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敝帚自珍)

主题:【原创】统治西藏的蒙古人——和硕特汗国的兴亡 -- 京华烟云AM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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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统治西藏的蒙古人——和硕特汗国的兴亡

    《一、蒙古来袭》

    大家都知道,当年蒙元曾统治过西藏,而且元朝皇帝们许多笃信藏传佛教或俗称的喇嘛教,八思巴等藏传佛教首脑甚至成为国师和帝师,他们掌握着帝国宗教事务的最高权力,风头一时无两。

    有种说法甚至认为,元帝国的灭亡与藏传佛教有着密切的关系,喇嘛们除了磨去这些草原武士的嗜血锐气,还在帝国意识形态领域散播精神污染,比如元朝最后一个皇帝惠宗就酷爱修习“演揲儿法”——也就是具有强烈性暗示的欢喜佛——并乐此不疲,此举除了在民间留下极坏的名声,还引发太子、皇后的强烈不满,直接导致了朝廷的分裂。具体是是非非,这里不过多评论。

    元朝覆灭后,蒙古人退回到草原和大漠,很快就将儒生和喇嘛统统抛弃,重拾起祖先的萨满教。没花多少时间,他们再次变成了成吉思汗之前的野蛮人,自然也割断了与西藏的联系。一直到十六世纪,随着北元中兴之主达延汗重新统一蒙古高原,藏传佛教才重新进入,各派僧侣纷纷跑来传教,其中就包括迅速崛起的格鲁派,也就是俗称的黄教。

    公元1578年,黄教领袖索南嘉措应邀专程来到青海湖边,与蒙古强大的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达延汗的孙子)会面,索南嘉措宣布俺答汗为“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俺答汗则回赠索南嘉措以“圣识一切瓦齐尔达喇达赖喇嘛”,这就是达赖喇嘛活佛系统称谓的最初由来。如果按照现代的标准,这两个不同领域的首脑搞了个彼此间的认证,你承认我是政治领主,我承认你是宗教导师,双方互相捧场。

    回过头来再说说“圣识一切瓦齐尔达喇达赖喇嘛”,这是一个梵、蒙、藏结合的尊号,其中“瓦齐尔达喇”来自梵文,意为“执金刚”,是密宗里地位极其重要的菩萨;“达赖”是蒙语,意思是“大海”;“喇嘛”则是藏语中的“上师”。“圣识一切瓦齐尔达喇达赖喇嘛”,合起来就是“啥都明白的大海般渊博的金刚上师”。值得一提的是,“达赖”或“大海”在藏语里是“嘉措”,正与索南嘉措的名字相合,至于这只是一个巧合,还是俺答汗根据索南嘉措的名字而专门为他定制,就不得而知了,显然后一种可能性更高。

    因此从索南嘉措起,后世达赖喇嘛的法名中都包含有“嘉措”这个词,译成汉语就是XX海,比如我们都知道的六世达赖大情圣仓央嘉措,其名字就可以译成“乐海”——“仓央”是“音律”——显然这个法号即使用在汉地和尚身上也是很合格的。与之对应,历代班禅的名字则多用“坚赞”,在藏语中的意思是“首领”,像十世班禅大师确吉坚赞,翻译过来就是“佛教领袖”——“确吉”在藏语里表示“佛经”。

    到了十七世纪中叶,西藏日渐壮大的黄教集团与统治西藏的藏巴汗政权频发摩擦,矛盾已经发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藏巴汗”这个头衔,虽然看着像蒙古或突厥人,但他们却是地地道道的藏人,藏巴汗信仰与黄教尖锐对立的噶玛噶举派(白教的一支),并尊奉该教派领袖嘎玛巴法王为信仰上的宗主,这个政权以今天的日喀则为中心,一共传了两代共二十四年。

    做为黄教的死对头,藏巴汗不仅谋杀了四世达赖,还试图禁止达赖转世,只是在与自己私人关系很好的黄教大活佛罗桑曲结努力斡旋下,才不得不答应罢手。但是,他们彼此都没有足够的力量彻底消灭对方——黄教在西藏民间基础雄厚,而白教则掌握着上层政权,双方都各有支持自己的武装,势力可以说旗鼓相当——于是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到了中国西北勇悍善战的蒙古人身上。

    当时,曾经横跨欧亚的蒙古帝国早已烟消云散,中国境内的蒙古部族大致分为四部分,一是位于现在内蒙古的漠南蒙古,二是位于现在外蒙古及更北地区的漠北蒙古或称喀尔喀蒙古,三是位于天山北麓的漠西蒙古——它还有厄鲁特蒙古、卫拉特蒙古等称呼,其下又分几大部落,和硕特部与准噶尔部都是其中之一。

    藏巴汗首先发难。当时,漠北蒙古的一支在首领却图汗的率领下,从今天外蒙古的科布多出发进入青海,以武力占据了青海湖周围区域。却图汗是嘎玛嘎举派信徒,他随后派其子率军一万攻入藏北,该王子有个漫画人物的名字——阿尔斯兰,这是一个来自突厥语的词汇,意思是“狮子”。既然同是教友,藏巴汗遂与却图汗联系,企图借助蒙古人的力量消灭黄教,双方很快达成了合作协议。

    但谁知阿尔斯兰王子进军西藏途中,却在青海玉树附近遇到了漠西蒙古和硕特部首领固始汗,这位固始汗是个虔诚的黄教信徒,在他的劝说下,阿尔斯兰不仅没有帮助藏巴汗,反而掉转兵锋直扑其老巢日喀则,藏巴汗抵挡不住,只好一面求和一面向却图汗控告其子违背父命,最后阿尔斯兰被愤怒的老爹派人杀死,藏巴汗躲过一劫。

