，她们两口子在厨房做饭，只一会儿，饭菜就上桌了，四个菜，一个汤，做得精致，胡伯伯就说了；小妹子，你一定要多吃点哦，小乐做的饭菜，味道很好呢！虽然是家常菜。味道真的很不错，无农药化肥的新鲜菜。加上小乐的厨艺，令我胃口大开。我吃得津津有味。吃罢饭，小乐厨房收拾碗筷。

我逗着孩子，我仔细的看这孩子，真的特别像国威，一点都不像胡伯伯。我就说，胡伯伯；宝贝长得很像他大哥，长大了一定是一个帅哥哦，胡伯伯眼里露出了一丝尴尬。但马上又镇静自若的说，像国威不好吗？你看我们家国威，四十三岁了，还那么帅气，我说；“是啊，当然好撒，大哥是大帅哥。这个幺老弟是小帅哥哦！”

告别他们一家三口，我仔细的想国威和那个孩子。怎么长得那么像呢？在孩子的小脸上，怎么就没有一点胡伯伯的影子呢？因为国威长得像妈妈，这我是知道的。于是我确定，这孩子和国威真的有可能是父子，绝对不是兄弟。

在老家玩了一个星期，我恋恋不舍回来了。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可是有一天我接到小梅的电话。邀请我回去玩，还说胡伯伯得癌症了，她去探望，胡伯伯还问起了我。我找她要到了胡伯伯他们家的电话，打电话问侯，电话是小乐接的，我问她，胡伯伯现在是在那家医院，我想去看看他，小乐说他昨天刚刚出院 ，现在在家里。我立马动身去了他家里。

当我再次见到胡伯伯时，他骨瘦如柴了，由于做了化疗，头发一根也没有了。但精神还好，看到我的到来，他很高兴。对我说；“小妹子，我有件事 拜托你，请你一定要答应我。”我说可以啊！什么事，你说，只有我做得到，我就一定做到。他说；“你可以把小乐当朋友吗？”我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胡伯伯，你有什么事尽管说。胡伯伯喝了口水，慢慢的对我说；“小妹子，小乐是个非常善良的妹子呢，知恩图报，也是一个非常造孽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他老家是江西的。四年前，国威在江西做生意。半路上看到一伙人在抓她，就停车救了她。”

在胡伯伯的话里才知道，小乐从小父母双亡。好不容易长大了，嫁了一个老公却是一个赌徒。把家输得干干净净了。把小乐也作为赌注押上了赌桌输掉了。赌徒们把小乐送到卖淫窝点，逼迫她卖淫，小乐不从，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逃了出来。刚好国威路过，看到几个彪形大汉在追一个弱女子，就把车停下，把小乐拉上了车。帮助她逃离了苦海。

又怕那伙人追上，就带她回来了，给她治好了伤，准备送她回去，可是小乐死活不肯回去，就在胡家住了下来。帮她们家里做做家务活。半年后，国威给小乐买了火车票送她回去了，可是半个月以后，小乐又回来了，她的丈夫被那些赌徒逼债打死了。没有一个亲人，走投无路了，只好又投奔胡家来了。她一个弱女子，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既然投奔来了，胡伯伯一家看到她可怜，就收留了她。

小乐在胡家，看到他们一家人，没有一个孩子。整天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机。国威救了她 ，她总想报答国威的救命之恩。可她一个弱女子，用什么来报答呢？

小乐思前想后，决定为国威生一个孩子。她把这个想法悄悄地告诉了胡伯伯。胡伯伯听了很高兴，眼看胡家已经绝后了，突然有人愿意为他们家生一个孩子，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呢。

胡伯伯把这事和国威一商量。 国威心里很矛盾，他不能抛下患难与共的妻子，可又确实渴望有一个孩子，如果小乐给他生孩子，他又不能给他一个名份。这样做，太对不起她了。

胡伯伯 冥思苦想，就想出了这么一条荒唐计策来。自己老婆已经死了两年了，自己和小乐领了结婚证，搬到这里住。胡伯伯说；“外人眼里，我们是夫妻，实际我们是父女，我们各自一个房间，国威每次回来就和小乐住在一起，这事虽然说出去名声不好，也不道德。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里远离自己住的城市，城里亲戚朋友都不知道。等孩子稍微大一点点了，就接回城里，就说是收养的孩子。因为国威有老婆，孩子今后只能叫她妈妈。小乐和孩子国威之间只能作亲戚走动了。

胡伯伯说；“就是我们家亏欠小乐太多了，我又没有什么留给她，只有把这个房子留给她。让她今后有一个栖身之地。” 小乐一直在旁边静静的听，默默地流泪。听到这里，小乐嚎啕大哭起来，喊道 ；“爸，你不要这么说，我就是您的女儿，您的亲生女儿。”

我听得也泪如泉涌，控制不住。胡伯伯又说；“ 小乐，你往后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国威。国威不会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也禁不住流下感动的泪水，小乐遇到了国威，才得以逃脱魔掌。胡伯伯一家遇到了小乐这个好女人，得以后继有人。

没过多久，胡伯伯就与世长辞了。小宝贝也被国威接到了城里正式收养了。

小乐一个人住在胡伯伯留给她的房子里，我看到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给她介绍了一个既老实，又勤快的男人嫁了。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呢！现在过得也很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