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忆串联】（十三）熏兔头与卤口条 -- 履虎尾

在两天两夜的苦苦煎熬，一天一夜的拥挤颠簸，三天三夜之后，终于到达了成都，这个我们向往已久的“南方”城市。“南方”这个定语，是通过跟俺们沈阳等“北方”的比较而得出来的。到了11月底，北方已经进入冬季，天空是灰蒙蒙的，树木是光秃秃的（松柏除外），田野是白茫茫的，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而南方，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模样，南方就像白乐天诗里所说的那样，那是“蜀江水碧蜀山青”，到处都是绿色，到处充满了昂昂生机。

一下火车，受到接待站的热情接待，发给俺们每人一枚老人家头像纪念章，给俺们安排好了食宿。然后，接待站同志给俺们做起了细致耐心的思想工作，劝导俺们要听老人家的话，按中央的部署行动，大串联已经停止了，几天后你们赶紧回家，等明年春暖花开之日你们再来，那时候我们会更加热情地欢迎你们的云云。

我们四人在成都停留了四天，除了看逛街大字报外，有两项重要的参观内容，一个是参观诗圣杜甫草堂，另一个是去大邑县参观阶级斗争展览馆。

到成都的第二天，我们手持接待站统一发给的免费乘车暨免费参观证，前往城西杜甫草堂参观。当年，履虎尾们对杜甫的诗歌是很倾倒的，像《兵车行》、《丽人行》，《赠卫八处士》，还有“三吏三别”等等的，当时都能流利的背诵。对杜甫草堂更是向往已久，高一下学期，我们学习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语文老师讲解此诗的时候，感情充沛，慷慨激昂，“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皆欢颜~~”俺们既为老师的音容所感动，更为杜少陵忧国忧民的情怀所折服。现在到了成都，到了正地方，岂可逢宝山而不入？当然，近睹不如远观，曾为秋风所破的茅屋，不可能建造得高大恢宏，不可能装饰得富丽堂皇，所以，看过之后，颇有些“其实难副”的感觉。当然，这是不大懂事的少年人的审美情趣，四十年后再去，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当时，成都有两处必去的地方，除了杜甫草堂，还有一个就是城北的武侯祠。但是，当年的履虎尾毕竟年少不经事，虽然也背过《隆中对》，《出师表》，背过“三顾频烦天下计”，“万古云霄一羽毛”等等的，但对于这个“丞相祠堂”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胸中却是稀里嘛糊涂的，既不知道，也没有打听，所以，非常遗憾的给错过了。直到四十年后，再去成都，才有幸得瞻也。

大邑县是万恶地主刘文彩庄园所在，是那个时期阶级教育的活教材，全国闻名。俺上了初中后，就在政治课上知道了“万恶的地主庄园”，知道了“罪恶滔天的刘文彩”。当时人们心目中恶霸地主的形象，还有黄世仁，韩老六，冯老兰，南霸天等等。不过，其他的黄世仁等，都是艺术家在文学作品里塑造的艺术形象，唯有这个刘文彩，却是活生生实实在在存在着的。在文革前夜1065年，为当时政治斗争服务的大型泥塑作品“收租院”杀青。这个泥塑作品，就设在刘文彩庄园的西北角，是四川美院师生响应“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时时讲”的号召，以刘文彩庄园收租院场为原型，集体创造的。这个泥塑作品的问世，惊动了四川省，大闹了全中国，全国各地各行各业党政军民学纷纷前往参观。但是，大邑县毕竟远在西南，绝大多数人没有机会直接前往接受阶级教育。怎么办，于是就在紫禁城的后城门上，北海公园对面，搞了一个复制的“收租院展览”。 俺等初次串联到北京，在参观故宫的同时，也迫不及待地登上紫禁城后城门。泥塑的“山寨”尚要参观，更何况到了正经地方乎？我们到成都的当天，在办理住宿的同时，就报名登记要乘汽车去大邑县的。由于去参观的人太多，公路运输跟不上，我们被排在第五天，也就是说，直到离开成都的前一天，才有机会前往大邑县的。

在成都停留四天，第一天参观草堂，第四天去大邑，中间两天都做了些什么？呵呵，主要是两件事，一件是看大字报和逛街。那天下午逛街时，阿复掏出五分钱硬币，在街头的摊贩上，买来一个鸭蛋大小圆圆的吃食。

阿复虽然年纪跟同学们相仿，却是一个美食家。几年后俺们插队下乡，俺依小卖小，到处窜门蹭饭吃。到了阿复那里，阿复用几斤肉，几个鸡蛋，再有就是菜窖里有数的几种蔬菜，轰轰烈烈地搞出了十六道大菜，摆了满满两桌子。他们生产队长在旁边看着，嘴巴张开了半天合不拢。俺现学现卖，回家过年时也大显身手，也……

呵呵跑题了，回来回来。阿复花五分钱买的那个东东，热腾腾的一股香气直往俺的鼻子里钻。阿复呢，美滋滋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把俺们仨看得口水直流。俺本着至圣先师“每事问”的精神，急忙向阿复询问“何物？何味？”阿复曰我也不知道是啥见别人吃俺也买——算了不问了，俺从怀里掏出五分硬币一枚，购来了此物一件。俺捧着香喷喷热腾腾的这个东东仔细端详，哦，应该是某种动物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动物的脑袋呢？反复琢磨就是琢磨不透。看它的口部，有点儿像是老鹰的利喙，或许是鹰头吧？可是，哪来这么多的鹰啊！俺想啊想，直到离开成都才明白过来，哇哈哈，原来，原来这是兔子的脑袋呀。也难怪俺们认它不出来，正常的兔子是有一对长长的大耳朵的，熏兔头去掉了耳朵，当然难以辨认。还有，口部那疙瘩突出来的部分，哪里是什么老鹰的利喙呀，那明明是兔子的突出的大板牙呀。

熏兔头的味道真是不错，俺们四个吃完一个，又掏钱每人买了一个。两个都吃完了，又把十根指头添了一遍。太好吃了！除了美味，熏兔头更重要的一点，是价钱公道，每个只卖五分钱！！！五分钱啊！！！四十多年后俺再次入川，锦官城街头，已经寻不到熏兔头买了。俺在锦里小吃街打听，老板娘告诉俺，只有城外某地有的卖，而且，要提前预定；而且，其价格已经是五元一个了。俺摇摇头，肚子里曰：靠，哥寻找的不是熏兔头，而是……

四川真不愧“天府之国”的称号，商品丰富，价格低廉。俺们在成都看中的另一种食品，乃是卤口条，就是卤猪舌头。卤口条摆在路边摊上，不论根用称论斤卖。多少钱一斤俺记不得了，只记得口条上称一称，大的一条要五毛多，小的一个仅仅三角挂零。称好了重量算妥了价钱，卖口条的把口条放到案板上，“当当当当”，不一会儿将一根口条切成薄薄的数十片薄片。切得了，卖家用粗草纸把口条包好，递到你的手里。别人吃口条，是一片一片的细品，俺一捏三五片，往嘴里扔。哪用得上十口八口，一根卤口条已经填进腹内。当年俺在成都，每天在接待站借一份口粮，然后，每天再买一根卤口条，两个熏兔头，再加上几个馒头花卷，这种吃法，想不长个也难。打字到此，追思当年的熏兔头，俺的两根食指，又乱动了起来。

在成都做的第二件事情是什么呢？换纪……不行，手指乱颤，无法按键盘，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