    搞定了却图汗,藏巴汗继续积极奔走,最终编织出一张看上去十分厚实的黄教包围网,参与者包括:统治着西藏本土的藏巴汗,占据着青海的却图汗,前面说过这两人都是嘎玛嘎举派信徒;号称“木天王”的丽江木氏土司,他是康区南部的霸主,占据着云南迪庆州以及四川甘孜州的巴塘、理塘等地,其领地最大时面积甚至超过了浙江省,这家土司也信仰嘎玛嘎举派,还曾邀请嘎玛巴法王赴丽江传教;以及康区北部最强大的白利土司,其地盘在今天西藏昌都地区和四川甘孜州,此人并非藏传佛教信徒,而是尊崇藏族原始的苯波教,与异教徒合作围剿更危险的异教徒,显然是出于权宜之计。

    此时,黄教两位首脑、年青的五世达赖和年迈的罗桑曲结也在寻找强有力的外援,和硕特部那位虔诚的固始汗自然成了他们的首选。这位蒙古可汗本名图鲁拜琥,少年时即以勇武著称,他后来继承了哥哥拜巴嘎斯的汗位。由于图鲁拜琥曾被黄教活佛东科尔呼图克图赠予“大国师”的尊号,因而被人们称为“国师汗”,传来传去就成了“固始汗”或“顾实汗”。

    其实,固始汗对青藏高原也早有觊觎之意,他的领地在现在新疆的乌鲁木齐附近,但他和阿尔斯兰相遇的地方却是青海玉树境内的通天河畔,因此除了理解为这位蒙古可汗当时正在亲自对青海进行悄悄侦察之外,恐怕没有别的更好解释。而漠西蒙古人大多都是虔诚的黄教徒,进军圣地驱逐异端,对他们无疑具有异乎寻常的吸引力,更不要说青藏高原那些肥美牧场的诱惑了。

    于是,在两位黄教领袖的邀请下,固始汗打扮成朝圣的香客潜入拉萨,双方秘密商定了下一步计划。固始汗回去后开始悄悄准备,公元1636年秋,他率领和硕特、准噶尔等部组成的卫拉特联军,由新疆突然攻入青海。次年初,卫拉特联军以少胜多,一万破三万,大败却图汗,很快占领了青海,和硕特部随后移居这里,将其原来天山之麓乌鲁木齐附近的地盘转交给准噶尔部以做酬谢。

    其实,除了满足两位黄教领袖的求援外,固始汗进军青藏高原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当时和硕特和邻居准噶尔两部摩擦不断,而前者的实力明显弱于后者,尽管和硕特部是卫拉特蒙古名义上的盟主,但固始汗对准噶尔首领巴图尔珲台吉却没有进行制约的实力,两个部族火并的趋势已经越来越明显。

    正是在这种局势下,为避免冲突进一步加剧从而导致最终的火并,固始汗才主动放弃了新疆的地盘,率领族人向青藏高原这个崭新的地域进军。做为取得对方原有地盘的交换条件,巴图尔珲台吉答应助固始汗一臂之力,于是才有了卫拉特联军大破却图汗的一幕。在此多说一句,巴图尔珲台吉有个儿子被认定为黄教的转世活佛并成为五世达赖喇嘛的学生,他就是日后几乎统一整个中亚草原的博硕克图大汗噶尔丹。

    杀死却图汗占领青海后,固始汗在五世达赖和罗桑曲结的要求下,继续率军进攻康区,大致包括现在的四川甘孜州、青海玉树州、云南迪庆州以及西藏昌都地区。蒙古铁骑一路势如破竹,很快消灭了对黄教极不友好的白利土司,降伏了木氏土司并迫使其退回丽江,使得青海和康区终于连成一片。随着各路神仙的退出,中看不中用的黄教包围网土崩瓦解,黄教势力已将死对头藏巴汗彻底压缩到后藏(日喀则地区)一隅,双方的最后决战终于到来。

    公元1642年,节节败退的藏巴汗被蒙古军队擒获,不久处死,黄教势力终于彻底占据了西藏,嘎玛巴法王被迫逃到丽江避难。固始汗效仿当年元朝皇帝忽必烈对西藏萨迦派(俗称花教)领袖八思巴的前例,将西藏十三万户(其实就是整个西藏,元朝曾将西藏本土划分为十三个万户辖区)献给五世达赖喇嘛作为供养地,由于此时西藏十三个万户辖区早已名存实亡,因此固始汗在名义上将整个西藏布施给了黄教集团。

    从此,固始汗被黄教信徒尊奉为象征力量的金刚手菩萨的化身,与藏人们心目中观音菩萨的化身五世达赖喇嘛罗桑嘉措、文殊菩萨的化身清朝皇帝一起,成为护佑雪域高原的三大怙主。

    在宣布将这片广袤的土地供养给黄教的同时,固始汗同时却采取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行动,这位蒙古可汗并没有拜五世达赖喇嘛为师,他为自己选择的上师,正是前面多次提到的罗桑曲结——这位扎什伦布寺主是四世、五世两代达赖喇嘛的师父,黄教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僧侣,人们普遍认为,在四世达赖去世后到五世达赖成年前这二十来年的时间里,他是黄教事实上的最高领袖。当年要不是此公积极斡旋,藏巴汗很可能禁止达赖喇嘛继续转世,而在和硕特蒙古人席卷青藏的狂飙中,老活佛也是固始汗和小达赖背后的谋主。

    仿效当年俺答汗与三世达赖的范例,固始汗宣布,赠予自己的师父罗桑曲结以“班禅博克多”的尊号,此词为梵藏蒙三语合一,意为“智慧和勇气兼备的大学者”,“班禅”这个称呼即从这时开始。黄教集团随即宣称罗桑曲结是第四世班禅喇嘛,并为其追认了三位前世,至于最为重要的第一世班禅,则被认定是黄教祖师宗喀巴的第二大弟子、同时也是黄教历史上第三位首脑的克珠杰.格勒巴桑。由于罗桑曲结是班禅活佛体系的真正开创者,也是事实上第一位真正的班禅,因此许多人尤其是西方学者,往往直接称其为一世班禅。

    尽管身为西藏名义上的第一人,五世达赖喇嘛的地位表面上尊贵无比,但实际上被固始汗架空的他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没有什么政治权力。西藏地方政府由固始汗以达赖喇嘛名义任命的第司来实施具体管理。达赖只做为一尊宗教上的大神被高高供起,而且还不是唯一的大神,因为汗王的师父班禅也会分一杯羹。从历史记载来看,固始汗与班禅的往来远比与达赖密切,经常找各种理由赠予扎什伦布寺大量庄园田产,班禅系统从此迅速壮大,直至与达赖系统分庭抗礼。

    为加强对圣地的统治,固始汗将和硕特汗廷由青海迁移到西藏,至于首府的位置,他选择了黄教的老巢拉萨而不是原来的日喀则,于是自吐蕃王朝灭亡八百年后,这座圣城终于再次成为西藏的中心。终固始汗一世,这位蒙古汗王始终牢牢掌握着西藏政权,史料记载道,西藏高级官员均由其委任,他还主持制定了《十三法典》(该法延续了几百年,直到西藏民主改革才废除),健全西藏地方行政机构,新增了噶伦代本等军政官职,为数众多的蒙藏军队更是在其直接控制之下,而后来影响西藏历史的许多人物,比如康济鼐、颇罗鼐等,都出自这支武装力量。

    固始汗在位时鼎盛的和硕特汗国,总面积肯定超过二百万平方公里,它几乎占据了整个青藏高原,包括今天的西藏,青海,四川甘孜州和阿坝州北部,云南迪庆州,甘肃甘南州,甚至在遥远的新疆还保留着一块和硕特飞地,由固始汗的兄弟和侄子们统治着。

    值得注意的是,汗国各地行政体制是不同的,固始汗亲自坐镇圣城统筹大局,西藏本土由汗廷直辖并委任地方官员;康区(西藏昌都、四川甘孜、云南迪庆等地)由各家世袭土司为汗王实施间接管理,土司们需要向汗廷缴纳赋税,并提供乌拉差役即免费劳务;而安多(青海、四川阿坝北部、甘肃甘南等地)则是固始汗子孙们的封地,他们统领着强大的骑兵军团,做为汗廷藩属和护卫羽翼,留在了广袤的甘青大草原。

    因此,今天一些人试图将西藏等同于辽阔的和硕特汗国,进而以此为依据主张所谓的“大西藏”,这就如同将中国等同于蒙古帝国,怂恿天朝要求对曾属伊儿汗国的伊朗或曾属钦察汗国的乌克兰主权一样,都无疑是相当荒谬的。要知道青藏高原这一大片地盘,当初可是蒙古兵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点点用人头堆出来的,后来人妄想凭借几寸舌头就喷为己有,世上哪有这样的美事。

    公元1655年,在平静地统治了藏区十三年之后,固始汗图鲁拜琥,这位被黄教徒尊为“丹津却吉甲波”——“丹津”即“丹增”,指佛教护法神马头金刚,“却吉”为“佛经”,“甲波”则是“王”,合起来便是“佛教护法之王”或“持教法王”——的蒙古可汗,于圣城拉萨寿终正寝,享年七十三岁,在当时绝对可称高寿。随着这位一代雄主的离去,多年积累的矛盾也逐渐冒头和爆发,其中首当其冲的问题自然是,人口占少数的蒙古人和占绝大多数的藏人,是否要重新分配权力?

    如同一位隐忍许久蓄势待发的高手,蛰伏多年的达赖喇嘛终于出招了。

    待续,请继续期待下篇《二、达赖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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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四、桑结第司》

      公元1679年,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登上了政教舞台,成为达赖喇嘛一人之下的西藏执政官——第司。三年后的公元1682年,一代雄主五世达赖喇嘛圆寂,第司随即接管了权力,成为西藏事实上的最高统治者,尽管当时西藏名义上的政权——和硕特蒙古汗国仍然存在,但汗王在藏区并没有多少基础,几乎完全依赖第司进行统治,事实上,在第司的刻意隐瞒下,和硕特汗王竟然连达赖喇嘛逝世的消息都不知道。

      而这一瞒就是十五年之久,期间几乎所有人,包括和硕特汗王以及他的宗主——清帝国康熙皇帝在内,统统被蒙在鼓里。直到公元1696年,天下共主康熙才终于得知真相,皇帝雷霆震怒,威胁说要“檄云南、四川、陕西之师,见汝城下”,第司惶恐之余不得不向朝廷认错,同时将一个早已选出但秘密藏在民间的少年匆忙宣布为五世达赖的转世灵童,他便是后人眼中的情天诗圣——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

      这位胆大包天的第司,就是桑结嘉措,五世达赖喇嘛末期西藏的实际领导者,六世达赖喇嘛时的西藏摄政和掌权者,同时,他也是《鹿鼎记》中韦爵爷的结拜兄弟——那个心怀鬼胎、一心想取代达赖的桑结喇嘛。

      分别看看汉族和藏族史家对他的评价,让人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判若云泥,传统的汉族史书对其几乎是一边倒的谴责,加之《鹿鼎记》等小说的影响,桑结嘉措留给人的印象阴险、狡诈、惟利是图,简直就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而在藏族史书中,桑结嘉措却是一位卓越的行政领袖,一位渊博的伟大学者,一位无所不能的医学家和历算家,一位至今仍活跃在西藏许多民间故事中的主人公……

      桑结嘉措出身于西藏大贵族仲麦巴家,府邸在今天拉萨北部的色拉寺附近。其叔父是五世达赖喇嘛的发小兼终生好友赤列嘉措。前面说过,顺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五世达赖正式任命赤列嘉措为和硕特汗国兼嘎丹颇章政权的第二任第司,以接替一年前就已经病逝、但却一直没有继任者的索南绕丹,后者是西藏地方亲和硕特势力的代表人物,他在任期间让五世达赖颇感掣肘和无奈,而赤列嘉措的上位,则标志着达赖系统终于彻底掌握了西藏的政教权力。

      与前任不同,赤列嘉措此后一直唯达赖马首是瞻,而时任和硕特汗王的达延汗则对西藏事务毫无兴趣,甚至他每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青海度过,只是偶尔来拉萨象征性地露下面,因此第司实际已由决策者降级为执行者,完全受达赖喇嘛左右。赤列嘉措执政八年,于公元1668年病逝,同年达延汗亦驾崩,趁着和硕特汗廷群龙无首、王子们彼此争斗的时机,达赖喇嘛再次擅自任命了第司——他的亲信罗桑图道,此人本来是达赖的“却本”,即掌管讲经、供养事务的僧官。

      如果说赤列嘉措因为和五世达赖密切的私人关系,后者起码对前者保留着名义上的尊重的话,那么罗桑图道则彻底沦落为西藏神王的傀儡,身为最高行政官员的第三任第司却只能处理自己的老本行,即达赖喇嘛的宗教事务,当真是“政由葛氏,祭则寡人”。

      到了公元1671年,也就是达延汗驾崩整整三年之后,和硕特汗廷才产生了新的主人,即达延汗的长子达赖汗——“达赖”是蒙语“大海”的意思,并不一定与达赖喇嘛有关,反而是“达赖喇嘛”这个称呼,是蒙古首领赠予西藏格鲁派领袖的尊号。达赖汗在位期间与父亲达延汗颇为相似,对西藏政治既缺乏兴趣又没有足够的实力进行掌控,因此再次成为达赖喇嘛的摆设,彼此间倒也相安无事。

      公元1675年,西藏政坛发生了一件丑闻——身为僧人的第司罗桑图道与一位贵族女子私通的事情被曝光,面对着滚滚而来的汹汹舆论,傀儡第司显得颇有担当,他宣称自己宁负如来不负卿,竟然不顾黄教集团的阻拦,脱下官袍挂印封金,与爱人双宿双飞去了,搞得达赖喇嘛颇为尴尬。

      没办法,五世达赖只好另择贤良,他所瞩意的新任第司人选,正是已故挚友赤列嘉措的侄子,当时年仅二十二岁的桑结嘉措。这孩子从小在神王亲自教育下长大,史载他“自幼便被五世达赖喇嘛当作眼珠一样疼爱”,可以说是后者最亲近的晚辈,两人的关系无以复加。因此在过去,西藏一直有传言说桑结嘉措是五世达赖喇嘛的私生子,尽管正史中并没有承认,也有人认为五世达赖不可能做这种荒唐的事而予以否认,但据后世藏学家考证,在五世达赖的传记里是可以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的:

      公元1652(清顺治九年),当五世达赖动身晋京的前某一个日子,他从哲蚌寺动身到色拉寺去,路线是沿着山脚的小道走的,当中就必然经过仲麦巴的府邸,在那里过夜。那时候,和硕特汗国的固始汗几乎控制了西藏一切权力,达赖喇嘛只是做为宗教偶像而被高高供起,其心情想必不会愉快,出去外面散散心也能够理解。当夜,仲麦巴家的主妇侍寝,而五世达赖的传记里说这位圣体化身的观音菩萨在那里遗落了珍珠宝鬘上的一粒宝珠,这是西藏作家惯用的婉辞手法,隐晦地叙述了这一事实。

      后来,五世达赖对桑结嘉错的特殊感情以及精心培养,更使人相信这一传说的真实性。何况,恰巧是第二年的1653年,桑结嘉错就出世了。而五世达赖做为黄教徒但是奉行红教宁玛派的仪轨,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而宁玛派中的许多流派,都是不忌嫁娶的,甚至连宗教职业也能父子承袭。该传说是真是假,这里不过多讨论,不过由此反推,可见老达赖与小桑结的关系有多么好,因此后来第司出缺,达赖立即想到这是栽培桑结的绝佳机会。

      想法固然好,但问题来了,桑结嘉措当时实在太年轻了,根本无法服众。面对着养父兼老师的殷切期盼,这个年青人还是心里没底,尤其是,和硕特汗王达赖汗还没有表态,尽管后者只是尊泥菩萨,但他毕竟是西藏名义上的最高政治领主,一旦日后有什么变故,青海那些别有用心的蒙古人立即可以拿这个来说事,讨伐自己的僭越之罪。思量再三,桑结嘉措最后以“年纪太轻,阅历不够”为由,婉拒了第司之位。

      于是,天上掉下的大蛋糕砸在了布达拉宫的财务总管罗桑金巴身上,他成为西藏第四任第司。不过,无论其他人还是罗桑金巴都清楚,他仅仅是一个过渡人物,神王为桑结上位所搭的桥而已。公元1679年,识趣的第司主动辞职让位,而在达赖喇嘛的刻意安排下,桑结嘉措此时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声望,于是水到渠成当仁不让,顺利继为西藏第五任第司。

      按照藏族史书的记载,即使以单纯的学术而言,桑结嘉措也是著作等身的大学者,他的研究涉及梵文、诗学、医药、天文、历算、文学、历史等多个领域,而且成就颇丰。比如,桑结嘉措有三部对后世影响巨大且都贯以“琉璃”的书名的作品,其一是论述格鲁派历史的《黄琉璃》,其二是论述藏医的《蓝琉璃》,其三是论述藏族历法的《白琉璃》,此外他还有包括《五世达赖喇嘛传》、《六世达赖喇嘛传》等二十余部著作,都是研究那段时期的历史文化无法绕开的重要资料。当他正式成为西藏第司时,已经是声名远扬的学霸,黄教集团内部仰慕者甚多,人们已经不会反对这个年青人的上位,反而颇为期待,都想看看年富力强的他能为大家带来什么不一样的变化。

      公元1679年,五世达赖喇嘛向西藏地位举足轻重的拉萨三大寺发布了一份布告,向大家隆重推荐新第司桑结嘉措,说他对宗教无比虔敬,知识又如此渊博,而且还精明强干到无解,这样的好第司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你们还不赶紧接受!后世藏学家写道,该布告不仅被收录在五世达赖喇嘛传中,黄教集团还在布达拉宫正门入口处的德阳厦过厅的南墙上,用工笔书写了这一文告全文,下面端端正正地打上五世达赖喇嘛两只用金粉盖下的手印,这就表达了达赖希望把他推上第司职位的焦急心情。

      是啊,西藏神王六十五岁的生命此时几乎已燃烧殆尽,只剩下短短三个年头,嘎丹颇章政权又一次来到了历史转折点,而在日渐衰老的老达赖身旁,是对西藏权力虎视眈眈的和硕特蒙古王爷们,他们时刻准备着夺回本属于自己的利益。

      待续,请继续期待下篇《五、文治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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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三、同室操戈》

      从清朝以及西藏方面的史料来看,固始汗生前并没有留下遗嘱,或者说起码没有留下明确的政治遗嘱。况且按照游牧人的传统,继承权多是有力者得之,除非可汗生前就指定好继承人,并且趁自己还活着刻意为其配置势力,扶上马再送一程才行,但显然,固始汗并没有这么做。

      固始汗的大儿子巴图尔台吉,当年曾是父亲攻掠青藏高原的重要助手,不过后来和硕特汗廷迁往拉萨,巴图台和弟弟们都留在了青海,直到得知父亲驾崩的噩耗。由于长子巴图尔并没有明确的汗位继承权,固始汗的十个儿子,除了早已过继给固始汗大哥拜巴嘎斯汗、留在新疆的四子达赖乌巴外,为争夺老爹留下的遗产立刻打得不可开交。

      固始汗去世后将近四年,和硕特汗国都没有产生新的汗王,汗国对外宣称是由势力最强大的两位台吉——固始汗的长子巴图尔和第六子多尔济——联合主持西藏的政务,但实际上,这两人很可能根本无法共事,整日里争来斗去,而他俩的兄弟们则各自站队,彼此间党同伐异。

      不仅如此,争斗还很快扩大化了。不久以后,清帝国甘肃巡抚收到叶尔羌汗国的投诉,说青海和硕特蒙古人打算袭击叶尔羌派往帝国朝贡的使团,为首的劫匪正是固始汗的一个孙子。叶尔羌汗国是当年蒙古帝国中察合台汗国的延续,欧洲人因其统治中心在今天新疆南部的喀什,故称它为喀什噶尔汗国,而中亚穆斯林因其汗王具有成吉思汗家族血统,故称它为蒙兀儿斯坦国。当时,叶尔羌汗王阿不杜拉刚刚认了清帝做老大,结果第一次遣使朝贡,就遇到了和硕特人打劫。

      收到投诉,甘肃巡抚立即命令清军出动,沿途保护叶尔羌使团,同时严密戒备和硕特人的动向,见无机可乘,固始汗的孙子不得不悻悻而退。随后,帝国政府向青海和硕特蒙古下达了一道措辞严厉的诏书,说你们这些家伙不守规矩,多次进入内地抢掠,甚至还敢对抗官军,据边防官员统计竟然先后有二十多次,可谓屡教不改。现在,帝国专门让特派员去青海给和硕特各部划分边界,今后你们只能在自己部落的领地内活动,一旦越界将严惩不贷。

      在此期间,清廷也接到了五世达赖喇嘛的报告,说固始汗死后他的儿子们内讧争斗,已经导致和硕特汗国出现了严重危机。帝国政府意识到,平息汗国内部矛盾已经刻不容缓,否则这个重要的藩属将不可避免地土崩瓦解。而很显然,此时最适合调停固始汗这些儿子之间争端的人选,有且只有一个,他就是始终处于超然地位的五世达赖喇嘛,和硕特蒙古人的精神领袖。

      在清廷的支持下,五世达赖终于出手。他的第一招就极其狠辣,要求固始汗的儿子们将庞大的青海领地,划分为左右两翼分别管理,理由是避免他们为划分牧地发生纠纷。根据藏文史料记载,对于这个提议,长子巴图尔很可能表示服从,但六子多尔济却不同意,而是提出要按自己的想法划分,于是五世达赖喇嘛亲自出马,从蒙古将他召至自己驻锡的拉萨哲蚌寺“郑重劝说”。具体如何劝说不得而知,估计是连哄带威胁,最终多尔济勉强服从了五世达赖喇嘛的决定。

      从此以后,青海和硕特蒙古就分为了左右两翼。和硕特左翼辖区自西宁边外东科尔寺起,沿波罗充可克河北岸(即湟水上游)、青海湖北部、布哈河、布隆吉尔河至额济纳河为界,也就是今天青海省海北州、柴达木盆地西北部、河西祁连山草原及额济纳河流域这一大片地方;和硕特右翼的地盘则东自栋科尔寺,西至噶斯池,南自松潘边外漳腊营,北至波罗充可克河南岸,也就是包括今青海省海南、黄南、玉树、果洛等州及柴达木盆地东南部这一大片地方。就这样,仅通过三寸不烂之舌,黄教神王就将原本一个整体的和硕特蒙古分成了互不隶属的两边,便于自己各个击破。

      政治斗争的精髓就在于拉一派打一派,如果没有派别,那就要人为地制造派别。经过此事,五世达赖已经看出来大王子巴图尔比六王子多尔济更好控制,西藏神王终于旗帜鲜明地表态,他支持巴图尔继承和硕特汗位,急于稳定汗国政局的清帝国自然不会反对。顺治十五年(公元1658年)正月初五,在五世达赖喇嘛的主持下,黄教僧俗于圣城拉萨举行了巴图尔的即位典礼,达赖喇嘛赠予巴图尔“丹增多吉杰布”的正式尊号,意为“护教金刚法王”。

      和硕特新汗王巴图尔的蒙古汗号为“达延鄂齐尔汗”,从此在清朝史料中他通常被称为“达延鄂齐尔汗”,或简称“达延汗”。“达延”通常认为是“大元”的谐音,蒙古贵族中取这个尊号的很多,比如北元中兴之主巴图蒙克,汗号就是“达延车臣汗”。“鄂齐尔”,则是蒙语“金刚”的意思,与藏语中的“多吉”对应。“达延鄂齐尔汗”,合起来就是“大元金刚汗”。

      对达赖喇嘛的这一决定,蒙古王公中显然反对者众多,他们不能公开驳神王的面子,但却以实际表现做了无声的抗议。达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达延汗的继位大典过于冷清,他在自传中写道:“好像只是集中了一堆乐器、旗帜,丝毫没有热烈气氛。所有的蒙古王公都显得有气无力,无精打采。”而在随后举行的为新汗王祈福的大法会上,达延汗的弟弟们都没出席,在场的多是西藏人,外来贵宾只有寥寥数人且都是远道而来,包括来自北京的朝廷特使,来自新疆的卫拉特蒙古杜尔伯特部使者,以及来自俄国伏尔加河流域的卫拉特蒙古土尔扈特部使者。

      为了平息蒙古贵族们的不满情绪,达赖喇嘛不得不下令将各地方和各寺院献给达延汗的礼品,分赏给汗王的弟弟和侄子们。正所谓打一巴掌揉三揉,做为不能登上汗王宝座的补偿,当年的十一月,五世达赖喇嘛又赠予六王子多尔济“达赖洪台吉”的名号,还送给他衣冠、弓箭囊、宝剑等许多行头,以在固始汗儿子之间取得平衡。“洪台吉”又写做“珲台吉”,据说来源于汉语的“皇太子”,通常是做为副汗的称号,也就是说达赖喇嘛除了立巴图尔为汗外,同时还给他树立了一个对手。

      在此多说一句,后来雍正初年,固始汗的孙子、和硕特蒙古首领罗布藏丹津在青海造反,所用的头衔正是这个“达赖洪台吉”——这意味着反叛者已恢复蒙古旧称,不再以清廷臣子自居,史载他们“俱令呼旧日名号,一概不许称呼王、贝勒、贝子、公封号。”

      经过这么一翻折腾,达延汗在兄弟们中的威望,自然一落千丈,面对着虎视眈眈的弟弟达赖洪台吉,他不得不越来越多地依赖达赖喇嘛。不过在达延汗统治时期,达赖喇嘛的地位虽然已经今非昔比,但他还只能以宗教顾问的身份来影响汗国的决策,因为达延汗本人并不像他的父亲那样常驻西藏,据记载他每年也就来拉萨一个月主持一些必要的仪式,其余时间都住在水草丰美的青海,西藏的行政大权,其实掌握在当年固始汗任命的第司索南绕丹手中。

      这个索南绕丹很有意思,本来的身份是达赖的“强佐”即大管家,他历事四世、五世两代达赖,掌握着教内财政大权,根基极其深厚,当然对黄教集团的决策有很大影响力,在五世达赖成年前,索南绕丹可以说是仅次于罗桑曲结(四世班禅)的黄教二号人物。当年蒙古军席卷康区以后,达赖喇嘛怕引狼入室尾大不掉,不想让固始汗继续前进,为此他甚至打算同老对头藏巴汗及嘎玛巴法王谈判停战。但索南绕丹却不顾主子的反对,执意请和硕特蒙古人进军西藏本土,这才有了后来蒙古人如狂飙般席卷全藏,彻底摧毁藏巴汗政权的一幕。从有关史料分析,所谓达赖喇嘛让和硕特蒙古进攻藏巴汗的法旨,很有可能是索南绕丹搞的矫诏。

      夺取西藏政权后,固始汗投桃报李,以达赖喇嘛的名义正式任命索南绕丹为和硕特汗国的首任第司。“第司”又有“第巴”、“第斯”等多种译法,这是一个古老的西藏头衔,大致意思是“首领”,但具体范围可大可小,小到村子里的头人,中到各处地方官员,大到统治全藏的法王,都可以称为第司,这里的语义相当于汗国的宰相或执政官。后人认为,固始汗任命索南绕丹为第司,也就是掌握了主要的人事任命权,因为索南热丹在政治态度上可以说一直是依靠固始汗的,在格鲁派夺取政权的过程中,他同蒙古和硕特人在政治上的联系,要比五世达赖喇嘛密切得多。

      在和硕特汗国这个蒙藏联合政权中,各方有着比较明确的分工,固始汗抓全面工作并分管军事,第司索南绕丹主管政务也就是汗国的日常治理,而宗教事务则由名义上的最高领袖达赖喇嘛负责。虽然五世达赖除了管理黄教僧人和寺院外,在固始汗的支持下又取得了对其他教派寺院的管理权,使得手中的宗教权力成为自己后来扩大势力的基础,但正所谓“政由葛氏,祭则寡人”,最重要的军政大权都不沾边,年富力强的西藏神王肯定过得相当憋屈。

      固始汗死后,和硕特汗国群龙无首,西藏便成了第司索南绕丹与神王五世达赖的政教二人转,前者虽然在名义上是后者的下属,但却牢牢把握着西藏的行政权力,达赖喇嘛仍旧只能对政坛施加间接影响,只要索南绕丹还在,出头之日便遥遥无期。

      但好运气来了谁也挡不住,公元1658年3月,达延汗继任和硕特部汗王刚两个月,西藏强势人物索南饶丹就因病去世。索南饶丹的病与出征不丹有关,那还是在固始汗刚死后的公元1656年,当时黄教把持的西藏与主巴噶举派(白教的一支)统治的不丹互相看不顺眼,彼此视为异端,为了暂时平息汗位继承引发的内部争端,固始汗的儿子们决定联合对不丹发动圣战,第司索南绕丹也率军参战,并组织西藏地方为蒙藏联军提供后勤支援。

      西藏军队开始进展顺利,于1656年7月攻入不丹东部门域的本塘。但是,不丹的气候与西藏完全不同,相对要湿热许多,联军的许多官兵没多久便患了病,索南饶丹病得尤其厉害,不得不返回拉萨休养。他一走,联军的后勤供应很快出了问题,陷入不利境地,被迫与不丹军开始了拉锯战。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病死,蒙藏联军渐渐难以忍受,于是藏传佛教萨迦派(俗称花教)法王出面调解,交战双方达成了停战,西藏军队灰溜溜地撤离不丹。后人认为,与不丹的战争是进兵藏区以来,和硕特蒙古军第一次遭到重大损失并且未能取得胜利的战争,他们战无不胜的神话就此破灭,汗廷的威望在藏人心中也开始下降。

      索南绕丹死后,五世达赖感到把行政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中的时机已经到来。他首先利用达延汗刚刚继位威望不足,没法立即任命新第司的机会,说服汗王同意暂时不要公布索南饶丹之死,隐瞒期限为一年。有这一年时间,五世达赖似乎就可以上下其手翻云覆雨了。和硕特新汗王虽然在战场上是一把好手,在政治上却毫无主见,加之严重缺乏行政管理经验,只能被黄教集团牵着鼻子走,使得五世达赖得以顺利实现人事任免制度方面的改变。

      但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达赖喇嘛仍没有足够的力量掌控全局,黄教集团内部为了任命谁做第司,爆发了激烈的争执。五世达赖看中的人选,是出身于大贵族仲麦巴家族的赤列嘉措,此人与达赖关系密切,两人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要说两人关系好到了什么程度,这里举个例子,赤列嘉措的儿子就是后来的西藏摄政王桑结嘉措,而民间一直传说,桑结其实是五世达赖的私生子。

      赤列嘉措的对手,是已故第司索南饶丹的亲戚囊索诺尔布,他是和硕特汗廷的老资格官僚,当年曾参加过攻打藏巴汗的战争,也曾陪同五世达赖喇嘛到北京朝觐顺治皇帝。不仅如此,此人在地方上也是势力雄厚,不仅多名亲信在后藏也就是日喀则地区担任着宗本(西藏的‘宗’相当于县,‘宗本’就是县长)等实权职务,还获得了不少地方实力派的力挺。尤其重要的是,达延汗似乎也偏向此人。

      换句话说,赤列嘉措是宗教势力的代言人,而囊索诺尔布则代表着世俗贵族的利益,他们分别得到了精神领袖达赖喇嘛和世俗领主达延汗的支持,双方或者说双方背后的势力,就此僵持不下。

      到了1669年5月,很可能是在达延汗的默许下,第司候选人之一的囊索诺尔布带领一批武装随从,全身披挂杀气腾腾地来到拉萨求见神王。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面临着被逼宫的窘境,达赖喇嘛迫不得已只能表态,同意囊索诺尔布担任第司,并派人向他解释以前一直未同意任命他为第司的原因。与此同时,达赖要他解除武装,不得穿戎装来晋见自己,但囊索诺尔布拒绝接受。

      五世达赖自然疑心重重,他立刻安排人监视囊索诺尔布的行动,还派人观察其支持者在日喀则的动向,足见宗教神王对世俗第司的不信任和防备,一时间拉萨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囊索诺尔布自然感到了达赖对自己的强烈敌视,他也被搞得心里发毛,认为拉萨不是久留之地,对能不能在这里顺利地继任第司职务失去了信心,于是便偷偷跑回自己的老巢日喀则,召集支持者准备武力向拉萨摊牌,西藏内战一触即发。

      这可不是刚刚继位的达延汗想要的结果,和硕特汗王自然不会同意。经过反复权衡,五世达赖认为清廷对自己的态度并不会改变,也就是说帝国不会因此事件做出武力干预西藏的决定。他于是决定釜底抽薪,直接去找囊索诺尔布的后台达延汗,反复说明自己和囊索诺尔布产生矛盾的原因,以及囊索诺尔布的分裂行动对西藏的危害,终于获得了达延汗的支持。见大老板改了主意,新第司的支持者纷纷见风使舵做鸟兽散,众叛亲离的囊索诺尔布只好逃离日喀则,从此不知所终。

      至此,达赖喇嘛大获全胜。顺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藏历七月十三日,达赖喇嘛在甘丹颇章宫的三楼,为自己的发小赤列嘉措举行了隆重的第司就职仪式。达延汗和他的兄弟们也过来捧场,并向赤列嘉措祝贺,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个仪式上,达赖喇嘛突然宣布,把原来赠给达延汗的“丹增多吉杰布”的汗号,改为“丹增达延杰布”,也就是“护教金刚法王”变成了“护教大元法王”。

      对于这一改动,肚里墨水不足的达延汗颇感莫名其妙,可也没有表示反对,人们就此事猜测纷纷。但实际上,改成什么名字根本无关紧要,关键是改名这个行为本身——通过自行任命第司以及改变和硕特汗号,达赖喇嘛向西藏所有人表明,自己的权势已经凌驾于和硕特汗王之上,西藏政坛从此换了老大。

      赤列嘉措就职的甘丹颇章宫,位于拉萨三大寺之一的哲蚌寺内,这座宫殿修建于公元1530年根敦嘉措任寺主时期,此后一直是黄教最高首领哲蚌活佛的寝宫。哲蚌活佛是达赖喇嘛的前身,正是由根敦嘉措所创建,他被认定为黄教祖师宗喀巴小弟子根敦珠巴的转世灵童,而从根敦嘉措的下一世索南嘉措开始,才改称三世达赖喇嘛,并追认根敦珠巴和根敦嘉措为第一、第二世达赖。鉴于甘丹颇章的特殊地位,因而以达赖喇嘛为首脑的西藏黄教政权,包括前期的和硕特蒙古政府以及后来的噶厦政府等等,就被统称为“甘丹颇章政权”。这一地方政权前后延续了三百年之久,一直到解放后西藏民主改革时才废除。

      五世达赖在位期间,他以自己强大的气场牢牢掌控着甘丹颇章政权的走势,固始汗以后的和硕特蒙古汗王们只能成为陪衬,但随着这位西藏神王的日渐衰老,就如同当年达赖喇嘛取代固始汗一样,汗廷似乎又看到了咸鱼翻身的希望。

      待续,请继续期待下篇《四、桑结第司》

      通宝推:常识主义者,决不倒戈,南寒,Leono1,mezhan,foureyes,老老狐狸,一介书生,
    • 家园 蠢识西藏问题实质

      就是一群不干活却混吃混喝的喇嘛,哄骗一群啥都不懂的百姓,不断供奉着他们过的好日子,被一群看不惯的汉人打断了之后,爆发的无厘头冲突,一边不敢真打、不边不愿真打;然后一群别有用心的西方人,加一群糊里八涂的西方人,合伙拉偏架。

      ***************************************************

      有些人要是出生在西藏,也注定是个被骗的主,怎么还老冒泡呢,捉鸡

      • 家园 花!只是你说的是现象,实质是各自有各自的目的

        治理老百姓就跟驯兽一模一样,不同的兽的驯法也就是治理方法是不同的,只是这个驯兽的方法不是人决定的,而是兽决定的,比如说驯狗的方法就跟驯猫的方法不同,狗决定驯狗用什么方法,猫决定驯猫用什么方法,人只不过是发现这些方法有针对性的使用,也可以说是对症下药解决问题,其实就是要知己知彼

        虽然驯兽的方法不是人决定的,而是兽决定的,但是方法是人用的,对症下药还包括目的,不同的目的所用的方法也不同,比如说同样是狗,目的是驯成一条看家狗跟一条宠物狗所用的方法就不同,所以要知己,知道自己想要的目的什么,当然还要知彼,看看这是一条什么样的狗

        远古,甚至更早以前,应该说人的祖先都差不多,狗的祖先也差不多,但是经过千万年的历史,不仅狗有了差别,人也有了差别

        当然了,远古以前虽然差不多,但是可能也还是有差别的,狗和人都不例外,因为有环境的因素,用老中的话说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动物也不例外

        当然人还有文化的因素,包括宗教因素,这些人的不同决定了治理方法的不同,剩下就是目的的不同了

        说到目的,具体到西藏,也可以说新疆,甚至全中国,别的不说,只看中国政府和美国政府的目的就不同,甚至对立,所以方法也就不同了

        这也是不可以搞民主的实质,特别是不可以搞美式的竞选拉选票式的民主,因为这种民主必然引入外力,比如说政治献金,富国花一点钱就可以影响穷国的政治,这一点就连财大气粗的美国都不例外,美国政客都受外国势力的影响,只不过度上有区别罢了

        所以,你的这段话“就是一群不干活却混吃混喝的喇嘛,哄骗一群啥都不懂的百姓,不断供奉着他们过的好日子”说美国人也是准确的

        美国的民主就是庄子的“朝三暮四”的故事里讲的驯猴子的方法,给两个一样的东西让猴子选,因为共和党跟民主党都是资本党,美国的民主选来选去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资本党一党统治

        当然了,中国也是一党统治,只不过中国比美国少了一点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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